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軍從小生活在物質(zhì)匱乏的環(huán)境中,總是穿著哥哥程大軍的舊衣服,
內(nèi)心渴望擁有一件屬于自己的新衣服,尤其是軍裝。當兵三年的大軍回家過年,
用積攢的津貼給家人帶禮物,卻唯獨沒有小軍期待的新衣服,小軍失望但理解哥哥的難處。
為了躲避穿舊衣見親友的尷尬,小軍決定整個春節(jié)閉門讀書,用知識填補物質(zhì)上的缺失。
看到小軍因無新衣不愿出門,父母和哥哥深感內(nèi)疚,大軍甚至想用自己的路費給弟弟買衣服,
被小軍堅決拒絕。父親拿出珍藏的古書,小軍沉浸在閱讀中,不僅獲得了知識,
更培養(yǎng)了終身受益的閱讀習慣和價值觀。這個沒有新衣的春節(jié)成為小軍人生的重要轉(zhuǎn)折點,
塑造了他簡樸自持的性格和熱愛學習的態(tài)度。(一)臘月二十八那天,
程小軍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踮著腳尖望著遠處塵土飛揚的土路。寒風刮得他臉頰生疼,
單薄的棉襖里灌滿了冷風,那是哥哥程大軍三年前入伍前穿過的舊衣服,袖口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
短了一截的手腕凍得通紅。"大軍哥今天回來!"小軍呵出一口白氣,
搓著凍僵的手指對身旁的小伙伴說。他的聲音里滿是驕傲,
仿佛哥哥穿著軍裝歸來的場景已經(jīng)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shù)遍。遠處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綠色的身影,
小軍的心跳突然加快。那個挺拔的身影越來越近,軍帽下的臉龐比三年前更加堅毅。
大軍肩上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軍用挎包,走路時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憽?哥!
"小軍飛奔過去,差點被自己過長的褲腳絆倒。大軍一把抱住他,
軍裝上的銅紐扣硌得小軍臉頰生疼,但他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溫暖的觸感。"長高了。
"大軍揉了揉小軍的頭發(fā),眼里閃著光,"走,回家!"家里的土炕燒得暖烘烘的,
母親特意煮了一鍋白菜燉粉條,難得地放了幾片肥肉。父親把珍藏的白酒也拿了出來,
全家人圍坐在炕桌旁,目光都集中在大軍那個神秘的挎包上。"先給爹的。
"大軍掏出一個鐵皮煙盒,父親粗糙的手指撫過上面印著的天安門圖案,
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娘的。"一件棗紅色的毛衣被小心翼翼地取出,
母親立刻抹起了眼淚,這是她四十年來第一件不是自己織的毛衣。小軍坐在炕沿上,
腳懸在半空輕輕搖晃。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個越來越癟的挎包,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軍裝,他想要一件哥哥那樣的軍裝,哪怕只是一個小帽子也好??姘K于被翻了個底朝天,
幾顆水果糖滾落在炕席上。小軍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他悄悄滑下炕沿,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土地上,無聲地走向門外。"小軍!
"大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明顯的慌亂,
"哥這次錢不夠...下次一定...""我知道。"小軍沒有回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哥的路費要緊。"院子里積著一層薄雪,小軍蹲在棗樹下,
用手指在雪地上畫著軍裝的輪廓。他聽見屋里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母親的嘆息,
父親干咳了幾聲,然后是哥哥沉重的腳步聲。大年初一清晨,村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小軍蜷縮在被窩里,聽著外面熱鬧的拜年聲。他的棉襖搭在椅背上,
袖口的補丁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小軍,跟爹去拜年。"父親站在門口,
手里拿著一掛小鞭炮。"我...我想看書。"小軍從枕頭下摸出一本破舊的《水滸傳》,
