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紙婚約簽下時，他說，我們只是各取所需，三個月后，你走你的獨木橋，
我過我的陽關道?？晌覜]料到，婚后的每一個清晨醒來，我最先聽見的，
是他廚房里煮粥的聲音，也是他沉默眼神里，那句始終沒說出口的“別走”。
1 疲憊的抉擇我是在第三次被母親勸去相親失敗之后，決定接受他的求婚的。
不是因為動心，更不是因為看清了愛情的虛偽，而是因為疲憊。三十歲的女人，在長輩眼中，
已經(jīng)不配再挑挑揀揀。她們不會關心你有沒有人愛，只會問：“你到底什么時候結婚？
”窗外的天開始黑得越來越早了。我坐在出租屋的沙發(fā)上，手機屏幕亮了一整天，
沒有一個未讀消息。剛加完班，外賣冷了，我也懶得熱。電話響起，是母親。
她的聲音永遠不等我回應，總是帶著斬釘截鐵的審問語氣：“你到底打算怎么打算？
隔壁王姨家的女兒二胎都生了，你還在磨蹭什么？”我合上眼睛，
疲倦得像是已經(jīng)活了八十年。掛斷電話十分鐘后，他發(fā)來一條微信：——你考慮得怎么樣？
我們可以明天去民政局，不需要任何儀式，干凈利落。他叫沈予琛，認識不過三個月。
家境優(yōu)渥、工作穩(wěn)定、容貌出眾，最關鍵的，是他和我一樣，不相信愛情。
我們是在一次商業(yè)活動上認識的。那天，他冷漠站在落地窗前，點了一杯不加糖的美式。
我調(diào)侃他說：“喝得這么苦，是不是失戀了？”他看了我一眼，說：“沒有，
我只是不愛甜的?！彼f這句話時，沒有任何情緒，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我記住了。
后來我們幾次交談，他告訴我他的計劃：三個月的假婚姻，用來堵住母親的催婚，
也好敷衍家族即將分配的資產(chǎn)繼承計劃。他需要一個“合法妻子”，
我需要一個不干涉生活的婚姻名義。契合，得體，甚至干凈?！澳悴慌?？
”我第一次認真地問他，“這樣一紙婚姻，不怕以后麻煩？”他說：“怕。
但比起和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麻煩算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語氣打動了我，
還是我是真的累了。簽協(xié)議那天，我們約在一家律師事務所，他親自準備好了一份合約，
詳細到我們該如何在公共場合表現(xiàn)、誰負責買菜、發(fā)生沖突后如何冷靜處理，
甚至規(guī)定“任何一方不得對對方產(chǎn)生感情，否則視為違約”。我看著那一行字，忍不住笑了。
“如果真的愛上了怎么辦？”我試探著問。他抬起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沒有半點漣漪，
只說了一句：“那就輸。”我簽了字。他也簽了?；槎Y當然沒有，只有一張登記證明。
我們當天下午就搬到了他市中心的公寓。那是一個過于整潔的空間，像酒店，
更像他本人——克制、清冷、不留情緒的痕跡。沙發(fā)是灰色的，餐桌只有兩把椅子，
連廚房都沒有調(diào)味品。似乎從沒打算過要在這里“生活”?！拔也蛔鲲?，廚房你隨便用。
”他站在玄關處脫外套，語氣平淡，“我會晚歸，也不管你的行蹤，
只要配合我出現(xiàn)在必要場合就好?！蔽尹c點頭，開始熟悉這個“臨時的家”。
我們的協(xié)議也從這一天開始生效。頭一個星期，我們各過各的。他早出晚歸，
連晚飯都不在家吃；我依舊加班，把自己扔進工作中。我們唯一有交集的時刻，
是每天早上七點，他煮咖啡的聲音準時響起，然后出門，連道早安都沒有?？捎刑烨宄浚?/p>
我起晚了。他已經(jīng)準備好一碗粥放在餐桌上，粥里有紅棗、桂圓，味道溫和。
我看著那碗粥良久，問他：“你不是說你不做飯？”他在換鞋，說：“那是咖啡不加糖的我，
不代表不懂溫熱?！彼€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說完便走。但那碗粥，卻從那天開始，
每天早上都有。母親打電話來時，我正坐在餐桌邊喝著那碗粥。
她聲音仍舊尖利：“你們什么時候辦酒席？親戚們都等著看呢。
”我低聲說：“我們暫時不打算辦。”“怎么？是假結婚啊？”母親冷哼一聲。我沉默片刻，
說：“是真結婚。只是感情不太適合擺出來?！蔽也淮_定這算不算撒謊。
