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火勢得到控制后,大部隊陸續(xù)撤離。但是由于火勢影響范圍大,為了盡快恢復(fù)生產(chǎn),不影響年底作物創(chuàng)收,亟需派人過去主持大局。
晏無妄主動請纓,把這個任務(wù)攬了下來,一聲不吭地出發(fā)去了秦山。
宋貍當晚才從齊愛國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他至少一周不會回來。
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自己的臉。早上那詭異的變化仍讓她心有余悸,生怕一覺醒來,鏡子里的人變得面目全非。
清晨六點整,嘹亮的軍號聲準時從營區(qū)方向傳來,宋貍猛地驚醒,迫不及待爬起來,光腳踩在地板上,涼意從腳底襲來也顧不上。
直到看到鏡子里的女人一往如初,有著令人艷羨的容貌。瓷白的肌膚,烏黑柔順的長發(fā),一雙狐貍眼顧盼生輝。
只有眼下淡淡的烏青,顯得人柔弱了幾分。
她松了口氣,對著鏡子做出個鬼臉,然后放聲大笑。
笑聲里滿是解脫。
“幸好,幸好……擔心的事情沒有發(fā)生?!?/p>
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懈,她慢悠悠地洗漱,甚至難得地哼起小曲兒。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宋貍打開門,齊嬸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確良襯衫,顯得皮膚更白,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挎著個竹編籃子。
齊愛國的白皮應(yīng)該就是遺傳自齊嬸了。
“小宋啊,今天服務(wù)社來新貨了,聽說有上海產(chǎn)的‘芳芳’口紅,要不要去看看?”齊嬸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對新鮮玩意的期盼。
宋貍莞爾一笑,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不知道這里有哪些化妝品。
島上生活物資匱乏,為了方便當?shù)鼐用窈碗S軍家屬,部隊特地開設(shè)了服務(wù)社。久而久之,服務(wù)社周邊也衍生出各種小店,擺起了各種小攤,賣海鮮的、賣山貨的、賣日用品的……應(yīng)有盡有。
服務(wù)社距離家屬院不遠,兩人索性步行過去。
十月的海島,空氣中彌漫著咸腥的海風味道,路邊的木麻黃被吹得沙沙作響,幾個小戰(zhàn)士騎著二八自行車經(jīng)過,車鈴叮當作響,眼神卻忍不住往宋貍身上飄。
“看什么看?沒見過漂亮的女同志?”齊嬸揮著籃子作勢趕人,小戰(zhàn)士們立馬紅了臉加快了騎車步伐慌忙離去。
宋貍噗嗤一笑,指尖卷著發(fā)尾,故意沖他們的背影眨了眨眼。
“齊嬸,您可真厲害?!?/p>
“那是!”齊嬸得意地揚起下巴,“我老頭子當年不知道被多少小姑娘惦記,但是沒一個爭得過我的。”說著,她又忍不住打量宋貍好幾次,感嘆道,“小宋你啊,要是早生個幾十年,嬸子估計得拿你當情敵了。”
宋貍眼波流轉(zhuǎn),俏皮的回應(yīng):“齊嬸說笑了,您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個大美人,追齊嬸的人得排到天安門去,我跟您哪會當情敵,要當也是當姐妹 ?!?/p>
“哎喲,你這小嘴就是會哄人。”
服務(wù)社里人頭攢動。宋貍跟著齊嬸擠在人群中,好奇地東張西望。
她來到這個離島后,第一次逛服務(wù)社。
柜臺里,新到的商品琳瑯滿目。印著牡丹花的鐵皮暖水瓶、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車、用油紙包著的“大白兔”奶糖……最搶手的是化妝品柜臺,幾個年輕姑娘正圍著看新到的“芳芳”口紅嘰嘰喳喳。
“同志,給我拿一支玫瑰紅的?!彼呜倲D到前面,從手絹里掏出三塊五毛錢。
營業(yè)員是個扎著麻花辮的姑娘,看了看宋貍,“軍屬證帶了嗎?要登記?!?/p>
宋貍掏出紅色的小本本,上面印著燙金的“軍人配偶證”字樣。營業(yè)員登記完,遞給她一支小巧的口紅,包裝上印著燙金的“芳芳”二字。
“真舍得啊,三塊五呢?!迸赃呉粋€大嬸咂舌。
要知道一個雞蛋才六分錢,這三塊五都能買好幾十個雞蛋,夠買五斤豬肉了。
宋貍沒搭話,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旋出一點膏體,是漂亮的玫瑰紅色,帶著淡淡的香氣。
齊嬸買了瓶“友誼”雪花膏,又扯了幾尺藍底純色的的確良布,說是要給齊愛國做衣服。
宋貍跟著挑了幾樣。蛤蜊油、一包瓜子、兩斤糖果……還有條嫩黃色的“的確良”連衣裙。她拎著裙子在身上比了比,齊嬸立刻夸道:“這顏色襯你!比文工團那些姑娘還水靈!”
