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光2013年的秋天,我拖著半舊的行李箱,站在了T市這所不好也不壞的大學門口。
錄取通知書攥在手里,汗津津的,像攥著一塊滾燙的烙鐵。
家里砸鍋賣鐵湊齊了第一年的學費,那沉甸甸的包裹里,是父母佝僂的背脊和無聲的嘆息。
我知道,接下來的四年,我背負的不僅是書本,更是這個底層家庭幾乎被壓垮的脊梁。
大一的日子,是在各種廉價兼職的縫隙里艱難擠出來的。清晨的食堂幫工,午后的家教,
傍晚的傳單派發(fā),深夜的便利店理貨……我的身影卑微地穿梭在校園與城市的邊緣地帶,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蟻。宿舍的歡聲笑語、班級的聚餐團建,
于我而言是另一個遙遠而奢侈的世界。我把自己縮進堅硬的殼里,埋頭趕路,
不敢抬頭看那似乎永遠籠罩著陰霾的未來。日子是灰白色的,仿佛永無盡頭的隧道,
連一顆指引方向的星子都吝于施舍。命運的齒輪,有時會被最微小的契機撬動。大二剛開學,
常去兼職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上夜班的小哥突然辭了職。店長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
叼著煙打量我片刻,吐出一口煙霧:“小顧,看你手腳麻利,人也踏實,夜班,干不干?
工資按正式工算。”那一刻,仿佛有一束微弱的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層。
工資剛好覆蓋掉我的日常開銷,甚至能略有盈余寄回家。生活,
似乎第一次向我展露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正軌”的面目。經(jīng)濟上的喘息,
讓另一種更隱秘的饑餓感浮上心頭——孤獨。一年時光,
足以讓陌生的面孔凝結成一個個親密的團體。教室里的談笑風生,宿舍里的嬉笑怒罵,
都與我隔著一層無形的玻璃。我像誤入?yún)擦值男~F,局促不安,格格不入。
空虛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漫上來,浸透骨髓。而孤獨,則化身成面目猙獰的巨獸,
在我空蕩蕩的世界里日夜嘶吼。許諾,就是在這個時候,像一道不合時宜的閃電,
劈開了我灰暗的天空。那是一個秋雨纏綿的午后,
空氣里彌漫著濕漉漉的泥土和落葉腐敗的氣息。我正埋頭抄筆記,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
抬起頭,撞進一雙帶著狡黠笑意的眼睛。她隨意地靠在我前排的課桌上,
酒紅色的短發(fā)被雨水打濕了幾縷,貼在光潔的額角,嘴角噙著一抹近乎痞氣的弧度。“喂,
顧西洲,”她的聲音清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聽說你總是一個人?巧了,
我也是這個班里的異類?!彼h(huán)視了一圈周圍或明或暗投來的目光,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屑的睥睨,“聽人說,是我太張揚,像陣風,怕被吹迷了路?
”她嗤笑一聲,目光落回我臉上,帶著點玩味,“要我說,
是他們在這片虛偽的泥潭里泡久了,見不得別人活得純粹。怎樣,顧西洲?你看這班里,
就剩咱倆落單了。不如你將就將就,隨了我吧?”她的笑容坦蕩又直接,
像秋雨后乍然放晴的天空,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生命力。我怔住了。關于她的傳言,
我早有耳聞。家境優(yōu)渥,行事不羈,敢愛敢恨,是系里出了名的“風一樣的女子”。
她的“不合群”,是主動的選擇,是對庸常的叛逆。而我的“不合群”,則是被動的放逐,
是生存的重壓下不得不的沉默。我們像光譜的兩極,卻在此刻,被她一句“隨了我吧”,
奇異地聯(lián)結在了一起。那些日夜嘶吼的孤獨巨獸,在她披著光芒出現(xiàn)的那一刻,
竟真的被她身上那股張揚無畏的氣息阻隔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2 KTV里的南風和許諾的“將就”,很快變成了形影不離。她像一團熱烈的火,
不由分說地將我卷入了她的生活軌道。認識不過一周,她就風風火火地拉著我:“走,西洲,
帶你見識見識什么叫人間煙火!”我被她拖進一家裝修得五光十色的KTV。
推開厚重的包廂門,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混雜著煙酒、香水的氣息瞬間將我吞沒。
諾大的包廂里早已坐滿了人,煙霧繚繞,光影迷離。
許諾的“狐朋狗友”們——幾個同樣衣著光鮮、氣質張揚的男男女女,正拿著麥克風嘶吼,
或在骰盅的撞擊聲中笑鬧。許諾一進門就被簇擁過去,她回頭沖我眨眨眼,示意我隨意。
我像誤入異次元的闖入者,默默退到沙發(fā)最角落的陰影里,把自己縮成一團。
眼前的喧囂熱鬧與我無關,我只覺得空氣沉悶得讓人窒息,
劣質香煙的味道熏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我捧著一杯冰涼的果汁,小口啜飲,
冰涼甜膩的液體滑過喉嚨,試圖壓下心頭的不適和尷尬。心里暗暗發(fā)誓:下次許諾打死我,
