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巳時三刻。學府膳堂飄出粟米香。沈洋攥著腰間癟癟的錢袋，跨過青石板門檻時，
鞋底補丁蹭過地面發(fā)出細碎的聲響。穿月白襕衫的管事正靠在廊柱上嗑瓜子，見他進來，
眼皮抬了抬?！吧蚬咏袢沼謥碣d飯？”“王管事通融通融。”沈洋作揖時袖口滑落，
露出腕間青黑的胎記。“待明日縣試放榜，學生定當——”“得了吧！
”管事將瓜子殼吐在地上，銅鈴晃得叮當作響?！吧匣卣f賣了祖田就結賬，
結果抱來半捆爛書充數(shù)。咱這膳堂是學堂不是善堂，總不能讓夫子們拿圣賢書當飯吃吧？
”廊下幾個正在分粥的書生哄笑起來。穿湖藍錦袍的李公子晃著折扇踱步過來，
扇面上“寒門貴胄”四字刺得沈洋眼眶發(fā)燙?！吧蛐植皇浅Ｕf‘君子固窮’么？
怎么今日也學起市儈，跟管事算起銅錢來了？”“李兄說笑了?！鄙蜓蠛黹g發(fā)緊，
盯著管事手中的木勺，粟米粥的熱氣模糊了視線?！皩W生只是……只是昨日貪涼著了風寒，
想討碗熱粥暖暖身子……”“風寒？”李公子挑眉，轉(zhuǎn)頭對同伴使眼色。
“我前兒個見他在河灘摸魚呢，那腿腳利索得很！莫不是摸魚時把銀錢丟進河里了？
”哄笑聲更響了。管事不耐地敲了敲粥桶?！耙d飯也行，把你那本破《齊民要術》押這兒。
上回張秀才押了套《四書章句》，換了三日伙食呢?！鄙蜓筮o袖中的書冊，
那是母親臨終前變賣首飾給他買的，書頁間還夾著曬干的槐花。他喉結滾動，正欲開口，
卻見管事已轉(zhuǎn)身給其他書生盛粥，木勺在桶里刮出刺耳的聲響?！傲T了……”沈洋低聲退下，
路過李公子身側(cè)時，聽得對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嗤笑?！案F酸鬼還裝清高，我瞧著啊，
早晚餓死在破廟里——”啪嗒。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滴在青石板上碎成八瓣。
沈洋捏著腰間僅存的半塊硬餅，踉蹌著穿過竹林。學府后墻根的破廟檐角掛著蛛網(wǎng)，
他摸出墻角的陶碗，舀了些檐下積水，啃著硬餅咽下。餅屑卡在喉嚨里，他劇烈咳嗽起來，
眼前浮現(xiàn)出母親臨終前枯瘦的手，和她塞在自己掌心的碎銀——那筆錢，
早已被他用來繳了學府的束脩?！澳?，兒子不孝……”話音未落，腹中忽然傳來絞痛。
沈洋蜷縮在稻草堆里，看著梁上漏下的光斑一點點變暗。硬餅的麥香混著腐草味涌入鼻腔，
他忽然想起去年中秋，母親用糙米蒸了塊米糕，放在粗瓷盤里給他慶生。此刻指尖漸漸發(fā)冷，
耳邊似乎響起市集的喧囂，
又像是酒樓后廚的鼎沸人聲……“?！币宦暻宕嗟慕饘倥鲎猜暣唐坪诎?。
現(xiàn)代沈洋猛地睜開眼，掌心觸到粗糲的稻草，鼻尖縈繞著混合了霉味的煙火氣。
他打了個激靈，翻身坐起時撞到破廟梁柱，疼得倒吸冷氣。“我不是在酒吧后廚嗎？
”他喃喃自語，低頭看見自己穿著青布長衫。袖口磨得發(fā)毛，
“這什么鬼衣服……”指尖觸到掌心，原本因顛勺磨出的老繭竟消失不見。
沈洋猛地撩起衣袖，腕間一塊青黑胎記映入眼簾，與他記憶中鏡中的自己分毫不差。
他踉蹌著撲到廟門前，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撲面而來的不是霓虹燈的熱浪，
而是帶著水汽的微風，和對岸學府傳來的朗朗書聲?！吧蜓?！你還沒死??？
”尖銳的呼喊從河對岸傳來。沈洋抬頭，見李公子帶著幾個書生站在石橋上，
正朝著他扔石子。一枚石子擦過額頭，落在腳邊濺起泥點?！白騼簜€見你倒在廟門口，
還道你餓死了呢！怎么，等著閻羅王請你吃席？”“李……李公子？”沈洋下意識開口，
卻發(fā)現(xiàn)聲音比記憶中年輕許多。他望著橋下潺潺流水，
忽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酒吧老板舉著酒瓶罵他笨手笨腳，他一怒之下摔了炒勺，
醉酒后撞在冰柜上……“難道說……”他摸了摸發(fā)疼的額頭，