那是去年老師獎勵給他的,"昨天看到武松打虎,今天想看下一回。"父親沉默了一會兒,
走到墻角的木箱前,從最底層取出一個藍布包袱?;覊m在陽光下飛舞,父親解開包袱,
露出幾本線裝書,紙張已經(jīng)泛黃。"這是你爺爺留下的,《史記》和《東周列國志》。
"父親的聲音有些沙啞,"我識字不多,一直沒舍得扔。"小軍小心翼翼地接過書,
指尖觸到那些豎排的繁體字時,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他翻開第一頁,
淡淡的霉味混合著墨香鉆入鼻腔。整個上午,小軍都沉浸在古老的故事里。
他遇到不認識的字就去問父親,父子倆為管仲和鮑叔牙的友誼爭論不休。
母親在廚房里剁餃子餡的聲音,遠處孩子們的嬉鬧聲,都成了這個特殊春節(jié)的背景音。下午,
大軍帶著幾個戰(zhàn)友來家里拜年。他們穿著筆挺的軍裝,腰間皮帶锃亮。
小軍躲在里屋的門簾后,看著那些嶄新的軍裝,手指不自覺地揪住自己磨得起球的衣角。
"小軍呢?"大軍問母親。"在屋里看書,這孩子..."母親的聲音低了下去。
小軍聽見哥哥的腳步聲靠近,趕緊躺回炕上假裝睡覺。他感覺到大軍在炕邊站了一會兒,
然后有什么東西輕輕蓋在了他身上。等腳步聲遠去,小軍睜開眼,
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軍裝外套,領口還帶著哥哥的溫度。正月十五那天,
雪終于停了。小軍坐在門檻上讀書,陽光照在書頁上,那些古老的字句仿佛活了過來。
大軍蹲在他身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軍營的布局。"書比新衣服好。"小軍突然說,
"衣服會舊,書里的東西永遠都在。"大軍愣住了,
然后用力揉了揉弟弟的頭發(fā):"你以后肯定比哥有出息。"多年后,
已經(jīng)成為大學教授的程小軍在整理父親遺物時,又看到了那幾本《史記》。
書頁已經(jīng)脆弱得不敢輕易翻動,但當年用鉛筆做的歪歪扭扭的批注依然清晰可見。
他把書鄭重地放進書柜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擺著一張泛黃的照片——1985年春節(jié),
一個穿著明顯過大舊棉襖的男孩,抱著一本厚厚的書站在棗樹下微笑。
每當有學生抱怨生活條件不好時,程教授就會講起那個沒有新衣的春節(jié)。
"物質(zhì)的匱乏反而讓我發(fā)現(xiàn)了更珍貴的東西,"他總是這樣說,
"那是我人生中最富有的一段時光。"大軍歸隊的那天清晨,雪又悄悄落了下來。
小軍縮在門框邊,看著哥哥把母親連夜蒸的饅頭塞進背包。
那件軍裝外套已經(jīng)整齊地疊好放在小軍的枕頭邊,領口處用紅線繡著"程大軍"三個小字。
"這個給你。"大軍突然轉(zhuǎn)身,從內(nèi)兜掏出一個小布包,
"本來想等明年你生日..."小軍接過布包,里面是一枚閃亮的五角星帽徽,
在晨光中泛著金色的光芒。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差點沒拿住這枚小小的金屬片。
"我...我不能要,這是哥的...""我已經(jīng)申請了新的。"大軍蹲下身,
把帽徽別在小軍舊棉襖的領子上,"等下次回來,我給你帶整套軍裝。
"小軍摸著冰涼的帽徽,喉嚨發(fā)緊。他想起那天自己在雪地里畫的軍裝輪廓,
現(xiàn)在至少有一個部分成真了。遠處傳來拖拉機的突突聲,那是村里唯一去縣城的交通工具。
大軍背起行囊,在父母不舍的目光中大步走向院門。突然,他轉(zhuǎn)身跑回來,一把抱住小軍,
軍裝上的銅紐扣再次硌得小軍臉頰生疼。"好好讀書!"大軍在他耳邊說,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紛飛的雪花中。小軍站在雪地里,直到拖拉機的聲響完全消失。
他摸出枕邊的軍裝外套,小心地穿在身上。袖子長得蓋住了手指,下擺垂到大腿中間,
但他覺得自己從未穿過這么合身的衣服。那天晚上,
小軍趴在煤油燈下讀《史記·項羽本紀》。父親坐在一旁修鋤頭,時不時解釋幾個生僻字。
"舜發(fā)于畎畝之中",小軍反復咀嚼著這句話,煤油燈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動。
窗外是漆黑的冬夜,但他的心里卻亮著一盞燈。(二)春天來臨時,
小軍的成績單在村里引起了轟動。全縣統(tǒng)考第三名,校長親自把獎狀送到家里。那天晚上,
父母屋里的煤油燈亮到很晚,小軍聽見父親沉重的嘆息和母親低低的啜泣。"縣一中要住校,
學費加上伙食費..."父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小軍躺在炕上,
盯著糊滿報紙的頂棚。他知道家里剛給奶奶辦了喪事,還欠著大隊里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