我也不來這種地方了?!暗谝淮蝸磉@種場合?”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不高,
卻像清泉流過山澗,瞬間穿透了嘈雜的背景音,清晰地落入耳中。我下意識地扭頭。
光影交錯中,一張年輕男生的臉映入眼簾。包廂里光線昏暗迷離,
但他干凈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微抿著的薄唇,卻像自帶柔光濾鏡,
將周圍的喧囂都虛化成了背景。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衛(wèi)衣,牛仔褲洗得發(fā)白,
整個人透著一股清爽的書卷氣,與這燈紅酒綠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形成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心臟毫無征兆地漏跳了一拍。我點點頭,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杯壁,試圖掩飾突如其來的緊張。學著許諾那種看似隨意的樣子,
我抬手舉了舉杯,聲音卻有些干澀:“你叫什么名字?”他看著我,
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周遭的音樂聲、笑鬧聲震耳欲聾,他嘴唇動了動,
聲音完全被淹沒。但我看清了他的口型,三個字,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安南風。
”安……南風?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高中同桌,那個總愛捧著詩詞集的才女,
她帶著促狹笑容的聲音穿越時光,再次在耳邊響起:“喂,顧西洲,你知道‘南風知我意,
吹夢到西洲’嗎?嘖嘖,南風知道我的心意,把我的夢吹到西洲去。西洲啊西洲,
你什么時候才能遇到你的‘南風’呢?”那時的我,總是紅著臉嗔怪她胡說八道??纱丝蹋?/p>
這個名字,這個人,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在眼前,帶著足以驚艷時光的干凈與美好。
果汁杯壁凝結的水珠滑落,冰涼的觸感讓我猛地回神。心臟像是剛剛掙脫了束縛,
開始瘋狂地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發(fā)麻。我看著眼前這個叫安南風的男生,
他清澈的眼神里帶著一絲溫和的詢問。
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盤旋:我遇到我的南風了。他就在我的面前。
3 薄霧中的星光便利店的工作是夜班,從晚上十點到凌晨五點。
學校離打工的地方隔著幾公里。為了省下幾塊錢公交費,也為了避開擁擠的人潮,
我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成了城市深夜里孤獨的騎行者。車輪碾過寂靜的街道,
路燈將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好在學校和便利店都在相對繁華的地段,路燈明亮,
車流偶爾駛過,這份孤獨也帶著一絲安全。2014年深秋,10月末的凌晨。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便利店,清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上來。習慣性地走向停車的地方,
卻發(fā)現(xiàn)陪伴了我大半年的老伙計——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里都響的自行車,后輪癟了下去,
車鏈子也耷拉在一旁,徹底罷工了。凌晨五點的T市,天空是一種沉郁的深藍,
正醞釀著破曉。薄薄的霧氣彌漫在空氣中,帶著深秋特有的寒意,絲絲縷縷鉆進衣領。
我裹緊身上單薄的大衣,深吸了一口冰涼清冽的空氣,認命地邁開腳步。
路燈在霧氣中暈開朦朧的光圈,街道空曠得能聽見自己清晰的腳步聲。走了幾步,
下意識地抬頭。深藍的天幕上,竟然還頑強地綴著幾顆星子,微弱,
卻執(zhí)著地閃爍著清冷的光。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沉寂的心湖,
漾開一絲微小的漣漪。鬼使神差地,我掏出那個屏幕碎了一角的舊手機,
對著朦朧的霧氣和微亮的星子,拍下了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
打開那個幾乎被我遺忘的朋友圈。上一次更新,
還是半年前剛找到夜班工作時的一條無關痛癢的分享。猶豫片刻,
還是將其中一張拍得還算清晰的、路燈在薄霧中暈開光暈的照片發(fā)了上去。
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停頓良久,刪刪改改,最終敲下一行字:「趁天正蒙蒙亮,薄霧中透著光,
你能不能陪我在這條四下無人的街上走一走?!拱聪掳l(fā)送鍵的瞬間,
一股強烈的矯情感和自我厭惡涌了上來。顧西洲,你在期待什么?這種無病呻吟,誰會理睬?
