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樓內(nèi),金碧輝煌。巨大的水晶燈盞折射著無數(shù)燭火,將雕梁畫棟映照得流光溢彩。
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熏香、酒氣和脂粉甜膩的混合氣息,熏得人微醺。
絲竹管弦之聲靡靡纏繞,如同情人的低語,撩撥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弦。舞池中央,
薄紗輕揚,曼妙身姿若隱若現(xiàn),引得賓客們或癡迷凝望,或高聲喝彩,
喧囂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就在這片浮華喧囂的中心,一道清冷的月白身影翩然降臨。
東方清身著一襲素紗舞衣,衣袂飄飄,不染半分俗艷。她像是一朵誤落凡塵的幽蘭,
又似暗夜中悄然綻放的白蓮,與周遭的奢靡格格不入。樂聲一轉(zhuǎn),由纏綿轉(zhuǎn)為空靈清越,
她動了。足尖輕點,腰肢曼轉(zhuǎn),廣袖翻飛如流云舒展,蓮步輕移似踏波而行。驚鴻一舞,
被她賦予了靈魂。她仿佛不是在地毯上起舞,而是在云端漫步,每一個回眸,每一次甩袖,
都帶著驚心動魄的美。那眉眼間的清冷孤傲,
在柔美的舞姿中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脆弱與堅韌,足以讓最狂放的浪子屏息,
讓最挑剔的看客失神?!昂谩 ?“此舞只應(yīng)天上有!” “賞!重重有賞!
” 喝彩聲震耳欲聾,金銀珠玉如雨點般拋灑向舞池中央,在燈光下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二樓雅間內(nèi),姬顏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修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一只白玉酒杯。
他一身玄色暗金紋錦袍,襯得他面容愈發(fā)冷峻,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
他的目光穿透喧囂與珠簾,精準(zhǔn)地鎖定了舞池中央那抹月白。當(dāng)臺上女子一個回身,
眉眼在燈光下清晰展現(xiàn)時,姬顏的手指猛地收緊,白玉杯幾乎要被他捏碎。
“像……太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里的倔強和……絕望。
”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母親臨終前含恨的淚眼,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痛楚與恨意交織翻涌。姬顏對侍立一旁的貼身侍衛(wèi)凌風(fēng)吩咐道: “凌風(fēng),去告訴鴇母,
那舞姬,本宮要了,送回府里”一曲終了,東方清微微喘息,額間沁出細(xì)密的汗珠,
打濕了幾縷鬢發(fā)。后臺的喧囂與掌聲仿佛隔著一層紗,她眼中只有水盆里自己疲憊的倒影。
剛接過侍女遞來的濕巾擦拭,鴇母便扭著腰肢,滿臉堆笑地沖了進來。
鴇母尖銳的聲音中透著狂喜: “哎喲我的清姑娘呀!大喜!天大的喜事!你被貴人看中啦!
二樓那位尊貴無比的公子,可是花了天價把你買下了!從今兒起,你就是貴人的了!
再也不用在這腌臜地方吃苦啦!”東方清猛地抬頭,
眼中瞬間的茫然被巨大的不安和茫然取代:“買下?……哪位貴人?他……要我去做什么?
”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自由?不,這更像是從一個牢籠,
被投入一個未知的、可能更可怕的深淵。鴇母不耐煩地?fù)]揮手帕: “哎呀,貴人行事,
哪是我們能問的?趕緊收拾收拾,貴人等著呢!這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不由分說,
便催促侍女替她更衣。馬車在寂靜中駛?cè)肷瓏?yán)的太子府邸。
東方清被帶到一處燈火通明卻氣氛肅殺的書房。姬顏背對著她,負(fù)手而立,
玄色的背影在燭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壓迫感十足。姬顏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鋒,
上下審視著她:“從今日起,你便是本太子的人。記住你的身份,也記住你的本分。
”東方清壓下心頭的驚悸,強自鎮(zhèn)定,盈盈下拜:“民女東方清,叩見太子殿下。殿下恩典,
民女感激不盡。只是……民女愚鈍,不知殿下買下我這微賤舞姬,所為何事?” 她抬起頭,
清澈的眼眸直視著姬顏,帶著困惑和一絲不屈。姬顏眼神微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隨即被更深的冰冷覆蓋:“所為何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叭蘸?,
你自然會明白?,F(xiàn)在,你只需記住一點:服從?!?他不再看她,揮了揮手,“帶下去,
安置在‘竹影軒’,沒有本宮命令,不得擅出?!薄爸裼败帯泵桓睂?,
院中只有幾株稀疏的修竹,更顯清冷孤寂。白日里,這里是寂靜的牢籠。到了深夜,
則變成殘酷的修羅場。一間被特意改造的密室,墻壁厚重,隔絕一切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汗水和淡淡的血腥氣。冰冷的兵器架上,
寒光閃爍的匕首、淬毒的短刺整齊排列,無聲地訴說著它們的致命用途。凌風(fēng)面容如同石刻,
毫無表情,他將一把烏沉沉的匕首塞進東方清手中,聲音平板無波道:“握緊。
感受它的重量和冰冷。它將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你意志的延伸。目標(biāo):咽喉、心臟、后頸。
出手要快、準(zhǔn)、狠、無聲。從今往后,每天對著草人練習(xí)刺擊,一千次?!睎|方清手指顫抖,
幾乎握不住那冰冷的兇器,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 “為什么?!我只是個舞姬!
