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并不相信，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堂妹今年被姑姑催婚了，
想讓我陪她去山上的寺廟算算八字。是曾經(jīng)我和陳然一起去過的那個寺廟。「還放不下嗎？」
「可以幫我問問他，在最后的時刻聽清楚我的話嗎？」「他說他想摸你的眼睛。這是什么？」
我苦澀一笑，嗓音發(fā)酸。「他答應(yīng)了?！埂戈惾?，我好想你啊?！拐娴?，真的好想你。
1.起初，我并不相信，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堂妹今年被姑姑催婚了，
想讓我陪她去山上的寺廟算算八字。山路崎嶇不平，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眼前的萬物。
家里人說，這位算命先生算姻緣特別準(zhǔn)，堂妹攛掇我也去算一卦。走了這么遠的路，
算算也不礙事。剛坐下，算命先生視線下移，落下我左手上的那串 17 顆檀木手串。
「先生，算姻緣?！刮移鋵嵅⒉皇呛芟嘈潘忝@一套?！缸吡耸?，還是忘不掉嗎？」
我呼吸一滯，眼里逐漸積蓄淚水，輕輕地點頭。「先生，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我像是海面的求生者抓住了木板。聽說人死的時候，最后消失的是聽覺。
生命的最后一刻對離開的人說愛你，他是可以聽見的?！概R別之際我對他說，
遇見他真的很幸福，下輩子我還要做他的妻子?！刮蚁胫?，這些話，他有沒有聽見？
算命先生思考了很久，有些困惑，終于開口道?！肝也恢浪麨槭裁锤艺f這句話，
他說想摸摸你的眼睛?！孤牭交卮穑諝庵蟹路饎兞艘活w青皮橘子，酸苦氣味彌漫整顆心臟。
時間凝滯，先生不解地詢問?！该劬κ鞘裁?」密密麻麻的回憶涌上心頭，我苦澀一笑，
嗓音發(fā)啞?！高@是我們戀愛時剛在一起的暗號，意思是答應(yīng)了就不能反悔?！贡羌夥浩鹚釢?/p>
轉(zhuǎn)身的那刻，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砸落?；秀遍g，我紅著眼眶仰頭，
仿佛看見了他溫潤有禮的淺笑。酸澀的幻想?yún)s像雨滴一樣劈頭蓋臉地砸進我的眼睛。
心里像是扎了根生銹的鐵針，一想到陳然就斑駁地疼。
2.我五歲那年許了一個愿望：我想要一位哥哥。兩個月之后，陳然來到了我的小小世界。
「妹妹好！我叫陳然，是你的新鄰居！」小小的我當(dāng)時正是狗都嫌的年紀(jì)，
臟兮兮地從泥巴坑里抬頭盯著這位新哥哥。沾滿泥巴的小手拉住陳然干凈的小手，
一路直奔向家。「媽媽！我有哥哥啦！」「媽媽！你快出來看啊！我有新哥哥啦！」
鄭女士端著切好的西瓜，微笑著拍開我想抓西瓜的手。「拉上你的新哥哥去洗手，再來吃?！?/p>
「阿姨好，我是陳然！」鄭女士笑著摸摸陳然的腦袋，拍拍他的小腦袋。「阿然你好呀，
快跟著歲歲一起去洗手。」那天我拉著陳然玩了好久，直到快到晚飯時，
陳然拉著我從草叢里走出來，揉著我軟乎乎的臉?！父绺缫丶页酝盹埩?，明天再和年年玩。
」我委屈地嘟起嘴，不舍地拽著他，眼淚說掉就掉。「哥哥明天不會不來找我玩吧？」
陳然勾住我的小拇指，晃起來?！咐瓷系?，一百年不許變，哥哥一直會陪年年玩的?！?/p>
陳然如他所言，一直陪著許歲歲玩。我對他的稱呼，也從小時候奶呼呼地跟在他身后喊哥哥，
到現(xiàn)在直呼大名?！戈惾?！快點！上學(xué)要遲到了！」陳然推著自行車慢慢地從院里走出來，
將手中兩份便當(dāng)和水果遞給我?！覆粫寶q歲遲到的，快坐上來，我們出發(fā)?！?/p>