手指立刻移向刪除鍵,屏幕卻在這時亮了起來,彈出一條新消息提示。心猛地一跳。點開,
是一個簡單的字:「好。」回復的人,頭像是夜空下的剪影,名字赫然是——安南風。
明知這很可能只是出于禮貌的隨口回應,甚至可能是他剛結束通宵游戲或學習,
隨手刷到的一句敷衍??赡橆a還是不爭氣地微微發(fā)燙,
一股莫名的、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期待,像投入湖面的那顆石子,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
我握著手機,加快了腳步,仿佛這樣就能驅散那點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
深秋凌晨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吹在臉上卻感覺不到冷。大約走了十分鐘,
前方朦朧的霧氣中,隱約出現(xiàn)了一個騎行的身影,速度很快,正朝著我這個方向奮力蹬著。
身影越來越近,輪廓漸漸清晰。山地車流暢的線條,騎手挺拔的身姿……我的心跳驟然失序。
他顯然也看到了我,用力地揮了揮手,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突兀。真的是安南風。
他猛地在我面前剎住車,單腳支地。平時騎自行車需要二十分鐘的路程,
他騎著山地車只用了十分鐘,呼吸急促,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在路燈下閃著微光。
他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絲喘息:“還好……趕上了?!蔽艺谠兀?/p>
臉上的溫度更高了,窘迫感油然而生:“我……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甭曇艏毴粑脜?。
安南風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鼻尖被冷風吹得有些發(fā)紅。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眼神飄忽了一下,才撓了撓后腦勺,聲音帶著運動后的微喘,
卻又異常清晰:“嗯……宿舍樓門鎖了,我是跳窗戶翻墻出來的?!薄鞍??
”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干凈帥氣的臉,
實在無法把“翻墻”這種略帶叛逆的行為和他聯(lián)系起來。心底那點微小的期待,
像被投入了氧氣的火星,倏然亮了一下。他看著我驚訝又似乎帶著一絲驚喜的眼神,
臉似乎更紅了,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冷白的路燈下,他的眼神清澈見底,
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真摯和一點點笨拙的勇氣。他微微低下頭,又抬起,像是下定了決心,
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敲在我心上:“顧西洲……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薄霧如紗,路燈昏黃,空曠的街道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世界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他急促的心跳和我如雷的心鼓。
深秋凌晨的寒意被一種滾燙的情緒驅散。我望著他凍得發(fā)紅卻無比認真的臉,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來詩句里的意象,真的可以降臨人間。安南風,遇見你之前,
我從不信什么一見鐘情,那不過是小說里騙人的把戲。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
那不是虛幻的傳說。那一刻,我仿佛看見漫天星河驟然傾瀉,
所有的星光都溫柔地落在了我的發(fā)梢、肩頭,落在了我貧瘠而灰暗的生命里,
點亮了整個世界。4 星辰下的日常當我和許諾在食堂角落分享一份炒飯,
并狀似無意地提起“安南風”這個名字時,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嘴里的米飯差點噴出來?!罢l?安南風?!”她用力咽下食物,聲音拔高了好幾度,
“顧西洲你沒逗我?那個物理系的高嶺之花?
那個傳說中面對系花告白都能面不改色說‘抱歉,我要去圖書館’的禁欲系男神安南風?!
