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辦公室里一片死寂，頭頂慘白的LED燈管嗡嗡作響，像一群瀕死的蒼蠅。
空氣里彌漫著過期咖啡渣、廉價外賣盒飯，還有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疲憊氣息。我，
李陳默，一個靈魂已經(jīng)被Excel表格榨干、只剩一具手指還在機械敲打鍵盤的軀殼，
正對著電腦屏幕上那份名為“Q4戰(zhàn)略賦能與價值共創(chuàng)新引擎”的PPT發(fā)呆。
“賦能……共創(chuàng)……引擎……”我喃喃自語，每一個字都像在啃食我僅存的腦細(xì)胞。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眨眼都伴隨著一陣眩暈。胃袋里空蕩蕩的，
只剩下幾小時前那盒油膩膩的炒飯帶來的惡心反芻感。不行了，真的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
別說這份明天（或者說今天）早上九點就要在集團高層面前展示的PPT，
我連自己姓什么都快記不清了。視線模糊地掃過桌面——空掉的速溶咖啡條包裝紙揉成一團，
的花；空蕩蕩的能量飲料罐反射著冰冷的燈光；連那盒號稱“熬夜伴侶”的薄荷糖也見了底。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就在視線即將徹底渙散時，它，闖入了我的視野。
老板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角落，
在堆積如山的文件山巒和那個永遠(yuǎn)擦得锃亮卻一次也沒用過的紫砂壺旁邊，
靜靜地立著一個小瓶子。透明的玻璃瓶身，
里面滾動著幾顆……藍(lán)色的、小小的、圓潤的藥丸。在昏暗的桌面燈光下，
它們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誘惑的幽藍(lán)光澤。
就像在沙漠里跋涉的旅人看見了海市蜃樓里的清泉。我腦子里“嗡”的一聲，
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閃爍：提神藥！老板的私藏貨！
肯定是那種傳說中能讓大腦瞬間清醒、思路如閃電般清晰的高級玩意兒！
是科技新貴們的秘密武器，是熬夜加班界的“藍(lán)色小藥丸”！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
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爬過兩張辦公椅之間的縫隙，踉蹌著撲到那張象征著權(quán)力的紅木桌前。
心臟在肋骨后面狂跳，咚咚咚地撞擊著胸腔。手指因為激動和熬夜而微微顫抖，
幾乎是痙攣著擰開了那個小小的玻璃瓶蓋。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淡淡化學(xué)藥劑和薄荷的清涼氣味瞬間鉆入鼻腔。沒有猶豫，
也顧不上瓶身上那行小得幾乎看不清的模糊文字到底是什么鬼畫符，我飛快地倒出一粒。
那粒藍(lán)色的小東西冰涼地躺在手心，像一顆微縮的星球。我猛地仰頭，就著唾沫，
“咕咚”一聲，把它囫圇吞了下去。一股清涼的、帶著微弱薄荷味的線，從喉嚨口一路滑下，
直抵胃袋。緊接著，一股奇異的熱流“轟”地一下在頭顱深處炸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前一秒還像灌了鉛的沉重眼皮，瞬間被這股力量掀開。昏沉粘滯的大腦仿佛被投入冰水，
然后又被接通了高壓電流，每一個神經(jīng)元都前所未有地活躍起來，清晰得可怕。
屏幕上那些“賦能”、“閉環(huán)”、“抓手”之類的鬼話，
似乎也褪去了那層令人作嘔的油膩感，變得……邏輯分明？“這玩意兒……神了！
”我舔了舔干燥開裂的嘴唇，一股難以言喻的亢奮感沖刷著全身的疲憊。指尖在鍵盤上飛舞，
思路前所未有的流暢，那些困擾我半夜的PPT邏輯鏈條，此刻清晰得如同高速公路。
窗外的城市死寂一片，而我感覺自己像個剛加滿油的跑車，引擎轟鳴，
隨時準(zhǔn)備沖向下一個黎明。老板，這恩情我記下了！---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粗暴地劈開了會議室里精心營造的莊重氛圍。空調(diào)冷氣開得很足，
卻吹不散空氣里那層無形的、粘稠的壓力。巨大的環(huán)形會議桌光可鑒人，
倒映著圍坐一圈的各部門頭頭腦腦們或嚴(yán)肅、或緊張、或故作輕松的臉。
投影儀的光束打在幕布上，
我昨晚嘔心瀝血（外加藍(lán)色小藥丸加持）完成的“Q4戰(zhàn)略賦能與價值共創(chuàng)新引擎”PPT。
老板王總，坐在主位，西裝筆挺，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正用他特有的、帶著點刻意磁性的腔調(diào)，指點著幕布上的柱狀圖：“……大家可以看到，
我們上個季度的銷售增長率，在整體市場下行的巨大壓力下，依然保持了強勁的勢頭，
逆勢上揚，達到了令人振奮的……”他的聲音在我此刻異常清晰的大腦里嗡嗡作響。
那柱狀圖上代表“增長率”的藍(lán)色柱子，像吃了激素一樣瘋狂地向上竄起，高得離譜，
幾乎要戳破PPT頁面的上沿。昨晚服用藍(lán)色小藥丸后那種通透感還在，但此刻，
一種更強烈的、難以抑制的沖動猛地頂了上來，像高壓鍋里的蒸汽瘋狂尋找著泄壓閥。
“這增長率造假了吧？”一個聲音，清晰、洪亮、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疑惑，
