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醉酒那夜對著我喊“悅兒,嫁給我”時,我含淚點了頭。
>仙緣系統(tǒng)的提示光刺得眼睛生疼——攻略任務(wù)終于完成。>他醒來后,
我假裝沒看見他眼底的慌亂:“昨夜的事,不必再提。”>三日后系統(tǒng)通知可脫離世界,
卻因故障延遲七天。>這七天里,我親耳聽見他嗤笑:“蘇瑤?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兒。
”>我變賣所有細(xì)軟,在陰宅備好假死藥。>他撕碎和離書那天,我笑得咳出血:“蕭煜,
你的‘正式提親’我七年前就拿到了。”>離世那夜,他傳訊玉簡在案頭瘋狂閃爍。
>而我散盡千金踏雪離去,再沒回頭?!缓翊采锨叱龅睦湟?,
蛇一樣纏上腳踝,又順著脊骨一路爬升,直抵天靈。蘇瑤睜開眼,
先看到的不是窗外疏淡的晨光,而是意識深處那一片幽藍(lán)的光幕,固執(zhí)地懸在那里,
像一塊永不愈合的瘡疤。
“蕭煜”的正式提親(限時:七年)任務(wù)狀態(tài):未完成(剩余:三日)失敗懲罰:魂鎖此界,
永世沉淪冰冷的幽藍(lán)光芒無聲閃爍,倒計時殘忍地跳動著。蘇瑤閉上眼,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痛楚,壓下心底那片早已凍透的荒蕪。七年了。整整七年,
她守著這座華美冰冷的“煜華府”,守著那個名義上的夫君蕭煜。從最初的忐忑期盼,
到后來的小心翼翼,再到如今這深入骨髓的麻木。仙緣系統(tǒng),
這個將她從異世強行擄來的冰冷存在,像一個無形的枷鎖,勒得她喘不過氣。
任務(wù)要求“正式提親”,可蕭煜呢?她記得七年前那個倉促到近乎敷衍的“合籍”。
沒有三媒六聘,沒有高堂見證,甚至沒有一句清晰的承諾。蕭煜只是從宗門任務(wù)中匆匆趕回,
帶著一身風(fēng)塵和隱隱的不耐,將一塊象征蕭家內(nèi)眷身份的普通青玉牌塞進她手里。
“以后你就住這里?!彼?dāng)時甚至沒有看她,目光掠過她,投向遙遠(yuǎn)的虛空,
像是在尋找另一個影子。那塊冰冷的玉牌,成了她七年囚籠的鑰匙,
也成了仙緣系統(tǒng)判定任務(wù)“未完成”的鐵證。他從未正式求娶過她蘇瑤。
她只是他順手撿來、用來暫時填補某個空缺的影子。一個徹頭徹尾的替身?!胺蛉耍?/p>
該起身了?!笔膛≈竦穆曇粼谄溜L(fēng)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府里的下人,
誰不知道這位“夫人”的尷尬?煜華仙君蕭煜,滄瀾宗百年難遇的天驕,
他的心上人從來只有那位清冷如月、天賦卓絕的林悅仙子。七年前林悅仙子為求突破,
遠(yuǎn)赴極北冰原秘境,音訊全無。蘇瑤,不過是林悅離開后,仙君身邊一個短暫的慰藉,
一個頂著“夫人”名頭的擺設(shè)。如今,林悅仙子歸期漸近的消息,
早已在滄瀾宗內(nèi)外悄然傳開。這煜華府的天,很快就要變了。蘇瑤撐著寒玉床坐起,
赤足踏上冰涼的地面,那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她走到窗邊,推開雕花的木窗。
庭院深深,奇花異草被靈力滋養(yǎng)得生機勃勃,卻透著一股精心雕琢的虛假繁榮,
像一張華美的畫皮。空氣里彌漫著清冷的草木氣息,和她心頭那片死寂的荒原如出一轍。
她看著遠(yuǎn)處流云峰的方向,那是蕭煜平日修煉的所在。這七日里,他回府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昨夜,更是徹夜未歸。府邸空曠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回音。小竹端了溫水進來,
動作麻利地伺候她梳洗,眼神卻始終低垂著,不敢與她對視。蘇瑤看著銅鏡里那張臉,
眉眼溫婉,依稀與傳聞中林悅的輪廓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林悅的氣質(zhì)是高山冰雪,
清冽疏離;而她,蘇瑤,更像一株被移栽錯了地方的花,在這不屬于她的華麗庭院里,
日漸枯萎。她拿起梳子,緩慢地梳理著長發(fā)。鏡中人眼底那片沉寂的灰色,濃得化不開。
任務(wù)還剩三天。三天后,若那“正式提親”的提示仍未亮起,等待她的將是永恒的黑暗囚籠。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臟,一點點收緊。也許……這就是她的終點?被遺忘,被抹去,
無聲無息地爛死在這座名為“煜華府”的墳?zāi)估?。念頭剛起,一股尖銳的刺痛猛地扎進腦海!
