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你好，阿姨是鎮(zhèn)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壁w麗在李建國父子面前坐下，出于禮貌，熱情地和對方打招呼。
她化了淡妝，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看起來是為了今天的見面特地準備了不少。
“一點都不好！”李小川用腳尖踢著桌腿。
四份布丁上來了，李建國接過來，剛準備給趙麗遞過去，李小川卻突然伸手撞翻了布丁，直接倒在了趙麗的身上。
“你這小子，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以為什么事情都得寵著你才行？你忘記自己說過什么了？你媽要是看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平日里總是笑呵呵的李建國此時卻是罵了起來。
“我媽要是看見我現(xiàn)在這樣會說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看見你們兩個人，她一定會哭！”李小川打斷了李建國的話。
“真不應該帶你過來。”
“那就別帶唄，出發(fā)前還特地拽我過來?！崩钚〈◤目诖锶〕鲆缓袩?，但是手上被李建國打了一下，整盒煙掉在地上。
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將腦袋埋進了衣服領子里，抵著頭。
“小川！” 李建國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玻璃糖罐里的方糖塊輕輕跳動，“快給趙阿姨道歉！”
男孩的衛(wèi)衣帽子又往下扯了扯，只露出的半張臉繃得極緊。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小川，聽說你在市物理競賽初中組的比賽中得了一等獎，最后那道大題怎么做的，能和我們分享一下么？”顧孟打開資料看了看，立刻找到了話題。
那份資料，雖然是今天早晨才找王嬸要來消息，臨時打印的，但卻記著李小川近期的全部情況，顧孟帶著這份東西，就是怕這樣的冷場。
“關你屁事？”李小川白了顧孟一眼。
“你這孩子……小顧、趙醫(yī)生，對不住啊，”李建國和兩人道歉，拽著李小川的胳膊往外走，“走！和我回去！”
“李哥，別急。” 顧孟輕輕按住李建國，轉(zhuǎn)頭看向李小川，注意到男孩球鞋邊緣沾著的白色粉末。
“小川的物理競賽題，” 顧孟從口袋里掏出支中性筆，在餐巾紙上畫出受力分析圖，“最后那道電磁感應題，是不是用了微元法？那可是高中的知識。小川真的好棒，連高中的知識都會了，肯定是有個好老師?！?/p>
顧孟打聽過，李小川媽媽是名高中物理老師，平日里應該是經(jīng)常輔導孩子功課的，而在他的媽媽去世前，李小川也一直是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
李小川的身體微微一顫，衛(wèi)衣下的肩膀繃成直線。
“無聊?！?李小川悶聲開口，卻沒有像剛才那樣激烈反駁。
“我上學時也最怕電磁學，” 趙麗忽然輕笑，從手提包取出薄荷糖罐，“不過我有個笨辦法，把公式寫在糖紙上，每次做題前吃一顆，就覺得腦子清爽些。”
“這種方法只能求個心理安慰，真想要記住公式，不如去嘗試理解?！崩钚〈ㄠ洁熘?，卻被李建國輕輕地推了一下。
“小孩子不懂事，說的話讓趙醫(yī)生不高興了，別在意啊。”李建國想要打圓場。
“沒有，我倒是覺得小川很聰明，”趙麗笑了笑，手機上突然收到一條消息，神色有些慌張，“我有些事情，咱們下次再聊吧，小川喜歡去天文館嗎？下次要不要一起去？”
李小川沒有回答，只是瞥了趙麗一眼，快步走出門去。
李建國去前臺結(jié)了帳，追了出去，趙麗則是邊打電話邊擦拭衣服，說著“我馬上回來”。
“趙姐，你先前不是還說李小川這個孩子不行么，怎么今天這樣客氣？”顧孟有些好奇地問。
“輕語和我說，李小川是個好孩子，還發(fā)了張照片。”趙麗打開手機，展示給顧孟看。
那是一張李小川在喂流浪貓的照片，嘴角的笑容和剛才的模樣完全不同，很難想象是同一個人。
“對了，小顧，你還是趕快去輕語家里看看吧，她身體不舒服，請假回家休息了，我去幫她頂班?！?/p>
顧孟內(nèi)心咯噔一下。
今天的確是備忘錄上記著的，葉輕語可能會胃絞痛的日子。
但葉輕語當時拒絕了自己的探望，又在醫(yī)院里，顧孟覺得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意外，就沒有堅持去看看。
現(xiàn)在，他有些后悔了。
“嚴不嚴重？”顧孟著急地詢問。
“不算太嚴重，但每個月都會有那么幾天的，你還是去她家看看吧。她的房子租在西門村那邊?！?/p>
他幾乎是撞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沖出去的，甚至沒來得及和趙麗打招呼，就跨上電動車狂飆而去。
電動車在石板路上顛簸，顧孟腦海里閃過上一世的畫面：葉輕語倒在急診室的情景，心電監(jiān)護儀的綠光刺痛眼睛，而他當時連她胃出血的前兆都沒察覺。
千萬不要出事??！顧孟在心里默念。
汗水順著下巴滴落，他忍不住加速，直到看見西門村路口那棵歪脖子槐樹，才猛地剎車。
葉輕語的出租屋在巷子盡頭，青石板鋪就的小院里種著幾株薄荷，紗窗上貼著歪歪扭扭的防撞條，一看就是她的風格。
顧孟的手在敲門時頓住，忽然想起兩人 “未經(jīng)允許，不闖入私人空間”的約定，稍微頓了頓，但還是重重地敲了上去。
和命比起來，那些個約定早就不算什么了。
“葉醫(yī)生！我是顧孟?！?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分。
里頭沒有回應。
“葉醫(yī)生！”顧孟又敲了好幾下，依舊沒有任何的回應。
不會真出事了吧！
他立刻撥通房東的電話，打算借一把備用鑰匙。
不過，電話無人應答。
真是該死！
顧孟打算撞門進去。
不過剛后退一步，屋子里就傳來了拖沓的腳步聲。
門被開了一條縫，葉輕語的臉從門縫里露出來，臉色比平時蒼白不少，額角還沾著汗?jié)竦乃榘l(fā)，卻仍強撐著挑眉：“顧老板這是在做什么？”
“聽說你不舒服，來看看你?！?/p>
“多謝關心，先進來吧，外頭太熱。”
葉輕語看起來沒有什么精神，走到屋子里，在沙發(fā)上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