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咔嚓——!”的裂帛聲,如同驚雷,又像垂死者最后的悲鳴,在狹小的工作間里炸開,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毀滅性的快意,狠狠撕裂了凝滯的空氣。沉重的裁縫剪刀,帶著張幼儀全身的重量和積壓了半生的屈辱、憤怒、絕望,狠狠地、決絕地楔入了工作臺!
刀鋒并未落在象征陸小曼新婚喜慶的、那匹流光溢彩的銀線織錦緞上——它深深嵌進(jìn)了厚實的杉木臺面!堅硬的木屑瞬間崩飛,在燈光下濺起細(xì)小的塵埃。而那柄閃著寒光的巨大剪刀,就那樣孤零零地、帶著一種猙獰的宣告,筆直地矗立在猩紅的錦緞旁邊,刀尖兀自震顫,發(fā)出低微的嗡鳴。
張幼儀握著剪刀的手,因為用力過猛和巨大的情緒沖擊,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她的身體緊繃如弓,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楚和嘶啞的聲響。目光死死盯在近在咫尺、如同凝固血塊般的錦緞上,那鮮艷欲滴的紅,刺得她眼球生疼,仿佛要滴出血來。
阿敏捂著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那聲裂帛般的巨響和眼前這近乎瘋狂的畫面,讓她魂飛魄散。
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剪刀刀尖那細(xì)微的、不甘的震顫聲,在死寂的空間里持續(xù)回響,敲打著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
幾秒鐘,或者更久。張幼儀猛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像破舊的風(fēng)箱在拉扯。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緊握剪刀柄的手指。冰冷的金屬脫離掌控,留下掌心深刻的紅痕和麻木的刺痛。她踉蹌著后退一步,身體撞在身后的布料架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支撐她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空,她順著架子滑坐下去,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水門汀地面上。
背靠著冰冷的木架,張幼儀仰起頭,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那盞蒙著灰塵、散發(fā)著慘白光暈的電燈。沒有眼淚。巨大的爆發(fā)之后,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空洞和虛脫。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情緒,都在剛才那一瞬間,隨著那柄楔入木臺的剪刀,被徹底抽干了。胸腔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荒蕪,像被野火焚燒過后的焦土,寸草不生,只余下冰冷的灰燼和嗆人的煙塵。
她像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軀殼,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她還活著。
阿敏終于從巨大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她看著張幼儀失魂落魄的樣子,心口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她小心翼翼地繞過那柄兀自矗立的剪刀,走到張幼儀身邊,蹲下身,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幼儀姐……幼儀姐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
張幼儀毫無反應(yīng),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
阿敏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匹鮮艷的紅錦緞,還有旁邊被揉皺的設(shè)計稿上,那只華麗卻刺眼的鳳凰。她瞬間明白了那“賀禮”帶來的毀滅性沖擊。一股巨大的悲憤和心疼涌了上來。她猛地站起身,沖到工作臺前,看也不看,抓起那匹象征著別人新婚燕爾、卻如同尖刀般刺傷幼儀姐的紅錦緞,又一把抓起那張畫著鳳凰的設(shè)計稿,雙手用力,狠狠地揉搓、撕扯!
“撕拉——嘩啦——!”
昂貴的織錦緞被粗暴地揉成一團,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設(shè)計稿在阿敏憤怒的撕扯下,瞬間變成無數(shù)紛飛的碎屑,如同被狂風(fēng)撕碎的蝴蝶,飄飄揚揚地灑落下來,落在猩紅的錦緞上,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落在張幼儀空洞的視線里。
“去他的婚禮!去他的新衣!我們不做了!”阿敏的聲音帶著哭喊般的憤怒,將揉成一團的紅錦緞狠狠摔在地上,又用腳泄憤似的踢了一下,“我們不稀罕!幼儀姐,我們不稀罕!”她發(fā)泄完,又蹲回張幼儀身邊,淚水洶涌而出,“你別這樣……你說話啊……”
紛飛的紙屑緩緩飄落。其中一片,帶著半只破碎的鳳凰翅膀,晃晃悠悠,最終落在張幼儀攤開在冰冷地面上的手背上。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空洞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那片殘破的紙片上。
鳳凰……浴火……重生?
