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的師傅老劉,將一份檔案遞到我手上,囑咐我處理一具“高墜”的尸體。
我眼前閃過一排排社會新聞的標題彈幕:“太可惜了,金融天才張昊軒因抑郁癥墜樓,
商界巨星隕落。”“警方已排除他殺可能,現(xiàn)場未發(fā)現(xiàn)搏斗痕跡,這是一場完美的自殺。
”“知情人透露,張先生生前彬彬有禮,熱心公益,是典型的都市精英。
”“其私人心理醫(yī)生溫雅女士表示極度哀痛,稱他一直在與內(nèi)心的惡魔抗爭,只是最后輸了。
”眼前這具躺在不銹鋼操作臺上的尸體,似乎就是彈幕里那個值得惋惜的完美受害者。
面容英俊,姿態(tài)體面,除了死亡,看不出任何狼狽。師傅老劉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示意我開始工作。我戴上塑膠手套,深吸一口氣,將手按在了尸體的胸口,
準備開始例行的清潔凈化。就在指尖觸碰到冰冷皮膚的瞬間。轟!
所有的新聞彈幕瞬間被血色的亂碼覆蓋、撕碎!一股陰冷、黏膩、充滿瘋狂與恐懼的信息流,
像決堤的洪水般沖進我的腦海!「不……不……我的眼睛……」
「她看見了……她怎么會知道……她怎么敢看我的眼睛!」
「我完美的藏品……我一件一件收集來的藝術(shù)品……要被發(fā)現(xiàn)了……」「我才是審判者!
我才是美的締造者!你們這些凡人懂什么!」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魔鬼……她要毀了我……」
「冷……好冷……從樓上跳下去……就再也沒人能看見我的眼睛了……」我猛地抽回手,
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
再看向面前這具“彬彬有禮”的尸體,他英俊的五官在我眼中寸寸扭曲。所謂的儒雅風度,
不過是屠夫放血前溫柔的撫摸。 所謂的商業(yè)頭腦,不過是計算如何完美地狩獵和收藏。
所謂的與內(nèi)心惡魔抗爭,原來是他人的地獄,成了他的藝術(shù)館。我倒是想看看,
一個收集眼球的連環(huán)殺人魔,和一個親手將他推入地獄的復(fù)仇者。
怎么在這場被世人稱為“悲劇”的鬧劇里,各自完成自己的謝幕?!靶£悾磕惆l(fā)什么愣?
”師傅老劉的聲音將我的神思從那片血色的深淵中拽了出來。他正用一種擔憂的眼神看著我,
“臉色這么差,是不是又沒吃飯?跟你說了多少次,咱們這行,身子骨要正,陽氣要足。
”我搖了搖頭,扶著操作臺穩(wěn)住身形,重新看向面前的張昊軒。此刻,
他不再是檔案上那個冰冷的名字,也不再是新聞里那個可惜的天才,
而是一個剛剛被剝?nèi)トA麗畫皮,露出腐爛血肉的怪物。而我,陳夜,
將是為他蓋上棺材板的最后一人。1:亡者低語長明市的夜晚,被雨水沖刷得亮如黑曜石,
城市霓虹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拖曳出迷離的光影。晚上十一點,市殯儀館內(nèi),萬籟俱寂,
只剩下老舊空調(diào)外機的低沉嗡鳴,以及雨點敲打在鐵皮屋頂上,那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鼓點。
我叫陳夜,是這里的實習入殮師。“小陳,14號儲藏柜的,‘高墜’,家屬要求盡快處理。
”師傅老劉頭也不抬,指了指走廊盡頭,繼續(xù)低頭擦拭著他心愛的工具。
那些冰冷的金屬在他布滿老繭的手中,仿佛被賦予了生命,泛著幽冷的光?!懊靼住?/p>
”我應(yīng)了一聲,戴上醫(yī)用口罩和乳膠手套,推著不銹鋼推車,
車輪輕微摩擦地面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我走向那片散發(fā)著寒氣的儲藏區(qū)域。
“高墜”,這是我們行業(yè)的黑話,特指那些從高處墜落身亡的逝者。這類遺體通常破損嚴重,
修復(fù)難度極大,是所有入殮師最頭疼的工作,因為它不僅僅考驗技術(shù),
更考驗一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14號柜門被我拉開,
一股混雜著福爾馬林和消毒水的寒氣撲面而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逝者被白布嚴實地覆蓋著,身形看起來瘦高。我核對了一下他手腕上的信息手環(huán):張昊軒,
男,32歲,金融分析師,于今日下午四點,從市中心“云頂國際”35樓頂層墜亡。
警方現(xiàn)場勘查結(jié)論:自殺。自殺,一個多么干凈利落的詞,
卻輕描淡寫地掩蓋了背后無數(shù)的破碎與狼藉,將所有復(fù)雜的情緒簡化為兩個字。
我將遺體小心地推入操作間,刺眼的無影燈光從上方打下,將操作臺照得沒有一絲陰影。
我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掀開了白布。然而,預(yù)想中血肉模糊的慘狀并未出現(xiàn)。
張昊軒的遺容非常……完整。除了額角一處不算嚴重的磕碰傷和四肢非正常扭曲外,
他的身體幾乎沒有開放性傷口。他穿著一套昂貴的定制西裝,除了些許塵土,
甚至看不出太多褶皺,仿佛只是在沉睡中被隨意放置。這不正常。從百米高空墜落,
哪怕是奇跡,巨大的沖擊力也足以讓身體分崩離析,骨骼盡碎,內(nèi)臟移位。
除非他掉進了什么緩沖地帶,比如巨大的消防氣墊,但我之前看過出現(xiàn)場的照片,
樓下分明是堅硬的大理石廣場,連一絲緩沖的可能性都沒有?!罢媸莻€幸運的倒霉蛋。
