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靜得能聽見筆尖劃破空氣的聲音。我盯著那道死活解不開的粒子物理大題,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手機在褲兜里不合時宜地震了一下,又一下,像催命符。高考最后一場,
理綜,生死局。監(jiān)考老師江晚凝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巡視到我身邊,
裙擺帶著一陣昂貴的香水味,若有似無地掃過我的桌角。她彎腰,
指尖輕輕點了點我的草稿紙,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林溪照,專注點。
這種題,不是靠運氣能蒙對的?!?她胸口的監(jiān)考證晃了晃,那上面的照片,
笑得溫婉又刺眼。我知道她是誰。沈硯舟的新女友。物理系新來的女神講師。沈硯舟,
我那個交往三年,昨天還發(fā)消息說“考完等我,帶你去吃你最愛的火鍋”的男朋友。
鬼使神差地,趁著江晚凝轉身走向講臺的瞬間,我飛快地把手伸進口袋,摸出手機,
屏幕還亮著。不是沈硯舟。是閨蜜蘇禾發(fā)來的十幾條轟炸消息,夾雜著幾張截圖。最后一條,
蘇禾的語音轉文字,透著咬牙切齒:“溪溪!別看手機!考完再說!沈硯舟這個王八蛋!
他跟江晚凝搞在一起了!朋友圈都官宣了!配圖還是他媽的牽手背影!就在學校小樹林!
時間顯示是昨天下午!你還在圖書館給他整理保研復習資料的時候!”嗡——腦子里的弦,
斷了。截圖里,沈硯舟萬年不更新的朋友圈,最新一條,一個小時前。一張十指緊扣的特寫,
背景是我們學校著名的情人坡。配文:「終于等到你。@江晚凝?!?/p>
下面一堆共同好友的點贊和祝福,刺得我眼睛生疼。昨天下午。我在悶熱的圖書館,
把他那些散亂的實驗數(shù)據(jù),分門別類整理成清晰的圖表,熬到閉館。他發(fā)消息說系里有事,
讓我先回。原來,是忙著和女神講師在小樹林“官宣”。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又猛地被丟進滾油里煎炸。指尖冰涼,血液卻一股腦往頭頂沖。視線開始模糊,
試卷上的字跡扭曲變形。江晚凝高跟鞋的聲音再次靠近,帶著勝利者的從容。完了。我想。
三年的感情喂了狗,最后的希望——這場決定我能不能擠進保研名單的關鍵考試,
也要砸在這個女人手里。就在江晚凝的影子籠罩住我試卷的剎那,
一股邪火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憑什么?
憑什么我林溪照要在這里被這對狗男女聯(lián)手按在地上摩擦?
為了沈硯舟那句“保研后我們就有未來了”,我拼了命地學,頭發(fā)大把掉,咖啡當水喝,
就為了能和他站在同一個高度。結果呢?他踩著我的付出,攀上了更高枝,
還他媽特意選在我人生最重要的考場上,讓他的新歡來給我最后一擊?去他媽的愛情!
去他媽的沈硯舟!去他媽的江晚凝!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勁,像火山熔巖,
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委屈和眩暈。我猛地抬起頭,
撞上江晚凝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帶著一絲看好戲意味的眼神。那眼神,徹底點燃了我。
我扯了扯嘴角,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甚至可以說有點猙獰的笑容。然后,
在江晚凝錯愕的注視下,我深吸一口氣,不再看手機,不再看她,
目光死死鎖住那道該死的粒子物理大題。手指重新握緊了筆。筆尖落回草稿紙,
不再是猶豫的試探,而是帶著一種摧枯拉朽的力道。那些被焦慮和背叛堵塞的思路,
瞬間通了!仿佛被高壓水槍沖開的淤泥,曾經(jīng)模糊的概念、復雜的公式鏈條,
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左手拇指的指甲,狠狠掐進了右手虎口,尖銳的疼痛刺激著神經(jīng),
讓思維更加銳利、冰冷。我寫。飛快地寫。草稿紙被筆尖劃得沙沙作響,
像戰(zhàn)場上沖鋒的號角。一個又一個復雜的方程被列出、推演、簡化。
電磁場、量子態(tài)、散射截面……那些平日里需要反復琢磨的知識點,此刻如同溫順的士兵,
被我精準地調遣、組合、應用。江晚凝大概是被我突如其來的狀態(tài)和那個笑容弄懵了,
在我身邊站了足足有半分鐘。我能感覺到她審視的目光,從試卷移到我飛速移動的手上,
最后落在我緊繃的側臉。最終,她什么也沒說,高跟鞋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
噠、噠、噠地走開了。世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筆尖摩擦紙面的聲音,
和我腦子里高速運轉的轟鳴。所有雜念都被那團邪火燒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最純粹的、對試卷上每一個問題的征服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交卷鈴聲尖銳地響起時,我剛好落下最后一個句點。放下筆,手心全是汗,
虎口被掐得發(fā)紅發(fā)紫,隱隱作痛。但我心里,一片冰涼的平靜,甚至有種近乎虛脫的暢快。
我交了卷,目不斜視地走出考場。門口,蘇禾像顆炮彈一樣沖過來,眼睛紅得像兔子,
一把抱住我:“溪溪!你沒事吧?那對狗男女……”我拍了拍她的背,
聲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穩(wěn):“考完了??嫉谩€行?!?我頓了頓,補充道,
“前所未有的好。”蘇禾愣住了,松開我,上下打量:“你…你沒哭?”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和剛才在考場里如出一轍的、帶著點狠勁的笑:“眼淚?留給值得的人。沈硯舟?