一個極其微弱、近乎嘲諷的念頭,如同死水里冒出的一個氣泡,在她荒蕪的心田里破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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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鈍刀子割肉,緩慢而沉重地向前挪移。阿歡的病漸漸痊愈,小臉上重新有了血色和笑容,像一株頑強的小草,在料峭春寒中重新挺直了腰桿。這成了張幼儀灰暗世界里唯一微弱的光源。她強迫自己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云裳”的運轉(zhuǎn)中,像一架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精準(zhǔn)而麻木地運轉(zhuǎn)著。量體、裁剪、盯工、應(yīng)付客人……她處理得一絲不茍,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職業(yè)化的、恰到好處的溫和與疏離。只是那眼神深處,比以往更加沉寂,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所有的波瀾都被死死封凍在堅冰之下。
陸小曼那件未完成的紅錦緞禮服,連同那堆被撕碎的紙屑,被阿敏悄悄塞進(jìn)了儲藏室最深的角落,用廢棄的布料嚴(yán)嚴(yán)實實地蓋了起來,仿佛掩埋一段不堪回首的噩夢。沒有人再提起。徐家那份帶著施舍意味的“賀禮”,那嶄新的、冰冷的一百塊銀元,被張幼儀原封不動地鎖進(jìn)了賬房的保險柜最底層,如同封印一段恥辱的印記。
然而,時代的洪流,從不因個人的悲喜而停滯。1927年的春天,上海灘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粘稠、緊繃。報紙上的鉛字越來越沉重,北伐軍逼近的消息像悶雷在低空滾動,租界外的槍聲時遠(yuǎn)時近。一種無形的恐慌,如同蔓延的瘟疫,悄然滲透進(jìn)租界內(nèi)看似繁華的表象之下。霞飛路的霓虹依舊閃爍,舞廳的爵士樂依舊喧囂,但那些穿著華服出入社交場的名流們,眼底深處都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亂世的陰影,像一條冰冷的巨蟒,緩緩纏緊了這座東方魔都的咽喉。
四月初的一個黃昏,暮色如同傾倒的墨汁,迅速浸染著城市。張幼儀剛剛送走最后一位取走新衣的客人,正示意阿敏和阿玲收拾店面,準(zhǔn)備打烊。玻璃門外的霞飛路,行人腳步匆匆,梧桐樹在漸起的晚風(fēng)中不安地?fù)u曳。
突然,一陣極其尖銳、凄厲的警笛聲,如同惡獸的咆哮,毫無預(yù)兆地由遠(yuǎn)及近,撕裂了黃昏的寧靜!那聲音不是一輛,而是無數(shù)輛!從不同的方向匯聚而來,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毀滅性的壓迫感!
“嗶?!羿!羿! ?/p>
聲音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耳膜,直抵心臟!
阿玲嚇得尖叫一聲,手里的衣架“哐當(dāng)”掉在地上。阿敏臉色瞬間煞白,猛地沖到窗邊,扒著玻璃驚恐地向外張望。
張幼儀的心驟然沉到谷底。一種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來了!那個在報紙上、在流言中、在人們不安的眼神里盤旋了許久的巨大陰影,終于降臨了!
她幾乎是撲到門邊,“嘩啦”一聲用力拉下厚重的卷簾門!沉重的金屬撞擊聲,隔絕了外面越來越近、越來越恐怖的警笛狂嘯和隱約傳來的、人群驚恐的呼喊聲。卷簾門落下的瞬間,她看到馬路對面,幾輛涂著青天白日徽記、車頂架著機槍的黑色警備車,如同猙獰的鋼鐵怪獸,帶著刺耳的剎車聲,猛地停在街角!車門洞開,跳下荷槍實彈、穿著黑色制服、殺氣騰騰的士兵!
