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帶來的低氣壓如同過境的寒流，在生死簿維護組的辦公室里盤旋了幾分鐘才緩緩散去。小謝像只受驚的兔子，抱著她那根花里胡哨的哭喪棒（自拍桿），縮回自己的工位，對著一個發(fā)光的水晶球（疑似她的直播后臺終端）小聲嘀嘀咕咕，大概是安撫直播間受驚的“家人們”。
陳默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試圖融入工位隔板的陰影里。他點開了那條關(guān)于“二哈投胎BUG”的緊急工單，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生無可戀的臉。114514封投訴信壓縮包像個猙獰的怪獸圖標(biāo)，無聲地嘲笑著他。
**汪星人占領(lǐng)地府計劃？** 他顫抖著手點開壓縮包。瞬間，屏幕上瀑布般傾瀉而下密密麻麻的投訴信預(yù)覽圖，每一封的標(biāo)題都觸目驚心：
**【汪！投訴！】強烈要求轉(zhuǎn)世成邊牧！哈士奇智商是對靈魂的侮辱！**
**【拆家太累爪！】連續(xù)拆了三個沙發(fā)！主人看我的眼神像看仇敵！申請工傷！**
**【嗷嗚~不公平！】憑什么隔壁金毛有肉干，我只能啃磨牙棒？物種歧視！嚴(yán)查BUG！**
**【靈魂深度抑郁】每天被叫“二傻子”，精神損失費怎么算？汪！】**
陳默感覺自己的靈魂CPU快要過載了。他硬著頭皮點開一份詳細報告，試圖追蹤BUG源頭。報告里充斥著各種玄奧的陰間術(shù)語和上古符咒編譯日志，夾雜著程序員崩潰的注釋：
`...輪回判定模塊第7層嵌套循環(huán)疑似邏輯溢出...`
`...畜生道犬科標(biāo)識符數(shù)組索引偏移...`
`...疑似上古時期（約公元1024年）一次異常能量波動（備注：據(jù)傳是哮天犬追月時撞到服務(wù)器？）導(dǎo)致底層標(biāo)識符庫污染...`
`...嘗試修復(fù)方案17次，均失敗。最后一次修復(fù)員留言：我放棄了，這BUG成精了！汪！...`
看著最后那個“汪！”，陳默眼前一黑。**這BUG怕不是真被哈士奇的靈魂附體了？** 巨大的挫敗感和“114514”這個恐怖數(shù)字帶來的壓力，讓他感覺靈魂體都稀薄了幾分。更糟糕的是，一種久違的、源自生理本能（雖然生理已經(jīng)沒了）的干渴和眩暈感襲來。
**靈魂也會低血糖？** 他茫然地想。環(huán)顧四周，辦公室里只有老張在暴躁地畫符（朱砂味有點沖），小謝在玩她的水晶球，墨玄早沒影了?？諝饫飶浡聪?、灰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咖啡焦糊味？**
對了，文檔里好像提到過，地府有員工休息區(qū)，叫什么…“忘川休息站”？就在技術(shù)部走廊盡頭左轉(zhuǎn)。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對“咖啡”這個陽間遺物的最后眷戀）壓倒了社恐。陳默鼓起莫大的勇氣，像個幽靈一樣（本來就是）飄離了工位，順著文檔指示的方向摸去。
走廊盡頭左轉(zhuǎn)，推開一扇掛著“忘川河畔·心靈驛站”霓虹燈牌的木門（門把手是個骷髏頭造型），一股混雜著奇異香料、淡淡水汽和…**濃郁咖啡香氣**的味道撲面而來。
眼前的景象再次刷新了陳默的認知。
這里空間不算大，布置卻極其混搭。一邊是古色古香的亭臺水榭風(fēng)格，腳下是潺潺流淌的、散發(fā)著淡淡熒光的“忘川水”（縮微景觀版），水中漂浮著幾朵發(fā)光的彼岸花。另一邊則完全是現(xiàn)代咖啡廳的格局：吧臺、高腳凳、幾張舒適的沙發(fā)卡座。吧臺后面，一臺造型極其浮夸、鑲嵌著各色發(fā)光寶石的“全自動意式咖啡機”正嗡嗡作響，旁邊還擺著幾個冒著寒氣的、寫著“忘川冰釀”、“孟婆冷萃”的琉璃罐。
