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過去，廳內(nèi)一片詭異的安靜，無人應答。
陳秀雅兩次遭漠視，虛假的笑意又僵硬了幾分。
一直心虛自顧自喝茶的陸云霆見狀，多少有點兒看不下去，沉聲開口。
“小沉，你嬸嬸和你說話，你怎么一直不理人呢？”
雖然是訓誡的言辭，卻聽不出威嚴。
南祇淡淡掃一眼陸云霆。
透過那雙沉靜的眸子，他分明什么也沒看到，可總覺得自己的心思已經(jīng)被對方洞悉。
他心虛低頭的同時，南祇也把目光落回了報紙上，悠悠開口。
“我不住海城?！?/p>
頓了頓，又道：“坐下吧?！?/p>
后面這句話明顯是對陸沉說的。
剛才還不理不睬的陸沉，果然聽話地繞過主位沙發(fā)，在另一端的沙發(fā)上乖乖坐下。
陳秀雅臉色愈加難看，卻還是努力保持微笑。
“我說呢，海城是京市最繁華的城市，咱們陸家又是首屈一指的氏族，要是真有什么南姓貴族，不應該不知道。”
見南祇無動于衷，她持續(xù)輸出。
“不過這大族也有大族的煩惱，做任何事總要講究一個實力相當。
尤其婚配，更注重門當戶對。
否則隨便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人嫁進來，一身小家子氣，怎么管好這偌大的家業(yè)？
你說是吧，南小姐？”
南祇沒有抬眼，只漠不關心說了句：“與我何干?！?/p>
她今夜取了東西就走。
以后陸家是興是衰，陸沉娶誰，又與她有什么關系？
陳秀雅猝不及防噎了一下，最后一絲偽裝被南祇無所謂的態(tài)度徹底撕下，語氣開始變得冷冽。
“是，陸家基業(yè)深厚，你不在乎。
不過南小姐，陸家家風端良，老爺子也格外看重門第人品。
你一無家世，二無品性，和小沉根本不配?！?/p>
南祇閱覽字句的眸光一頓，總算后知后覺掀起眼瞼，凝視陳秀雅。
陳秀雅以為終于讓她破防，眉眼間頗有些得意。
卻不想幾秒后，她輕輕勾唇一笑，云淡風輕道：“他確實不配?！?/p>
此話一出，躲在暗處吃瓜的群眾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京市多少名門望族爭先恐后想奪得大少爺這個金龜婿，這個女人卻大言不慚說大少爺配不上她？！”
“三大家族之一的趙小姐，出身高貴，德才兼?zhèn)?，這樣的天之驕女在大少爺面前都自慚形穢，她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
“就是，仗著有幾分姿色就如此倨傲，也不怕大少爺厭棄她！”
“……”
義憤填膺的吐槽議論聲此起彼伏，南祇只裝作沒聽見。
她把報紙合上放回茶幾，重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察覺出陸沉怪異的陸云霆趁機開口。
“小沉，你也聽見了，人家壓根兒就沒看上你，依二叔看，這主位她坐不合適?！?/p>
“對，別說這八字沒一撇，就是進了門，老爺子還健在呢，也沒有她坐的道理?！?/p>
陳秀雅說著，立刻起身走到南祇跟前，伸手去拉她。
哼，她在陸家這么多年，從來沒坐過主位，她倒好，一來就鳩占鵲巢！
“南小姐，起來——??！”
話沒說完，陳秀雅去拉南祇的手瞬間被一只大掌攥住。
她疼得狠狠皺眉，不敢置信地看著毫不猶豫沖過來的陸沉。
“小沉，你干什么？！我是你嬸嬸！”
“小沉，趕快松手?！?/p>
陸云霆驚訝地連忙起身，握住陸沉的手，試圖把陸沉拉開。
奈何陸沉紋絲不動。
面對面近距離察看，陸云霆發(fā)現(xiàn)陸沉目光呆滯，面無表情。
不等他深入觀察，南祇淡淡說了句“坐下”。
緊抓住陳秀雅的大掌應聲松開，陸沉果真又一言不發(fā)地回到原位坐下，簡直就像被南祇操控的木偶！
陳秀雅揉著發(fā)疼的手腕，也終于發(fā)現(xiàn)了陸沉的異常，驚駭?shù)刭|(zhì)問南祇。
“我說怎么從一開始小沉就怪怪的，原來是你動了手腳！