比寒玉床的冷更甚百倍!蘇瑤身體一晃,手中的玉梳“啪”地掉落在梳妝臺上,斷成兩截。
幽藍(lán)的系統(tǒng)光幕在她眼前瘋狂閃爍,冰冷的警告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警告!
檢測到宿主出現(xiàn)放棄任務(wù)傾向!】【魂鎖懲罰預(yù)備啟動!
強制禁錮倒計時:71小時59分……】冷汗瞬間浸透了蘇瑤單薄的寢衣。她死死咬住下唇,
直到嘗到一絲血腥的鐵銹味,
才勉強壓下那股幾乎要將她靈魂撕裂的劇痛和源自系統(tǒng)深處的恐怖威壓。不能放棄。
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哪怕那希望渺茫如風(fēng)中殘燭。她必須活著離開這里!離開蕭煜!
離開這該死的囚籠!她扶著梳妝臺邊緣,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急促地喘息著,
強行將那股瀕死的恐懼和放棄的念頭驅(qū)逐出去。光幕上的警告紅光和倒計時終于緩緩?fù)嗜ィ?/p>
重新變回幽藍(lán)的任務(wù)狀態(tài)。蘇瑤脫力般靠在冰冷的梳妝臺上,斷梳的裂口硌著掌心。窗外,
幾只靈鳥掠過,留下一串清脆的鳴叫,更襯得屋內(nèi)死寂沉沉。夕陽熔金,
將流云峰頂?shù)牡钣钔磕ㄉ弦粚犹摶玫呐?。煜華府依舊空蕩冷清,
只有幾個灑掃的仆役身影在庭院中晃動,動作都透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寂寥。
蘇瑤坐在偏廳的窗下,手里拿著一卷泛黃的古舊醫(yī)書《百草匯要》,指尖無意識地捻著書頁。
書頁停留在記載“枯榮草”的那一章。枯榮并蒂,一株雙生,一者蘊含濃郁生機,
一者則凝聚死寂之氣。其伴生的“葬心藤”,汁液無色無味,
可令服食者脈息斷絕、體溫盡失,宛若身死,
三日后生機自復(fù)……她的目光落在“葬心藤”那幾行小字上,久久沒有移開。
書卷是前幾日去宗門藏書閣時,在蒙塵的角落“無意”翻到的。
一線微弱的、不屬于系統(tǒng)給予的生機,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小石子。
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她“合理”消失的機會。這枯榮草和葬心藤,
或許就是那扇門的鑰匙。“夫人!夫人!”小竹略帶驚慌的聲音打破了偏廳的寂靜,
她提著裙擺快步跑進來,氣息微喘,“仙君……仙君回來了!醉、醉得厲害!