忽然注意到石縫里鉆出的野蕨菜，葉片上的露珠折射著陽光，清晰得能看見葉脈紋路。
“我這是……穿越了？”“喂！問你話呢！”李公子的石子又飛過來，這次砸中了他的肩膀。
“聽說你連膳食錢都欠了三月，怎么還有臉活著？不如跳河算了，省得污了學府的地兒！
”沈洋攥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原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個窮秀才，父親早逝，
母親病重時典當了所有家產(chǎn)，好不容易進了學府，卻因交不起膳食費被百般羞辱。
昨夜他餓暈在破廟，再睜眼，便是自己的靈魂穿了過來?！疤樱俊鄙蜓蠛鋈恍α?，
低頭看了眼腰間的空錢袋，又望了望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河面。“老子可是米其林三星廚師，
能餓死在這兒？”李公子愣了愣，指著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扒瓢。@窮酸鬼餓瘋了！
竟說自己是……是廚子？哈哈哈哈！”沈洋不理會他們的嘲笑，轉(zhuǎn)身走進破廟。
墻角堆著半捆枯枝，他摸出原主藏在磚縫里的火石，又撕了半張《孝經(jīng)》作引火物。
火苗竄起時，他忽然聞到一陣腥氣——廟后墻根的積水潭里，幾條鯽魚正甩著尾巴打轉(zhuǎn)。
“天無絕人之路。”他喃喃自語，扯下腰間絳帶，將長衫下擺扎成兜狀。走到河邊時，
李公子等人還在橋上看熱鬧，他充耳不聞，彎腰扒開岸邊水草。
只見淺水處石縫里密密麻麻擠著小龍蝦，暗紅色的外殼在陽光下泛著油光?！肮怨裕?/p>
這要是在現(xiàn)代，不得賣個百八十塊一斤？”沈洋舔了舔嘴唇，隨手撿起一根樹枝，
用石塊削出尖刺?！敖駜簜€就露一手，
讓你們瞧瞧什么叫‘君子遠庖廚’是狗屁——”“沈洋！你竟敢撕書生火？
”李公子的叫聲突然變了調(diào)，“那是圣賢書！你這褻瀆斯文的賊子——”“滾你娘的圣賢書！
”沈洋頭也不回，瞄準水中游過的鯽魚猛地刺去，樹枝尖端精準穿透魚鰓。
“老子現(xiàn)在只想填飽肚子——還有，記住了，以后別叫我沈洋，叫我……”他甩起魚，
水珠飛濺在臉上，帶著河水的清涼。對岸書生們目瞪口呆的表情讓他心頭暢快，
嘴角揚起一抹痞笑：“叫我廚神?！钡?章沈洋蹲在蘆葦叢旁，望著水中游魚瞇起眼睛。
樹枝魚叉在掌心握得發(fā)燙，原主那身酸腐文氣早已被他拋到九霄云外。
此刻腦海里只有米其林后廚般清晰的食材清單。“鯽魚要挑三指寬的，肉質(zhì)最嫩。
”他喃喃自語，忽然瞥見石縫里閃過一抹暗紅?！昂?，小龍蝦扎堆產(chǎn)卵呢，
這可是送上門的麻辣香鍋原料?！薄吧蜓?！你竟敢偷捕河鮮？”尖銳的叫嚷聲從身后傳來。
沈洋回頭，見李公子帶著兩個書童站在五步外，
其中一個正舉著竹蜻蜓往水里扔——原來他們在對岸玩鬧，見沈洋動作便隔著河叫罵。
“這河是無主之地，”沈洋晃了晃魚叉，叉尖還滴著水珠?！袄罟右茄奂t，
大可下來一起摸?！薄澳悖 薄拔依罴沂来鷷?，豈會做這等漁樵之事？
我是怕你偷捕被衙役撞見，丟了學府的臉面！”“哦？
”沈洋故意彎腰戳了戳石縫里的小龍蝦?！澳莿跓├罟訋臀叶⒅c衙役，等我烤好了蝦，
分你兩只嘗嘗？”書童們發(fā)出憋笑，李公子氣得跺腳。“粗鄙！簡直不可理喻！走，
別臟了眼！”看著他們甩袖離去的背影，沈洋輕笑一聲，低頭繼續(xù)忙活。
他用長袍下擺做了個簡易網(wǎng)兜，將捕到的三條鯽魚和半兜小龍蝦裝進去。
又采了幾把野薄荷、野椒，甚至在蘆葦叢里發(fā)現(xiàn)幾簇野生紫蘇——這可是做魚的絕佳香料。
“可惜沒有蔥姜蒜，”他揉了揉鼻尖，忽然瞥見不遠處浣衣少女的竹籃里露出半截蔥白。
“或許……可以借點？”少女約莫十五六歲，青布襦裙洗得發(fā)白，正低頭用木槌捶打衣裳。
沈洋抱著魚蝦走近時，她抬頭驚覺，指尖的皂角掉在水里，蕩起一圈圈漣漪?！靶∧镒?，