但沈予琛的確是我的丈夫，法理上如此，生活上也逐漸像了那么一點點。那天晚上，
他回來得很晚，帶著一身酒氣。我從沒看過他醉成那樣。他進門時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徑直倒在沙發(fā)上。我走過去幫他蓋上毛毯，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喃喃說了一句：“別走。
”他聲音很低，幾乎像夢囈。但我聽得真切。我沒動，只是看著他沉沉睡去的樣子，
心跳得出奇地快。原來在這種婚姻里，連一句“別走”，都能讓我覺得，有一點點像愛情了。
2 沈家午宴沈予琛的“別走”，在我腦子里回響了一整夜。第二天他早早醒來，
依舊穿著西裝站在廚房門口，神情清冷得仿佛昨晚那個脆弱的男人從未存在過。“早。
”他聲音低啞，卻依然克制得不帶情緒。我點頭，手指摸著碗沿，想開口問些什么，
卻終究沒問。他看了我一眼，仿佛察覺到我的遲疑，卻什么也沒說，
只是淡淡道：“今天陪我去一趟家族午宴?！蔽覜]拒絕。我們簽的是協(xié)議婚姻，
配合出席社交場合，是“職責范圍”。只是我沒想到，那場午宴不只是走個過場，
而是一次實打?qū)嵉摹膀炟洝?。宴會設在沈家老宅，是一棟老式洋樓，庭院寬闊，
地磚泛著年代久遠的褪色。空氣中彌漫著茉莉花和燜燉藥材的混合味道，帶著濃重的壓迫感。
我挽著沈予琛的手走進去時，眾人的目光如同落在商品上的挑剔視線。我保持得體的笑容，
心里卻有些發(fā)緊。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約莫六十歲，妝容精致、姿態(tài)倨傲。
她是沈予琛的母親，沈太太。她看我一眼，唇角一挑，
語氣卻不見半點溫度：“這就是你太太？”“嗯。”沈予琛答得簡短，手緊了緊我手腕。
“坐吧?！鄙蛱p輕撥了撥茶杯，目光落在我身上，“聽說你是做市場的？
”我點頭：“在一家廣告公司，做品牌策劃。
”她微微一笑：“廣告啊……每天就是靠嘴巴哄客戶？”我笑容沒變，只說：“有時候，
不只是嘴巴，還得靠腦子?！彼裘迹悬c訝異地盯著我看了一眼，然后不再多言。
午宴并不溫馨，沈家人每一個笑容背后都藏著審視。飯后，沈太太讓我單獨去花園聊聊。
她走在前面，步履緩慢，卻從容如舊年名媛。我跟在她身后，仿佛走在審判席上。
“你和予琛，怎么認識的？”她站在一叢紫藤花下，開口?！芭笥丫蹠希J識后聊得來，
就決定試著了解。”“試著了解？然后直接領證？”她看著我，眼神鋒利，
“你不會以為我相信這種理由吧？”我不驚訝她不信。太完美的婚姻通常都讓人起疑。
“沈太太，”我語氣平穩(wěn)，“我知道我們婚姻在您看來突兀了些，但我沒有別的目的，
也不需要?！彼聊艘粫?，忽然輕聲道：“予琛那孩子，從來都不讓人靠近。
你是第一個，敢跟我頂嘴的女人。”我沒動，仿佛聽懂了她話里的深意。
“如果你真是為了他好，就別讓他陷太深?！彼D身離開，背影像一把擰緊的弓，
透著風雨欲來的預感。回去的路上，沈予琛沒問我和他母親談了什么，只靜靜開著車，
車內(nèi)一片沉默。紅燈前他突然開口：“她說什么了？”“說我嘴巴太利。”我笑著轉頭看他，
“還說你不好相處?！彼徽旖禽p輕彎了一下，沒否認。
“你母親……為什么那么反對我們結婚？”我還是問了。他沉默許久：“她不相信婚姻。
”我愣了愣，他繼續(xù)道：“我父親有很多女人，但從沒離婚。她堅持不離，是因為財產(chǎn)協(xié)議，
也因為面子。到最后，她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蔽也恢涝趺唇釉?，
只覺得胸口微微發(fā)緊。他說的那種孤獨，我懂?！八皇轻槍δ?。”他聲音很低，
“只是怕我也像她，走上一條不能回頭的路?！蔽铱粗膫饶槪喞h利，
眼神卻藏著疲憊。我們之間有協(xié)議，原本不該談過去，更不該涉及情緒。但不知從哪一刻起，
這段婚姻好像脫軌了。周一早上，公司召開大客戶項目提案會。因為“已婚”的身份，
我順利成為提案人選，甚至得到了副總的親自指導。工作順利讓我情緒松動，
但下班時卻意外接到助理電話：“沈總說今晚讓您一起出席一個地產(chǎn)酒會，需要夫妻檔。
”我趕到酒店時，他已經(jīng)站在入口等我。黑色西裝，冷峻立體的眉眼，
站在人群中無聲卻存在感極強。見我走近，他輕輕攬住我的腰，低聲道：“辛苦了。