”蘇瑤指尖一顫,書頁被捏出一道細(xì)微的褶皺。她不動聲色地將醫(yī)書合攏,
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動作平穩(wěn)得看不出絲毫波瀾:“知道了。吩咐廚房備些醒酒湯。
”聲音是一貫的溫順平靜?!笆?!”小竹應(yīng)了一聲,又匆匆退下。蘇瑤起身,
理了理并無褶皺的裙裾,走向主院。越是靠近,那股濃烈的酒氣便越是刺鼻。
主院門口侍立的兩名護衛(wèi)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為難和緊張。她示意他們退下,
獨自推開了臥房的門。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混雜著熏香也無法掩蓋的頹靡。
蕭煜高大的身影斜倚在臨窗的軟榻上,墨色的外袍隨意地敞開著,露出內(nèi)里雪白的中衣領(lǐng)口,
沾染了些許酒漬。他閉著眼,眉心緊蹙,平日里清俊冷冽的線條被酒精軟化,
透出一種近乎脆弱的疲憊。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恰好落在他半邊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卻驅(qū)不散那眉宇間沉沉的郁結(jié)。蘇瑤的腳步放得極輕,走到榻邊。她看著他,
這張看了七年、早已刻入骨髓的臉。曾經(jīng)讓她心如擂鼓的眉眼,如今再看,
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她正欲轉(zhuǎn)身去取濕巾,
手腕卻猛地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攥?。×Φ乐?,讓她痛得悶哼一聲。蕭煜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蒙著一層濃重的、化不開的醉意,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里面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熾熱、痛苦與一種近乎絕望的偏執(zhí)。他的目光牢牢鎖在她臉上,
卻又像是穿透了她,落在某個遙不可及的幻影之上?!皭們骸彼偷偷貑玖艘宦?,
沙啞的嗓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困獸瀕死的嗚咽。他手上用力,猛地將蘇瑤拽向自己。
蘇瑤猝不及防,跌坐在軟榻邊緣,被他身上濃烈的酒氣和熾熱的體溫包裹。“悅兒,
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蕭煜的手臂如同鐵箍,緊緊圈住她的腰身,
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cè),帶著濃重的酒意和一種失而復(fù)得的狂亂。他低下頭,
滾燙的唇胡亂地落在她的鬢角、臉頰,急切地尋找著什么,
字:“悅兒…是我的錯…當(dāng)年我不該讓你獨自去那冰原……是我沒用……”每一個“悅兒”,
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捅進蘇瑤的心口,再緩慢地攪動。
屈辱和劇痛瞬間席卷了她全身的血液,讓她四肢冰冷僵硬,動彈不得。她被迫仰著頭,
承受著他混亂的親吻和滾燙的淚水——那淚水是為另一個女人而流。她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壁,
濃重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開來,強行壓下喉嚨里幾乎要沖出的悲鳴。
蕭煜似乎被這淚水燙了一下,動作有瞬間的凝滯。他抬起迷蒙的醉眼,努力聚焦,
想要看清懷中人的臉。那淚水落下的地方,仿佛燃起了一小簇灼痛的火苗。
“別哭……悅兒……”他的聲音低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困惑和一種笨拙的安撫,
手指胡亂地去擦拭她臉上的淚,“我……我娶你!這次我定不負(fù)你!我們……我們成親!
我要讓整個滄瀾界都知道,你林悅是我蕭煜唯一的道侶!”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猛地攥緊了她的手腕,每一個字都帶著醉酒的含糊,卻又透出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嫁給我!悅兒……答應(yīng)我!”就在這時——嗡!一片刺目欲盲的、帶著純粹金芒的流光,
毫無征兆地在她意識深處轟然炸開!那光芒如此強烈,如此霸道,
瞬間驅(qū)散了仙緣系統(tǒng)那幽藍(lán)的光幕,將她的整個識海都映照得一片輝煌!
劇烈的沖擊讓她眼前發(fā)黑,靈魂都為之震顫。一個宏大、冰冷、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
如同九天驚雷,直接在她靈魂深處響起,蓋過了蕭煜痛苦的囈語,
蓋過了世間一切聲響:【任務(wù):讓蕭煜正式提親——完成!】【核心目標(biāo)達成!
仙緣契約第一階段終結(jié)!】【脫離程序準(zhǔn)備啟動……】金光緩緩收斂,
重新凝聚成一行威嚴(yán)無比的金色大字,懸停在識海中央:【任務(wù)完成】。
那幽藍(lán)的系統(tǒng)光幕瑟縮在角落,微弱地閃爍著,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金色光芒徹底壓制。
完成了?就這樣……完成了?蘇瑤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蕭煜的擁抱,
而是因為這荒誕絕倫的“成功”。七年等待,七年隱忍,七年處心積慮的攻略,
最后竟是以這樣不堪的方式,在他醉眼朦朧將她錯認(rèn)為另一個女人時,“完成”了?