冒昧問一句，”沈洋放下網(wǎng)兜，抬手作揖?！澳芊窠枘銕赘[？明日定當奉還。
”少女盯著他沾滿泥土的袖口，往后縮了縮?！澳恪悴皇菍W府的秀才嗎？
怎的……怎的做起漁戶的營生？”“秀才也要吃飯啊。”沈洋聳聳肩，
從網(wǎng)兜里拎起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龍蝦?！霸僬f了，君子遠庖廚？
我看是‘君子不知庖廚香’才對。小娘子可曾吃過這紅鉗子？”少女搖搖頭，
眼神卻好奇地落在小龍蝦上。“這東西生在泥里，腥氣重得很，如何吃得？
”“那是你們不會做。”沈洋蹲下身，用樹枝在岸邊畫起示意圖?！跋燃羧ノr須蝦腳，
挑出蝦線，用鹽和酒腌去腥，再用滾油炸至通紅，最后加野椒、薄荷、紫蘇爆炒——嘖嘖，
那滋味，辣得冒汗，香得勾魂。”少女聽得入神，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角?！罢嬗羞@么好吃？
我……我爹是市集的屠戶，家里倒有花椒……”“巧了！”沈洋眼睛一亮。
“若小娘子肯借我花椒和蔥白，待我做好了，分你半盤如何？”少女咬了咬唇，忽然站起身。
“你等我！”說完提起竹籃小跑著往村里去，烏黑的發(fā)辮在身后晃成馬尾。
沈洋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轉(zhuǎn)頭開始生火。原主身體孱弱，他蹲得久了竟有些頭暈，
只好撐著膝蓋喘氣。好不容易堆起枯枝，火石卻怎么也擦不出火星——現(xiàn)代人用慣了打火機，
冷不丁回到原始社會，還真有些手忙腳亂?！翱?！”他拍了拍火石，
忽然瞥見蘆葦叢里閃過一抹白影。“誰？”“是……是我?！鄙倥畾獯跤醯卣鄯担?/p>
懷里抱著個粗布包?！拔遗履愕燃绷?，抄了近路……你瞧，
花椒、蔥白、還有……還有半塊豬油?！鄙蜓蠼舆^布包，
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這是常年洗衣做飯磨出來的。“還未請教芳名？
”“我……我叫春桃?！鄙倥橆a泛紅，低頭盯著他手里的火石。“需不需要我?guī)湍闵穑?/p>
我在家常做的。”“求之不得?！鄙蜓笸撕髢刹?，看著春桃熟練地撕爛干草，
用火石濺出的火星引燃，又往火里添了幾根細枝，火苗很快竄了起來?！皡柡Π。禾?，
這手藝比五星級酒店的主廚還利索?！薄拔逍羌壘频晔鞘裁?？”春桃歪頭。
“呃……”“就是……很大很大的酒樓，廚子都穿白大褂，戴高帽子，做菜要用幾十種調(diào)料。
”春桃似懂非懂，從布包里拿出陶碗?！拔?guī)Я饲逅呆~用?！薄岸嘀x?！鄙蜓缶砥鹦渥?，
露出腕間胎記。“春桃你瞧著，我這就露一手‘炭烤鯽魚’和‘麻辣小龍蝦’，
包你吃完想舔手指頭?！彼自谒吰属~，
手法利落得讓春桃驚呼——只見他用竹片刮去魚鱗，指尖一挑便取出內(nèi)臟，
再用清水沖洗干凈，魚腹里塞進蔥白、紫蘇和野椒。小龍蝦則用石頭砸破硬殼，剪去蝦鉗，
在脊背劃上一刀便于入味。“這紅鉗子須得炸透，”沈洋將豬油放進破陶罐融化，
油香混著花椒味飄起來。“可惜沒有鐵鍋，不過陶罐也湊合……春桃，幫我遞把扇子，
扇扇火?！贝禾疫f過蒲扇，火光映得她臉龐通紅。“你說話真有意思，
什么‘炸透’‘入味’，倒像是個走南闖北的廚子?！薄拔野?，確實走南闖北過。
”“在南邊吃過椰子燉雞，在北邊啃過烤全羊，要說最惦記的，
還是這河邊野鮮——原汁原味，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強。”油鍋里響起“滋滋”聲，
小龍蝦倒進罐子里瞬間變紅，春桃捂著鼻子往后躲?！昂美保?/p>
這味道……竟比我爹鋪子里的辣椒還沖！”“這才夠味。”沈洋用樹枝翻動蝦身，
另一只陶罐里的鯽魚也烤得金黃，魚皮裂開露出雪白的魚肉?！按禾遥ゲ尚┮熬杖~來，
墊在碗底裝盤用?！薄把b盤是什么？”春桃一邊問一邊照做?！熬褪恰尣丝雌饋砀粒?/p>
吃起來更香。”沈洋將烤好的鯽魚放在菊葉上，淋了點野椒油，又撒了把薄荷碎，“你聞聞，