“快!把燈關(guān)了!所有燈!快!”張幼儀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厲色,轉(zhuǎn)身沖著嚇呆的阿敏和阿玲低吼。
阿敏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fù)湎驂ι系拈_關(guān)?!芭距∨距?!”幾聲,店內(nèi)明亮的燈光瞬間熄滅,只留下窗外霓虹透過卷簾門縫隙滲進(jìn)來的、一片詭異迷離的、變幻不定的光影。整個店堂頓時陷入一片昏暗的死寂。
“蹲下!都蹲下!別出聲!”張幼儀壓低聲音命令,自己率先貼著冰冷的柜臺,蹲下身,隱沒在更深的陰影里。阿敏和阿玲也慌忙蹲下,緊緊縮在衣架后面,身體抑制不住地瑟瑟發(fā)抖。
卷簾門外,警笛聲、士兵粗暴的呵斥聲、零星的槍聲、女人驚恐的尖叫、奔跑的腳步聲……匯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亂交響!沉重的皮靴奔跑聲如同密集的鼓點,重重敲擊在門外的地面上,也敲在店內(nèi)每一個人的心坎上!
“砰!砰!”兩聲清脆的槍響,就在很近的地方炸開!玻璃碎裂的嘩啦聲隨之響起!是街對面的哪家店鋪遭殃了!
阿玲嚇得猛地捂住嘴,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眼淚洶涌而出。阿敏死死咬著嘴唇,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張幼儀背靠著冰冷的柜臺,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黑暗中,她的感官被放大到極致。每一次警笛的尖嘯,每一次士兵粗野的呵斥,每一次槍聲的炸響,都像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柏林冰冷的產(chǎn)房、彼得蒼白的小臉、徐志摩遞來的離婚書、醫(yī)院里阿歡撕心裂肺的哭聲、當(dāng)鋪朝奉冰冷的估價、銀行周專員毫無通融余地的面孔、陸小曼明媚的笑容、那堆嶄新的“賀禮”銀元、還有那柄深深楔入工作臺的剪刀……無數(shù)冰冷、屈辱、絕望、憤怒的畫面碎片,在這生死一線的黑暗和混亂中,如同掙脫了束縛的惡鬼,瘋狂地涌現(xiàn)、交織、撕扯著她!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尖銳的疼痛像有鋼針在扎。胃部再次傳來熟悉的、劇烈的絞痛痙攣,讓她幾乎蜷縮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
“姆媽……”一聲微弱、帶著無盡恐懼的呼喚,如同游絲般,從通往后面亭子間的樓梯口傳來。
是阿歡!
張幼儀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她猛地抬起頭,在昏暗迷離的光影中,看到小小的阿歡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赤著腳,扶著樓梯的欄桿,站在樓梯口。孩子的小臉在門外霓虹變幻的光線下,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對這個恐怖世界的、最原始的恐懼和茫然。他的身體也在瑟瑟發(fā)抖。
“阿歡!回去!快回房間去!”張幼儀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焦急和恐懼而扭曲變形,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跌跌撞撞地朝著樓梯口爬過去!膝蓋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水門汀地面上,傳來鉆心的疼痛,她卻渾然不覺。
就在她快要撲到樓梯口,要將阿歡護(hù)在懷里的瞬間——
“砰!砰!砰——!”
一陣更加密集、更加瘋狂的槍聲,如同爆豆般在門外極近的地方炸響!震得整個店鋪的玻璃窗都在嗡嗡作響!緊接著,是士兵狂野的吼叫和什么東西被猛烈撞擊的聲音!似乎就在他們的店門外!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木料碎裂的刺耳聲響!卷簾門猛地向內(nèi)凹陷了一大塊!一個清晰的、被重物撞擊出的凹痕赫然出現(xiàn)在金屬門板上!灰塵簌簌落下。
“啊——!”阿玲再也控制不住,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隨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抖得如同篩糠。
阿歡被這近在咫尺的恐怖巨響徹底嚇懵了,小小的身體僵在原地,連哭都忘了,只是睜著那雙盛滿恐懼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門外,看著那個巨大的、猙獰的凹陷。
張幼儀撲到樓梯口,一把將嚇傻了的阿歡緊緊摟進(jìn)懷里!用自己整個身體將他嚴(yán)嚴(yán)實實地護(hù)住!她將孩子的頭用力按在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手臂如同鐵箍般緊緊環(huán)抱著他顫抖的小身體。
“別怕……阿歡別怕……姆媽在……姆媽在……”她的聲音緊貼著孩子的耳朵,嘶啞、破碎,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承諾。她的臉頰貼著孩子冰涼的小臉,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滴落在阿歡柔軟的頭發(fā)里。她的身體也在劇烈地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拼盡全力想要保護(hù)、卻深知自己力量渺小的、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巨大的悲愴!
