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歲時,媽媽又給爸爸下藥生了個弟弟。我是娛樂圈影后給京圈太子下藥才得來的女兒。
從此我出生起,就成了她討好我爸的工具人。兩歲那年他第一次來看我,
媽媽趁機在茶里加了料。九個月后弟弟出生,她抱著他笑:“這才是周家的金孫。
”十五歲時,我被網(wǎng)暴“私生女想攀高枝”,我爸的助理連夜送我出國。機場貴賓廳里,
那位傳說中讓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輕輕按住我發(fā)抖的手:“別怕,你媽媽毀掉的,
我?guī)湍銚旎貋??!?空掉的奶粉罐,像個被遺棄的金屬士兵,骨碌碌滾過光潔的橡木地板,
撞在厚重的雕花墻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鈍的輕響。我跌坐在地上,屁股被摔得生疼,
懵懂地看著那罐子,又看看自己粘滿奶粉、白白胖胖的小手。甜膩的奶腥味固執(zhí)地鉆進鼻腔,
濃郁得讓人有些發(fā)暈。門外,隱約傳來壓抑的爭執(zhí),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卻又帶著針尖般的鋒利?!啊锋?,你夠了!”男人的聲音低沉冰冷,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霜,砸在寂靜的空氣里。“這個孩子,已經(jīng)是個錯誤!”“錯誤?
”女人的聲音拔高了,帶著一種被刺痛的尖銳,隨即又被強行壓下,
轉(zhuǎn)為一種黏膩的、令人不適的柔軟?!绊舶祝趺茨苁清e誤呢?你看看晚晚,
她多可愛……她是你女兒呀!她需要爸爸……”“爸爸?”一聲短促的嗤笑,
像冰棱碎裂:“需要的是你不斷往上爬的墊腳石吧?”沉重的腳步聲猛地逼近門邊。
我茫然地抬起頭,視野里闖入一雙锃亮的黑色皮鞋,鞋尖幾乎要抵到我的膝蓋。
那鞋面光潔得能映出天花板上水晶吊燈破碎的光影,也映出我小小的、沾滿奶粉的狼狽身影。
一股巨大的壓力,混合著淡淡的、冷冽的雪松與煙草的氣息,沉沉地壓了下來,
幾乎讓我無法呼吸。我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懊锋茫蹦腥说穆曇艟驮谖翌^頂響起,
每一個音節(jié)都淬著冰,砸在地上,“管好你的野心,也管好……她?!弊詈竽莻€“她”字,
輕飄飄的,卻像最鋒利的刀片,精準(zhǔn)地刮過我的皮膚。
那冰冷的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仿佛我只是角落里一件礙眼的擺設(shè)。
皮鞋果斷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沒有絲毫猶豫,大步走向玄關(guān)?!绊舶?!周聿白!
”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追了出去,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慌亂又急促。
厚重的雕花大門被拉開,又被重重摔上。那一聲沉悶的巨響,
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空蕩蕩的房子里,墻壁似乎都跟著微微震顫了一下。
門廳頂端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瘋狂地?fù)u晃起來,
無數(shù)棱角折射出冰冷、破碎、令人眩暈的光斑,在我眼前瘋狂旋轉(zhuǎn)。
玄關(guān)處昂貴的大理石地磚上,留下了一小灘水漬,是剛才媽媽追出去時,
手里端著的那個精致骨瓷茶杯潑灑出來的。淡褐色的茶水蜿蜒流淌,
邊緣正慢慢洇濕一小塊羊毛地毯??諝饫?,除了未散的奶粉甜膩,
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被茶水掩蓋過去的、極淡的奇異甜香,若有似無地撩撥著神經(jīng),
轉(zhuǎn)瞬又被冰冷的空氣吞噬。房間里死寂一片。只有我坐在地上,看著那灘慢慢擴大的茶漬,
像一張丑陋的、正在無聲哭泣的臉。甜膩的奶腥味混著那絲詭異的甜香,
沉甸甸地堵在喉嚨口。2九個月后,這棟空曠得像巨大墳?zāi)沟膭e墅里,
終于被另一種聲音填滿了——嬰兒撕心裂肺的啼哭。弟弟出生了。
他占據(jù)了我曾經(jīng)短暫擁有過的那個嬰兒房,里面堆滿了簇新昂貴的玩具,
巨大的落地窗陽光充沛。媽媽抱著他,坐在那張鋪著柔軟羊羔毛墊子的搖椅里,
臉上煥發(fā)著我從未見過的光彩,那是一種近乎貪婪的滿足和得意。她低下頭,
用臉頰輕輕蹭著弟弟嬌嫩的小臉蛋,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篤定:“辰辰,媽媽的寶貝……這才是我們周家的金孫啊。
”周家的金孫。我扒在嬰兒房那扇虛掩的、厚重的橡木門邊,從狹窄的門縫里偷偷往里看。
弟弟的名字叫周辰。辰,星辰,日月星的總稱,寓意著光明和希望。而我,叫梅雨,
因為我出生那天下了雨。一個在名字里就被宣告了隨意和多余的孩子。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潑灑進來,金燦燦地籠罩著媽媽和弟弟。她抱著他的姿勢那么緊,
那么安全,仿佛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她看著他的眼神,像融化的蜜糖,幾乎要流淌下來。
那眼神,我從未得到過一絲一毫?!靶∮辏」砉硭钏畎窃陂T口干什么?