這叫‘色香味俱全’，缺一不可?！贝禾覝惤?/p>
鼻尖縈繞著混合了焦香、椒香和草木香的氣息，忽然捂住嘴笑。“沈公子這般會做菜，
若去考個‘廚子秀才’，怕是能中頭名呢?！薄皬N子秀才？這主意不錯。
”沈洋將麻辣小龍蝦盛進另一碗，油湯還在冒泡?！皝?，嘗嘗看——小心燙。
”春桃用樹枝挑起一只蝦，猶豫著咬了一口。
蝦肉混著花椒的麻、野椒的辣和薄荷的清香在舌尖炸開，她眼睛倏地亮起來，
指尖不自覺地又去夾第二只?！霸鯓?？”沈洋咬了口魚肉，外焦里嫩，
魚腹里的香料浸透肌理，比他預想的還要美味，“比你爹鋪子里的肉好吃吧？”“嗯！
”春桃顧不上說話，腮幫鼓得像小倉鼠，忽然想起什么，從布包里掏出個油紙包。“對了，
這是我娘做的米糕，你墊墊肚子?！鄙蜓蠼舆^米糕，咬下一口，
清甜的米香混著隱約的桂花味?！昂贸?。春桃，你家米糕賣嗎？”“不賣的，自家吃的。
”“不過……你若喜歡，明日我再帶些來。”“那我用魚蝦跟你換。
”沈洋指了指剩下的半兜小龍蝦。“這些你帶回去，照我的法子做，保管你爹娘喜歡。
”“我不要你的魚蝦，我……我就是覺得，你跟別的秀才不一樣。”“哦？哪里不一樣？
”“別的秀才只會之乎者也，”春桃低頭攪動火堆，火星子濺在她手腕上。
“你卻能把泥里的東西變成美味，還……還不嫌棄我手上有皂角味。
”沈洋忽然想起李公子等人的嘲笑，心中一軟?！皠趧幼罟鈽s，那些只會動嘴皮子的人，
才該被嫌棄?！薄皠趧幼罟鈽s……”春桃重復著這句話，嘴角揚起笑意?！斑@話真妙，
比夫子講的‘民生在勤’還好懂?！眱扇苏f著，河風忽然送來一陣喧嘩。沈洋抬頭，
見市集方向走來幾個挑著擔子的村民，其中一個指著他們的火堆大喊。“快看！
有人在河邊野炊！”“糟糕，”“市集快散了，我得回去幫娘做飯……沈公子，
你……你真要拿這些去賣？”“不然呢？”“總不能餓死在破廟里吧？春桃，
多謝你的花椒和蔥白，改日請你吃更好的?！贝禾夷樇t得快滴出血來，抓起竹籃往村里跑，
跑了幾步又回頭?！吧蚬?！市集西巷有棵老槐樹，那兒人多……”“知道了！”沈洋揮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蘆葦叢中，忽然想起什么，低頭大喊?！按禾遥?/p>
你的陶碗——”“送你了！”沈洋笑著搖搖頭，將剩下的魚蝦裝進網(wǎng)兜，
用春桃留下的油紙包好烤好的鯽魚和小龍蝦，又摘了片荷葉當餐盤。他站起身時，
忽然瞥見水面倒影——青布長衫雖然破舊，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利落，
眼神里再沒有原主的怯懦，倒是多了幾分米其林主廚的自信?！白吡耍瑥N神擺攤?cè)ヒ病?/p>
”第3章老槐樹下。沈洋用三塊青磚支起陶罐，炭火在樹根旁噼啪作響。
他將昨夜剩下的野椒磨成碎末，拌入粗鹽，又往烤好的鯽魚上淋了層自制的蒜油?！百u魚咯！
炭烤香酥鯽魚，麻辣鮮蝦球！”沈洋扯著嗓子吆喝，破碗在草席上擺成整齊的兩排，
每碗里要么臥著條金黃的鯽魚，要么堆著紅亮的小龍蝦，襯著翠綠的野菊葉，煞是好看。
路過的村民紛紛駐足，卻沒人敢上前。這年頭，書生擺攤本就稀罕，何況是學府里的秀才？
“這不是沈家那窮哥兒嗎？怎么做起庖廚的營生了？
”“噓——聽說他欠了學府膳堂三個月飯錢，怕是要餓死了……”沈洋充耳不聞，
瞥見一個穿粗布短打的少年盯著小龍蝦咽口水，便招手笑道?！靶⌒值?，嘗個鮮？
五文錢一碗，童叟無欺?！鄙倌昊琶[手：“我……我沒錢……”“沒錢？”沈洋眼珠一轉(zhuǎn)，
指了指少年肩頭的竹筐?！澳憧鹄锏鸟R齒莧賣嗎？換你兩把，抵一文錢如何？”少年大喜，
忙不迭地抓了兩把野菜遞過來：“夠不夠？”“綽綽有余?！鄙蜓髮⒁安巳M陶罐，
舀了碗小龍蝦遞過去。“嘗嘗看，不好吃不要錢。”少年捏起一只蝦，閉眼咬下。
麻辣味竄上舌尖，他忽然睜大眼睛，腮幫鼓得像小倉鼠，含糊不清地喊?！澳?！快來！
這蝦比你做的腌梅子還好吃！”少年的娘挎著菜籃趕來，剛要呵斥，
卻被碗里的香氣勾住腳步。沈洋趁熱打鐵：“嬸子，這蝦用的是蘇家鋪子的花椒，