幾個穿著不同時代服飾的鬼差正三三兩兩地坐著，有的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顏色詭異），有的則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小聲交談。背景音樂是舒緩的…**《二泉映月》的電子混音版？** 帶著點賽博朋克的空靈和哀婉。
**地府星巴克？** 陳默麻木地飄到吧臺前。吧臺后沒人。他猶豫了一下，目光被那臺閃閃發(fā)光的咖啡機吸引。機器側(cè)面有個觸摸屏菜單，上面滾動著飲品名：
**【忘川幽蘭拿鐵】 - 添加彼岸花瓣萃取，提神醒腦，回味悠長**
**【孽鏡焦糖瑪奇朵】 - 照見前世甜蜜，今世回味**
**【輪回冰美式】 - 冷酷到底，瞬間清醒**
**【孟婆特調(diào)】 - 每日驚喜，忘憂首選（新品：意式濃縮孟婆特調(diào)）**
“意式濃縮孟婆特調(diào)？” 陳默被這個名字和“新品”標(biāo)簽吸引了。**孟婆湯還能做成濃縮咖啡？** 強烈的好奇心暫時壓倒了社恐。他伸出有些虛幻的手指，在觸摸屏上小心翼翼地點了一下那個選項。
“嘀！【意式濃縮孟婆特調(diào)】點單成功！請稍候！” 機器發(fā)出歡快的電子音。
陳默松了口氣，靠在吧臺邊等待。他觀察著周圍，試圖讓自己放松。旁邊卡座里，一個穿著明朝官服的鬼差正對著一個穿著嘻哈T恤的現(xiàn)代鬼魂抱怨：“…所以說啊，現(xiàn)在的厲鬼，一點都不講究！嚇人都不按基本法！我們當(dāng)年講究的是七竅流血、青面獠牙，循序漸進！現(xiàn)在？上來就貼臉殺！太沒技術(shù)含量了！” 嘻哈鬼魂深有同感地點頭，吸溜了一口杯子里綠油油的液體。
就在陳默的注意力被那邊吸引時，他面前的咖啡機突然發(fā)出一陣劇烈的、不正常的震動！
“咕?！緡！坂停 ?/p>
機器頂部的蒸汽口猛地噴出一大股濃郁的、帶著奇異墨綠色的蒸汽！緊接著，咖啡萃取口沒有流出棕色的咖啡液，反而開始…**向上隆起？！**
陳默驚恐地后退半步。
只見那隆起的部分越來越高，越來越清晰…**一個挽著發(fā)髻、插著古樸木簪的女人腦袋，頂著一頭墨綠色的蒸汽，慢悠悠地從咖啡萃取口冒了出來！** 她的臉色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但五官秀麗，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
**孟婆！孟七！**
她完全無視了物理定律和咖啡機的結(jié)構(gòu)，如同從水中浮起般，整個上半身都優(yōu)雅地從那個小小的萃取口里“升”了出來。她穿著一身素雅的青色襦裙，但圍裙上沾滿了可疑的、五顏六色的湯漬。手里穩(wěn)穩(wěn)地端著一個…骨質(zhì)馬克杯？杯口還飄著一層詭異的、像星云旋渦般的奶泡（？）。
“【意式濃縮孟婆特調(diào)】，加急單？” 孟婆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任何起伏，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她的目光落在陳默身上，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平靜，“新來的技術(shù)組小朋友？加班辛苦了。”
陳默的靈魂體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從咖啡機里…冒…冒出來？！** 這出場方式比墨玄的搖滾耳機還驚悚一百倍！他喉嚨像是被忘川水堵住了，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喏，你的特調(diào)。” 孟婆把那個骨杯往前一遞。杯子里盛滿了濃稠的、如同熔巖般翻滾的黑色液體，表面那層星云奶泡還在不斷變幻著詭異的色彩，散發(fā)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復(fù)雜氣味——像是濃縮了十倍的意式咖啡焦苦味，混合著某種陳年草藥、深海淤泥以及…**螺螄粉的霸道酸筍氣息？**