突兀地撕裂了王總抑揚頓挫的陳述。整個會議室，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目光，
如同聚光燈，“唰”地一下，齊刷刷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清晰地看到王總臉上那抹職業(yè)化的微笑瞬間凝固，嘴角微微抽搐，
眼神里的錯愕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迅速堆積。坐在他旁邊的財務(wù)總監(jiān)張姐，
那張平日里妝容精致、八風(fēng)不動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血色，變得一片慘綠，
厚厚的粉底都蓋不住那層死灰。她握著鋼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著。
斜對面的銷售主管老劉，更是夸張，他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體猛地一哆嗦，
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慌忙用手扶住桌沿才穩(wěn)住，額頭上瞬間沁出一層細(xì)密的冷汗，
眼神躲閃著，不敢看任何人。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發(fā)出單調(diào)的“嘶嘶”聲。我大腦里那個名為“理智”的區(qū)域在瘋狂報警，
紅燈閃爍，警笛長鳴——閉嘴！李陳默！快閉嘴！然而，我的嘴巴，
它仿佛擁有了獨立的生命，完全不受控。那股從胃里升騰起的、帶著薄荷涼意的力量，
蠻橫地沖垮了所有社交禮儀和職場規(guī)則的堤壩，只剩下一個赤裸裸的念頭：真相！說出來！
“去年下半年渠道壓貨那筆爛賬，”我的聲音平穩(wěn)得嚇人，像在讀一份客觀的財務(wù)報告，
目光直勾勾地投向臉色慘綠的張姐，“年底為了沖財報好看，硬塞給經(jīng)銷商那批滯銷品，
算進今年Q1初的銷售回款了吧？這‘增長率’，水分?jǐn)D出來能養(yǎng)金魚了，對吧張總監(jiān)？
”張姐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像離了水的魚，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氣音，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求助般地看向王總。王總猛地從主位上彈了起來，
動作之大帶倒了身后的真皮座椅，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刺耳的噪音。他臉上的肌肉扭曲著，
混合著震驚、暴怒和一種大事不妙的恐慌。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幾步就沖到了我面前，
帶著一股昂貴的古龍水味和泰山壓頂般的氣勢?！袄铌惸?！你胡說什么！”他低聲咆哮，
聲音因為強壓怒火而嘶啞變形，一只手如同鐵鉗般伸過來，帶著風(fēng)聲，目標(biāo)直指我的嘴巴。
那架勢，恨不得立刻把我的嘴縫上。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我嘴唇的前一秒，
我的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yīng)。我猛地向后一仰，肩膀一甩，動作幅度不大，
卻異常精準(zhǔn)地避開了那只捂嘴的手。王總的手掌帶著風(fēng)聲落空，尷尬地懸在半空，
他臉上的錯愕更深了?！巴蹩?，您先別急，
”我的嘴巴依舊在忠誠地執(zhí)行著“誠實”的最高指令，目光甚至帶著點“好心”的探究，
掃過幕布上他引以為豪的PPT，“您這PPT第三頁，那個‘引擎’的‘擎’字，
您好像一直寫成‘引擎’的‘擎’了。錯別字，不改改嗎？看著……怪別扭的。
”王總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從暴怒的紅迅速轉(zhuǎn)為難以置信的煞白，
最后定格為一種被公開處刑般的豬肝色。他張著嘴，喉結(jié)上下滾動，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會議室里的氣氛已經(jīng)不能簡單地用“死寂”來形容了，
那是一種凝固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真空狀態(tài)。
幾十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我和王總之間來回掃射，充滿了震驚、恐懼、荒謬，
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看戲般的興奮。我的目光，或者說，那股“誠實之力”的掃描儀，
依舊在工作。它掃過旁邊剛剛因為我的“金魚論”而嚇得差點滑下椅子的銷售主管老劉，
他正努力縮著脖子，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劉主管，”我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帶著點“就事論事”的坦率，“您腿別抖了。您那片區(qū)上季度實際簽單額，
扣掉那幾筆為了完成指標(biāo)自己找人刷的單子，還剩下多少？負(fù)增長了吧？報表上那數(shù)字，
