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我被迫喝了十年的避子湯，并徹底喪失了生育的能力好消息：我本來就不能生育，
因為我是個太監(jiān)。1眾所周知，凡是貴人們?nèi)肟诘臇|西，都是要有太監(jiān)先試過毒的，
而我就是那個專門負責替嬪妃們試避子湯的尚膳太監(jiān)。別說，到底是貴人的湯，
哪怕是避子湯里都放了許多滋補的藥材，負責試藥的那幾年，我肉眼可見地胖了不少。
但是你們不要羨慕我，畢竟我也不是剛一凈身就如此享福的。2想當年我入宮那天秋高氣爽，
是個適合養(yǎng)傷的好日子。我剛走進凈身房，就感覺后頸一痛。等再睜開眼，
我就已經(jīng)躺在了太監(jiān)院的床上，下半身傳來的陣痛正不斷提醒著我剛經(jīng)歷過些什么。
據(jù)隔壁床的大兄弟說，這種物理麻醉手段是宮里的老傳統(tǒng)了。畢竟麻沸散太貴，
凈身房為了節(jié)省開支，每年都會隨機挑選十個幸運兒實行物理麻醉，
而我有幸成為了其中一員。物理麻醉十分有效，我醒來的當天下午，
后脖頸就鼓起一個拳頭大的包。由于前后都有傷，我既不能像其他兄弟一樣躺平，
也不能轉(zhuǎn)過身趴著。于是我只能在床上來回咕蛹，每天都活躍得如同一條卡嗓子眼的大蟒蛇。
不得不說，隔壁的大兄弟是個好人。他瞧著我備受折磨模樣表示十分不忍，
于是親自去找管事借來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每當我又難受得咕蛹時，
他都會親手再給我麻醉一次。我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所以在能下地活動之后，
我特地挑了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抱著那根木棒偷偷溜進了廚房。別說，木頭燒起來就是暖和。
為了防止火燒得不夠旺，我甚至還往里添了兩件隔壁兄弟的棉襖。不過別看我偷衣服，
其實我為人還是很善良的。在火燒的最旺的那一刻，我跪在灶臺前虔誠祈禱，
希望隔壁兄弟不要因為痛失棉襖而感染風寒。該說不說，我許愿還是挺靈驗的，
因為隔壁兄弟根本沒來得及活到需要穿棉襖的季節(jié)。離開太監(jiān)所不過月余，
我就聽說了隔壁兄弟因為得罪貴人而被杖斃的消息。雖然我跟隔壁兄弟關系一般，
但在聽聞這個消息后，我還是不受控制的渾身發(fā)冷。為了御寒，
我只好又穿上了從隔壁兄弟那里偷來的棉衣。是的，我當初偷了不止一件。別說，
這兄弟雖然運氣不咋樣，衣服質(zhì)量倒是真不錯，比我?guī)淼哪菐准駥嵍嗔恕?/p>
3不同于那位大兄弟悲慘遭遇，我的職業(yè)生涯可以稱得上是十分順遂。
而這一切還得歸功于我親愛的義父大人——當朝九千歲張自明。說起來，
我之所以能攀上九千歲這根高枝，還真多虧了我這幅天生的好皮囊。
記得當年干爹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那可以稱得上是兩眼發(fā)直雙手哆嗦，
要不是旁邊還有小太監(jiān)攙扶，我都懷疑他要給我磕一個。
當時年少無知的我還以為碰上了老變態(tài)，回去之后做了好幾宿噩夢。后來事實證明，
我雖然年少，但不影響我心臟。據(jù)說義父之所以激動，
不過是因為我跟他年輕時長得極為相似。當然，這話我是不信的。
畢竟我可是從小就被人夸長得俊俏，外加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可謂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美貌廢物。當初我要不是被選進了宮，
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是王財主家的上門女婿了。而我義父膘肥體壯滿臉褶子，長得不說人神共憤，