巨大的諷刺感如同海嘯,瞬間將她淹沒。淚水再也無法抑制,洶涌地沖出眼眶,
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滴落在蕭煜緊緊箍著她的手臂上。那“正式提親”的話語,
終于從他口中吐出,帶著滾燙的酒氣和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如同淬毒的匕首,
狠狠扎進了蘇瑤的心臟最深處。識海中,那金色的【任務(wù)完成】大字,光芒流轉(zhuǎn),
帶著至高無上的裁決意味,無聲地嘲笑著她這七年的付出與這場鬧劇般的婚姻。
蘇瑤的身體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屈辱、悲哀、解脫……無數(shù)種情緒在她胸中翻江倒海,
幾乎要將她撕裂。她看著蕭煜那雙被醉意和屬于林悅的深情填滿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憊感席卷了她。為了任務(wù)。為了那渺茫的、離開這座囚籠的希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淚水的咸澀和血腥的鐵銹味。然后,
她聽到自己用一種近乎碎裂的、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音,顫抖著,應(yīng)出了那個字:“……好。
”聲音很輕,卻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蕭煜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
臉上露出一個孩子般心滿意足又無比疲憊的笑容,頭一歪,徹底醉倒在她肩上,沉沉睡去,
口中還含糊地念著:“悅兒……”蘇瑤僵硬地坐著,任由他沉重的身軀倚靠著。
臉上淚痕未干,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冰冷的光。她睜大眼睛,空洞地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
識海里,那金色的【任務(wù)完成】大字,煌煌如日,刺得她靈魂深處一片冰冷的灼痛。結(jié)束了。
這場荒誕的替身戲碼,終于以最不堪的方式,畫上了句點。二晨光熹微,透過雕花窗欞,
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宿醉帶來的劇痛在蕭煜的太陽穴里擂鼓,他皺著眉,
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先是熟悉的織錦帳頂,接著是身上凌亂的錦被。
昨夜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帶著令人窒息的酒氣,猛地涌入腦海。
起時心頭那尖銳的刺痛……然后是鋪天蓋地的酒液……最后……最后是……蕭煜猛地坐起身!
他看到了坐在窗邊軟榻上的蘇瑤。她背對著他,身形單薄,穿著一件素色的舊裙,
晨曦勾勒出她略顯僵硬的側(cè)影,顯得異常安靜,甚至……有些疏離。
她手里似乎拿著一方素帕,指尖無意識地絞著。
瞬間變得清晰起來——他好像……抱著一個人……說了很多話……他好像……還……“蘇瑤。
”蕭煜開口,聲音沙啞干澀得厲害,帶著宿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窗邊的身影微微一顫,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
顯然也是一夜未眠。那雙總是帶著溫順、偶爾流露出哀愁的眼眸,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薄霧,
平靜得有些異常。她看著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起身服侍,只是安靜地等著。
蕭煜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昨夜那些熾熱的、帶著承諾意味的話語在舌尖翻滾,
卻像被烙鐵燙著,怎么也吐不出來。
他看到了她眼中那層平靜之下深藏的、幾乎要溢出的疲憊和……某種他不敢深究的東西。
一股莫名的煩躁和心虛攫住了他?!白蛞埂彼辶饲迳ぷ樱?/p>
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我……醉得厲害??稍f了什么不妥的話?