兩人滿載而歸。
回到家,宋貍迫不及待地對著鏡子涂上口紅。鮮亮的玫瑰色讓她白皙的臉越發(fā)生動起來。她抿了抿嘴唇,又用手指輕輕暈開,鏡中的女人瞬間明艷了幾分。
“這才像個人樣。”宋貍對鏡獻出一個飛吻。
下午退潮時,宋貍跟著齊嬸去趕海。
她把褲腿挽到膝蓋,赤腳踩在濕漉漉的沙灘上。沙灘上滿是趕海的人,孩子們拎著小桶撿貝殼,婦女們蹲在礁石間挖牡蠣。
“看,這兒有海瓜子!”齊嬸熟練地用鐵鉤撬開一塊礁石,底下密密麻麻的小貝殼露了出來。
宋貍學(xué)著她的樣子翻找,不一會兒就撿了小半桶。海風拂面,咸腥侵襲而來,她卻覺得比大院里沉悶的空氣好聞多了。
“小宋,你以前沒趕過海?”齊嬸問。
宋貍搖搖頭,“我是第一次來海邊……”
說著,她彎腰去夠一塊礁石下的海螺,忽然感覺一陣眩暈,差點栽進水里。
“怎么了?小宋?!饼R嬸趕緊扶住她。
“沒事,可能太陽曬的?!彼呜偛亮瞬令~頭的汗,臉色有些發(fā)白。
回家路上,宋貍的桶里已經(jīng)裝滿了海貨:蛤蜊、海螺、幾只小螃蟹……齊嬸教她怎么煮海鮮湯,怎么腌咸蛤蜊。
夕陽西下,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晚上來我家吃飯吧,我蒸螃蟹?!饼R嬸邀請道。
宋貍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齊嬸家比宋貍的院子要收拾有生活氣息得多,客廳墻上掛著齊愛國穿軍裝的照片,五斗柜上擺著一臺紅燈牌收音機。餐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碗筷,中間是一盤冒著熱氣的蒸螃蟹。
齊愛國還沒回來,兩人已經(jīng)先吃上了。
“嘗嘗,蟹黃最肥的這塊給你?!饼R嬸挑了個頂蓋肥的梭子蟹
宋貍小心翼翼地剝開蟹殼,金黃的蟹黃流出來,香氣撲鼻。她蘸了點姜醋汁,鮮美的滋味在舌尖綻放。
“好吃?。 彼呜傆芍缘刭潎@。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齊嬸慈愛地看著她,忽然問:“小宋啊,你今年十八?”
“嗯!”
“多好的年紀啊……”齊嬸嘆了口氣,又往她碗里夾了塊蟹肉,“晏團長也是個出息的,你倆好好過,肯定能把日子過起來?!?/p>
宋貍乖巧點頭,心里卻想著晏無妄那張嚴肅的臉,暗自磨牙。
她跟他能過下去?沒得可能。
收音機里正在播放《萬水千山總是情》,齊嬸跟著哼唱起來:“水也清水也靜,柔情似水愛共永,未怕罡風吹散了熱愛,萬水千山總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