但也絕對跟俊俏搭不上邊。說句大不逆的話，
我覺得義父長得與惠嬪宮里的那只沙皮犬更有幾分神似。4不過說歸說鬧歸鬧，
不能拿義父開玩笑，畢竟義父對我是真不錯。在他的庇護下，我成功活過了進宮的頭三年。
可別小看這三年，凡是宮中的新晉宮人，至少有一半都熬不過頭三年。
就說跟我同一批進宮的太監(jiān)們吧，除了那個剛進宮就被杖斃的倒霉大兄弟，
剩下的不是被杖斃就是被投井。甚至還有兩個不知怎么地被卷進了謀反大案，
最后是被拉到午門凌遲處死的。那天的慘叫聲響徹宮闈，害得我連午飯都沒吃下去。
就連陛下都曾感慨過我們這批太監(jiān)的風水不好。
我猜他一定是沒聽過那句至理名言：紫禁城的風水害人，必會叫人香消玉殞。
5可惜我還來得及走到香消玉殞那一步，就從夏蟬姐姐口中聽聞了一個噩耗。
昭貴妃宮中的大宮女春杏死了。據(jù)說她給昭貴妃梳頭時不小心扯掉了一根頭發(fā)，
于是便被壓到了燒得通紅滾燙的炭火上，行炙烤之刑。
據(jù)說她那雙引以為傲的白皙雙手被燒的黢黑，一動起來甚至還會撲簌簌地掉灰，
露出里面鮮紅色的軟肉。不過是死了個宮女而已，此事在宮中沒能掀起一絲波瀾?！霸谶@里，
人命甚至還不如一顆投進湖中的石子?！毕南s姐姐這樣說著，抬起手將石子拋向湖中，
一連打出七個水漂。我蹲在一旁，看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叫了聲好，隨后才意識到不對，
但已來不及捂嘴。幸好夏蟬姐姐似乎并不準備跟我計較。她轉(zhuǎn)移話題，
說起了自己在村里的舊事，同時還不忘再次拾起石子，調(diào)整姿勢朝著湖心丟過去，
這次的石子飛得比前一個還要遠。6夏蟬姐姐常說她進宮是個意外。如果當初沒出烏龍，
她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嫁給她的寶貝秀才哥哥，并一口氣生下好幾個胖娃娃了。說是意外，
其實依我看來不過就是有文化惹的禍。按理來說，選拔宮女乃是內(nèi)務府的責任，
該由內(nèi)務府官員負責記錄并篩選宮女可那年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錯，
竟派了個大字不識的太監(jiān)去選宮女那太監(jiān)倒也是個聰明的。為了交差，
他索性在村里搭了個臺子，并揚言但凡有女子完整寫下姓名，便可直接入宮。
夏蟬姐姐也不知聽說的是第幾手消息，
竟將選拔宮女誤當成了戲班子巡演雖然覺得這戲班子的規(guī)矩有些奇怪，
但看戲心切的夏蟬姐姐還是按照秀才哥哥教的那樣，一筆一劃地在白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這樣，夏蟬姐姐憑借會寫字的絕對優(yōu)勢，成為了那次整個村子里唯一當選的宮女。
和永無天日的太監(jiān)不同，宮女是有退休年齡的，
但凡年滿二十五歲且無婚配的宮女都會被放出宮去。夏蟬姐姐每天都盼望著出宮嫁人，
甚至為此攢下了不少銀錢。我曾偷偷看過她藏在炕洞里的那個粉花包袱，里面銀光燦燦，
粗略一算少說也得有幾十兩。7-在我入宮的第五年，夏蟬姐姐突然找上了我。
向來打扮整齊的她難得有些狼狽，我看著她手臂間挎著的粉花包袱，
一時間甚至都沒聽清她在說啥?！靶辛耍颇隳菦]出息的樣子。
”夏蟬姐姐顯然也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她解下腰間的玉葫蘆掛墜丟給我：“幫我把這些銀錢統(tǒng)統(tǒng)送出宮去，這個就歸你了。
”我接過玉葫蘆掂了掂重量，點頭應下了這個差事。出宮對于其他人來說或許有些麻煩，
但對于我來說卻算不上什么難事。我只跟義父知會了一聲，
便成功領了個采買的差事出宮去了。夏嬋姐姐的村子距離長安并不遠。我依照她的吩咐，
