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天黑晚,吃完飯時已經(jīng)六七點了。
晏無妄自覺地洗了碗,又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來一沓錢交給她:“這個給你?!?/p>
宋貍也不客氣,接過錢當面數(shù)了數(shù),三百七十七塊。
男人一分沒留,口袋空空,她抽了二十遞回去,夸贊道:“晏團長,思想覺悟挺高啊,這二十塊給你做零花?!?/p>
晏無妄沒接,“我在部隊上花不到什么錢,你拿著?!?/p>
他又遞給宋貍一個存折本,“這些年的工資,我之前寄了一部分回家,另外的都存上了?!?/p>
驚訝于他的自覺,宋貍視線向上一抬,就撞上了男人的眼,空氣滯住一瞬,只覺得那是一片看不見底的深淵。
她接過存折,順勢環(huán)住他的腰,腦袋抵在他的胸口上:“晏無妄,我失憶以前的事兒咱們就算翻篇了,雖然失憶后很多事情不記得了,但是我看過結(jié)婚證,知道你是我愛人,今后會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的,你要對我有信心?!?/p>
女人輕盈而柔韌的身子就這樣緊貼著他的,晏無妄呼吸一滯,拳頭攥緊又松開,啞聲道:“好。”
夜半三更。
忙活了一天的晏無妄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他起身出了屋子,蹲在院門口的土堆上,煙頭在黑暗里明明滅滅。
想著抽個什么時間去京市,找?guī)讉€專家給宋貍看看,看過才能放心,這以后日子是不是就能踏實過下去。
身后傳來細微腳步聲,晏無妄想也不想,手肘拐過去給人狠狠慣在地上,就差沒狠狠踩上一腳了。
齊愛國揉著摔疼的肩膀咧嘴,氣道:“你這下手也忒狠了吧,聽腳步聲也該知道是我吧?”
晏無妄:“摔死你活該!”
齊愛國賤兮兮湊近:“咋的了,怨氣那么深,被媳婦給趕出來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齊愛國可是打聽得一清二楚,人宋貍可是來離婚的。
估計心里難受著呢,齊愛國心想:真可憐。
還是不結(jié)婚好啊,就算結(jié)婚也不能找長內(nèi)樣的啊,是過日子的嗎?
晏無妄懶得理他,“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放哨?”
齊愛國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門,抽出一支來,一臉欠揍的表情:“人有三急??!自從俺老娘來了,天天吃香喝辣的,睡得不知道有多香,要不是憋不住誰跟你大半夜出來喂蚊子……”
話還沒說完,晏無妄一腳給他踹下土堆,“滾——”
齊愛國也不是吃素的,一個翻滾,利落地落在地上。
兩人就這么一上一下地“對峙”,過了好一會兒,齊愛國終于受不了這詭異的氛圍。
緊接著夜風里突然傳來三聲長嘆:“唉~唉~唉~”一聲長過一聲。
“老晏啊~”齊愛國掐著嗓子,“你說,《西游記》里,妖怪為啥都去抓唐僧,要吃唐僧肉,不去偷人參果呢?人參果不也能長生不老嗎?那些妖怪少說也活幾百年了,光長歲數(shù)了???”
晏無妄懶得搭理,轉(zhuǎn)身就走。
誰知道齊愛國直接扭著粗腰、眨著小單眼睛、翹起蘭花指靠了過來,“哥哥討厭~怎么不回答人家捏?”
晏無妄一把捉住他手腕往后一擰。齊愛國早有防備,瞬間閃身至他背后正欲偷襲。結(jié)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晏無妄彎腰一躲,同時右腳一勾,齊愛國猝不及防地摔了個底朝天。
“啊啊?。。?!晏無妄,他奶奶的,我跟你沒完!”殺豬般的嚎叫劃破夜空。
晏無妄嘴角微微上揚,轉(zhuǎn)身離去前白他一眼,“銀行里有錢,你怎么沒去搶?光長歲數(shù)了?”