您自己看著不心虛嗎？”老劉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電流擊中，整個人徹底癱軟在椅子里，
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仿佛在祈禱地面裂開一條縫。
視線繼續(xù)移動，掠過一張張或驚懼、或躲閃、或強裝鎮(zhèn)定的臉。最終，無可避免地，
落在了長桌另一端，
那位一直半閉著眼、手指有節(jié)奏地輕敲桌面、仿佛置身事外的集團董事——李董身上。
他頭發(fā)花白，面容嚴(yán)肅，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那股在我體內(nèi)橫沖直撞的“誠實之力”，
像是嗅到了終極獵物的味道，瞬間變得前所未有的亢奮和尖銳。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懼都被它徹底吞噬、碾碎。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個指令：指出真相！就是現(xiàn)在！“還有李董——”我深吸一口氣，
胸腔里那股冰涼的氣流激蕩著，聲音拔高了一個八度，
帶著一種豁出去般的決絕和……該死的清晰?！稗Z！”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冰水。
整個會議室徹底炸開了鍋！有人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人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有人壓抑不住的、短促的驚呼。所有故作鎮(zhèn)定的面具在這一刻徹底碎裂。
李董那半閉的眼睛倏然睜開，精光暴射，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鎖定在我臉上，
那敲擊桌面的手指也驟然停住，懸在半空。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下來。“——您兒子掛名在我們項目組，
白拿的那份高薪和年底分紅，”我的語速快得像機關(guān)槍，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精準(zhǔn)地射向目標(biāo)，“他除了在項目啟動會上露過一次面，還干過什么人事兒嗎？
這算不算……”“夠了！??！”一聲歇斯底里的、破了音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
硬生生截斷了我后面的話。是王總。他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又像是被高壓電擊中，
臉色由豬肝色瞬間褪成一片死灰。他踉蹌著，幾乎是撲回了自己的座位，雙手顫抖著，
像捧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死死攥著那個小小的、透明的玻璃藥瓶——那個我昨晚罪惡的源頭。他猛地將藥瓶高高舉起，
瓶身在慘白的會議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里面剩下的幾粒藍(lán)色小藥丸嘩啦作響。
他死死盯著瓶子，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額頭上青筋暴跳，
臉上的表情混合著極度的恐懼、荒誕的絕望和一種被人扒光了底褲的羞憤?！斑@玩意兒！！
”他的聲音嘶啞、尖利，帶著哭腔，在死寂的會議室里瘋狂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他畢生的力氣，充滿了血淚的控訴，“這他媽的根本不是什么聰明藥！
！”王總那聲嘶力竭的吼叫，像一顆核彈在死寂的會議室中心引爆。
余音在光潔的墻壁和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之間來回碰撞，嗡嗡作響?！罢\實藥！！
吃了只能說真話的誠實藥?。?！”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的榔頭，
狠狠砸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天靈蓋上。時間仿佛被凍住了。幾十雙眼睛，從驚恐到茫然，
再從茫然轉(zhuǎn)向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誕，最后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復(fù)雜極了，
有看瘋子的憐憫，有看瘟神的恐懼，有看捅破天幕的傻大膽的震驚，
甚至……還摻雜著一絲隱秘的、看戲不怕臺高的興奮。我？李陳默？
一個連年會抽獎都只配拿安慰獎的底層PPT紡織工，剛剛用區(qū)區(qū)幾句話，
就把公司高層精心粉飾的太平捅了個千瘡百孔？靠的……是一粒該死的藍(lán)色小藥丸？
胃里那股清涼的薄荷味氣流還在盤旋，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腹中，吐著信子。
它蠻橫地壓制著我試圖找回理智的努力。我張了張嘴，想解釋，想道歉，
想說“我不是故意的”，可話到嘴邊，卻被那股力量硬生生扭成了：“王總，您吼這么大聲，
嗓子不疼嗎？而且，您剛才拍桌子太用力，那瓶藥……好像裂了條縫。