將包袱里的錢財一分為二。一半送給她的家人，一半則轉(zhuǎn)交給她親愛的秀才哥哥。
雖然夏蟬姐姐已有八年未回過家，但她家中卻依舊如她描述的那樣窮苦。
漏雨的房頂、年邁的父母，還有個破碎的她，哦不對，是“他”。
我從未聽說夏蟬姐姐家中居然還有個弟弟，那男孩比我還小上幾歲，
大抵是在夏蟬姐姐入宮前不久出生的。那對夫妻聽說我是從宮里出來專門給他們送錢的，
立馬親熱地迎了上來。在他們口中，我第一次聽到了夏蟬姐姐入宮前的名字。原來她叫招娣，
沒有夏蟬好聽。我看著那一家人歡天喜地接過了錢，也沒多做停留，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隔著老遠，我依舊能聽見那家人精心盤算著要用這筆錢蓋間新瓦房給兒子娶媳婦的話。
他們說了很多，卻始終沒提及夏蟬姐姐半句。8時隔多年，夏蟬姐姐的秀才哥哥早就搬了家，
我打聽了好幾個人，才在鎮(zhèn)上的周氏糧油鋪里找到他。不得不說，
雖然夏蟬姐姐時?？浯笃湓~，但審美是真沒毛病，那秀才長得的確稱得上一表人才。
更難得的是，他不僅容顏俊俏，還毫無讀書人旳迂腐！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
他居然能毅然放棄學業(yè)轉(zhuǎn)而經(jīng)商，如此魄力實在是令人佩服。更重要的是，這秀才本姓陳，
周氏糧油鋪乃是他丈人家的產(chǎn)業(yè)。是的，在夏蟬姐姐入宮的第二年，
她親愛的秀才哥哥就水靈靈地入贅了。我看著鋪子里那穿金戴銀春風滿面的秀才郎，
還再看看他身旁那個腹部微微隆起的年輕婦人，到底是沒有上前搭話。畢竟現(xiàn)在看來，
我比這秀才更需要這筆錢?；貙m的路上，我突然想起那婦人頭上戴的木簪有些眼熟，
也不知是在哪里見過。9我本打算回宮后便將剩余銀錢還給夏蟬姐姐，可豈料我剛回宮，
就聽聞了舒嬪娘娘小產(chǎn)的消息。雖然我沒能趕上現(xiàn)場，但據(jù)義父說，那是個成了型的男嬰。
事情一下子就上升到了謀害龍嗣的高度，一時間宮里人人自危。
看著義父眼下逐漸加深的青黑，我根本不敢提要去找夏蟬姐姐的事，只能一邊夾著尾巴做人，
一邊默默祈禱風波趕快過去。這場暴風持續(xù)了半個多月，等我終于重獲自由去找夏蟬姐姐時，
卻得知她早在半個多月前就被投了井。我這才知道，原來在之前那場持續(xù)半個多月的風波中，
竟還有夏蟬姐姐的參與。據(jù)說事件的最初是麗嬪娘娘給舒嬪娘娘送補藥，
沒想到舒嬪娘娘吃出了問題。事發(fā)后陛下震怒命令嚴查，這才一路查到了賢妃娘娘的頭上。
賢妃娘娘因此被廢黜，夏蟬姐姐則畏罪投了井。算算日子，剛好是我回宮的那一天。
10我偷偷去井邊看過一次，那井口上面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我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將將推開一條縫。我壯著膽子探頭朝里面望去，卻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在井邊的草叢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根樹杈模樣的東西。本以為是樹上掉下來的斷枝，
可當我湊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竟是支做工粗糙的木釵。
跟我在宮外那婦人頭上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風波過去后，宮里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賢妃娘娘的明華宮中很快就住進了新人，麗嬪娘娘雖是被無辜牽連，但卻被嚇得不輕，
