1 神格墜落冰冷的、帶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怪味液體,猛地拍在我臉上。
那是一種混雜著塵土、汽車尾氣和某種發(fā)酵般酸餿的氣息,粗暴地灌入鼻腔,
嗆得我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里火燒火燎。意識,像沉在深潭底部的破銅爛鐵,
被這兜頭蓋臉的“洗禮”硬生生拽回了水面。沉重的眼皮費力地掀開一條縫隙,
視線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無數(shù)飛快移動的、色彩駁雜的模糊影子,
刺耳、能把腦漿都攪成糊糊的噪音——喇叭的嘶鳴、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人群模糊的喧嚷,
一股腦兒砸進耳朵里。我……趙公明,堂堂正財神,統(tǒng)領天下財源,
司掌人間富貴……怎么會躺在這種地方?身下是堅硬、滾燙、粗糙的觸感,
硌得我渾身骨頭都在呻吟抗議。我艱難地轉動脖子,想看清處境,
視野卻猛地對上了一雙巨大、漆黑、濕漉漉的眼睛,近在咫尺,帶著好奇和一絲警惕,
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臉上,還帶著股青草味兒。一只體型龐大的黃狗,
正伸著濕漉漉的鼻子在我臉頰旁嗅來嗅去,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嗚聲?!叭ィ∪ィ⊥?,
別瞎聞!”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不耐煩的腳步聲。
一張布滿皺紋、胡子拉碴、被烈日曬成醬紫色的臉孔湊了過來,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是個穿著亮眼橘黃色馬甲的老頭,手里還握著一把巨大的竹掃帚,
掃帚頭上粘著幾片爛菜葉子和可疑的污漬。他皺著眉,
眼神里混雜著嫌棄和一點點的擔憂:“哎喲,這小伙子……大白天躺馬路牙子上挺尸?
喝大了?還是……碰瓷兒的?”他警惕地往后縮了縮身子,手里的掃帚下意識地橫在了身前。
碰瓷?我堂堂財神?一股荒謬絕頂?shù)呐稹膀v”地一下直沖頂門!我掙扎著想坐起來,
想?yún)柭暫浅膺@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想告訴他我司掌人間財富,
動動手指就能讓他窮困潦倒……可身體沉重得像是灌滿了鉛水,四肢百骸沒有一處聽使喚,
連抬起一根手指都無比艱難。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像破舊的風箱在茍延殘喘?!岸?!”一聲清脆的、帶著某種無機質冰冷感的提示音,
毫無征兆地在我的意識最深處響起?!矩斏褛w公明實習系統(tǒng)激活。
】【身份確認:實習期散財童子(臨時工)。
】【核心任務:于人間界合法合規(guī)散財一千萬(軟妹幣)。】【任務時限:30個自然日。
】【任務成功獎勵:恢復神格,重返天庭?!俊救蝿帐土P:永久滯留人間,神力清零,
以凡體終老?!俊拘率忠龑В赫垖嵙暽苏膽B(tài),腳踏實地,服務人間煙火,
深刻理解財富真諦。切忌好高騖遠,脫離群眾。祝您實習愉快!】冰冷的電子合成音,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我混沌一片的腦海。散財?實習期?臨時工?一千萬?三十天?
我……財神爺……被貶了?成了個……送錢的臨時工?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嘯般淹沒了我,
幾乎讓我窒息。我趙公明縱橫三界,何時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我下意識地想調動體內那浩瀚如星河的神力,想引動九天之上的祥云瑞氣,
證明我的身份……丹田氣海,空空如也。那曾經(jīng)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神力源泉,
此刻干涸得如同龜裂的河床,連一絲微弱的漣漪都泛不起來。
只有一股微弱的、近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暖流,
像風中殘燭般在我心口處若有若無地跳動了一下,旋即沉寂下去,仿佛只是我的錯覺?!昂?!
傻了?”環(huán)衛(wèi)老頭用掃帚柄小心翼翼地捅了捅我的胳膊,“能起來不?躺這兒多危險??!
再不起來我叫警察了哈!”他的語氣加重了些,
帶著一種底層勞動者特有的、混合了麻木和不耐煩的“務實”。警察?凡間的捕快?
