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瑤轉(zhuǎn)身,沒有片刻停留,向著海城東南方向,那片被濃霧籠罩的神秘山脈,踏出了堅定的步伐。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風聲依舊在崖邊嗚咽,訴說著古老而危險的秘密。青屏山脈,如一條黛色的巨龍,橫亙在海城東南的天際。當碧瑤的身影逐漸遠離都市的鋼筋水泥,投入這片蒼茫的綠意時,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似乎都發(fā)生了改變。霓虹的浮躁被草木的沉靜所取代,喧囂的人聲被林間的鳥鳴與不知名蟲豸的低吟所覆蓋。越往深處,原始的氣息便越濃烈,參天古木遮天蔽日,陽光只能在濃密的枝葉間篩下斑駁的光點,投在厚厚的落葉腐殖層上,散發(fā)出一種古老而微濕的氣味。
她像一頭孤狼,警惕而迅捷地穿行在密林之中。琉璃刃的冰冷始終貼著她的肌膚,提醒著她此行的兇險。林深提供的地圖只到青屏山脈的外圍,“迷龍障”的區(qū)域則是一片模糊的紅色警告。
數(shù)日的跋涉后,前方林木的顏色開始變得詭異。正常的翠綠漸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近乎病態(tài)的灰白??諝庖沧兊糜l(fā)潮濕,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甜腥,仿佛某種巨獸的呼吸。
終于,在一處山坳的轉(zhuǎn)角,那傳說中的“迷龍障”毫無預兆地展現(xiàn)在碧瑤眼前。
那并非普通的山霧。它濃稠得如同流動的牛乳,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半透明質(zhì)感,陽光在其中折射出迷離的光暈,如夢似幻。霧氣并非靜止,而是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翻滾、涌動,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
碧瑤停下腳步,黑曜石般的眸子凝視著這片無聲的屏障。她能感覺到,這霧氣中蘊含著一種奇特的能量場,干擾著她的感知,甚至讓她體內(nèi)的“密鑰”能量都產(chǎn)生了一絲不適的躁動。
她沒有貿(mào)然闖入。墨家手記中關(guān)于“迷龍障”的記載只有寥寥數(shù)語:“地脈之息,化而為障,非時莫入,非人莫擾。”
“非時莫入”,現(xiàn)在顯然不是“時”。但她沒有退路。
深吸一口氣,碧瑤從行囊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骨哨,這是墨家用來在復雜環(huán)境中辨別微弱氣流和聲波的工具。她將骨哨含在唇間,輕輕吹動,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哨音仿佛被這濃霧徹底吞噬了。
她又嘗試著向霧中投擲了一塊石子,石子沒入霧中,同樣悄無聲息,仿佛落入了另一個維度。
這“迷龍障”,比她想象的還要詭異。
略作思忖,碧瑤決定先尋找林深所說的那個“守望者”聯(lián)絡(luò)點,以及那位代號“山鬼”的老人。或許,他能提供一些穿越這片迷霧的關(guān)鍵信息。
根據(jù)林深給出的模糊方位,聯(lián)絡(luò)點應(yīng)該在“迷龍障”邊緣,一處被稱為“一線天”的峽谷附近。
碧瑤收斂心神,沿著“迷龍障”的邊緣地帶小心翼翼地搜尋。這片區(qū)域的地形愈發(fā)復雜,怪石嶙峋,藤蔓叢生,許多地方根本沒有路。她時而攀上陡峭的巖壁,時而穿過僅容一人通過的石縫,如履平地。
日頭漸漸西斜,林中的光線越發(fā)黯淡。
就在碧瑤幾乎要懷疑林深的情報是否有誤時,她在一片茂密的蕨類植物后,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尋常的痕跡。那是一塊巨石,石面上被人為地刻畫了幾個極其隱晦的符號,不仔細看,很容易以為是天然的石紋。這些符號,與林深給她的那枚“聽風者”徽章上的漩渦圖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她心中一動,撥開蕨類,巨石之后,竟是一道狹窄幽深的裂谷,谷底隱約可見潺潺流水。這,應(yīng)該就是“一線天”了。
而所謂的聯(lián)絡(luò)點,會在這峽谷之中嗎?
碧瑤沒有猶豫,側(cè)身滑入裂谷。谷中陰冷潮濕,兩側(cè)石壁如刀削斧劈,抬頭望去,天空只剩下一線。流水聲在谷中回蕩,帶著空曠的寂寥。
沿著溪流向上游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開朗。溪流匯入一個小小的潭泊,潭邊,一株虬曲蒼勁的古松下,竟有一間完全由山石和枯木搭建而成的小屋。屋頂鋪著厚厚的苔蘚,與周圍的環(huán)境完美地融為一體,若非刻意尋找,極難發(fā)現(xiàn)。
這里,應(yīng)該就是“山鬼”的居所了。
碧瑤放緩腳步,每一步都踩得無聲無息。她能感覺到,小屋內(nèi)似乎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安靜得有些詭異。
她走到木屋前,那扇簡陋的木門虛掩著。她沒有立刻推門,而是先側(cè)耳傾聽,同時用指尖輕輕觸碰木門,感受其材質(zhì)和結(jié)構(gòu)。
“既來了,何必在門外裝神弄鬼?!?/p>
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突兀地從屋內(nèi)傳來,仿佛一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木門,帶著一絲不耐和洞悉。
碧瑤眼神一凜。屋里有人,而且對方顯然已經(jīng)察覺到了她的到來。
她不再遲疑,輕輕推開了木門。
屋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糊著獸皮的窗戶透進些許天光。正中央,一個矮小的石灶上,陶罐里似乎煮著什么,散發(fā)出淡淡的藥草混合著肉香的古怪氣味。
一個身影背對著她,坐在一張粗陋的木墩上,正慢條斯理地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灶膛里的火苗。
那是一個老人。
他的身形佝僂,頭發(fā)花白而稀疏,隨意地用一根草繩束在腦后,露出布滿深邃皺紋和老年斑的脖頸。他穿著一件由不知名獸皮縫制的、破舊不堪的坎肩,裸露的臂膀干瘦如柴,皮膚卻呈現(xiàn)出一種飽經(jīng)風霜的古銅色,仿佛山間的巖石。
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因為碧瑤的進入而有絲毫動作上的停頓。
碧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暗自警惕。這個老人,看似風燭殘年,但她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與這片山林融為一體的、近乎野性的沉靜力量。
“你是‘山鬼’?”碧瑤開口,聲音平靜。
老人依舊沒有回頭,只是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嗯”。
碧瑤從懷中取出那枚“聽風者”的金屬徽章,托在掌心:“林深讓我來的?!?/p>
聽到“林深”的名字,老人撥弄火苗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恢復了原狀。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碧瑤說:“那個滑頭的小子……又給我找麻煩?!?/p>
他終于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
碧瑤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被歲月和風霜雕刻得溝壑縱橫的臉,一雙眼睛深陷在眼窩里,渾濁卻又帶著一絲洞悉世情的銳利,如同深山老林中潛伏的猛獸。他的下巴上留著幾縷稀疏花白的胡須,嘴角微微向下撇著,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孤僻。
“聽風者的信物……”山鬼的目光在徽章上停留了一瞬,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那小子倒是舍得。說吧,想從我這老骨頭這里知道些什么?先說好,我這里沒有靈丹妙藥,也沒有通天大道?!?/p>
他的直接,反而讓碧瑤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