我看著陳然的背影出了神，男孩逐漸長為少年，稚嫩的臉龐逐漸棱角分明，身姿挺拔。
唯一不變，是對我永遠含笑的眼眸。風(fēng)吹起少年人的校服衣擺，也吹起我鬢角的發(fā)絲，
鬼使神差地我揪住了陳然的衣角，少年輕笑著?！冈趺蠢玻恳稽c嗎？」我剛想搖頭，
他就打斷我?！覆灰c頭搖頭，我現(xiàn)在看不見你。」「再慢點，我倆就等著教室門口罰站吧。
」他笑而不語，只是一味加快自行車的速度。艱難熬過上午的課，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玩自己的馬尾辮，陳然將熱好的便當(dāng)放在我的面前?！赋燥埨?，
猜猜今天中午有什么？」我撐起上半身，托著腮，緊緊盯著陳然的眼眸，好家伙，
沒看出什么端倪，隨便蒙一個！「胡蘿卜炒西蘭花！」「恭喜歲歲，猜對了?！?/p>
打開便當(dāng)蓋子，胡蘿卜炒西蘭花、炒牛肉、西紅柿炒雞蛋。
林姨簡直就是一個善解高中生意的女孩！西紅柿炒雞蛋單獨一個格子，
還有好多好多的湯可以拌飯用！水果倒是讓我撇了撇嘴，抬眸，可憐兮兮地望著陳然。
「阿然，我不想吃青皮橘子?！骨嗥ら僮?，是小時候在陳然家院子里玩，
隨手將吃完的籽埋在土里。小孩總是想一出是一出，轉(zhuǎn)身便忘記了這回事，
它便在陳然家的院子，生根發(fā)芽，自給自足?！覆恍?。」我幽怨地盯著陳然，
試圖逃避青皮橘子，打小就不愛吃，每每酸得讓我原地蹲下，緩過來，
便將剩下的橘子瓣塞進陳然嘴里?！缚墒撬岚?！」我將青皮橘子硬塞進陳然手里，
埋頭吃飯，試圖逃避吃橘子的命運。陳然只是嘆氣，剝開橘子皮，
濃郁的橘子味在空氣中炸開，聞著就讓我鼻子發(fā)酸。處理完的橘子瓣，
一瓣瓣整齊地在我桌上排排站?！肝覈L過了，不酸，你試試？」我半信半疑地注視著陳然，
少年人在我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將一瓣橘子放進嘴里，淡定自若道：「真的不酸，
我怎么會騙你呢？」「但是，歲歲你最好吃完飯過會兒再吃。」我收回正準(zhǔn)備伸出去的手，
繼續(xù)埋頭苦吃，飽了便將便當(dāng)往他那推了推。「你怎么越吃越少了？」陳然蹙眉，
眼里染上擔(dān)憂，我搖頭，太陽穴脹得厲害，整個人蔫巴巴地趴回桌上。「陳然。」「嗯？」
「我的頭好疼，你吃完了可以幫我按按嗎？」「好?！?.高三上半學(xué)期，我參加集訓(xùn)。
可能是陳然的繪畫技術(shù)真的爛透了，在他無止境的夸夸中，我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集訓(xùn)中的同學(xué)都好厲害，讓我壓力倍增。日復(fù)一日的訓(xùn)練，身上永遠洗不干凈的顏料、炭灰，
畫袋里越來越多的畫紙，加班畫畫在畫室里畫得越來越晚，都是努力過的痕跡。
我時隔兩個月再見到陳然，竟是因為爸媽電話打不通，恰好是周末只能打給他。
我乖乖坐在行政辦公室，等著陳然辦完手續(xù)。少年白皙的手伸在我面前?！缸甙?，
我的好妹妹。」我心里發(fā)虛，壓根不敢看他，握著他的手，一瘸一拐地離開教育機構(gòu)。
前腳剛踏出，后腳陳然便將手從我的手中抽出，雙臂環(huán)胸，笑得溫潤有禮，
也笑得我心里發(fā)毛。「許歲歲，你自己交代一下。」完蛋了，他生氣了。
我垂著腦袋一五一十交代今天發(fā)生的事，少年嘆了口氣，，便在我身前蹲下，溫柔但無奈，
「上來，我?guī)闳メt(yī)院?！菇逃龣C構(gòu)離醫(yī)院和家都不遠，當(dāng)初還幻想著周末就回家，