一股寒意瞬間取代了屈辱,沿著脊椎竄上來。
雖然凡眼看來可能只是件古怪戲服)、蓬頭垢面、躺在馬路牙子上疑似醉漢或精神病的家伙,
要是被那些穿制服的帶走……求生的本能,或者說,避免在任務開始前就淪為階下囚的理智,
壓倒了一切。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手腳并用地在地上掙扎。
昂貴的、繡著祥云金線的官袍下擺,被粗糙的水泥地蹭得稀爛,
沾滿了灰塵和剛才那只黃狗留下的濕漉漉爪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我終于像個蹣跚學步的嬰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謝……謝謝……”喉嚨干澀,聲音嘶啞得厲害,幾乎不成調。
我對著那滿臉狐疑的老環(huán)衛(wèi)工,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然后扶著旁邊冰冷粗糙的電線桿,一步三晃地,逃離了這個讓我神格碎了一地的“降臨點”。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孤魂野鬼,在城市鋼筋水泥的叢林里游蕩。
的老舊小區(qū)分配了一個“實習生宿舍”——一個不到十平米、墻壁斑駁、散發(fā)著霉味的單間,
附帶一張嘎吱作響的破床和一個搖搖欲墜的舊衣柜。沒有神力,沒有財富,
甚至連個像樣的身份證明都沒有!
口袋里只有系統(tǒng)“預支”的一百塊啟動資金和一部屏幕碎裂的二手智能手機。
2 散財難行首要任務是散財。一千萬!三十天!平均每天要撒出去三十多萬!
這數(shù)字在神界不過彈指一揮,可落到這凡塵俗世,
尤其是落到我這個身無分文、舉目無親的“臨時工”身上,簡直如同泰山壓頂。最初,
我試圖保持一點“財神”的體面。在一個看起來人流還算密集的商業(yè)街口,我深吸一口氣,
習時那表情有多僵硬詭異——然后高高舉起了一塊連夜用撿來的硬紙板和馬克筆制作的牌子。
牌子上,是我用歪歪扭扭、卻自覺很有誠意的字體寫著:“掃碼領錢!天降財運!
100%真實!立掃立得!金額隨機!最高9999!
”下面附著一個巨大的、打印出來的付款碼。陽光刺眼,我像個虔誠的信徒,
高舉著我的“福音牌”,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凡人們蜂擁而至,感激涕零地接受我的“恩賜”。
現(xiàn)實給了我冰冷無情的一記重錘。行色匆匆的人們,目光掃過我高舉的牌子,
眼神里瞬間寫滿了千篇一律的內容:警惕、厭惡、嘲諷、麻木,
還有一絲看到神經(jīng)病般的憐憫。他們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遠地就繞開了我,
腳步甚至比剛才更快?!皣K,新型詐騙,花樣真多?!薄坝质菕叽a送錢?信你我就是傻子。
”“現(xiàn)在騙子都不敬業(yè)了,連個像樣的道具都不舍得買?這破紙板……”“離遠點,
小心被纏上!”“看著挺年輕,干什么不好……”竊竊私語和毫不掩飾的議論聲,
如同細密的針,扎在我臉上、心上。我臉上強堆的笑容漸漸凝固、龜裂,最終徹底垮塌下來,
只剩下尷尬和無處安放的窘迫。手里的紙板仿佛有千斤重,手臂酸麻,
舉牌的動作也變得僵硬可笑。整整一天,從烈日當空站到華燈初上,
我的付款碼就像一塊被施了詛咒的石頭,連一絲波瀾都沒有驚起。手機屏幕一片死寂,
別說收款通知,連個垃圾短信都沒有!唯一“互動”的,
是一個穿著制服、表情嚴肅的城管隊員,他皺著眉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語氣冰冷:“這里禁止擺攤設點、乞討募捐、搞封建迷信活動!趕緊走!
再不走我收你牌子了!”我張了張嘴,想辯解“我不是乞討也不是迷信,我是來送錢的!”,
但看著對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腰間掛著的執(zhí)法記錄儀,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里。最終,
我只能在那城管嚴厲的目光注視下,像個斗敗的公雞,灰溜溜地收起牌子,
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消失在霓虹閃爍、卻對我格外冷漠的街頭。掃碼不行?那就返璞歸真!