說！你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南祇語氣懶洋洋的：“待陸振興來了，一切自可見分曉。”
陳秀雅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
“事已至此，你還敢見老爺，那我還非得讓老爺過來評評理！”
說完，她轉(zhuǎn)頭正要吩咐人去請老爺，就聽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大伯！您可算來了，這個女人她……”
陸振興的目光落在主位上的南祇，表情霎時無比震驚激動。
他看也沒看迎面走來的陳秀雅，三步并作兩步迅速進門，在南祇面前站定。
然后推開王管家緊緊攙扶著自己的手，毫不猶豫跪了下去！
眾人得見這一幕，紛紛瞪大了眼睛。
他們沒看錯吧？
叱咤風云大半輩子的老爺子，竟然向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下跪？！
陸云霆趕緊上前去拉老爺子，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
“大伯，你怎么了？”
陳秀雅也十分不解。
“大伯，你不會老糊涂了吧，怎么——”
陸振興沉聲呵斥：“都給我閉嘴！”
他一向和顏悅色，鮮少像現(xiàn)在這樣黑著臉訓人。
陳秀雅和陸云霆面面相覷，沒好氣地咕噥。
“這南小姐的屁股怕不是粘在沙發(fā)上了，年紀輕輕竟敢承老爺子的禮，也不怕折壽！”
陸振興頷首低眉，盡管南祇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還是十足恭謹虔誠。
“神劍奉主，侍劍為奴！”
蒼老的聲線擲地有聲，字字鏗鏘。
“老奴見過南小姐！”
他的話回蕩在會客廳上空，令所有人振聾發(fā)聵。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頓時如浪迭起。
“奴？！老爺居然自稱是這個女人的奴?。 ?/p>
“神劍？老爺說的是那把一直被供奉在祠堂里的神劍嗎？”
“是吧，不然陸家哪里還有第二把劍？”
“這么多年了，大少爺每個月還要回老宅祠堂給神劍敬香呢?！?/p>
陳秀雅抓住陸云霆的手臂，表情半信半疑。
“云霆，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她當真是當年救陸家于水火的人嗎？”
陸云霆不敢確定：“我不知道?！?/p>
“你怎么會不知道？”
“當初陸沉降生時，原本晴空萬里突然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不止。
嫂子失血而亡，大哥聞訊趕回發(fā)生了空難，陸家牲畜離奇死亡，整個陸家雞犬不寧。
所有人都說陸沉不詳，讓大伯把陸沉扔了，可大伯不肯。
陸家上下害怕被殃及，都躲得遠遠的。
所以我也是后來聽大伯說了兩句。
他說那女子背著神劍，撐一把仙鶴八方油紙傘，一襲青衣，驚為天人?！?/p>
說到這兒，陸云霆看向跪伏在地的陸振興，以及氣定神閑的南祇，眼里的震驚化為了濃濃的不敢置信。
他終于篤定道：“是她……”
陳秀雅渾身一震，嘴唇開始哆嗦。
“她竟然沒老……這還是人嗎……”
南祇眼神示意王管家將陸振興扶起來，待他站定才悠悠啟唇。
“今夜我來取劍。”
“南小姐，沉兒侍劍期限未滿，您如今提前取劍，是老奴哪里供奉得不周到嗎？”
陸振興仔細回想了下，神劍一直按照南小姐的要求供奉在祠堂，從來沒有越矩的地方。
南祇見陸振興疑惑不解，眸光不著痕跡掃過陸云霆，默了一瞬，才緩緩開口。
“不必了?！?/p>
她用茶蓋撇了撇茶杯里的浮葉，語氣沉靜。
“陸沉已經(jīng)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