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臺上,校長冷眼盯著我們,面目陰沉。我們聽了先是一驚。隨后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林瑜,你說這老古董就會變了法子的整我們。】蘇曉笑嘻嘻的拉著我,湊到我的耳邊說。
【對啊,我看就是怕我們大四的時候修不完學分、畢不了業(yè)?!课也灰詾橐猓?/p>
壓根沒把校長的話放眼里。周圍的同學嘰嘰喳喳的聊天,幾乎沒有人將校長的話當真。
校長一聲不吭,轉身打開了投影儀。機器啟動的低沉蜂鳴,
在漸漸低落的嘲笑聲中顯得格外突兀。一道慘白的光柱刺破禮堂半明半暗的空氣,
精準地打在主席臺后方巨大的白色幕布上。起初是一片晃眼的白噪點,緊接著,
畫面猛地跳了出來。不是任何預想中的勵志宣傳片或枯燥的數(shù)據(jù)圖表。是血。是扭曲。
是凝固的、非人的死亡。畫面劇烈地搖晃著,鏡頭像是被一只瀕死的手絕望地攥著。
首先撞入眼簾的,是地上癱軟的人形。
他的四肢呈現(xiàn)出人類關節(jié)絕對無法達到的、令人牙酸的彎曲角度。
脖頸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邊,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眼眶,死死地盯著鏡頭方向。
深紅近黑的粘稠血液,正從他大張的口中、鼻孔、甚至耳朵里汨汨涌出。鏡頭猛地一晃,
切換到下一個場景。這次更加干脆,地上只有一具無頭的尸體。
穿著沾滿泥濘的、依稀能辨認出是本校校服的運動衫。斷裂的脖頸處,
留下一個碗口大的、血肉模糊的空洞。邊緣參差不齊,白色的骨茬刺眼地戳出來。
粘稠的血漿和破碎的組織正從那里緩慢地淌出,浸透了周圍的泥土。
鏡頭掃過尸體旁邊——一顆面目全非的頭顱。它滾落在骯臟的草叢里,沾滿了泥土和草屑。
眼睛半睜著,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畫面再次切換,速度快得令人窒息。這一次,
沒有完整的人形,只有一片猩紅的、噴濺狀的污跡。
像一桶濃稠的油漆被狠狠潑灑在灰白的墻壁和水泥地上。墻壁上,
黏附著一些細碎的、難以分辨的肉糜和深色的組織碎片。鏡頭拉近,
對準地上一灘面積更大的、尚在微微蠕動的暗紅色粘稠物。
里面似乎混雜著白色的骨渣和斷裂的肌腱。一個模糊的、似乎是學生證殘片的塑料角,
半埋在血泊邊緣。上面的照片被血漿糊住,只露出半張凝固著驚駭表情的年輕臉龐。
“呃——!”“嘔……”死寂。真正的、令人心臟停跳的死寂。
前一秒還充斥著哄笑和喧鬧的禮堂,瞬間被抽成了真空。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
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無數(shù)張年輕的臉龐瞬間褪盡了血色,變得如同刷了白堊的墻壁。
有人死死捂住嘴,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發(fā)出壓抑不住的、瀕死般的干嘔聲。有人僵在座位上,
眼睛瞪得滾圓,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失焦。冰冷的寒意如同無數(shù)條毒蛇,
順著脊椎骨瘋狂地向上攀爬,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酸腐味涌上喉嚨,又被我死死地壓了下去。
我下意識地移開視線,目光慌亂地在周圍同學慘白驚恐的臉上掃過。最終,
卻像被磁石吸住一樣,死死地釘在了畫面下方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上。
【記錄時間:2025年6月30日 12:00:03】6月30號!這學期結束的日子!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尖銳的疼痛和冰冷的絕望。
【完了……真的完了……】一個念頭如同驚雷,在我混亂的腦海里炸開,
瞬間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氣。我猛地扭頭看向身旁的蘇曉。她已經(jīng)完全僵住了。
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只剩下一種死人般的灰敗?!緯詴裕刻K曉!看著我!
】我一把抓住她冰冷僵硬的胳膊,用力搖晃,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肉。我的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顫抖,像繃緊到極限的弦。她毫無反應,
身體軟得像一灘被抽掉了骨頭的泥。【走!】一個念頭瞬間壓倒了一切恐懼——離開這里!