做了什么……”他頓住了,目光掃過她略顯單薄的肩膀和絞緊帕子的手。
蘇瑤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像能穿透他強裝的鎮(zhèn)定,
直抵他心底那片混亂的角落。蕭煜甚至覺得她可能已經(jīng)知道了,
知道了他在醉夢中呼喚的名字,知道了那份“提親”的對象根本不是她蘇瑤。
就在蕭煜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準(zhǔn)備承受她可能的質(zhì)問或崩潰時,蘇瑤卻微微垂下了眼簾。
她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兩小片扇形的陰影,掩去了所有情緒。
“昨夜……”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平穩(wěn),“仙君醉得厲害,
回來便歇下了?!彼D了頓,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在他臉上,那片薄霧似乎更濃了些,
將所有的波瀾都深深掩埋,“說了些夢話,不甚清楚?!彼⑽⑼nD了一下,
那短暫的沉默仿佛一個世紀(jì)般漫長,然后,
她輕輕地、清晰地補上了最后一句:“至于其他……不必再提。我都……明白。
”“不必再提。我都明白?!边@八個字,像八根冰冷的針,精準(zhǔn)地刺入蕭煜混亂的神經(jīng)。
沒有預(yù)想中的哭鬧質(zhì)問,沒有哀怨控訴,只有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和一種……了然于心的放棄。這平靜比任何激烈的反應(yīng)都更讓他心頭發(fā)慌,像一腳踏空,
墜入深不見底的寒潭。他張了張嘴,想解釋點什么,哪怕是蒼白的辯解。
可昨夜那些熾熱的承諾,那些呼喚“悅兒”的囈語,此刻都成了最鋒利的刀刃,懸在喉間,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甚至不敢去深究她口中那句“我都明白”,究竟明白了什么?
是明白了他醉酒后的錯認(rèn),還是……明白了自己這七年替身的本質(zhì)?
一股混雜著愧疚、煩躁和某種被看穿狼狽的怒意涌上心頭。最終,
所有的情緒只化作一聲含糊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嗯”。
“你……”他想說點什么緩和這令人窒息的氣氛,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和眼下淡淡的青影,
“昨夜沒睡好?臉色怎么這般差?”這關(guān)懷來得突兀又生硬,連他自己都覺得虛偽。
蘇瑤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唇角,那弧度短暫得如同幻覺,更像是一個自嘲的微表情。
“無妨。”她垂下眼睫,避開他的視線,“仙君若無事,我先去準(zhǔn)備早膳了。
”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她不再看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素色的裙裾拂過冰冷的地面,沒有一絲留戀。蕭煜僵在原地,
看著她單薄卻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那股一腳踏空的感覺越發(fā)強烈。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宿醉的頭疼似乎更劇烈了。昨夜……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蘇瑤那異常平靜的眼神和那句“我都明白”,像鬼魅般在他腦海里盤旋不去。他猛地起身,
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試圖讓清晨冰冷的空氣驅(qū)散心頭的窒悶和那令人不安的預(yù)感。
蘇瑤快步穿過回廊,清晨微涼的空氣涌入肺腑,卻無法冷卻心頭那片冰封的荒蕪。
直到走到無人處,她才背靠著冰冷的廊柱,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安槐卦偬?。
我都明白?!闭f出口的那一刻,有什么東西在她心里徹底碎裂了,化為齏粉。
最后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屬于“蘇瑤”對“蕭煜”的殘念,
在那句“我都明白”中,徹底湮滅。就在這時,意識深處,
那片沉寂了一夜的幽藍(lán)光幕再次亮起。不同于之前的冰冷任務(wù)提示,此刻的光幕中央,
緩緩浮現(xiàn)出幾行清晰的金色大字:【仙緣契約第一階段終結(jié)確認(rèn)!】【綁定者蘇瑤,
任務(wù)完成度判定:完美(基于目標(biāo)人物“正式提親”意愿強度及明確性)。
】【脫離程序準(zhǔn)備就緒!】【是否立即脫離此方世界?
】【是 / 否】那金色的【是 / 否】選項,散發(fā)著誘人的、代表自由的光暈,
在幽藍(lán)的背景下顯得如此神圣而充滿希望。來了!終于來了!巨大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
瞬間沖垮了蘇瑤心頭積壓七年的沉重冰層!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自由!新生!脫離這無望的替身生涯,擺脫這冰冷的系統(tǒng)枷鎖!
她幾乎要立刻點下那個金色的【是】!然而,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觸碰到那個選項的瞬間——嗡?。?!幽藍(lán)的光幕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紅光!
劇烈的能量波動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蘇瑤的意識之上!劇痛讓她悶哼一聲,
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連忙扶住旁邊的柱子才沒有摔倒。紅光瘋狂閃爍,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帶著強烈的干擾雜音響起,尖銳刺耳:【警告!