”保姆張媽尖利的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猝不及防地扎在我背后。“離小少爺遠(yuǎn)點!
別把外面的晦氣帶進來!沒看到太太在休息嗎?”她粗糙的手用力拽住我的胳膊,
指甲幾乎嵌進肉里,毫不留情地將我從那扇透出溫暖光線的門縫邊拖開。我被拽得一個趔趄,
跌坐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磚上。門縫里的景象消失了,只剩下緊閉的、沉重的橡木門板,
隔絕了所有的陽光和溫柔。屁股摔得生疼,但更疼的是心口某個地方,空落落的,
灌滿了冰冷的風(fēng)。我低著頭,看著自己蹭臟的褲子和光著的腳丫。張媽嫌惡地瞥了我一眼,
嘴里低聲咕噥著“賠錢貨”、“礙事精”,轉(zhuǎn)身走開了,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地上的冰涼順著薄薄的褲子爬上來,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慢慢爬起來,沒有哭。
只是默默地走到離嬰兒房最遠(yuǎn)的那個角落,把自己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
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諝饫?,弟弟的奶香和媽媽身上昂貴的香水味若有若無地飄來,
混合成一種甜膩而遙遠(yuǎn)的氣息,提醒著我那個世界與我無關(guān)——那個“金孫”的世界。
3弟弟周辰,像一顆驟然升起的、光芒萬丈的新星,瞬間照亮了媽媽梅婷灰暗已久的天空。
他成了她手中最完美的籌碼,一個活生生的、流淌著周家血脈的證明,
是她通往那座名為“周家”的金山最堅實的橋梁。而我,梅雨,
則徹底淪為這座橋下的一塊磚,一顆釘,一個需要時被推出去展示,
不需要時被踩在腳下的工具。周家偶爾,極其偶爾,會有一些重要的家族聚會。每每這時,
就是我的“高光時刻”。媽媽會提前幾天就開始精心策劃。她把我按在梳妝臺前,
拿著溫度過高的吹風(fēng)機,近乎粗暴地吹干我洗過的頭發(fā),一邊吹一邊急促地叮囑:“小雨,
記住!一定要喊‘爸爸’!聲音要大,要甜!要讓所有人都聽見,你是周聿白的女兒!
懂不懂?”滾燙的風(fēng)掃過我的頭皮,帶著一股焦糊味.燙得我忍不住縮脖子,
換來她不耐煩地一按:“別動!頭發(fā)亂了怎么見人?