”她像看外星生物一樣上下打量我,“行啊你,不聲不響干大事?。?/p>
我一直以為他是座千年冰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呢!”我被她夸張的反應逗笑了,
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米粒,含糊地“嗯”了一聲。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他不是冰山,
他只是……把所有的暖意都給了我。這個秘密像一顆深埋的種子,
在心底悄然生長——初中時,他就是隔壁中學的風云人物,學生會主席。
他站在新生代表發(fā)言臺上,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聲音清朗,陽光落在他身上,
仿佛鍍了一層金邊。那一刻,懵懂的心就被擊中了。只是那時的我,
是角落里毫不起眼的塵埃,只能將這份仰望深深埋藏,像守著一座無人知曉的孤墳,
一年又一年?!昂?,想什么呢?笑得這么春心蕩漾!”許諾用手肘撞了撞我。我剛要嗔怪她,
眼角余光就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穿過喧鬧的食堂朝我們快步走來。
安南風顯然是一下課就趕來的,額角還帶著奔跑后的薄汗。他目標明確,徑直走到我身邊,
目光掃過正對我擠眉弄眼的許諾,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
語氣卻軟軟的,像撒嬌:“一下課我就趕緊過來了,你倒好,在這里和許諾聊得這么歡,
都不理我?!痹S諾很識趣,甩了甩她那標志性的酒紅色短發(fā),沖我拋了個媚眼,
又對安南風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端著餐盤笑嘻嘻地撤退了:“得,
不打擾二位卿卿我我了,撤!”安南風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轉向我。
明明已經(jīng)在一起有些日子了,可每次他這樣專注地看著我,我的心跳還是會不受控制地加速,
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他張開雙臂,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
清新的皂角香混合著他身上特有的陽光氣息瞬間將我包裹。他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
帶著笑意:“哎呦,西洲,你怎么還是這么容易害羞呢?耳朵都紅透了。
”我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又羞又惱,象征性地掙扎了一下,
嘟囔道:“誰害羞了……”為了掩飾窘迫,我隨口道:“我想喝藍莓酸奶。
”這幾乎成了我們之間的小默契。每次我這樣轉移話題,安南風總會笑得眉眼彎彎,
然后變戲法似的,跑去小賣部,把冰柜里所有口味的酸奶都買一遍。他個子很高,
每次都將裝滿酸奶的袋子高高舉起,仗著身高優(yōu)勢,低頭看著我,
眼神里滿是促狹的笑意:“想要?自己來拿呀!”他最喜歡看我踮起腳尖,
跳起來去夠他手里的袋子,嘴里還氣鼓鼓地嘟囔著“安南風你討厭!”的樣子。
每次我搶不到,佯裝生氣瞪他時,他就會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絲毫不顧及周圍人投來的目光?!拔髦?,哈哈哈……你那一副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樣,
真是……太可愛了!”他常常笑得癱倒在咖啡廳的軟沙發(fā)里,眼角甚至笑出了淚花。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身上,那張過分好看的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快樂。那一刻,我總會想,
長得好看的人,大概真的做什么都是賞心悅目的。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都像被浸泡在加了蜂蜜的溫水里,甜得發(fā)膩,暖得心安。
5 小院的葡萄藤安南風對學校食堂千篇一律的油鹽重味深惡痛絕,
總抱怨吃多了影響他訓練的狀態(tài)(那時他正在為進入消防隊做體能儲備)。于是,
在大二下學期,他瞞著我,在學校附近的老城區(qū)租下了一個小小的院落。
他第一次神秘兮兮地帶我去的時候,像個急于展示寶藏的孩子。推開那扇有些年頭的木門,
小院的景象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房子是舊式的平屋,只有兩間,
但顯然經(jīng)過了精心的打掃和布置。小小的客廳兼臥室,干凈整潔,
書桌、書架、單人床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簡易灶臺。推開另一扇門,
是留給我的小房間,布置得同樣溫馨。最讓人驚喜的是那個小小的院子。雖然不大,
但灑滿了午后的陽光。兩張?zhí)倬幍奶梢伟察o地放在墻根下,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木質茶幾。
院子的角落里,一個簡易卻結實的葡萄架已經(jīng)搭好,
幾株嫩綠的葡萄藤正順著架子努力向上攀爬,細小的葉片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葡萄架旁邊,
還有一架小巧的藤木秋千,繩索上纏繞著新鮮的綠蘿。陽光透過葡萄藤新發(fā)的嫩葉,
在地上灑下斑駁跳躍的光點。我站在院中,
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生活氣息的“家”的溫暖擊中了。眼眶有些發(fā)熱,我轉身,
一頭扎進他帶著陽光味道的懷里。安南風穩(wěn)穩(wěn)地接住我,大手溫柔地揉著我的長發(fā),
下巴輕輕抵在我的發(fā)頂。他的聲音低沉而愉悅,帶著滿滿的寵溺:“喜歡嗎,西洲?