一連病了好幾個月最后還是陛下下旨，將她送去行宮養(yǎng)病。如此一番折騰下來，
竟只有舒嬪娘娘盛寵依舊，甚至還升了妃位。不久后，舒妃娘娘宮中再度傳出喜訊。
據(jù)與我交好的太醫(yī)李寬說，這次又是位皇子。11宮里的太監(jiān)和宮女大多都沒有自己的名字，
叫什么全憑主子心意，有時候換了主子，名字也會跟著改動。比如我，在太監(jiān)所時我叫福貴，
到了義父身邊才被改名叫清瑞但我義父不一樣，人家有正經(jīng)的名姓，是他祖父給取的，
叫張自明。我也曾向義父提出想要叫“自日”，結(jié)果被義父一頓臭罵，自那時起我就知道，
我這義父是個正經(jīng)讀過書的。據(jù)說我義父的爹，
也就是我那個短命的義爺爺曾是朝中二品大員，可惜不小心卷入黨爭，
因他人誣陷被先帝砍了頭。家中財物一律充入國庫，做為家中獨子的義父本來都考上了舉人，
可惜還沒等來分配官職就被凈身送入了辛者庫。只需一刀，
就能讓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變成卑躬屈膝的太監(jiān)。至于家中的女眷們則都被安排進了教坊司，
不久后便因不堪受辱而紛紛赴死。義父就這樣孤身一人在辛者庫里苦撐了十年，
沒想到還真給他等到了翻案的那一天。12可惜案子是翻了，家里人也都死絕了，
而且無論是義爺爺?shù)拇箢^還是義父的小頭，都不可能重新接上。于是為了彌補義父，
當然更重要的是安撫朝臣，先帝索性破例將義父提為皇子伴讀，
將他安排給了寡言少語并不受寵的十一皇子。當時的先帝估計沒有想到，
最后會是這個悶葫蘆一般的十一皇子打敗所有兄弟，最終榮登大寶。
而義父這個本應身懷血海深仇的“罪臣”之子，也因從龍之功而一步登天，
成為了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御前第一人。我認識義父時他已年過半百，
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布滿溝壑，單是站在那里就顯得無比威嚴，
半點看不出曾經(jīng)那名動京城的無雙公子的影子。義父很少喝酒，他嘴上總說喝酒誤事，
但我知道，像我們這種身份，酒后最怕的不是誤事，而是酒后吐真言。
許多人都認為義父太過于謹慎，可只有我知道義父的擔憂并不無道理。
因為他在唯一一次醉酒后，曾偷偷向我抱怨先帝的小氣多疑。要知道，
這種話傳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幸虧我嘴夠嚴。13義父出宮養(yǎng)老那日是個大晴天。
將他送到宮門外時，我差點被馬車里的金光閃瞎眼。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眼神，
義父拍拍我的肩，教導我不要只專注于眼前這些蠅頭小利，同時他伸出手，
默默將馬車門簾拉得更嚴實了些。沒了金錢的誘惑，我對義父離開的不舍又變得明晰起來。
可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義父一生坎坷，若不是陛下屢次挽留，
他早就到了該頤養(yǎng)天年的年紀。義父走后，我便接過了義父的活計，
成為了宮里地位最高的太監(jiān)。說實話，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一要感謝義父的支持，
更要感謝同行們的襯托。雖然陛下時常罵我愚鈍，但相比于那些連話都傳不利索的小太監(jiān)，
陛下明顯更喜歡我這種與義父一脈相承的辦事風格。于是在陛下有意的安排下，
許多曾屬于義父的工作都被我逐一接手，其中自然包括了許多不可描述的宮廷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