”她給我換上昂貴卻并不合身的蕾絲公主裙,勒得我喘不過氣。
厚厚的粉底蓋住我蒼白的膚色,腮紅打得像年畫娃娃。鏡子里的我,
像一個被精心裝扮、等待出售的洋娃娃,眼神空洞,嘴唇被涂得鮮紅欲滴。到了宴會現(xiàn)場,
水晶吊燈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發(fā)脹。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空氣里彌漫著金錢和權(quán)力的味道。
媽媽會像最優(yōu)秀的獵人,精準(zhǔn)地捕捉到爸爸周聿白出現(xiàn)的瞬間。然后,
她會猛地把我往前一推,力道大得讓我?guī)缀鯎涞?。“聿白?/p>
”她臉上瞬間堆起無懈可擊的、甜蜜又帶著一絲委屈的笑容,聲音拔高,
確保周圍的人都能聽見?!澳憧?,小雨一直吵著要見爸爸呢!這孩子,
天天在家念叨你……”我被她推得踉蹌著站到那個高大的身影面前。
周聿白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身形挺拔,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他正和旁人低聲交談著什么,被媽媽的聲音打斷,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隨即恢復(fù)了慣常的疏離。他的目光,像掃描一件物品一樣,
在我身上那件可笑的蕾絲裙和涂滿脂粉的臉上短暫停留了不到一秒。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
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混雜著疲憊和厭煩的漠然。然后,他的視線便毫無波瀾地移開了,
仿佛我只是空氣?!啊职??!蔽覚C械地張開嘴,發(fā)出細(xì)若蚊吶的聲音,
像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木偶。那聲音干澀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刺耳。
周圍似乎有若有若無的視線飄過來,帶著探究、嘲弄或純粹的看戲意味。
我的臉頰瞬間火燒火燎,巨大的羞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窒息。媽媽的手,
不知何時已經(jīng)搭在了我的后背上,指甲隔著薄薄的蕾絲布料,用力地掐了我一下。
尖銳的疼痛讓我渾身一顫。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是喊了出來,
帶著破音的尖銳和顫抖:“爸爸!”這一聲,終于讓周聿白再次轉(zhuǎn)過頭。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不再是漠然,而是清晰地淬上了一層冰冷的審視和……厭惡。
那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精準(zhǔn)地刺穿了我所有強撐起來的偽裝。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對著媽媽,極其冷淡地丟下一句:“梅婷,適可而止?!比缓蟊戕D(zhuǎn)身,
徹底融入了那一片衣香鬢影之中,背影決絕。媽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像一張裂開的面具。
她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和失望,比周聿白的漠視更讓我如墜冰窟。
她猛地抽回搭在我背上的手,仿佛碰了什么骯臟的東西,轉(zhuǎn)身急切地去尋找弟弟的身影,
去抱住她真正的“金孫”,尋找她搖搖欲墜的面子里最后一點慰藉。我獨自站在原地,
像個被遺棄在舞臺中央的小丑。厚重的粉底掩蓋不住我慘白的臉色,
蕾絲裙箍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周圍那些優(yōu)雅的賓客、低語的笑聲、水晶燈刺眼的光,
都變得扭曲而模糊。只有地上那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反光,清晰地映出我滑稽又絕望的影子。
空氣里昂貴的香水味、食物香氣,此刻都變得令人作嘔。我成了這個華麗舞臺上,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4十五歲那年,那場席卷而來的風(fēng)暴,并非毫無征兆。
它像一場精心策劃的瘟疫,源頭清晰得令人齒冷。起因是弟弟周辰十三歲的生日宴會。
那排場,奢華得連一些小型頒獎禮都相形見絀。巨大的宴會廳被布置成太空主題,
穹頂是流動的星云投影,巨大的行星模型懸浮在空中。受邀的都是頂流明星、商界新貴,
還有幾家平日里極難打交道的、與周家關(guān)系密切的頂級媒體。閃光燈連成一片,
幾乎要將整個大廳點燃。周辰穿著定制的“小宇航員”禮服,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
笑得天真又驕縱。媽媽梅婷穿著曳地的星空藍禮服,妝容精致得無懈可擊,挽著弟弟的手,
接受著所有人的恭維和艷羨,臉上的光彩比頭頂?shù)乃У鯚暨€要耀眼。
她儼然已經(jīng)是周太太的姿態(tài)。而我,穿著一件與這奢華場景格格不入的、半舊的白色連衣裙,
被媽媽刻意安排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負(fù)責(zé)照看一堆昂貴的伴手禮。她經(jīng)過我身邊時,
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只是壓低聲音,用只有我能聽見的冰冷語調(diào)飛快地說:“看著東西,
別亂走,別給我丟人現(xiàn)眼?!蔽蚁駛€隱形人,看著這場與我無關(guān)的盛大狂歡。
巨大的失落和一種被徹底排除在外的孤獨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
我拿出手機,下意識地想拍一張宴會廳璀璨的穹頂,那流動的星云美得虛幻。
指尖剛按下拍攝鍵,一個尖利的聲音就在我身后炸響:“梅雨!你干什么呢!