我種了你最喜歡的葡萄。等明年夏天,藤蔓爬滿了架子,結出一串串紫瑩瑩的葡萄,
你坐在秋千上,伸手就能摘到。到時候,我們就在葡萄架下乘涼,看書,
或者……就什么也不做,發(fā)呆?!彼脑捳Z像輕柔的風,描繪著未來清晰可見的甜蜜圖景。
我環(huán)抱著他精瘦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氣息,
悶悶地點頭:“嗯!喜歡!特別喜歡!” 這個小小的院落,
像是我們共同編織的第一個關于“家”的夢,
每一寸空氣里都彌漫著青草、泥土和對未來無限的憧憬。6 南方的雪,
北方的信寒假裹挾著北方的嚴寒如期而至。離校的前一天,天空飄下了那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細碎的雪花無聲地落下,覆蓋了城市的喧囂,世界變得純凈而安寧。
我和安南風站在學校門口等車。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圍著一條我織得歪歪扭扭的灰色圍巾,
鼻尖凍得微紅。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塞進他溫暖的口袋里?!拔髦?,到家了記得給我發(fā)信息。
”他低聲囑咐,眼神里滿是不舍。 “嗯,知道了,你也是,照顧好自己?!蔽铱粗?/p>
想把他的樣子刻得更深些。 “奶奶念叨好幾次了,說想見見你,等開春暖和了,
我再帶你去?!彼噲D用未來的約定沖淡離別的愁緒。 “好。”我點頭,
心里也充滿了對那位慈祥老人的好奇和親近感。車來了。他用力抱了我一下,
然后把我塞進車里,關上車門。隔著車窗,他笑著對我揮手,口型在說:“路上小心。
”車子啟動,他的身影在漫天飛雪中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點,消失在后視鏡里。
我的家在溫暖的南方,他的根在寒冷的北方。地圖上短短的距離,此刻卻像隔著千山萬水。
顛簸了一天,剛踏進家門,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口袋里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是安南風的短信?!肝髦?,到了嗎?一路順利嗎?」 「嗯,剛到。」 「那就好。
累壞了吧?好好休息?!?「嗯,你也是?!购唵蔚膯柡蚝?,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我以為對話結束時,手機又亮了起來。是一條長長的信息:「西洲,今晚陪奶奶吃飯,
她看著窗外的雪,又說起以前的事了。她說,她們那個年代,車和馬都很慢,
寫一封信寄出去,要翻山越嶺,等上好久好久才能收到回音。一輩子那么長,
好像也只夠認認真真地愛一個人??墒俏髦?,」信息在這里停頓了一下,
仿佛能感受到他敲打屏幕時的認真,「就算是現(xiàn)在,消息發(fā)出去只要一秒就能到你眼前,
快得讓人來不及好好想念。我卻還是覺得,這輩子,只夠愛你一個人。也幸好,
我們聯(lián)系這樣快,想你的時候,馬上就能告訴你。西洲,謝謝你讓我遇見你?!古踔謾C,
仿佛捧著他滾燙的心跳。南方的冬夜帶著濕冷,可這條信息卻像暖流,
瞬間驅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疲憊。我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最后抱著手機沉沉睡去。一夜無夢,醒來時,窗外已是南方溫柔的晨光。
手機安靜地躺在枕邊,屏幕上是那句「只夠愛你一個人」。在家里的日子,忙碌而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