結(jié)果卻是一次都沒回去過。在他的身邊，緊繃了兩個多月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
我趴在他的背上，少年身上的青橘味緊緊包裹著我?！戈惾?，我想回家。」「好，
我們?nèi)ネ赆t(yī)院就回家?！故直凵喜恢睦锊鋪淼木G色顏料，不經(jīng)意蹭在陳然白色短袖上，
有點扎眼?！赴⑷?，對不起，我顏料蹭在你身上了?！埂笡]事?！瓜ドw隱隱作痛，
引得我莫名委屈，明明摔下來時，立馬就能撿起畫具往教室沖。醫(yī)院一套流程下來，
半月板摔壞了。我像犯錯的小孩垂著腦袋，根本不敢抬頭，雖然我原本就是小孩。
陳然蹲下身，少年略微仰視著，眼里多的是心疼。「歲歲這兩個月變得好堅強，辛苦了。」
鼻尖泛起酸澀，眼眶莫名發(fā)熱，眼淚控制不住地砸落。被作業(yè)折磨的時候沒哭，
?？汲煽儾焕硐霙]哭，熬夜畫速寫畫到崩潰也沒哭，被陳然一句話整哭了。許歲歲，你出息！
陳然將我抱進懷里，和小時候一樣安撫著我突如其來的情緒?！笡]事了，再熬一熬，
革命尚未結(jié)束，許年年同志仍需努力。」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將臉埋進陳然肩膀里，
容許自己躲避一個晚上的現(xiàn)實。陳然話鋒一轉(zhuǎn)，輕拍我的后頸，「但是，
你現(xiàn)在需要好好想想怎么應(yīng)付家里那四位?！埂肝乙呀?jīng)如實交代了，
你的診斷報告也發(fā)在群里了，估摸著他們?nèi)匆娏??！刮遗申惾?，他含笑的雙眸注視著我，
「安心休息吧，他們那邊我來應(yīng)付?！勾蛐∥以谇邦^闖禍，陳然跟在我屁股后面，
收拾我剩下來的爛攤子。當(dāng)然干壞事、拉墊背他也少不了，爸爸媽媽姨姨叔叔也都默許了。
我拍了陳然一巴掌，小聲嘟囔著，「這還差不多，我們回家?！箒砟耆?，
徹底結(jié)束我的藝考生涯。壓在我身上的大山也輕了不少，結(jié)果都在意料中，
也進了兩個院校的小圈。但是，誰能告訴我！為什么文化課的知識好多我都不認識了?。?/p>
只有回到學(xué)校的第一天是快樂的，便將自己埋入知識的海洋。陳然在保證自身成績的同時，
向老師申請來救救我。嗚嗚嗚嗚，陳然是大好人！我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嗚嗚嗚！
我時常寫著沒有止境的卷子，眼淚就滑下我的臉頰，砸落在卷子上?！竸e哭，
哪種題型又絆住你了？」陳然湊近我，目光聚焦在我寫的題目上。
他愈加成熟的五官和突然的靠近，竟讓我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他笑了笑，
給了我一個「大板栗」?！覆灰次?，看題?！刮沂置δ_亂地擦去卷子上的水漬，
指著讓我萬分頭疼的題目，順帶揉了揉他剛剛敲的地方。絕對腫了，但我沒有證據(jù)，
我可以會造謠！陳然把許歲歲敲傻了！或許是我幽怨的目光盯得他發(fā)毛，
陳然這次講得更加細致。學(xué)霸，請收下我的雙膝。我在考前一天絕對會跪拜您的！
高三沒人談情說愛，都在為自己搏一份前程。成績出來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如愿以償了。
大腦空白一片，雙腿卻往陳家跑，那一刻想見陳然的心到達了頂峰。青梅竹馬的心有靈犀，
我剛跑到陳家門口，便看見陳然站在青皮桔子樹下，他在等我?！腹矚q歲，如愿以償?！?/p>
我撲進他懷中，考上心儀大學(xué)的喜悅這會兒才追上我?！改阍趺礃?？」陳然回抱住我，
下巴抵著我肩膀，聲音里帶著笑意?！肝乙矔缭敢詢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