”我嚇得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仡^,是媽媽那張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臉。
她幾步?jīng)_過來,劈手就奪走了我的手機,動作粗暴。“誰讓你亂拍照的????
”她的聲音因為刻意的壓抑而顯得更加尖刻?!斑@是你能拍的嗎?這里面多少人,多少事,
是你這種丫頭片子能隨便拍的?”“萬一泄露出去,你擔(dān)得起責(zé)任嗎?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
”她一邊厲聲斥責(zé),一邊快速翻看我的相冊,確認(rèn)只有那張星云照片后,
才嫌惡地把手機扔回我懷里,像扔掉什么垃圾?!翱春媚愕臇|西!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亂動,
就給我滾出去!”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轉(zhuǎn)身又瞬間換上了那副無懈可擊的、屬于“影后”和“準(zhǔn)周太太”的優(yōu)雅笑容,
快步走回聚光燈的中心,重新挽住弟弟的手。那一瞬間的變臉,快得令人心寒。
巨大的委屈和憤怒猛地沖上頭頂,血液在耳朵里嗡嗡作響。周圍似乎有目光投來,
帶著探究和幸災(zāi)樂禍。我的臉頰燙得像要燒起來,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留下幾個月牙形的血痕。幾天后,一張照片悄然出現(xiàn)在某知名八卦論壇。角度極其刁鉆,
正好抓拍到我站在角落里,低著頭,手里拿著手機,而媽媽梅婷站在我面前,微微側(cè)身,
臉上帶著一種嚴(yán)厲的、近乎猙獰的斥責(zé)表情。照片經(jīng)過精心的裁剪和調(diào)色,
背景的奢華被模糊處理,焦點全落在我和媽媽“對峙”的瞬間。配文更是字字誅心:【驚!
影后梅婷私生女現(xiàn)身愛子生日宴,疑因嫉妒弟弟受寵當(dāng)場頂撞生母!豪門秘辛,
親女不如繼子?】帖子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開了鍋。水軍如蝗蟲過境,
引導(dǎo)著洶涌的惡意?!芭P槽!這就是那個靠下藥才生出來的私生女?果然上不得臺面!
”“看她那陰沉沉的樣子,好可怕!怕不是心理變態(tài)吧?嫉妒弟弟?”“梅婷實慘!
被這種心機女纏上,毀了事業(yè)還要被親女兒捅刀!”“私生女還想攀周家的高枝?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周家只認(rèn)小少爺!”“有其母必有其女!媽媽靠下藥,女兒靠碰瓷,
絕了!”“滾出娛樂圈!滾出周家!”惡毒的評論像決堤的洪水,
瞬間淹沒了所有我能接觸到的網(wǎng)絡(luò)角落。
我的名字“梅雨”和“私生女”、“心機”、“嫉妒”這些標(biāo)簽牢牢捆綁在一起。
有人扒出了我模糊的小學(xué)照片,有人開始惡意揣測我的性格和品行,
甚至編造出各種聳人聽聞的“內(nèi)幕”。我的社交賬號被攻陷,
私信箱塞滿了最骯臟的詛咒和P成遺照的圖片。手機不停地瘋狂震動,提示音像催命的符咒。
每一次震動都像重錘砸在心上。我蜷縮在房間的角落,厚厚的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光。房間里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亮著,
像黑暗中窺伺的鬼眼,映照出屏幕上那些不斷刷新的、淬著毒的謾罵和詛咒。
那些字眼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鉆進我的腦子里,反復(fù)灼燒。
“私生女”、“下賤”、“去死”、“你也配姓周?”……世界縮小成了這塊發(fā)光的屏幕,
里面是洶涌的、要將我撕碎吞噬的惡意狂潮。我抱著膝蓋,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牙齒咯咯作響,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像冰冷粘稠的瀝青,
從四面八方涌來,堵住我的口鼻,淹沒我的頭頂。我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只有滅頂?shù)闹舷⒏?。黑暗的房間里,
只剩下手機屏幕那一點幽光和我壓抑不住的、瀕死般的劇烈喘息。
那場始于生日宴會角落的斥責(zé),終于演變成了一場將我徹底撕碎的全民狂歡。
網(wǎng)暴的旋渦像一個深不見底、粘稠冰冷的泥潭,將我死死拖拽其中,掙扎只會陷得更深。
時間失去了刻度,白天和黑夜在厚重的窗簾后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
只有手機屏幕那一點幽光,像地獄的入口,持續(xù)不斷地吐出淬毒的蛇信。5門被推開時,
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在這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沒有抬頭,