**這玩意兒能喝？！** 陳默看著那杯“特調(diào)”，胃里（靈魂意義上的）一陣翻江倒海。
“提神，忘憂，” 孟婆的語氣依舊平淡無波，像是在介紹一杯白開水，“新品研發(fā)，融合了忘憂散的精華和陽間咖啡因提純物。喝完記得給個五星好評。” 她甚至還補充了一句，“反饋意見直接寫在杯底?！?/p>
陳默被那可怕的氣味和孟婆平靜的注視逼得進退兩難。社恐發(fā)作讓他無法拒絕，但求生本能又在瘋狂報警。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觸碰到那冰冷的骨杯——
“啪嗒！”
過于緊張和恐懼，加上骨杯表面詭異的滑膩感（？），陳默手一抖，整杯“意式濃縮孟婆特調(diào)”脫手而出，狠狠摔在吧臺那光滑如鏡的黑色大理石臺面上！
墨綠色的粘稠液體瞬間四濺！骨碌碌的骨杯滾到一邊。
就在陳默以為要闖大禍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些濺開的、如同活物般翻滾的黑色粘稠液體，并沒有像普通液體那樣流淌擴散。它們在接觸到臺面的瞬間，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凝聚、蠕動…**竟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表面，清晰地拼湊出兩個碩大的、散發(fā)著微弱紅光的陰文大字：**
**【差評?。?！】**
那兩個大字血紅刺眼，筆鋒凌厲，充滿了控訴和不滿，仿佛自帶音效在無聲咆哮！還在微微蠕動，像不甘心的怨靈！
整個“忘川休息站”瞬間安靜了。
《二泉映月》DJ版還在播放，但卡座里的明朝官服鬼差和嘻哈鬼魂停止了交談，目瞪口呆地看著吧臺。其他幾個鬼差也紛紛投來驚詫的目光。
孟婆那萬年不變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她微微歪了歪頭，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那兩個蠕動的“差評”大字上，又緩緩抬起，看向僵在原地、靈魂體都快嚇散了的陳默。
“哦？” 孟婆的語調(diào)終于有了點起伏，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看來…新口味需要調(diào)整？”
陳默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靈魂意義上的）。他看著那兩個蠕動的大字，又看看孟婆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靈魂形態(tài)的）直沖天靈蓋。**完了…我把孟婆的新品打翻了…還當(dāng)場給了個“差評”…這算不算職場霸凌頂頭上司？我會不會被直接灌湯投胎成哈士奇？！**
就在陳默覺得自己離魂飛魄散（或者投胎成二哈）只有一步之遙時，休息站的門“嘭”一聲被撞開！
兩個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伴隨著一陣叮呤咣啷的金屬碰撞聲和驚慌失措的叫嚷。
“讓讓！快讓讓！”
“哎呦！剎不住了！”
“阿牛！左邊！左邊有柱子！”
“我控制不住方向啊阿馬！”
正是牛頭阿牛和馬面阿馬！兩人都穿著不太合身的保安制服（阿牛的帽子歪了，阿馬的領(lǐng)帶勒到了脖子上），此刻正手忙腳亂地試圖穩(wěn)住一輛…造型極其夸張、噴著地獄火焰涂裝、但明顯嚴(yán)重超載的共享鬼火電動車！
