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才能養(yǎng)花我在雨巷撿到一只受傷的黑貓。次日咖啡館里,
新來的女招待手腕纏著我留下的手帕。她調(diào)咖啡時指尖流轉(zhuǎn)金光,客人們沉醉在異常香醇里。
雨夜我撞見她頭頂貓耳輕顫,脫口而出的“好美”讓她手腕灼傷。“別靠近我,
”她縮在屋檐下像只濕透的雛鳥,“人心里的畏懼會燒死妖。”我攤開掌心,
是被她扔掉的手帕——“可如果那個人心里,只有心疼呢?”---雨還在下,淅淅瀝瀝,
像天空永遠(yuǎn)擰不干的濕布。這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巷,被兩側(cè)高聳斑駁的老墻夾得愈發(fā)幽深。
路燈的光暈在濕漉漉的空氣里暈染開,昏黃而模糊,勉強照亮腳下坑洼不平的石板路。
我撐著傘,皮鞋踏過積水,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心里盤算著明日稿件所需的那幾份史料,
不知在圖書館哪個蒙塵的角落里才能尋見。就在這時,
角落里一團模糊的蠕動牽住了我的目光。那是一只貓,蜷縮在墻根下廢棄的藤筐旁。
雨水浸透它烏黑的皮毛,緊緊貼在瘦骨嶙峋的身架上,狼狽地縮成一團。它似乎受了傷,
前爪無力地搭在地上,每一次細(xì)微的挪動都牽扯著身體,引起一陣難以抑制的顫抖。
最刺眼的是它左前腿上一道深深的傷口,皮肉翻卷,邊緣被泥水染得污濁不堪,
血水混著雨水,在它身下洇開一小片觸目驚心的暗紅。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
稿件和史料瞬間被拋到了腦后。我快步走過去,在那團濕漉漉的黑色生靈面前蹲下,
盡量放輕動作,怕驚擾了這脆弱的存在。傘面傾斜,為它勉強遮住頭頂冰冷的雨絲。
黑貓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費力地抬起眼皮。那是一雙怎樣奇異的眼睛??!
即使在如此狼狽的境地,即使被痛苦浸染,那瞳孔深處也仿佛沉淀著最純粹的黃金,
在昏黃的光線下幽幽閃爍,帶著一絲警惕,一絲茫然,還有深不見底的疲倦。
它沒有力氣叫喚,只是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微到幾乎聽不見的嗚咽。“別怕,小家伙。
”我低聲安撫,聲音不自覺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我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隨身攜帶的干凈手帕——一方柔軟的白棉布。小心翼翼地,
用最輕柔的力道,試圖拭去它傷口周圍黏附的泥污和血水。指尖觸碰到它冰冷濕透的皮毛,
能清晰感覺到它身體細(xì)微的、無法自控的顫抖。每一次觸碰都讓我心尖跟著一顫,
生怕加重了它的苦楚。血污很快在白棉布上暈染開來,
如同一朵在雪地里驟然綻放的、帶著痛楚的花。處理完傷口,
我輕輕將它裹在那方沾了血污的手帕里,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暖意抵御深夜的寒雨。
做完這一切,我起身,看著那小小的、包裹著白布的黑影,心中一片茫然。
它需要一個干燥溫暖的地方,而我那間小小的單身寓所,
連自己都嫌擁擠……我終究還是狠下心腸,將它留在藤筐下相對干燥的角落,
又脫下自己的外套,勉強罩在藤筐上方,希望能多擋掉一點風(fēng)雨。“撐住啊。
”我最后望了一眼那對在黑暗中幽幽閃爍的金色眼瞳,轉(zhuǎn)身沒入雨幕。巷子深處,
那團小小的黑影很快被濃重的夜色和雨簾吞沒。***第二天的晨光,帶著一種雨后的清澈,
斜斜照進“棲云閣”的玻璃窗。推開那扇掛著銅鈴的玻璃門,
一股暖融融的、混雜著咖啡焦香與甜點黃油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
瞬間驅(qū)散了身上殘留的潮意和清晨的微寒。這家開在老街轉(zhuǎn)角的小咖啡館,
是我躲避喧囂和尋找靈感的常駐之地。剛在慣常靠窗的老位置坐下,
視線便被吧臺后一個忙碌的新身影牢牢攫住了。是她。烏黑的長發(fā)松松挽起,
幾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垂落在白皙的頸側(cè),隨著她利落的動作輕輕晃動。
一件漿洗得干凈挺括的靛藍色斜襟棉布上衣,襯得她身姿纖細(xì)。她背對著我,
正專注地擺弄著那些閃亮的咖啡器具。一個念頭毫無預(yù)兆地撞進腦海:那雙眼睛,
會是怎樣的顏色?就在這時,她恰好轉(zhuǎn)過身來,將一杯剛調(diào)好的咖啡遞給旁邊的客人。
我的呼吸在那一剎那停滯了?!?。純粹、澄澈,宛如熔化的黃金流淌在眼底。
與昨夜雨巷中那只瀕死黑貓眼中閃爍的光芒,別無二致!一種近乎荒謬的驚愕瞬間攫住了我。
隨即,我的目光像被無形的線牽引,牢牢釘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那里,
纏繞著一方白色的棉布手帕。邊緣處,一點暗褐色的污漬頑固地印在那里,