”老劉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瞥了一眼操作臺上的遺體,語氣平淡,“家屬給的紅包夠厚,
讓我們盡量體面些。小陳,你來主手,我給你打下手,就當是出師前的最后考核了。
”我點點頭,將心中的疑惑暫時壓下,開始進行常規(guī)的清潔和消毒。我的動作很輕柔,
這是我對逝者最后的尊重,也是我們這一行最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
當我的指尖輕輕劃過他冰冷的掌心時,一個微小的刺痛感突然傳來。我停下動作,
借著無影燈的光線仔細看去。張昊軒的右手掌心,竟然嵌著一根極其微小的木刺,
大約只有半毫米長,顏色很深,像是某種名貴的木料。若非我常年處理遺體,觸感極其敏銳,
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一個準備跳樓自殺的人,為什么手心會有一根新扎入的木刺?這太奇怪了,
難道他在墜樓前,還曾接觸過某種木質(zhì)物品?我沒有聲張,用醫(y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它夾出,
放進一個透明的證物袋,然后不動聲色地揣進了自己的口袋。接下來的工作按部就班,
我為遺體進行按摩以緩解僵硬,然后是關(guān)節(jié)復(fù)位,最后穿衣整容。張昊軒的臉很英俊,
只是此刻雙目緊閉,面色慘白,透著一股死寂。按照流程,我需要為他進行面部最后的整理,
讓他看起來像是安詳?shù)厮?,給家屬留下一個最后的、美好的印象。
就在我的指腹輕輕觸碰到他眼皮的瞬間——“嗡!”一聲尖銳的耳鳴在我腦中炸開,
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模糊。一股不屬于我的、極度冰冷的絕望感,
如同潮水般瞬間將我淹沒,那種窒息感讓我?guī)缀鯚o法呼吸。一個破碎、嘶啞的聲音,
……好冷……別看……我的……眼睛……”這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言喻的羞恥?
我猛地抽回手,踉蹌著后退兩步,撞在了身后的工具臺上,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打破了操作間的寂靜。“怎么了?”老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連忙扶住我,
關(guān)切地問,“臉色怎么這么白?低血糖犯了?”“沒……沒事……”我扶著額頭,
大口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沖出來一般。那種冰冷刺骨的感覺正緩緩?fù)嗜ィ?/p>
但那句“別看我的眼睛”,卻像魔咒一樣在我腦中盤旋,久久不散。這不是幻覺。
這是我的“秘密”。從我第一次接觸尸體開始,我就發(fā)現(xiàn),
我能聽到某些逝者臨終前最強烈的執(zhí)念,一句話,一個畫面,或是一種強烈的情緒。
這是我的天賦,也是我的詛咒。大多數(shù)逝者都是平靜的,他們的“聲音”很微弱,
像風中的呢喃,一閃而過。但張昊軒不同,他的執(zhí)念強烈到幾乎能沖垮我的理智,
讓我感到頭痛欲裂。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最后的執(zhí)念怎么會是“別看我的眼睛”?
這更像是一種被侵犯、被窺探隱私時的激烈反應(yīng),而不是一個自殺者應(yīng)有的平靜或絕望。
“劉叔,”我穩(wěn)住心神,看向老劉,語氣堅定,“這個張昊軒,我覺得……不像是自殺。
”老劉聞言皺了皺眉,停下手里的活,嚴肅地看著我:“小陳,這話可不能亂說。
警察都結(jié)案了。我們是入殮師,工作是送走亡人,不是審判活人。把不該有的好奇心收起來,
這是咱們這行的大忌?!蔽页聊?。我無法向他解釋我的信息來源。在別人看來,
這不過是我的胡思亂想,甚至可能是壓力過大產(chǎn)生的錯覺?!案苫畎??!崩蟿@了口氣,
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干完這單,早點休息?!蔽尹c點頭,重新走到操作臺前。這一次,
我刻意避開了他的臉,避開了那雙緊閉的眼睛??杉幢愀糁燮ぃ?/p>
我似乎都能感受到后面隱藏的巨大恐懼。這絕不是自殺。張昊軒,你也許無法開口,
但我將用我自己的方式,為你“看”清真相。2:眼睛第二天,我請了半天假,
因為張昊軒的案子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讓我無法平靜。警方的結(jié)案報告很簡單,
歸結(jié)為“工作壓力導(dǎo)致的抑郁導(dǎo)致的自殺”。這個結(jié)論敷衍得讓人無法接受,
尤其是當我手中還握著那根微小的木刺時。我拿著那根木刺,
找到了我在市局當法醫(yī)的同學周宇。周宇是個技術(shù)宅,
對各種稀奇古怪的物質(zhì)分析有著近乎偏執(zhí)的熱情。他接過木刺,好奇地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又用專業(yè)儀器進行光譜分析?!白咸茨?,而且是頂級的小葉紫檀。
”周宇的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
“這種木料多用于制作昂貴的藝術(shù)品或者佛珠手串。怎么,你又在哪具尸體上發(fā)現(xiàn)的?