您聞聞這味兒——您看這樣，您筐里的香蔥分我兩把，抵兩文錢，我再送您條鯽魚如何？
”“你這秀才……”婦人上下打量他，忽然笑了?！靶校》凑@蔥也是自家種的，
換口吃的不虧！”第一單生意做成，沈洋干勁十足。漸漸的，被香味吸引的人越來越多，
有拿青菜換的，有直接掏銅錢的。正忙得不可開交時，街角傳來一聲冷笑?！皢眩?/p>
這不是沈大秀才嗎？怎么，烤蝦的滋味比之圣賢書，如何啊？”沈洋抬頭，
見李公子搖著折扇走來，身后跟著三個書生，皆是學府里出了名的富家子弟?！袄钚?，
快走吧，莫讓這煙火氣熏了咱們的墨香?！薄安患保崩罟訌澭⒅菹系钠仆?。
“我倒要瞧瞧，咱們的‘廚神’沈公子，能賣出幾碗臭魚爛蝦——唔？”他忽然怔住，
目光落在少年娘手里的鯽魚上。那魚被野菊葉托著，魚皮烤得酥脆，筷子戳開后，
雪白的魚肉混著紫蘇香撲面而來，竟比他爹酒樓里的清蒸魚還誘人?！袄罟涌墒且c菜？
”沈洋擦了擦手，故意用油膩的指尖提起一只小龍蝦?！奥槔滨r蝦球，十文錢一碗，
您要是嫌貴……”他忽然壓低聲音，“用您扇面上的墨寶抵賬也行，我拿去墊蒸籠，
保準蒸出來的饅頭都帶書香?！睍鷤兒逍ζ饋?。李公子臉色鐵青，折扇“啪”地展開，
擋住半張臉。“誰要吃你這等……”“這位公子，您聞聞這味兒！
”忽然有個賣胭脂的婦人擠過來，手里舉著剛買的小龍蝦?！芭以诰┏且娺^這紅鉗子，
酒樓里賣二十文錢一只呢！您瞧這秀才賣的，多劃算！”李公子的扇子晃了晃，
鼻尖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椒香，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他身旁的書生王公子忽然指著沈洋的陶罐道?！吧蛐郑氵@油星子濺在樹根上，
怕是污了這棵百年老槐，當心衙門治你毀壞公物之罪！”“王公子說笑了，”沈洋抄起破碗，
盛了碗小龍蝦遞過去?！叭粝訕涓K，不如您幫我捧著碗？等我收了攤，
自會用清水擦凈——當然，這碗蝦就當謝禮了?！蓖豕雍笸税氩剑?/p>
袖中銅錢袋晃得叮當作響?！罢l要你的……”“我要！”人群中忽然擠出個十四五歲的少女，
梳著雙丫髻，懷里抱著個錦囊?！敖o我來兩碗蝦！我姐姐說，若不好吃便砸了你的攤子！
”沈洋挑眉，見少女身后站著個穿淺綠襦裙的妙齡女子，正用帕子掩著口鼻，
目光卻牢牢鎖在他手中的碗上。他心下了然，故意將蝦碗舉高：“這位小姐，
我這蝦可是用三十三種香料炮制，您聞聞這蒜香——”“夠了！”綠裙少女忽然開口，
聲音清亮如銀鈴?！氨烫遥o他二十文錢，多的算賞錢?！薄笆?，小姐！
”叫碧桃的少女掏出銅錢，往沈洋手里一塞，端起碗便跑向馬車。沈洋數(shù)了數(shù)，
竟有二十五文——顯然是綠裙少女想試探他是否貪財?！爸x小姐賞！”他揚聲喊道，
“下回帶您嘗嘗我的秘制酸梅湯，解辣又消渴！”綠裙少女頓了頓，
從馬車窗簾后露出半張臉，嘴角似有似無地揚起?！吧儆妥旎啵粑兜啦患?，定不輕饒。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笑聲。李公子臉色愈發(fā)難看，忽然指著沈洋的破碗道?！吧蜓螅?/p>
你可知‘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你這般市儈，枉讀圣賢書！”“李公子說得對。
”沈洋忽然正色，從草席下抽出半卷《孝經(jīng)》?！八晕疫呝u蝦邊讀經(jīng)，這不，
剛讀到‘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您說我若餓死了，是不是才叫不孝？
”書生們面面相覷，一時語塞。李公子漲紅了臉，正要反駁，卻見春桃?guī)е鴥蓚€少女擠進來，
每人手里都提著竹籃?！吧蚬?！”春桃眼尖，一眼看見他衣襟上的油星，
忙遞過一塊干凈帕子?！斑@是我二姐和三妹，聽說你在賣蝦，非要來瞧瞧……”“哇！
真的好香！”二姐盯著小龍蝦兩眼放光?！按禾艺f你能用野椒做出龍肝鳳髓的滋味，
我還不信呢！”“龍肝鳳髓我沒見過?！鄙蜓笮χo她們每人盛了碗蝦。