電動車的后座和踏板上，堆滿了小山一樣的、印著“孟婆湯業(yè)”LOGO的密封瓦罐！隨著他們的橫沖直撞，瓦罐互相碰撞，發(fā)出危險的哐當(dāng)聲。
兩人顯然也看到了吧臺前的慘狀和那兩個蠕動的“差評”大字，牛眼和馬眼同時瞪得溜圓。
“孟…孟婆大人！您的新品…？” 阿牛結(jié)結(jié)巴巴。
“差…差評？！” 阿馬驚呼出聲，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阿馬因為分神去看“差評”，握著車把的手猛地一歪！
“小心！” 阿牛大叫。
失控的電動車帶著一車孟婆湯罐，像一頭脫韁的鋼鐵野牛，咆哮著朝吧臺——準(zhǔn)確地說是朝僵在原地的陳默和那攤?cè)鋭拥摹安钤u”液體——直沖而來！
陳默瞳孔（靈魂）緊縮，只看到阿牛阿馬驚恐放大的臉和那輛越來越近的、載著“生化武器”的鬼火電動車！
**剛?cè)肼毦筒铧c被孟婆湯物理超度…現(xiàn)在又要被“湯罐卡車”撞飛？！** 陳默絕望地閉上了“眼”。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蒼白的手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陳默虛幻的胳膊，猛地將他向后一拽！
陳默感覺自己像片羽毛般被扯開。與此同時——
“轟隆?。W啦——?。?！”
失控的電動車狠狠撞在了吧臺上！堆成小山的瓦罐在巨大的沖擊力下如同炮彈般飛射而出，砸在墻壁、沙發(fā)、甚至天花板上！瞬間，五顏六色、氣味各異的孟婆湯如同絢爛（且致命）的煙花般在小小的休息站內(nèi)轟然炸開！
墨綠色的、粉紅色的、熒光藍的、如同石油般漆黑的…各種粘稠的湯汁漫天飛濺！空氣中瞬間充滿了螺螄粉、老干媽、風(fēng)油精、榴蓮、甚至還有一股濃烈腳臭味的詭異混合氣息！
“我的湯！” “哎呦！” “呸呸呸！” 驚呼聲、慘叫聲、嘔吐聲（鬼也會吐？）此起彼伏。
陳默被那只手拽得踉蹌后退，躲開了大部分“湯雨”，但幾滴散發(fā)著濃烈腳臭味的黑色湯汁還是濺到了他虛幻的褲腿上。他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向救了他的人。
是孟婆。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咖啡機范圍，靜靜地站在陳默側(cè)后方，素雅的襦裙上竟然一滴湯汁都沒沾到。她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松開了抓著陳默胳膊的手，目光平靜地掃過一片狼藉、如同被彩虹屁轟炸過的休息站，最后落在被湯汁糊了一臉、正在“呸呸”吐口水的阿牛阿馬身上，以及那輛卡在吧臺里、還在滋滋冒電火花的鬼火電動車。
“看來，” 孟婆的聲音在彌漫的詭異氣味和鬼哭狼嚎中，依舊清晰而平淡，“今天的‘忘川心靈驛站’，需要深度清潔了?！?/p>
她又看了一眼吧臺上那攤已經(jīng)被各種顏色孟婆湯淹沒、但還在頑強蠕動、試圖拼出“差”字的液體殘骸，然后轉(zhuǎn)向面如死灰、褲腳散發(fā)腳臭味的陳默：
“新口味確實需要調(diào)整。至于你…” 孟婆的目光落在陳默沾了黑色湯汁的褲腳上，“‘忘憂’效果可能提前生效了。建議你…回去寫份事故報告。順便，” 她指了指陳默的褲腳，“那個味道，用彼岸花露水擦一擦，能中和?！?/p>
陳默：“……” 他看著一片狼藉的休息站，聞著自己褲腳上那銷魂的“忘憂”氣息，再想想那個還沒解決的“二哈BUG”和“114514”封投訴信…
一股混合著腳臭味、螺螄粉味、社死感和巨大工作壓力的絕望，徹底淹沒了他。
**這陰間的班…真的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他現(xiàn)在只想把自己泡進忘川河里，徹底“忘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