現(xiàn)金!沉甸甸、金燦燦、看得見摸得著的現(xiàn)金,總不會有人懷疑了吧?我咬著牙,
用那僅剩的一百塊啟動資金,去銀行換了厚厚一沓嶄新的一元紙幣(系統(tǒng)限制,
無法直接取大額)。揣著這一疊“誠意滿滿”的零錢,我再次鼓起勇氣,
這次選擇了一個大型公園的入口。目標:看起來面善的老人、帶著小孩的父母?!按鬆?,
您好!天降財運!送您一點小錢,買點水果吃!”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真誠無害,
雙手恭恭敬敬地遞上幾張一元紙幣。那遛鳥的大爺猛地后退一步,像避蛇蝎,
眼神里的警惕瞬間拉滿,手里的鳥籠都晃了晃:“干什么?!拿走拿走!我告訴你,
我退休金夠花!別想騙我買保健品!”說完,他警惕地瞪了我一眼,提著鳥籠快步走開,
仿佛我是什么瘟神。我不死心,轉向一對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夫婦?!靶∨笥颜婵蓯?!來,
叔叔送你點買糖的錢!”我試圖彎下腰,把幾張紙幣塞向嬰兒車里粉雕玉琢的小寶寶。
“你干什么?!”年輕的父親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擋在嬰兒車前,動作迅猛得像護崽的猛獸,
眼神凌厲得能殺人。他一把打掉我伸出的手,紙幣散落一地?!半x我孩子遠點!神經(jīng)病吧你!
老婆,報警!快報警!”他一邊厲聲呵斥,一邊迅速掏出手機。旁邊的妻子也嚇得臉色發(fā)白,
緊緊護住嬰兒車,眼神驚恐地看著我?!皠e!別報警!我不是壞人!
我只是想送錢……”我慌忙擺手解釋,聲音因為急切和委屈而變調??粗厣仙⒙涞募垘牛?/p>
看著周圍迅速聚集起來的、指指點點的目光,
聽著人群中“精神病”、“人販子”、“肯定有詐”的議論,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屈辱感瞬間將我淹沒。我狼狽地蹲下去,
手忙腳亂地撿起那些被踩上腳印的紙幣,然后在年輕父親憤怒的逼視和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中,
再次落荒而逃,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狗。3 人間掙扎現(xiàn)金也不行?那就……“誤操作”!
利用現(xiàn)代科技!夜深人靜,我蜷縮在出租屋那張破床上,盯著屏幕碎裂的手機,
眼睛因為熬夜而布滿血絲。我像做賊一樣,在手機銀行APP里反復研究。終于,
找到了一個目標——小區(qū)門口那個總是兇巴巴、但對老顧客偶爾會抹個零頭的煎餅攤老板娘。
她的收款碼就貼在油膩膩的玻璃上,我偷偷拍了下來。顫抖著手,
輸入金額:10000.00。輸入密碼。點擊確認!【轉賬成功!】成了!
我心頭一陣狂喜!雖然手段不太光彩,但錢是真金白銀送出去了!系統(tǒng)應該會認吧?
我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著。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系統(tǒng)毫無反應。
心口的微弱暖流依舊死寂。“叮咚!”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不是系統(tǒng)的提示音,
而是連續(xù)不斷的微信語音通話請求!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正是“煎餅王姐”。我猶豫了一下,
剛接通,一個足以掀翻屋頂?shù)?、夾雜著濃厚地方口音的怒罵聲就炸裂在耳邊,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哪個天殺的缺德玩意兒!???!吃飽了撐的沒事干是吧?!
給老娘轉一萬塊?!你轉錯賬了?!你騙鬼呢!老娘做個小本生意,起早貪黑容易嗎?
你擱這兒玩我呢?!想騙我退錢給你是吧?!門兒都沒有!老娘見多了你們這種套路!
告訴你,錢到了老娘兜里,那就是老娘的!有本事你報警啊!看警察信你還是信我?!
死騙子!全家不得好死的玩意兒!再敢騷擾老娘,我讓我家那口子拿搟面杖敲斷你的狗腿!
呸!”連珠炮似的怒罵,夾雜著不堪入耳的臟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電話被狠狠掛斷,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我拿著手機,
像個傻子一樣呆坐著。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
在我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映照出我一臉的茫然和苦澀。送錢,怎么就這么難?
比當年在蟠桃會上跟太上老君斗法還難!時間一天天無情流逝,任務進度條如同萬年冰川,
紋絲不動。啟動資金早已耗盡,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放下最后的尊嚴,
加入了這個城市最底層的掙扎。我發(fā)過傳單。站在灼熱的太陽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