檢測到靈界通道發(fā)生未知能量風(fēng)暴!】【空間坐標(biāo)紊亂!錨點失效!】【強制脫離程序中斷!
啟動緊急避險協(xié)議!】【重新計算穩(wěn)定坐標(biāo)……計算失?。 俊緩娭茰舸私?!
滯留時間:七日!】【七日后子時,通道穩(wěn)定,強制脫離啟動!
倒計時開始:167:59:59……】紅光漸漸黯淡下去,
最終在光幕上留下一個猩紅的倒計時數(shù)字,冰冷地跳動著。下方還有一行小字:【滯留期間,
請保持低調(diào),避免引發(fā)世界規(guī)則排斥】。七日!狂喜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窒息感和一絲……塵埃落定的詭異平靜。蘇瑤扶著冰冷的廊柱,
急促地喘息著,冷汗浸濕了鬢角。七天。比她預(yù)想的“立刻”要久,但這延遲,
卻給了她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一個徹底埋葬“蕭夫人”蘇瑤,以全新身份離開的機會!
一個實施那個在《百草匯要》中看到的“葬心”之策的機會!七天。足夠了。她緩緩直起身,
眼中最后一絲波瀾也徹底平息下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冷靜和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
她最后看了一眼識海中那個猩紅的倒計時,像看著一張通往新生的車票。七天。
她要讓“蘇瑤”這個身份,干干凈凈、徹徹底底地“死”在這煜華府里。三接下來的幾天,
煜華府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平靜,平靜得近乎壓抑。蕭煜似乎刻意回避著那晚的尷尬,
回府的次數(shù)更少了,即使回來,也多半待在書房或修煉室,盡量避免與蘇瑤碰面。
府中的下人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微妙的氣氛,做事越發(fā)輕手輕腳。蘇瑤則像換了一個人。
她不再如過去七年那般,每日精心準(zhǔn)備蕭煜喜歡的靈食點心,
不再執(zhí)著于打理那些他根本不會多看一眼的庭院花草。她變得異常安靜,
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待在自己那個偏僻的小院里,或者去宗門的藏書閣。她開始整理一些東西。
那些她當(dāng)年從異世帶來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小物件——一枚早已失去光澤的合金發(fā)卡,
一本寫滿異國文字的筆記,幾件式樣奇特的舊衣。她將它們仔細(xì)包好,在一個深夜,
悄然離開了煜華府,來到滄瀾仙城外一條偏僻無名的山澗旁。月光清冷,照著潺潺的流水。
蘇瑤蹲下身,將那個小小的包裹放入水中。冰冷的溪水瞬間浸濕了包裹。她靜靜地看著,
看著水流卷著它,一點點沉沒,最終消失在深幽的水底,再無痕跡。
仿佛將那個來自異世、曾經(jīng)滿懷憧憬的靈魂碎片,也一同埋葬?;氐礁?,
她的整理范圍開始擴大。
那些蕭煜在她生辰或某個節(jié)日隨手丟給她的、華美卻冰冷的首飾——鑲嵌著碩大靈珠的步搖,
流蘇繁復(fù)的瓔珞,靈氣氤氳的玉鐲……一件件被翻檢出來。她看著這些價值不菲的物件,
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評估一堆無用的石頭。“小竹,”一日午后,
蘇瑤將一只沉甸甸的、鑲嵌著冰屬性靈石的赤金手鐲放在桌上,“把這個,還有旁邊那幾件,
送到城西‘多寶齋’的柳掌柜那里。他知道該怎么做。
”她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尋常家務(wù)。小竹看著桌上那幾件流光溢彩、靈氣逼人的首飾,
眼睛都瞪大了。這些都是仙君賞賜的,隨便一件都夠普通修士奮斗幾年!