”我怔了怔，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聽他這樣說話，語氣溫和，帶著一點莫名的安撫。
酒會很成功，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他舉杯，我微笑；他應酬，我溫柔點頭。
仿佛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氐郊?，我卸下高跟鞋，靠在沙發(fā)上松了口氣。他走過來，
將手里那件披風搭在我肩上，問：“冷不冷？”我點頭。他沒有說話，只坐在我對面，
看著我?！澳憬裉旌懿灰粯?。”我輕聲說?！澳阋彩?。”他淡淡一笑，眼底卻浮現(xiàn)一絲認真。
我忽然想起那份協(xié)議——其中一條，是“不得對對方產(chǎn)生感情”。可現(xiàn)在，他看著我的眼神，
不再像一場演戲。他站起來，走向臥室門口時，忽然回頭道：“后天是我父親的忌日，
需要你一起回老宅?！蔽艺苏盎乩险?？”“帶著妻子的身份。”他說。那一刻，
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段婚姻，似乎正在偏離它最初設定的航線。沈予琛的眼神，
也不再只是一個合作者該有的平靜。3 祖宅風波沈予琛的父親去世三年了。那天早上，
他照常起得很早，煮了粥，沒有多余的話，只說了一句：“換身深色的衣服，我們中午去。
”我原本以為只是去掃墓，
但他帶我回的是沈家在郊外的祖宅——那是一處三層的灰磚老別墅，位于老城區(qū)深處，
院落幽深，周圍種滿了柏樹，陰影濃密，一進門就讓人覺得心口發(fā)涼。車還沒停穩(wěn)，
一個中年女人迎了出來，身材瘦削，穿著一身深灰色旗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吧┳?。
”沈予琛下車后，語氣平淡。我才知道那是他大伯母。她上下打量我一眼，
目光里帶著些許打量和訝異，像是沒想到沈予琛真會帶一個女人回來，
更沒想到這個女人會是我這種“不起眼”的樣子?！斑@是你太太？”她語氣意味不明?！班?。
”沈予琛牽住我的手，介紹，“林知意。”我微微點頭，禮貌地說：“您好?！彼蛄嗣虼剑?/p>
沒有接話，只輕輕一轉身：“老太太在屋里，你們進去吧。”沈家的老太太，
也就是沈予琛的奶奶，坐在正廳靠窗的位置，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
臉上卻沒什么歲月留下的松弛感，氣場犀利得像舊時代的大家族主母。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眼里閃過片刻的沉默，隨后笑了笑：“這幾年第一次見你帶女人回這個家?！薄八俏移拮印?/p>
”沈予琛語氣不重，卻聽得出其中的分量。老太太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問我：“你姓林，
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坦然答：“父親是退休教師，母親做小本生意?！彼c點頭，
似乎在心里打了個分數(shù)，隨后淡淡說：“知書達理就好，背景這些不重要。
”沈予琛沒什么表情，只輕輕握緊了我的手指。我們在祖宅待了整整一個下午。
沈家的親戚來來往往，所有人都對我不冷不熱，禮貌周到，卻始終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墻。
直到晚飯前，沈予琛的堂兄沈宴也到了。他比沈予琛大三歲，做的是房地產(chǎn)，
穿著筆挺的定制西裝，走進門時帶著一股輕松而放肆的笑意。“喲，
阿琛也知道帶老婆回來了？”沈宴瞥了我一眼，笑著坐下，“嫂子挺漂亮的，
比我想象中順眼?！蔽铱粗⑿貞骸爸x謝夸獎?！鄙蜓绲男σ鉀]退，
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沈予琛一眼：“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這種類型了？
”他這話帶著明顯的冒犯，我能感覺到沈予琛指尖輕微收緊。
“我們結婚不是為了你們的審美?！彼Z氣不疾不徐，卻壓得人喘不過氣。沈宴攤了攤手，