兩天時間,小院子被規(guī)劃得明明白白。
靠墻留出八十公分花壇種菜養(yǎng)花,大水缸準備養(yǎng)魚。宋貍還想種荷花,晏無妄已經(jīng)陸續(xù)弄來橘子、桃子、李子、荔枝樹苗栽在墻角。
宋貍看著翠綠的葉子驚喜的說道:“我以為得到明天春天才能種呢。”
晏無妄說:“都是三年的樹苗,如果能種活,明年應(yīng)該就能掛果了?!?/p>
飯后,男人就回部隊了,宋貍拎著麥乳精和荔枝罐頭去丁嬸家串門。
丁嬸早就期盼她來,搬出小竹椅在樹下乘涼。
“丁嬸,聽說您針線活好,改天我跟您學(xué)學(xué)。”
院子里難得的多了歡笑聲,加上宋貍嘴甜,對著她做的衣服夸個不停,時不時又給她嘴里塞上一顆果干,可給丁嬸樂壞了,家里好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哪用得著學(xué),有什么縫縫補補的,你拿過來我?guī)湍阊a就是?!?/p>
傍晚時,齊嬸過來串門,問宋貍要不要去漁村,那邊有新鮮的海魚賣不要票。
宋貍好奇跟著去瞅瞅,有人在撬新鮮的牡蠣吃,太久沒吃過生鮮,宋貍按耐不住嘗了嘗。
哪知道到了晚上,捂著肚子痛得蜷縮在被窩里發(fā)抖。
“哎喲,好疼?!?/p>
壞了,肯定是因為吃的生牡蠣。
晏無妄被宋貍的呼痛聲驚醒,急忙找出手電,背著去了衛(wèi)生所。
掛了急診后去輸液室,晏無妄去繳完費,見宋貍縮著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地盯著她,一言不發(fā)。
見對方毫無反應(yīng),宋貍眼睛也瞪得溜圓的看著對方,偏偏臉色又白得厲害,整個身子軟軟的,毫無震懾力。
“以后還敢這樣嗎?”
“誰知道會這樣……”宋貍虛弱地反駁,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對上晏無妄幽黑的眼睛,宋貍鵪鶉似的縮著脖子沒再敢吭聲。
頭一次覺得這么沒底氣。
小護士過來扎針,宋貍血管細,連扎了好幾下輸液針頭才扎到血管里,她被扎得嗷嗷叫。
晏無妄也不說話,直直地盯著護士的動作。
小護士又試了幾次沒成功,愣愣地看他好幾眼,好像比她還委屈,“是她血管太細,我都找不到?!?/p>
輸完了液,宋貍整個人懨懨的,但是臉色已經(jīng)好很多了。
她說什么都不愿意住院,晏無妄只好把人背回家。
沒等宋貍反應(yīng),晏無妄已經(jīng)半蹲下身。
宋貍猶豫了一下,慢慢趴上他的背。
晏無妄輕松地站起身,她的身體瞬間懸空,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脖子。
他的背比她想象中更寬厚,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結(jié)實的肌肉。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驅(qū)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宋貍把臉貼在他背上,嗅到了獨屬于男人的氣息,莫名讓她心安。
“晏無妄。”她輕聲喚他。
“閉嘴,省點力氣?!彼Z氣硬邦邦的,但托著她腿彎的手卻收緊了些。
宋貍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男人,表面冷硬如鐵,內(nèi)心卻比誰都柔軟。她壞心眼地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你心跳好快?!?/p>
晏無妄腳步一頓,隨即走得更快,“再鬧,我就把你扔下去?!?/p>
“你好兇,你才不會這樣對我呢。”宋貍輕笑,膽子更大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后頸,“晏哥哥——我叫你哥哥好不好?你背人的樣子真帥?!?/p>
她能感覺到晏無妄的身體一抖,呼吸也變得沉重。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想象他此刻緊皺的眉頭和抿成一條線的嘴唇。
“宋貍?!彼曇羯硢?,“你最好記住你現(xiàn)在生著病。”
宋貍對他話語里的警告不以為然,將臉更深地埋進他的頸窩。
晏無妄沒再說話,只是背著她穩(wěn)步前行,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
走出衛(wèi)生所大門,夜風帶著深秋的涼意拂過臉頰。宋貍偷偷瞥向晏無妄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他正專注地盯著前方,下頜線條緊繃。
他還在生氣。
宋貍一回到屋里,見他轉(zhuǎn)身要走,揪著他衣襟的手死活不放開。
“別走——”她聲音虛弱,但眼神是滿滿的祈求。
晏無妄定定地看著她,最終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吃藥,然后睡覺。”
宋貍乖乖點頭,卻在接過水杯時故意讓手指擦過他的手背。晏無妄瞇起眼睛,但沒有躲開。
“晏無妄”她吞下藥片,突然問道,“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晏無妄看著她,眼神深邃:“我們是夫妻?!?/p>
“只是夫妻?”宋貍追問,心跳如鼓。
晏無妄怔了怔,他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fā),動作輕柔得不像他,“睡吧,我在這守著。”
宋貍想再說什么,但藥效開始發(fā)作,眼皮變得沉重。在陷入夢鄉(xiāng)前,她感覺到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像是錯覺,又像是……
在她睡著后,男人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這天夜里,宋貍做夢了。
夢里,自己正躺在他懷里,還揪著人家的衣襟不放,男人背著光,五官愈發(fā)深邃,宋貍心想他可真好看,掌心下他的心跳在加快,在他低頭俯身的那一瞬間,溫熱的氣息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