他不配?!比旌?,理綜成績率先出爐。整個物理學院都炸了鍋?!芭P槽!林溪照!
148分!接近滿分啊!”“她不是…不是一直卡在120左右嗎?這次題目地獄難度??!
”“碾壓!絕對的碾壓!比第二名高了快二十分!”“聽說最后那道粒子物理大題,
全校就她一個人全做對了!標準答案都沒她步驟完美!”我坐在圖書館角落,
手機震動個不停。班級群、年級群、甚至不認識的學弟學妹都在瘋狂@我。
蘇禾的尖叫幾乎要沖破聽筒:“溪照!女神!你封神了!考場封神啊!
快看沈硯舟那個傻逼的朋友圈!笑死我了!”我點開沈硯舟的朋友圈。那條刺眼的官宣下面,
一小時前,他新發(fā)了一條:「成績代表不了一切。人生是場長跑?!?/p>
配圖是一張夕陽下的操場跑道,努力營造著一種“我雖敗猶榮”的憂郁氛圍。
下面有零星幾個點贊。更多的是我們共同好友的沉默,
或者一些內涵的評論:「跑道上風景獨好?@江晚凝」「硯舟,心態(tài)不錯(大拇指)」
「長跑也得看起跑線在哪啊兄弟(吃瓜)」我面無表情地劃過去。這點酸葡萄心理,
連讓我心湖起一絲漣漪的資格都沒有。很快,沈硯舟的電話打了過來。
屏幕上跳動著那個曾經(jīng)讓我心跳加速的名字,此刻只覺得無比諷刺。我按了接聽,沒說話。
“溪照……” 他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刻意的疲憊和沉重,“成績出來了。我…看到了。
恭喜你?!薄班拧!?我應了一聲,單音節(jié)。他似乎沒料到我的冷淡,
停頓了幾秒:“考得這么好,怎么沒聽你提前說?那天在考場…我看你狀態(tài)不太好,
還以為……” 他欲言又止,試圖把話題引向那個下午。
“以為我因為你和你那位江老師的事,心態(tài)崩了,考砸了?” 我直接戳破,聲音平靜無波,
“沈硯舟,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呼吸聲有些粗重?!跋?,
我知道你生氣?!?他終于開口,語氣軟了下來,帶著熟悉的、試圖安撫我的腔調,
“那天…是我沒處理好。我和晚凝…其實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只是最近才確定關系。
我怕影響你考試,才沒告訴你。我承認,選在那個時候發(fā)朋友圈,
是我考慮不周……”“考慮不周?” 我嗤笑一聲,“沈硯舟,你考慮得可太周到了。
在我人生最重要的考場上,讓你的新女友——我的監(jiān)考老師,一邊監(jiān)視我,
一邊看著你迫不及待地官宣,雙管齊下給我添堵?生怕我發(fā)揮得太好,
妨礙你踩著我的肩膀去夠你的女神講師?”“不是這樣的!” 他急切地辯解,
“晚凝她只是監(jiān)考!她根本不知道我們……”“她不知道?” 我打斷他,聲音陡然變冷,
“沈硯舟,你把我當傻子嗎?她點我草稿紙的時候,看我的眼神,
就差把‘我知道你男朋友是我的了’刻在腦門上了!你們倆,一個考場內,一個考場外,
配合得挺默契?。渴遣皇沁€約好了,等我哭著跑出考場,她再給你發(fā)消息匯報戰(zhàn)果?