裝作無所謂。晚飯期間，我安靜地夾菜，不想多說話。沈家的飯局像一場無形的戰(zhàn)斗，
話語之間皆是試探與交鋒，而我，只是被帶進這場戰(zhàn)局的小卒子。飯后我借口出去走走，
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沈予琛沒有跟出來，但過了一會兒，沈宴卻跟了上來?！吧┳印?/p>
”他站在我身后，點了一根煙，語氣像是在寒暄，“你知道阿琛其實本來是要跟誰結婚的嗎？
”我沒回應。“是顧晚吟?！彼铝丝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訂過婚，
只是后來顧家出了事，那女人跑了?！蔽肄D過頭，眼神平靜：“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你不會是替身吧？”他盯著我，眼神直白，“他帶你回來，是給老太太看，
還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如果你真想知道他心里裝著誰，不如回去自己問。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畢竟，我只是他現(xiàn)在的妻子?！鄙蜓绫晃业脑捯艘幌?，
半晌才笑：“嫂子挺有意思。希望你別太認真。”我沒有回答，只是轉身離開。回到房間，
沈予琛已經(jīng)洗完澡，正在翻閱文件。我在更衣室換衣服時忍不住問：“你之前跟顧晚吟，
真訂過婚？”他沒有意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是?！蔽逸p輕點頭?！八吡恕?/p>
”他繼續(xù)說，“在我父親去世那年，什么都沒留下?！薄澳悻F(xiàn)在還愛她嗎？
”這是我第一次開口問關于他過去的感情。他沒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
才說：“我以為自己不在意。但今天看到她的名字，心還是亂了一瞬?！蔽倚睦镆粍?，
卻聽他接著說：“但那是一瞬，不是現(xiàn)在?！蔽姨ь^看他，他正看著我，眼神清澈，
認真得讓我無法回避。“知意，我們不是協(xié)議婚姻嗎？”他忽然問，“那你為什么要管這些？
”我低頭笑了笑：“因為你現(xiàn)在不是在演?！彼麤]有說話，但目光沉了下去。那一夜，
我們誰也沒有說晚安。他坐在陽臺抽煙，我坐在床邊看著他。月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側臉上，
我突然覺得，有些距離，不是因為我們走得不夠近，而是我們都在回避走近的可能。
第二天清晨，我們下樓吃早飯，沈太太突然叫住我?！爸?。”她聲音不高，
卻壓得人心頭發(fā)緊，“你們什么時候要孩子？”我一時語塞，不知道怎么回應。她卻看著我，
慢慢說：“如果你只是來走個過場，那我勸你盡早收手。沈家，不需要一個空名太太。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沈予琛在我身后開口：“孩子的事我們自己會決定。
”“你決定不了。”沈太太冷冷地看他，“你也別讓她覺得自己真的進得了這個家。
”我看了她一眼，平靜地站直了身體，第一次沒有選擇退讓?！澳俏业挂囋嚒！蔽艺f。
沈予琛站在我身邊，低聲問：“你確定？”我點頭?！昂谩！彼f，
“那我們就開始真正的婚姻生活?！? 婚姻脫軌回城的那天下午，
天陰沉得像隨時會塌下來。車里安靜得過分，沈予琛開著車，我坐在副駕駛，
一直低頭翻手機，其實什么也沒看進去。我們誰都沒有提“孩子”的事，
也沒有再討論顧晚吟。我知道這場回沈家的行程，在他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漣漪，而我的心思，
卻早已亂成了一團麻?！拔覀儼岢鋈グ伞！彼诘燃t燈的時候突然開口，語氣不重，
卻帶著一種近乎堅定的冷靜。我抬頭看他，略微一怔：“搬？搬去哪？
”“市區(qū)西邊有套房子，裝修好了，一直空著?！彼f得很平淡，“從現(xiàn)在開始，
我們盡量讓別人覺得這段婚姻是真的?！蔽覜]接話，
腦子里卻忽然浮出沈太太那句“你也別讓她覺得自己真的進得了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