”我的聲音清晰、平穩(wěn)，帶著點客觀陳述事實的誠懇?！班坂汀辈恢钦l，實在沒忍住，
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壓抑到極致終于破功的笑聲。在這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里，
這笑聲像一把鋒利的錐子，瞬間刺穿了所有搖搖欲墜的體面。王總的臉，
由死灰迅速漲成了醬紫色。他猛地低頭看向被自己重重拍在桌上的藥瓶。
瓶身靠近底部的位置，果然出現(xiàn)了一道細(xì)微但清晰可見的裂紋。他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
整個人篩糠似的抖了起來，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坐在長桌盡頭一直沉默的李董，
終于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銳利得如同手術(shù)刀，
掃過癱軟如泥的王總，掃過面無人色的張姐和老劉，最終，帶著一種審視非人怪物的冰冷，
定格在我臉上。那目光如有實質(zhì)，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
胃里的“誠實之蛇”卻在這高壓下更加興奮地昂起了頭?！袄铌惸崩疃穆曇舨桓?，
卻帶著一種能凍結(jié)空氣的威嚴(yán)，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進每個人的耳朵，“你剛才說的，
關(guān)于我兒子的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仿佛在等待最終的審判?！啊鞘聦??！崩疃届o地吐出這三個字，沒有絲毫波瀾，
仿佛在陳述今天天氣不錯。“轟！”會議室徹底炸了鍋！比剛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如果說王總的崩潰是小型核爆，李董這輕飄飄的承認(rèn)，無異于引爆了一顆反物質(zhì)炸彈！
巨大的嘩然聲浪幾乎要掀翻天花板！
震驚、難以置信、恐懼、荒謬感……各種情緒在每個人臉上瘋狂交織、爆炸。李董抬起手，
往下壓了壓。那無形的威壓讓沸騰的聲浪瞬間被強行按了下去，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抽氣聲?！吧??！彼鲁鰞蓚€字，
目光最后深深地、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審視，有探究，
甚至……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味？隨即，他不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
第一個走出了這間已然成為災(zāi)難現(xiàn)場的會議室。背影挺拔，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
李董的離開，如同打開了泄洪閘。高管們?nèi)缤@弓之鳥，爭先恐后地從座位上彈起來，
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此起彼伏。沒人敢看我一眼，沒人敢和身邊的同事有任何交流，
每個人都低著頭，夾著尾巴，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張姐幾乎是軟著腿被旁邊的助理攙扶出去的，老劉則像一具行尸走肉，眼神空洞地撞開了門。
偌大的會議室，瞬間只剩下我和王總。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尷尬、恐懼和某種東西碎裂后的死寂塵埃。王總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僵在座位里，雙手死死抓著那個裂了縫的藥瓶，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低著頭，
花白的頭發(fā)凌亂地搭在額前，肩膀微微聳動著，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行將就木的絕望氣息。
胃里的那股清涼氣流還在盤旋，帶著一種不吐不快的催促感。我看著他這副樣子，
嘴巴不受控制地開合：“王總，您頭發(fā)亂了。還有，
您西裝領(lǐng)子上……沾了點早上吃的煎餅果子醬，挺明顯的?！薄澳恪憬o我閉嘴?。。?/p>
”王總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我，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他嘴唇哆嗦著，聲音嘶啞破碎，“李陳默！你……你被解雇了！立刻！
馬上！收拾東西滾蛋！滾出我的公司！”他幾乎是咆哮著喊出最后幾個字，
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桌面上。胃里的“誠實之蛇”被這威脅激怒了，猛地昂起頭。
我的聲音比他更大，更清晰，帶著一種“我都是為你好”的誠懇：“王總，您確定嗎？
按照《勞動合同法》第四十條，您這樣無過失解雇我，需要支付N+1的經(jīng)濟補償金。
以我目前的工資和司齡算，公司需要一次性支付我大約……嗯，八萬七千六百五十二塊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