我只會跳舞!為什么要我學(xué)這些……殺人的勾當(dāng)?!” 她看著那鋒利的刃尖,
仿佛看到了自己沾滿鮮血的未來。姬顏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陰影籠罩著他半邊臉,
眼神比匕首更冷: “為什么?” 他緩步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因恐懼而蒼白的臉。
“因為你存在的意義,就在于此。收起你的眼淚和疑問,你沒有資格問為什么,
只有資格去執(zhí)行。”他冰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或者,
你想現(xiàn)在就回到春香樓,繼續(xù)做你的‘名動天下’的舞姬?”他的話語像毒刺,扎進她心里。
回去?那比死更可怕。無數(shù)個夜晚,東方清蜷縮在冰冷的床榻上,渾身酸痛,手掌被磨破,
結(jié)了一層又一層的繭。窗外月色凄清,竹影婆娑,如同鬼魅。
白天訓(xùn)練的殘酷畫面在腦中反復(fù)上演,恐懼和屈辱啃噬著她的心。淚水無聲滑落,
沾濕了枕巾。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推開,姬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
姬顏看著月光下她單薄顫抖的背影和臉上的淚痕,心頭莫名一窒,
語氣卻刻意維持著冷硬:“哭?這點苦楚都承受不住,如何能成為一把有用的刀?
如何……配站在本宮身邊?” 最后一句,他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異樣。
東方清猛地坐起,胡亂擦掉眼淚,眼中是受傷后的倔強和一絲被刺痛的自尊: “殿下!
民女不明白!您將我買來,不是欣賞我的舞,而是要將我鍛造成一把殺人的刀!
這雙手……” 她伸出布滿繭子和傷痕的手,“本該執(zhí)扇起舞,如今卻要沾滿血腥!
您告訴我,我究竟要做什么?我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姬顏沉默良久,
月光在他臉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影。他罕見地沒有斥責(zé),反而走近床邊,伸出手,
指腹帶著薄繭,極其輕柔地拭去她眼角殘留的淚珠。這個動作讓兩人都微微一震。
“等有一天……”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等你能把這把匕首,
穩(wěn)穩(wěn)地架在本宮的脖子上,而不被本宮反制時……” 他指尖輕輕滑過她因驚愕而微張的唇,
“你便會知曉一切?,F(xiàn)在,活下去,變強?!闭f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沒入黑暗,
留下東方清一個人,心跳如擂鼓,臉頰滾燙,心中那點不該有的情愫,
如同野草般在恐懼和恨意的土壤里悄然滋生。
日復(fù)一日的訓(xùn)練讓東方清的身體變得柔韌而充滿力量,
眼神中的恐懼逐漸被一種冰冷的銳利取代,但內(nèi)心深處對姬顏的復(fù)雜情感卻在瘋長。
一次高強度的格斗訓(xùn)練后,她因腳踝舊傷復(fù)發(fā),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地,
劇痛讓她瞬間白了臉,她痛呼出聲,冷汗涔涔。姬顏幾乎是瞬間出現(xiàn)在她身邊,
動作快得驚人。他蹲下身,眉頭緊鎖,一手按住她受傷的腳踝,
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切: “怎么回事?!傷著何處了?