“不過這麻辣鮮蝦球，倒是比龍肝更鮮，比鳳髓更嫩——算你們八文錢一碗，如何？
”“太貴了太貴了！”三妹吐了吐舌頭。“我們帶了米糕和酸梅，跟你換行不行？”“成交！
”沈洋接過竹籃，掀開蓋子一看，里面竟有幾塊撒著松子的棗泥糕?！皢?，這可是好東西！
春桃，你家莫非藏著個糕點大師？”春桃臉紅得要滴血，二姐噗嗤笑出聲。
“沈公子真會說話，這糕是我娘照著宮里的方子做的，整個市集就咱們家有……”“二姐！
”春桃慌忙扯她袖子，卻被三妹搶過話頭。“是啊是??！我爹說，等攢夠了錢，
就去城里開個點心鋪……”“開點心鋪好啊，”沈洋咬了口棗泥糕，甜而不膩。
“到時候我做麻辣蝦餃，你們做桂花糕，咱們搭個伙，準保生意興隆。
”少女們嘰嘰喳喳地笑起來，李公子只覺得耳膜被刺得生疼。
他忽然注意到綠裙少女的馬車還未離開，窗簾后隱約可見半幅蜀錦，心中一動，
便提高聲音道?！疤K小姐且慢！這等市井之人做的食物，怎可入口？
若吃壞了身子——”“李公子何時做起本小姐的護衛(wèi)了？”綠裙少女的聲音從馬車里傳來，
帶著不耐，“我嘗過了，味道不錯。倒是李公子，站在這兒半天，莫不是想買卻沒錢？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哄笑。李公子臉色青白交錯，折扇“咔嗒”一聲掉在地上，
露出扇骨內(nèi)側(cè)的“食不厭精”四字——正是他爹花大價錢請秀才寫的。
“我……我今日沒帶錢！”他梗著脖子道，“待明日……”“明日？
”沈洋晃了晃手里的銅錢袋，里面叮當作響。
“明日我這蝦怕是要漲價咯——李公子若真想嘗，今日便賒你一碗，
記在學府膳堂的賬上如何？”書生們笑得前仰后合，李公子再也忍不住，甩袖離去。
他的書童們猶豫片刻，竟有兩個偷偷留了下來，紅著臉掏出銅錢?！吧蚬?，
給我們各來一碗蝦……千萬別告訴公子！”沈洋憋著笑，給他們包好蝦，又多塞了把野菊葉。
“放心，這是‘君子協(xié)定’——不過下回帶你們公子來，我打八折。”日頭偏西時，
草席上的破碗已空了大半。春桃?guī)椭帐疤炕?，忽然指著沈洋腰間的錢袋道。
“你今日賺了不少吧？夠付膳堂的錢了？”“不急，”沈洋數(shù)了數(shù)銅錢，竟有一百多文。
“先買些竹筐和鹽，再置口鐵鍋——對了，春桃，你家可有多余的陶罐？明日我想做酸梅湯，
得用陶罐子泡?！薄坝?！”“我家后院堆著十幾個呢！我爹說留著腌菜……”“那就說定了，
”沈洋將一塊棗泥糕塞進嘴里，“明日一早，我去你家取罐子，
順便教你做酸梅湯——保準比你家的米糕還暢銷?！贝禾尹c頭，忽然想起什么，
從袖中掏出個紙包?！敖o你，這是我娘炒的南瓜子，你路上吃……”“謝了。
”沈洋接過紙包，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心中忽然一動?！按禾遥任覕€夠了錢，
雇你當幫手如何？每天給你二十文工錢，外加管飯?！薄岸模俊贝禾殷@呼，
“我……我娘給人洗衣，一天才賺五文……”“那就這么定了?！鄙蜓笈牧伺乃募绨?。
“明日見?！彪x開市集時，晚霞將河面染成橙紅色。第4章沈洋背著空竹筐站在竹器鋪前，
指尖敲了敲青石板鋪就的臺階。鋪主老周頭正蹲在門檻上編竹篩，抬頭見是他，
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吧蛐悴沤袢詹粩[攤，倒想起買竹器了？”“周叔好眼力，
”沈洋放下竹筐，從袖中掏出三十文錢?！白蛉召u了魚蝦，
想換兩個結實點的筐裝鮮貨——您瞧這舊筐，漏得跟漁網(wǎng)似的?！崩现茴^接過銅錢，
在掌心掂了掂，忽然壓低聲音?！安皇鞘逭f你，書生擺攤終非正道。
昨兒個王大柱在酒肆罵了你半宿，說你搶了他的生意……”“肉攤老板？”沈洋挑眉。
“我賣魚蝦，他賣豬肉，井水不犯河水，何來搶生意之說？”“你不懂。
”老周頭往地上啐了口痰。“他婆娘愛吃蝦，昨兒個花十文錢買了碗你的麻辣蝦球，
回家后罵他‘連個廚子秀才都不如’。王大柱面子掛不住，
今早特意把肉攤挪到你擺攤的老槐樹下……”話音未落，街角傳來一陣喧嘩。沈洋轉(zhuǎn)頭，