立刻!馬上!我?guī)缀跏前胪习胱е耆バ袆幽芰Φ奶K曉,跌跌撞撞地沖向側門。
沉重的禮堂門被推開一條縫隙。外面走廊里相對新鮮的空氣涌進來,
帶著一絲初夏午后的暖意。卻絲毫無法驅散我們骨髓深處的寒意。冰冷的空氣灌入肺中,
帶來一陣短暫的、針扎般的刺痛,卻也讓我混沌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瞬。但這點清醒,
只讓眼前的絕境顯得更加猙獰。
“怎么辦……林瑜……怎么辦啊……”蘇曉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破碎得不成調子,
帶著濃重的哭腔。她的話語像一把鈍刀子,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來回切割?!袄潇o點!曉曉,
現(xiàn)在慌也沒用!”我的聲音干澀嘶啞,每一個字都像砂紙在摩擦?!笆紫?,我們必須弄清楚,
到底什么是‘修完所有學分’?具體指什么?還有多少時間?”我飛快地思索著,
拉著她往人少的地方走。我們躲進教學樓側面的一個僻靜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我顫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屏幕解鎖時因為指尖的冷汗滑了好幾次才成功。
點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藍色校園APP圖標,手指僵硬地輸入自己的學號。
加載的轉圈圖標仿佛旋轉了一個世紀。屏幕終于亮起,
0學分】【未完成課程:《高等數(shù)學(下)》、《數(shù)據(jù)結構》、《專業(yè)英語》……】0學分!
那個鮮紅刺眼的“0”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了我的心臟,再用力一絞!
瞬間的窒息感讓我眼前一陣發(fā)黑,扶著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曉曉,你的學分呢?
” 我急切地問。她看了一眼,臉色變得更加灰敗,
上學期掛了還沒重修完……這學期修的幾門……也都懸了……”她絕望的把手機屏幕轉向我,
上面的數(shù)字同樣觸目驚心。
《電路分析基礎》、《大學物理(二)》……】同樣是那個猩紅的、令人心膽俱裂的“0”!
時間!最要命的是時間!我的目光死死盯在手機屏幕上方的日期欄:2025年5月31日,
下午3點27分。距離6月30日,那個屏幕上血淋淋的清算日,只有整整一個月!一個月,
要修完十八個學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是魔鬼開出的不可能完成的清單!
“一個月……怎么可能……”蘇曉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不可能也得可能!”我咬著牙,
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除非你想變成屏幕上那些……東西!”想到那些扭曲的尸體和血沫,
一股寒意再次竄遍全身。“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半,一會還有節(jié)高數(shù),我們先去看看什么情況。
”蘇曉點了點頭。我們緊趕慢趕的奔向教室。眼前的一幕卻讓我們呼吸一滯。
偌大的階梯教室,此刻空曠得令人心悸。平日里熙熙攘攘坐滿的位置,此刻大片大片地空著。
像一張張咧開的、無聲嘲笑的嘴。稀稀拉拉坐著的十幾個人,都像驚弓之鳥,臉色蒼白,
眼神空洞或驚恐地四處張望。彼此之間隔著巨大的、充滿猜忌的距離。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繃緊的、一觸即碎的沉默。我們剛在靠后的角落坐下,門就被推開了。
高數(shù)老師走了進來。他依舊是那副溫和儒雅的樣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似乎帶著慣有的、鼓勵的笑意。“同學們,”他走到講臺中央,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晰,甚至帶著點親切?!榜R上要期末考試了,都復習的怎么樣了?