“夫人……這……這些都是仙君……”她囁嚅著,有些不知所措?!胺胖彩锹浠摇?/p>
”蘇瑤拿起旁邊針線筐里一件做到一半的嬰孩小衣,
那是為一位即將臨盆的同門師姐準(zhǔn)備的賀禮,針腳細(xì)密,用的是最柔軟溫暖的云錦棉,
“換成靈石,更實在些。去吧?!彼龥]再看那些首飾,
專注地繡著小衣上憨態(tài)可掬的靈兔圖案,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小竹看著夫人平靜的側(cè)臉,
再看看那些價值連城的首飾,最終還是應(yīng)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捧著首飾盒出去了。
心中卻翻騰著驚濤駭浪:夫人……這是怎么了?仙君知道嗎?蘇瑤專注于手中的針線,
陽光透過窗欞,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躍。為那位一直暗中關(guān)照她的師姐準(zhǔn)備賀禮,
是這冰冷的七年里,為數(shù)不多讓她感到一絲暖意的事情。這份心意,需要最純粹的祝福,
容不得半點“蕭煜”的痕跡。她要用干干凈凈的靈石去購置最好的料子。幾日后,
當(dāng)蘇瑤踏入滄瀾仙城最大的“云錦坊”,準(zhǔn)備挑選一些上好的料子和靈絲時,冤家路窄。
她剛拿起一匹月華般流瀉著柔光的“皎月紗”,
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低低的驚嘆?!笆庆先A仙君!”“林悅仙子也回來了!
”“真是璧人一對……”蘇瑤拿著布料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如常。她甚至沒有回頭,
目光專注地落在眼前另一匹顏色更溫潤的“暖煙羅”上,
指尖感受著那細(xì)膩如嬰孩肌膚的觸感。蕭煜陪著林悅走了進來。林悅依舊是一身素凈的白衣,
氣質(zhì)清冷如月宮仙娥,眉目間帶著幾分疏離的淡漠。蕭煜走在她身側(cè),身姿挺拔,
恢復(fù)了平日里的清俊冷冽,只是眉宇間似乎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沉郁。
他目光習(xí)慣性地掃過店內(nèi),當(dāng)看到那個站在布料架子前的熟悉背影時,
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是蘇瑤。她穿著簡單的素色衣裙,側(cè)對著他們,
正專注地挑選著布料,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到來。陽光勾勒出她纖瘦的輪廓,
頸項低垂,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弧度。蕭煜的心口莫名地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有些發(fā)堵。他想起了那晚她異常平靜的“不必再提”,
想起了這幾日府中下人隱隱的議論——夫人似乎在變賣東西?林悅似乎也看到了蘇瑤,
清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并無波瀾,隨即轉(zhuǎn)向旁邊一匹冰藍(lán)色的“寒潭綃”,
對掌柜道:“這匹,看看?!笔掛系哪抗鈪s不由自主地追隨著蘇瑤。
他看到她拿起那匹溫潤的“暖煙羅”,似乎很滿意,轉(zhuǎn)身走向柜臺準(zhǔn)備結(jié)賬。她的腳步很穩(wěn),
一步一步,徑直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走來。距離越來越近。蕭煜下意識地抿緊了唇,
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想開口,哪怕只是問一句“你來買布料?”,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而,就在蘇瑤走到離他們只有三步之遙時,她微微側(cè)身,目光平靜地掠過蕭煜,
落在林悅身上,極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唇角甚至牽起一絲極淡、極有禮的弧度,
像是在對一位僅有點頭之交的同門。然后,她的視線便毫不停留地移開,
仿佛站在那里的蕭煜只是一團無色無味的空氣。她徑直越過他們,走向柜臺,
對著掌柜溫聲道:“掌柜,這匹‘暖煙羅’,還有方才看的‘皎月紗’,勞煩包起來。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清晰平穩(wěn),沒有一絲顫抖,沒有一絲異樣。仿佛剛剛擦肩而過的,
真的只是兩個素不相識的路人甲。蕭煜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慣有的清冷仿佛被瞬間凍結(jié),
裂開一絲縫隙。他清晰地看到了蘇瑤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那是一種徹底剝離了所有情緒、將他完全隔絕在外的平靜!沒有哀怨,沒有憤怒,
沒有刻意回避的尷尬,只有一片空茫的漠然。那比任何怨恨的眼神都更刺眼!