只是將身體更深地蜷縮進角落的陰影里,仿佛這樣就能消失。進來的是爸爸周聿白的助理,
陳鋒。他穿著一絲不茍的深灰色西裝,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像一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精密儀器。他手里拿著一個嶄新的手機?!傲中〗?,
”他的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公務(wù),“周先生吩咐,
您需要立刻離開這里。”他把新手機放在離我不遠(yuǎn)的桌子上,發(fā)出輕微的磕碰聲。
“您的舊手機,以及所有與您相關(guān)的電子設(shè)備,需要全部留下。這個新號碼是干凈的,
只存了必要聯(lián)系人。”我遲鈍地抬起頭,看向他。他的眼神平靜無波,沒有絲毫同情或探究,
只有純粹的、高效的執(zhí)行命令。他遞過來幾張紙?!斑@是明天一早飛倫敦的機票,
以及相關(guān)簽證文件。周先生已經(jīng)為您安排好了那邊的一切,學(xué)校、住宿、監(jiān)護人。
”他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上:“今晚十一點,司機會在側(cè)門等您。
請只攜帶必要的隨身物品?!彼哪抗鈷哌^房間,
掃過角落里那個被遺忘的、沾著一點干涸奶粉漬的舊玩具熊,最后落回我身上。
“周先生的意思是,”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但最終出口的依舊是冰錐般的直接。
“您留在國內(nèi),對您自己,對周家,對......小少爺,都只有持續(xù)的傷害。離開,
對所有人都好?!薄爸艹?..他知道嗎?”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
幾乎不成調(diào)。喉嚨里堵著硬塊。陳鋒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小少爺年紀(jì)還小,
不宜被這些紛擾影響。周先生希望他能有一個清凈的成長環(huán)境?!彼⑽⑶飞?,
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像禮儀教科書,“請您盡快準(zhǔn)備。十一點,側(cè)門。
司機會直接送您去機場貴賓通道。”說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轉(zhuǎn)身離開,輕輕帶上了房門。
那輕微的“咔噠”聲,像一道閘門落下,
徹底切斷了我與這個家、與這座城市最后一絲微弱的聯(lián)系。房間里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桌子上那張飛往倫敦的機票,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而遙遠(yuǎn)的光澤。離開,
對所有人都好。我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雙腿因為久坐而麻木僵硬。走到桌邊,
拿起那張機票。薄薄的紙片,卻重逾千斤。上面印著的陌生城市名字,
像一個巨大的、未知的放逐之地。沒有告別。沒有留戀。只有冰冷的驅(qū)逐令。
我環(huán)顧這個生活了十五年的房間,目光掃過那些昂貴的、卻從未帶來溫暖的擺設(shè),
最終停留在角落那個蒙塵的舊玩具熊上。它身上那點早已干涸發(fā)黃的奶粉漬,
像一個來自遙遠(yuǎn)童年的、模糊而疼痛的烙印。我走過去,沒有拿起它,只是伸出手指,
在那塊污漬上輕輕拂過。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我不要了,都不要了。在這種家里待著,
有什么意義?然后,我轉(zhuǎn)身,開始機械地收拾東西。幾件簡單的衣物,護照,文件,
還有那張冰冷的機票。動作麻木,仿佛靈魂已經(jīng)抽離了這具軀殼。房間里的一切,
連同窗外那個燈火輝煌卻從未真正容納過我的城市,都在迅速褪色、遠(yuǎn)離。十一點的鐘聲,
在別墅深處沉悶地敲響。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像一抹無聲的幽靈,
走向那扇通往未知方向的側(cè)門。行李箱的輪子在光潔的地板上滾動,發(fā)出單調(diào)而空洞的聲響,
碾過一地冰冷的碎光。機場的貴賓候機廳像一座巨大的水晶棺槨。冷氣開得很足,
無聲地流淌,帶著消毒水和昂貴皮革混合的冰冷氣味。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停機坪上閃爍的導(dǎo)航燈光和遠(yuǎn)處城市模糊的光暈,像另一個遙遠(yuǎn)而冷漠的星球。
我獨自坐在最角落的一張寬大皮沙發(fā)里,整個人深陷進去,仿佛要被這柔軟的皮質(zhì)吞噬。
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腳邊。周圍的安靜被刻意營造得極致奢華,卻像一層厚厚的、無形的膜,
將我與外界隔絕開來。
曲斥責(zé)的臉、弟弟在聚光燈下驕縱的笑容、周聿白冰錐般的眼神……所有碎片化的猙獰畫面,