”這句話,在以往是再平常不過的開場白,甚至帶著點師長的關懷??稍诖丝?,
在這片死寂和恐懼彌漫的空間里。那溫和的語調聽在耳中,
竟詭異地染上了一層幸災樂禍的、冰冷的意味。
像是一個獵手在欣賞著陷阱中獵物徒勞的掙扎。“話不多說,
”他臉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點點。目光掃過臺下寥寥無幾的學生,
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我們先點個名吧。沒來的同學……”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
像冰塊撞擊?!爸苯铀銙炜?。”“掛科”兩個字,如同兩塊沉重的冰坨,
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班里僅剩的十幾個人齊刷刷地抬起頭,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講臺上那張溫和卻令人不寒而栗的臉上。那些目光里,
再沒有了往日的散漫或敬畏。只剩下赤裸裸的、濃得化不開的恐懼。死亡。
第一次如此具象地懸在了“掛科”這個詞之上?!皬埲!崩蠋煹穆曇羝椒€(wěn)無波,
念出了第一個名字。死寂。只有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像無數(shù)細小的鬼魂在竊竊私語。
高數(shù)老師頭也沒抬。拿起講臺上的紅色簽字筆。在那本厚厚的點名薄上,找到了對應的名字。
毫不猶豫地劃下了一個大大的、刺眼的紅叉。那紅色的痕跡在紙面上暈開,
像一道流血的傷口。“李四。”無人應答。又一個鮮紅的叉落下?!巴跷濉?/p>
”……他一個名字接一個名字地念著。語調沒有任何起伏,
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份無關緊要的名單。每一次短暫的停頓后無人應答。
那支紅色的筆就精準地落下,劃下又一個猩紅的死亡標記。點名薄上的紅叉越來越多,
連成一片,觸目驚心。劃完最后一個紅叉時,他合上點名簿,發(fā)出輕微的“啪”的一聲。
幾乎是同時,冰冷的、毫無感情起伏的電子合成音從教室墻角的廣播喇叭里傳了出來,
瞬間刺穿了凝滯的空氣:“原在校學生1036人,現(xiàn)存244人。”“倒計時:30天。
”“244人……”一個坐在前排的女生喃喃地重復著這個數(shù)字。聲音細若蚊蚋,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悸。僅僅一次點名,就抹掉了近八百個名字!
像用橡皮擦擦掉了一堆無用的符號!高數(shù)老師滿意地收起點名簿。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日光燈管慘白的光。他臉上的溫和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詭異的專注和……亢奮?
那是一種沉浸在自己專業(yè)領域里的狂熱,但此刻,卻只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昂昧?。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壓抑不住的亢奮。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扒謇淼簟?,
”他似乎意識到用詞不妥。極其生硬地頓了一下,隨即流暢地接上:“我是說,
現(xiàn)在留下來的,都是好學的同學。”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每一張寫滿恐懼的臉,
像是在確認什么。然后,他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飛快地寫下一行行令人眼花繚亂的公式。
粉筆敲擊黑板的聲音清脆而急促,像密集的鼓點敲在瀕死者的心臟上?!澳敲?,
我們開始上課?!彼穆曇舳溉话胃撸錆M了不容置疑的權威和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激情。
“今天講的內容,是期末考試的絕對重點!關系到你們能否順利拿到這寶貴的學分!
請務必……”他猛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們,一字一頓,如同冰冷的鐵錘砸下,
“刻在腦子里!”粉筆灰簌簌落下,像一場微型的、慘白的雪。我和蘇曉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一種被鎖定的寒意。這不再是玩笑,這是生存之戰(zhàn)。
接下來的日子,校園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無聲的絞肉場。*第一周課程變成了生死時速。
老師們的“親切”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效率與冷酷。講課速度是以前的三倍。
沒有提問時間,沒有答疑,只有鋪天蓋地的知識點和機關槍般的老師。
作業(yè)量呈幾何級數(shù)暴漲。每一份作業(yè)都標注著赤裸裸的、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的學分權重。
它不再是鞏固知識的練習,而是換取生存憑證的直接籌碼。一門《大學生心理健康》通識課,
作業(yè)竟是一篇要求5000字、查重率必須低于5%的學術論文。更致命的是,
附件里列出了一份長達三頁的、苛刻到變態(tài)的格式規(guī)范說明。“字體:宋體小四,
1.5倍行距。頁邊距:上3cm,下2.5cm,左3cm,右2.5cm。
標題層級:一級黑體三號,二級黑體四號,
J]. 刊名, 出版年, 卷號(期號): 起止頁碼. 注意:標點符號一律使用半角!
錯誤一處,扣0.1分;錯誤三處以上,或核心格式錯誤(如查重率超標、字數(shù)不足),
該作業(yè)學分清零!”蘇曉在圖書館熬了整整兩個通宵,查閱資料,字斟句酌。
終于在截止時間前半小時提交了論文。系統(tǒng)顯示“已提交”。她疲憊地趴在桌上,
剛松了一口氣。幾分鐘后,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彈出:【格式檢測:正文第102頁腳注標點符號(應為半角逗號,
檢測為全角逗號)】依據(jù)規(guī)則,該作業(yè)最終評定:0分。蘇曉看著屏幕上那個血紅的“0”,
整個人瞬間凝固了。臉上剛剛恢復的一點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