像一把無形的冰錐,狠狠扎進他心口最深處那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角落。
一股難以言喻的悶痛和一股被徹底忽視的、荒謬的怒意猛地竄起!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質(zhì)問——“蕭師兄?”林悅清冷的聲音響起,
帶著一絲詢問。她拿起那匹“寒潭綃”,目光落在蕭煜突然變得異常難看的臉上,微微蹙眉。
這一聲如同冷水澆頭,瞬間讓蕭煜沸騰的血液冷卻下來。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瞬間的失態(tài)。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翻涌,臉上迅速恢復(fù)成慣常的平靜,只是那平靜下,
藏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狼狽裂痕?!斑@綃紗不錯,很襯你?!彼D(zhuǎn)向林悅,
聲音刻意放得溫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柜臺。蘇瑤已經(jīng)付完了靈石,
從掌柜手中接過包好的布料。她甚至沒有再往他們這邊看一眼,抱著那兩匹柔軟的布料,
腳步平穩(wěn)地走出了云錦坊的大門。陽光灑在她身上,素衣潔凈,背影挺直,一步一步,
消失在人流之中,也仿佛一步步徹底走出了蕭煜的世界。蕭煜站在原地,
看著那空蕩蕩的門口,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剛才那擦肩而過時,她眼中那片徹底的漠然,像烙印一樣刻在了他的腦海里。“師兄?
”林悅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明顯的探究。蕭煜猛地回神,
對上林悅那雙清冷透徹、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心頭猛地一跳,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心虛瞬間攫住了他?!皼]什么?!彼銖姵冻鲆粋€笑容,
聲音卻干澀得厲害,“只是……突然覺得有些悶。
”蘇瑤抱著布料回到煜華府那個偏僻的小院。關(guān)上房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她將兩匹珍貴的布料小心地放在桌上,動作輕柔。識海中,
猩紅的倒計時無聲跳動:【119:32:15】。時間不多了。
她走到靠墻的一個老舊衣柜前,打開柜門。里面整齊地疊放著她自己的舊衣物。她撥開衣物,
從柜子最深處,取出一個扁平的、毫不起眼的木盒。打開木盒,里面并非金銀珠寶,
而是一張薄薄的、帶著地氣烙印的契紙。契紙上清晰地寫著:滄瀾仙城西郊,棲霞山南麓,
丙字七號陰宅。下面是她親手簽下的化名——蘇晚晴。這是她前幾日,
用變賣首飾的第一筆靈石,通過城中一個信譽不錯的牙行,悄然購置的。位置偏僻,
遠(yuǎn)離仙城中心,更遠(yuǎn)離煜華府。最重要的是,
它是一處“陰宅”——名義上為逝者準(zhǔn)備的安息之所。在這修真界,活人購置陰宅雖不常見,
但也并非絕無僅有,多半是為身后事或供養(yǎng)陰魂做準(zhǔn)備,并不會引起過多關(guān)注。
蘇瑤的手指拂過契紙上冰冷的“陰宅”二字,眼神平靜無波。這里,
將是“蕭夫人”蘇瑤的埋骨之地,也將是她蘇晚晴新生的起點。她仔細(xì)收好地契,合上木盒,
重新放回衣柜深處。然后,她走到梳妝臺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
抽屜里放著一個更小的玉盒。她小心地打開玉盒,
里面是幾株已經(jīng)炮制好的、形態(tài)奇特的植物。
幾片邊緣呈現(xiàn)枯敗灰褐色、中心卻凝聚著一絲頑強碧綠的葉子——枯榮草葉。
數(shù)段纏繞在一起、干枯虬結(jié)、顏色深褐近黑的藤蔓——葬心藤。
還有幾味常見的、用作調(diào)和與掩蓋氣息的輔藥。她的指尖輕輕觸碰那深褐色的葬心藤,
觸感粗糙微涼。一絲極淡、近乎虛無的苦澀藥味彌漫開來。
《百草匯要》上的記載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葬心藤汁,無色無味,入喉微涼,
三刻后起效。服之者,脈息斷絕,體溫盡失,通體冰涼,宛若身死,神識沉寂……三日后,
枯榮草生機激發(fā),自解其毒……”這就是她為自己準(zhǔn)備的“死法”。一場天衣無縫的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