像一個小小的、干涸的秘密。那是我昨夜留下的血跡!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來。
是巧合?還是……某種超出常理的可能?我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像被施了某種無聲的咒語。只見她取過一只雪亮的摩卡壺,動作行云流水,
帶著一種近乎奇異的韻律感。白皙的手指在銅質(zhì)的器具上輕快跳躍,舀入深褐色的咖啡粉。
當(dāng)她的指尖不經(jīng)意間拂過滾燙的金屬壺身時,
一點極其微弱、宛如夏日螢火般短暫的金色流光,倏然從她指尖逸出,瞬間沒入壺中。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濃郁醇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仿佛瞬間擁有了實質(zhì)的重量,
沉甸甸地、溫柔地包裹住整個咖啡館。這香氣鉆入鼻腔,霸道地驅(qū)散了其他所有的味道,
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神松弛的力量??腿藗兊慕徽劼暡蛔杂X地低了下去,
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沉醉的愜意神情,仿佛被這香氣引入了某個慵懶甜美的夢境。
連柜臺后那個總是一臉精明算計的老板,此刻也瞇縫著眼,嘴角掛著罕見的、滿足的微笑。
唯獨我,像是被隔絕在這個香氣營造的迷醉世界之外。我的指尖冰涼,死死攥著桌布,
掌心里全是冷汗。那一點稍縱即逝的金光,那方染血的手帕,
那雙一模一樣的黃金眼瞳……無數(shù)細(xì)碎的線索如同被無形的線飛快地串聯(lián)起來,
在心底拼湊出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卻又呼之欲出的輪廓?!跋壬磕€好嗎?
”一個清凌凌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輕輕落在耳邊。我猛地回神,
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已端著一杯咖啡站在桌旁。那雙金色的眸子正微微俯視著我,
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略顯失魂落魄的倒影。她手腕上那方染著污漬的白手帕,
近在咫尺,像一道無聲的質(zhì)問?!皼]…沒事?!焙韲涤行┌l(fā)干,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試圖掩飾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只是…有些出神。這咖啡,太香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她纏著手帕的手腕。她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目光順著我的視線,落在那方手帕上,隨即又飛快地移開,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笆前?,
今天的咖啡豆…特別好?!彼p聲應(yīng)和,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是端著咖啡盤的手指,
微微收緊了些。***入夜,雨絲又悄無聲息地織滿了天空。
我懷揣著一種連自己也無法完全厘清的復(fù)雜心緒,撐傘再次走向那條幽深的巷子。
白日里咖啡館那驚鴻一瞥的畫面,那點微弱的金光,那方染血的手帕,
還有那雙黃金般的眼瞳,如同鬼魅般在腦海中反復(fù)閃回、糾纏。腳下踩著濕滑的青石板,
雨水敲打著傘面,發(fā)出單調(diào)而寂寞的聲響。巷子深處,那廢棄的藤筐依舊歪斜在墻角。
我停下腳步,目光在濕漉漉的陰影里逡巡,卻空無一物。那只黑貓,
連同我那件留下?lián)跤甑耐馓?,都已消失無蹤。
一絲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釋然的情緒悄然滑過心底。也許,一切真的只是自己胡思亂想?
正待轉(zhuǎn)身離開,巷子另一頭,靠近“棲云閣”后門的方向,傳來一點細(xì)微的聲響。循聲望去,
昏黃的路燈光暈下,一個纖細(xì)的身影正蹲在咖啡館后門低矮的雨檐下,背對著我,
似乎在費力地擰著身上濕透的衣物。靛藍色的棉布上衣緊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單薄的肩背輪廓。那背影,熟悉得令人心驚。我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放輕腳步,
借著墻壁投下的濃重陰影,悄然靠近了幾步。距離拉近,借著門縫里透出的一線微光,
我看清了——烏黑濡濕的發(fā)絲間,不再是白日里整齊挽起的發(fā)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