我說陳夜,你一個入殮師,干的活比我們法醫(yī)都細,是不是該考慮轉(zhuǎn)行了?”小葉紫檀。
這個線索既具體又寬泛,它指明了材質(zhì),卻無法直接指向某個特定物品。
它可能是任何一件昂貴的木質(zhì)藝術(shù)品,也可能是某串佛珠,甚至是一件家具。
我決定去死者的住所看看。我從殯儀館的檔案里找到了張昊軒的詳細地址——云頂國際A座,
3501。這是本市最頂級的豪宅之一,安保森嚴,住戶非富即貴。
一個住在這里的金融精英,真的會因為工作壓力而選擇從百米高空墜落,
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結(jié)束生命嗎?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我沒指望能進去,
只想著在周圍打探一下情況。然而,當我到達A座大堂時,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市刑偵支隊的李兵警官,正帶著兩個年輕警員從電梯里出來。他行色匆匆,
眉宇間透露著難以掩飾的煩躁?!袄罹佟!蔽抑鲃由锨按蛘泻?。
之前因為幾起比較棘手的案子,我們有過幾次交道,
我的“特殊能力”偶爾會幫助他找到一些被忽略的線索。李兵看到我,愣了一下,
隨即認出了我:“你是……殯儀館的小陳?
”他顯然對我這個總能發(fā)現(xiàn)“意外”的入殮師印象深刻。“是我。
我來是想……再跟進一下張昊軒先生的后續(xù)事宜?!蔽艺伊艘粋€蹩腳的借口,
心里盤算著如何從他口中套取更多信息。李兵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把我拉到一旁,
壓低聲音說:“這案子麻煩了。家屬鬧著說不是自殺,非讓我們重新立案。
可現(xiàn)場什么他殺的證據(jù)都沒有,頂層天臺干干凈凈,沒有搏斗痕跡,
監(jiān)控也顯示只有他一個人上去了。我們剛又去勘查了一遍,還是老樣子,一點進展都沒有。
”“那你們進他家了?”我問,目光緊盯著他?!斑M了,搜查令都申請了。
”李兵不耐煩地擺擺手,“里面比他的臉還干凈,什么都沒有。行了,這事你別摻和了。
我們要收隊了。”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攥緊了口袋里的證物袋,
那枚小小的木刺仿佛正在灼燒我的皮膚?!笆裁炊紱]有”?我不信。我心生一計,走到前臺,
對保安說:“您好,我是長明殯葬集團的,受張昊軒先生家屬委托,來取一下逝者的遺物。
這里是我的工作證和家屬的委托書?!蔽屹€的就是信息差。這種高級公寓的安保雖然嚴格,
但對處理后事的流程未必熟悉。我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
加上我父親公司那塊金字招牌的名頭,足以以假亂真。保安果然猶豫了,
在打了一通無法接通的家屬電話后,還是刷開了門禁。3501的房門是密碼鎖,
李兵他們勘查后沒有重置,這給了我可乘之機。我輕易地打開了門。
一股濃烈的藝術(shù)氣息撲面而來,讓我猝不及防。整個房子是極簡的黑白灰風格,冷淡而高級,
但墻上、桌上,卻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藝術(shù)品。而這些藝術(shù)品,
都有一個詭異的共同主題——眼睛。墻上掛著巨大的、色彩斑斕的瞳孔油畫,
仿佛無數(shù)雙眼睛正在無聲地審視著我;桌上擺著各種材質(zhì)雕刻的眼睛模型,
玻璃的、金屬的、水晶的,在燈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芒;甚至連地毯的花紋,
都是一只巨大的、抽象的眼睛,占據(jù)了整個客廳。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一個人的家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眼睛?這已經(jīng)超出了藝術(shù)鑒賞的范疇,
更像是一種偏執(zhí)的、甚至有些瘋狂的迷戀。我的目光被客廳中央的一個落地展柜吸引。
那里面,陳列著十幾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球,每一個都極其逼真,內(nèi)部有著紋路各異的虹膜。
就像是……一排被挖出來的眼球,浸泡在透明的液體里,泛著幽冷的光。我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