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里瘋狂閃回、旋轉(zhuǎn)、放大,帶著尖銳的噪音。
身體又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像寒風(fēng)中最后一片枯葉。我死死地攥著拳,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這尖銳的疼痛來壓住那滅頂?shù)目謶趾脱灨小5珱]用。
冷汗從額角滑落,沿著冰冷的皮膚蜿蜒而下。喉嚨發(fā)緊,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xì)微的、破碎的抽氣聲,在過分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淡淡的鐵銹味。6就在我?guī)缀跻贿@無聲的驚懼徹底撕裂時,
一只溫?zé)岬氖郑p輕地、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wěn)定力量,
覆蓋在了我死死攥緊的、冰冷潮濕的手背上。那觸感如此突兀,又如此真實。我猛地一顫,
像受驚的小獸,下意識地就要把手抽回。但那溫暖的力量很柔和,卻又很堅定地包裹著我,
阻止了我的退縮。我驚惶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女人的臉。
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穿著剪裁極其簡潔的米白色羊絨衫和深灰色長褲,
沒有任何多余的飾品。烏黑的頭發(fā)松松挽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的面容清雅,
眉宇間有種歲月沉淀下來的從容和寧靜,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畫。最令人心驚的是她的眼睛,
清澈,溫潤,像深秋寧靜的湖水,此刻正專注地看著我,里面沒有一絲好奇、探究或者憐憫,
只有一種深切的、洞悉一切的平和。她的目光,仿佛有某種奇異的穿透力,
瞬間刺破了我周身那層由恐懼和絕望構(gòu)筑的厚厚堅冰。她看著我,
仿佛已經(jīng)穿透了我這狼狽不堪的軀殼,看到了里面那個蜷縮著的、瑟瑟發(fā)抖的靈魂?!皠e怕,
”她的聲音響起,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韻律,
像羽毛輕輕拂過緊繃的琴弦?!岸歼^去了?!蔽业淖齑絼恿藙樱瑓s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喉嚨里像是堵滿了滾燙的砂礫。眼淚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
瞬間決堤。不是因為委屈,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這一句“別怕”。
因為那只手傳遞過來的、久違的、純粹的溫暖。這簡單的溫暖,
輕易地?fù)魸⒘宋宜袕姄蔚穆槟竞头烙?。她什么也沒問,
只是用另一只手從隨身的手袋里拿出一方干凈柔軟的素色手帕,
動作輕柔地替我擦拭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她的動作那么自然,
帶著一種母性的、令人心安的熟稔。“我知道你叫小雨。”她繼續(xù)說著,聲音依舊平穩(wěn),
像在敘述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懊酚?。星星雖然有時會隱沒,但光芒一直都在的。
”她的手指很溫暖,指腹帶著一點薄繭,拂過我的臉頰時,帶來奇異的安撫感。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眼睛深處,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我此刻狼狽不堪的影子,
卻沒有絲毫評判?!澳銒寢寶У舻臇|西,”她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篤定地說,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蕩開一圈圈微瀾,“我?guī)湍銚旎貋怼?/p>
”轟——這句話像一道無聲的驚雷,驟然劈開了籠罩在我頭頂那濃得化不開的絕望陰霾。
我渾身劇震,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她怎么會知道?
她怎么會……知道我媽媽?知道這一切?那個名字呼之欲出——蘇夕拾!
爸爸書房里那張唯一沒有被收起的照片,
那個讓媽媽梅婷歇斯底里、讓爸爸周聿白眼中第一次有了溫度的名字!她就是蘇夕拾!
爸爸放在心尖上、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瞬間攫住了我。
不是想象中的勝利者姿態(tài),不是高高在上的審視。她只是這樣平靜地坐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