門外,混亂和暴力還在繼續(xù)。警笛聲、槍聲、呵斥聲、哭喊聲、奔跑聲……如同地獄的奏鳴曲,隔著那扇被撞出巨大凹痕、搖搖欲墜的卷簾門,瘋狂地撞擊著店內(nèi)這方小小的、脆弱的庇護(hù)所。
張幼儀緊緊抱著懷里瑟瑟發(fā)抖的阿歡,蜷縮在樓梯口冰冷的陰影里。她的后背死死抵著樓梯的木頭欄桿,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壁壘。黑暗中,她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扇扭曲變形的卷簾門。門外霓虹變幻的光影,透過凹痕的縫隙,在她蒼白如紙、布滿淚痕的臉上投下詭異跳躍的光斑。
時間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試圖將她淹沒。然而,每一次,當(dāng)懷里阿歡那微弱而真實的顫抖傳遞到她的身體,一種更加原始、更加兇悍的力量便從她靈魂深處被壓榨出來!那是對母親這個身份最本能的捍衛(wèi),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迸發(fā)出的、連她自己都未曾預(yù)料的、如同母獸護(hù)崽般的兇狠意志!
“姆媽……怕……”阿歡細(xì)弱的嗚咽聲,如同羽毛拂過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尖。
“不怕……”張幼儀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堅定,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灌注進(jìn)這個小小的身體里,“姆媽在……誰也傷不了你……誰也……”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扇岌岌可危的卷簾門上,瞳孔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火焰,那火焰的名字,叫做“守護(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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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jì)般漫長。門外的警笛聲、槍聲和混亂的喧囂,如同退潮般漸漸遠(yuǎn)去、消散。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靜,和空氣中彌漫的、若有若無的火藥硝煙味。
卷簾門上的凹痕,在門外霓虹的映照下,像一個沉默而猙獰的傷疤。
店堂里,昏暗依舊。阿敏和阿玲互相攙扶著,癱軟在衣架后面,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張幼儀依舊保持著那個蜷縮在樓梯口、緊緊護(hù)著阿歡的姿勢,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的手臂因為長時間的用力而僵硬麻木,臉頰貼著阿歡已經(jīng)在她懷里沉沉睡去的、猶帶淚痕的小臉,感受到孩子平穩(wěn)下來的呼吸和溫?zé)岬捏w溫。
劫后余生的巨大虛脫感,如同遲來的海嘯,終于將她徹底淹沒。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帶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眩暈。胃部的絞痛再次猛烈襲來,她猛地彎下腰,將頭抵在冰冷的樓梯欄桿上,發(fā)出一陣壓抑的、痛苦的干嘔。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血腥味,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冷汗如同小溪般順著額角、鬢邊流淌下來,滴落在阿歡的頭發(fā)里。
“幼儀姐!”阿敏掙扎著爬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恐懼,“你……你怎么樣?”
張幼儀無力地擺了擺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只是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將熟睡的阿歡從懷里挪開一點,讓孩子能躺得更舒服些。然后,她整個人徹底癱軟下來,后背靠著冰冷的欄桿,頭無力地歪向一邊,緊閉著雙眼,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聲響。
黑暗中,只有死寂。門外霓虹變幻的光,在她蒼白如紙、布滿冷汗和淚痕的臉上,投下無聲的、流動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