見春桃拎著陶罐小跑而來，身后跟著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正是王大柱。他肩上扛著半扇豬肉，
銅鈴般的眼睛瞪著沈洋：“好你個酸秀才！竟敢搶老子的地盤？”“王大哥這話說得蹊蹺。
”沈洋抱臂而立，“市集是大家的，何來‘你的地盤’之說？”王大柱將豬肉往地上一摔，
濺起泥點：“老子在這兒賣了十年肉，你個毛頭小子懂什么？識相的趕緊滾，
否則——”“否則怎樣？”春桃挺身而出，將陶罐往石桌上一放?！吧蚬踊ㄥX租的攤位，
憑什么聽你擺布？”“喲，小娘子心疼野男人了？”“我說你爹欠了我二十文肉錢，
要不這樣，你陪老子喝頓酒，債就一筆勾銷——”“放你娘的狗屁！
”春桃抓起陶罐里的酸梅湯，潑了他一臉?！霸俑液詠y語，我讓我爹拎著屠刀來砍你！
”圍觀人群發(fā)出哄笑。王大柱抹了把臉，惱羞成怒，抬腳踢向沈洋的炭火盆?；鹋柁Z然倒地，
火星子濺得四處都是，春桃驚呼著后退，沈洋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將她護在身后。“王大柱，你這是蓄意毀壞他人財物。”沈洋盯著地上的炭火，聲音冷靜，
“按《大明律》，該當賠我五十文錢?！薄百r？老子讓你賠命！”王大柱抄起肉案上的尖刀，
卻見沈洋不慌不忙地從陶罐里取出幾個粗瓷碗，碗里盛著冰得發(fā)白的酸梅湯，
上面還漂著幾片薄荷葉。“各位街坊鄰居瞧好了，”沈洋揚聲說道?！巴跄橙颂叻业奶炕?，
壞了我的生意，不過沒關系——我這兒有冰鎮(zhèn)酸梅湯，免費請大家喝，就當給各位賠個不是。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春桃忽然反應過來，
忙從竹籃里拿出湯勺：“大家排好隊，一人一碗，管夠！
”“這酸梅湯……”賣糖“竟還冒著冷氣？你這秀才會妖法不成？
”“不過是用井水泡了半夜的陶罐，”沈洋笑著解釋，“酸梅配薄荷，消暑又解膩，
各位喝了若覺得好，明日來我攤前買魚蝦，一律便宜兩文錢。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贊嘆聲。王大柱握著尖刀的手漸漸發(fā)抖，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攤前冷冷清清，沈洋那邊卻排起了長隊。
有個婆娘端著碗酸梅湯路過他的肉案，故意大聲道：“還是沈秀才會做人，哪像有些人，
只會動刀子！”“就是！”少年娘抱著孩子擠過來，“昨兒個我家虎娃吃了沈公子的魚，
夜里竟說還要吃，吵得全家睡不著！”王大柱臉色鐵青，忽然指著沈洋的陶罐道。
“你這湯里放了迷魂藥！不然為何讓人喝過還想喝？”“迷魂藥？”沈洋挑眉，
從袖中掏出個紙包，“要不我當眾把材料攤開？烏梅、甘草、薄荷葉，
還有……”他故意停頓，“最重要的一味——市井煙火氣，王大哥可想嘗嘗？
”人群哄笑起來。王大柱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忽然瞥見李公子的書童挑著食盒走來，
眼珠一轉(zhuǎn)，大聲道?！袄罟痈锏墓苁抡f了，不許學府秀才與市井小民為伍！
你這般拋頭露面，當心被逐出學府！”書童聞言，慌忙放下食盒?！澳銊e胡說！
我家公子只是……只是讓我來買碗蝦球……”話音未落，周圍又是一陣笑。沈洋忍著笑，
給書童包好蝦球，又往食盒里塞了碗酸梅湯?！疤嫖抑x李公子捧場，改日送他兩斤醉蝦嘗嘗。
”書童紅著臉跑開，王大柱只覺顏面盡失，忽然舉起尖刀沖向沈洋。
“老子跟你拼了——”“大膽！”一聲斷喝從街角傳來。沈洋轉(zhuǎn)頭，
見蘇婉兒的小廝騎著馬奔來，腰間佩著蘇家的銀質(zhì)腰牌?！巴醮笾?/p>
你可知這河灘歸蘇府管轄？竟敢在此尋釁滋事？”王大柱持刀的手頓時軟了，撲通跪下。
“小的不知是蘇家地界，求您高抬貴手……”“蘇小姐有令。
”“若再讓她看見有人騷擾沈公子，便將你家肉攤逐出市集?！薄安桓伊?！小的再也不敢了！