”電話那頭徹底沒了聲音,只有壓抑的呼吸。我深吸一口氣,
把最后一點殘存的、屬于過去的情緒壓下去:“沈硯舟,我們結束了。不是商量,是通知。
以后別聯(lián)系了。你的‘長跑’,愛跟誰跑跟誰跑,別臟了我的賽道。” 說完,
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順手拉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世界清靜了。
保研名額爭奪戰(zhàn)正式進入白熱化階段。綜合績點、競賽加分、科研成果,
最后是這次至關重要的期末考成績。我的理綜148分像一枚重磅炸彈,
把原本微妙的格局徹底炸翻。我的總排名火箭般躥升,直接殺入了前三甲,
距離那個唯一的、直通頂尖研究所的本校保研名額,只有一步之遙。而這一步之遙的障礙物,
正是沈硯舟和江晚凝。沈硯舟雖然理綜被我碾壓,但他前三年積累的績點優(yōu)勢還在,
加上江晚凝利用她講師的身份和人脈,拼命為他運作——幫他潤色(或者說代筆)論文,
推薦他去參加一些含金量存疑但名頭很響的“國際會議”刷臉拿證書,
甚至試圖把他塞進某個大牛教授(也是她導師)的課題組掛名蹭成果。一時間,
系里風言風語。關于沈硯舟“吃軟飯”、“靠女人上位”的議論悄悄流傳。
沈硯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實驗室遇到我時,眼神復雜,欲言又止。我目不斜視,
只當他是空氣。我的戰(zhàn)場在實驗室、在圖書館、在導師的辦公室。
我泡在實驗室的時間比宿舍還長,盯著一組組枯燥的數(shù)據(jù),
反復驗證那個困擾了我大半年的材料合成關鍵參數(shù)。眼底的烏青成了我的勛章。一天晚上,
我正對著電腦屏幕上一堆亂碼般的數(shù)據(jù)發(fā)愁,
負責保研最終審核的系主任陳教授的電話打了進來。陳教授是個嚴謹?shù)浇豕虐宓睦蠈W究,
向來以公平著稱?!傲窒胀瑢W嗎?現(xiàn)在方便說話?” 陳教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
“陳教授您好,方便的。” 我心頭一緊。“關于保研最終名額的評定,
有些情況需要跟你核實一下?!?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沈硯舟同學這邊,
提交了一份……嗯,非常‘亮眼’的補充材料。
《Advanced Materials Science》(頂尖材料期刊)上的論文,
以及他作為核心成員參與江晚凝老師主持的國家級重點項目的證明。
這些……對你的綜合評定排名,沖擊很大?!蔽业男某亮艘幌隆幼髡婵彀?。
那篇論文的數(shù)據(jù)和思路,
明明是我和沈硯舟之前一起熬夜討論、我做了大部分基礎實驗才得出的雛形!
他居然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據(jù)為己有,還發(fā)在了頂刊?還有那個國家級項目,
江晚凝才接手多久?沈硯舟就成了“核心成員”?“陳教授,” 我穩(wěn)住聲音,盡量平靜,
“沈硯舟同學提交的材料,真實性如何,我想學院會有專業(yè)的判斷。
尤其是那篇論文的原始實驗數(shù)據(jù)和作者貢獻度,期刊編輯部那邊應該都有詳細備案可供查證。
”“這個自然?!?陳教授語氣沒變,“學術誠信是底線。學院會嚴格審查。不過,林同學,
” 他話鋒一轉,“你的優(yōu)勢在于這次期末考的絕對高分和扎實的基礎。
但沈同學前期的積累和這份‘新出爐’的重量級成果,分量確實不輕。最終名額歸屬,
我們幾位評審老師還需要再慎重討論。畢竟,
研究所那邊更看重的是持續(xù)的科研潛力和已有的成果。
”潛臺詞很明顯:我的“爆發(fā)”很驚艷,
但沈硯舟(或者說江晚凝)堆砌的“成果”更符合研究所“看數(shù)據(jù)”的胃口。除非,
我也能拿出同等量級、甚至更具說服力的東西。掛了電話,
實驗室慘白的燈光照在冰冷的儀器上,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憤怒和不甘在胸腔里燃燒。
難道就要這樣,被他們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搶走本該屬于我的機會?不。絕不。我猛地站起身,
走到實驗臺前。臺面上,散落著我這些天廢寢忘食記錄下的實驗筆記和草稿。
目光落在其中一頁密密麻麻的計算和幾個被反復圈出的異常數(shù)據(jù)點上。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閃電,驟然擊中了我!
之前所有的推導和實驗,都被一個固有的理論模型框死了。
大家都認為那條參數(shù)曲線是平滑的線性關系。但我連續(xù)幾十次的重復實驗,
都在某個特定的、被認為“不可能”的極低溫度區(qū)間,捕捉到了微弱的、規(guī)律性的數(shù)據(jù)跳變!
之前我一直以為是設備誤差或雜質干擾,拼命想修正它、忽略它。但現(xiàn)在,
在巨大的壓力和憤怒的催化下,這個一直被忽視的“噪音”,在我眼中驟然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