” 他的手指溫?zé)嵊辛?,探查著傷勢。東方清被他觸碰的地方如同被火燎過,
疼痛似乎都減輕了,聲音有些虛弱: “殿下,是以前練舞時落下的舊疾,
方才發(fā)力不慎……民女無用……”姬顏看著她蒼白的臉和強忍痛楚的模樣,眼神復(fù)雜難辨。
他沉默地取出隨身攜帶的藥膏,動作算不上溫柔,卻異常仔細(xì)地為她涂抹揉按:“既是舊傷,
為何不說?逞強只會誤事!” 語氣雖硬,動作卻帶著一種別扭的關(guān)切。涂好藥,
他竟親自將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臂彎,“這幾日暫停訓(xùn)練,好好養(yǎng)傷。身體是本錢,廢了,
便毫無價值?!?最后一句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他扶著她走回房間,
東方清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感受到他臂膀傳來的堅實力量,那一刻,
所有的委屈、恐懼仿佛都找到了依托,一種隱秘的、帶著絕望的依戀,在她心底牢牢扎根。
東方清不自覺將身體的重量靠向他,聲音低若蚊吶,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謝殿下。”姬顏看著眼前脫胎換骨的東方清,
此時的她不再僅僅是那個眉眼酷似母親的舞姬,她眼中有了銳利的鋒芒,
動作間帶著蓄勢待發(fā)的力量,像一柄被精心打磨、即將出鞘的利刃。
他心中確實涌起一絲“作品”即將完成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抗拒的悸動。
她倔強的眼神,她強忍淚水的模樣,
她受傷時脆弱的依靠……這些畫面總在不經(jīng)意間闖入他的腦海。
姬顏看著她在訓(xùn)練場揮汗如雨的身影,對凌風(fēng)低語,更像自語: “她……學(xué)得很快。
” 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甚至……驕傲?凌風(fēng)敏銳地察覺主子語氣中的不同,
謹(jǐn)慎回應(yīng)道:“是,殿下。東方姑娘天資聰穎,意志堅韌,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 凌風(fēng)心中微凜,他知道殿下要鑄造的是一把刺向君王的毒刃,這句話也是在提醒主子。
姬顏眼神微暗,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佩玉: “堅韌……是啊。” 這份堅韌,
是否有一天也會成為刺向自己的利刃?他強迫自己壓下心頭那點不該有的柔軟,
目光重新變得冰冷銳利“還不夠。她需要經(jīng)歷真正的‘淬火’?!笨伤参戳系?,
這場“淬火”竟燒得如此之快。一道和親賜婚的旨意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
姬顏看著那道賜婚圣旨,眉頭緊鎖。他對這突如其來的和親之事十分反感,
但又不得不考慮兩國之間的關(guān)系?!暗钕?,這和親之事,怕是推脫不得。
”身旁的凌風(fēng)憂心忡忡地說道。姬顏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知道了,
本太子會妥善處理。”很快,和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黎國。沈傾傾見到姬顏的第一眼,
便被他的氣質(zhì)所吸引?!疤拥钕拢瑑A傾久仰大名?!鄙騼A傾微微屈膝行禮,聲音輕柔。
姬顏禮貌地回禮:“公主客氣了?!碧偷顑?nèi),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巨大的蟠龍金柱支撐著雕梁畫棟,琉璃盞中燭火跳躍,將整個殿堂映照得金碧輝煌,
奢華到了極致??諝饫飶浡鴿庥舻木葡?、珍饈佳肴的香氣以及名貴香料燃燒的氤氳。
絲竹管弦奏著喜慶祥和的樂章,百官身著朝服,命婦們珠翠環(huán)繞,觥籌交錯,笑語喧嘩,
一派盛世繁華、普天同慶的景象。新郎姬顏身著大紅吉服,金冠束發(fā),更顯俊美無儔,
只是那俊美的面容上,笑容如同精心雕刻的面具,笑意不達眼底,
深邃的眸底是一片冰冷的寒潭。沈傾傾身著華麗繁復(fù)的鳳冠霞帔,紅紗遮面,身姿窈窕,
儀態(tài)端莊,溫柔嫻靜地坐在姬顏身側(cè),偶爾低聲回應(yīng)身邊命婦的恭賀,
舉止間盡顯一國公主的尊貴與教養(yǎng)。然而,紅紗之下,她的眼神帶著初見的羞澀,
也有一絲對未來的茫然與順從。酒過三巡,氣氛正酣。姬顏放下酒杯,
目光投向高踞龍椅之上的父王姬元。姬顏起身,聲音清朗,
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父王,今日兒臣大婚,普天同慶。
兒臣特意準(zhǔn)備了一份薄禮,以賀父王圣體安康,國祚永昌。請父王賞觀?!奔г鑷鴩?/p>
身著龍袍,雖已中年,但氣度威嚴(yán),眼神銳利如鷹。他微微頷首,聲音沉穩(wěn):“哦?
顏兒有心了。是何禮物?”姬顏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一支舞。
一支……足以慰藉心懷的舞?!?他輕輕擊掌。樂聲陡然一變,從喜慶祥和轉(zhuǎn)為空靈悠遠(yuǎn),
帶著一絲哀婉的追憶。殿內(nèi)光線微暗,一束清冷的月光投射在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