”王大柱磕頭如搗蒜，抓起肉案上的豬肉落荒而逃。圍觀人群散去后，春桃拍著胸脯喘氣。
“嚇死我了……幸虧蘇小姐的人來得及時?！薄疤K小姐？”沈洋挑眉，
“就是昨日坐馬車的綠裙姑娘？”“她是首富之女，
聽說連縣太爺都要給她三分薄面……沈公子，你何時結識的貴人？”“昨日不過一面之緣，
”沈洋擦了擦陶罐，忽然想起什么?！皩α?，你說蘇府管轄河灘，那我在此擺攤，
是否要交租？”“不用的，”“蘇小姐心善，常讓窮苦人在這兒賣些菜蔬，
只消每月送她些新鮮玩意……”“新鮮玩意？”沈洋眼睛一亮，“她可愛吃魚蝦？
”“聽說她挑食得很。”春桃壓低聲音，“去年冬天，廚子做了道清蒸鱸魚，她嫌刺多，
竟讓人把廚子打了二十板子……”“有意思。”沈洋喃喃自語，將酸梅湯分裝到小陶罐里。
“明日我便給她送份‘無刺鱸魚’嘗嘗——春桃，你知道蘇府后門怎么走嗎？
”春桃正要回答，卻見老周頭抱著兩個新竹筐走來?！吧蛐悴?，你要的筐子。
叔給你挑了最結實的青竹，保準裝百斤魚蝦都不漏?！薄岸嘀x周叔，”沈洋遞過五十文錢。
“多的錢您拿著，算是賠您聽了半天罵街的辛苦費?！崩现茴^推辭不過，收下錢，
忽然湊近他耳邊。“別怪叔多嘴，你這生意越做越大，怕是要招人眼紅。
不如……傍上蘇小姐這棵大樹？她若肯賞你塊腰牌，市集里便沒人敢刁難你?！鄙蜓筇裘?，
看著老周頭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現(xiàn)代餐飲界的潛規(guī)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他轉(zhuǎn)頭望向春桃，少女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碗片，發(fā)辮上沾了片酸梅葉，
像極了米其林餐廳里認真?zhèn)淞系膶W徒?！按禾?，”他忽然開口?！皬慕袢掌穑?/p>
你便是‘沈記鮮廚’的首席幫手。等賺了錢，我送你件新襦裙，可好？”春桃抬頭，
晨光落在她沾滿酸梅湯的圍裙上，眼睛亮得像綴了星子?！拔也灰埋嗳梗?/p>
我……我想跟你學做菜。昨兒個你做的酸梅湯，我娘喝了都說比蜜水還甜?！薄昂茫?/p>
”“先從刀工學起，明日帶把鋒利點的菜刀來——對了，再帶些糯米，
我教你做‘珍珠蝦球’，準保蘇小姐吃了忘不了。”春桃用力點頭，忽然指著他的衣襟笑。
“沈公子，你胸前沾了酸梅湯……”“不妨事，”沈洋低頭看了眼污漬，
忽然想起李公子的潔癖，嘴角揚起痞笑。“這叫‘食神印記’，比學府的束脩帶氣派多了。
”“春桃，”他忽然說，“等咱們攢夠了錢，在市集租間鋪子，門口掛個幌子，
就寫——”“寫什么？”“寫‘天下第一鮮’?！鄙倥男β暬熘s鳴，在晨風中飄得很遠。
第5章巳時初刻，蘇府后門的銅環(huán)叩響三聲。沈洋穿著唯一一件沒有補丁的青衫，
懷里抱著竹筐，筐內(nèi)用濕棉布蓋著兩條活蹦亂跳的鱸魚，春桃則提著陶罐，
里面是剛蒸好的珍珠蝦球。門房上下打量他們，鼻孔朝天?！澳愕群稳?？
蘇府后廚豈容閑雜人等出入？”“勞煩通稟蘇小姐?！鄙蜓笞饕?，
從袖中摸出五文錢塞進對方手里?！扒叭赵谑屑u蝦的沈洋求見，特來送些新鮮玩意。
”門房捏著銅錢，臉色稍緩：“且等著?！贝禾彝炱岽箝T上的銜環(huán)獸首，小聲道。
“這門比學府的還氣派……沈公子，你說蘇小姐會見我們嗎？”“若不想見，
昨日就不會讓小廝救場了?！鄙蜓笳ＵＱ?，忽然指著墻角的石榴樹?！扒颇强脴?，
少說有百年樹齡，結的石榴拿來做甜酸汁肯定妙極?！贝禾覄傄釉挘T“吱呀”打開，
昨日的綠裙少女——蘇婉兒的貼身丫鬟綠蘿——探出頭來?！吧蚬诱堖M，
小姐在藕香榭等你?！贝┻^九曲橋時，春桃攥著沈洋的袖口直發(fā)抖。
“這水池比我家院子還大……你瞧那荷花，竟有碗口大！”“別怕。”沈洋壓低聲音，
“咱們是來做菜的，又不是來見官。待會見了蘇小姐，你只管切菜，其余的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