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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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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無數(shù)次從睡夢中驚醒,冷汗浸透睡衣,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得像是要掙脫束縛。每一次,

都是同一個夢魘。夢里總有一個男人。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仿佛隔著一層永遠無法穿透的濃霧,或者浸沒在深水之中,光線被扭曲、吞噬。

只有他的微笑是清晰的——一種溫和的、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和堅決的微笑。他向我伸出手,

那手指修長,掌心向上,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邀請。他的嘴唇在動,急切地說著什么,

聲音卻像來自遙遠的深海,被洶涌的水流和我的耳鳴徹底淹沒,只剩下意義不明的嗡鳴。

我聽不見,卻無法抗拒那伸來的手。我的身體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恐懼被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牽引力壓制。我抬起手,指尖觸碰到他冰冷的皮膚。

就在接觸的瞬間,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沿著他的手臂傳來。他微笑著,拉著我,

毫不猶豫地轉身。然后便是墜落。有時是奔向陡峭的懸崖邊緣,

腳下是嶙峋怪石和咆哮的怒濤。風在耳邊尖嘯,失重的感覺攫住五臟六腑。

有時則是走向深不見底的海洋,

冰冷刺骨的海水迅速沒過膝蓋、腰際、胸口……咸腥的水灌入口鼻,窒息感如影隨形。

無論哪一種,結局都是永恒的黑暗和冰冷,在徹底的絕望中,我猛然睜開雙眼,

回到死寂的臥室,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黑暗中回蕩。這一次驚醒,

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疲憊。窗外,城市尚未蘇醒,只有遠處高樓上幾點寥落的燈火,

像窺視的眼睛。我坐起身,背靠著冰冷的床頭板,試圖驅散夢中殘留的寒意和那只手的觸感。

那個男人是誰?他到底想對我說什么?為什么這份牽引,在恐懼之外,

竟摻雜著一絲……難以解釋的熟悉感?一連串的疑問如同藤蔓纏繞著大腦。

我煩躁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向廚房。我需要一杯滾燙的咖啡,

需要強烈的現(xiàn)實感來沖刷掉那個陰魂不散的夢境。打開冰箱門,里面的燈光刺得我瞇了瞇眼。

拿出牛奶盒時,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冰箱門上有什么東西。我猛地關上門,

盯著光潔的金屬表面——那是我的倒影,一個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眼窩深陷的女人。然而,

就在我凝視的瞬間,倒影似乎扭曲了一下。那張臉,我的臉,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

勾勒出一個……一個無比熟悉的、溫和而悲傷的微笑!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瘋狂擂動。

我觸電般后退一步,牛奶盒失手掉在地上,“啪”地一聲,乳白色的液體在地板上蔓延開,

像一片小小的、污濁的海洋。我死死盯著冰箱門,倒影恢復了正常,

只剩下我自己驚恐萬分的臉?;糜X?還是那個夢境的延伸?它已經侵入現(xiàn)實了嗎?

我顫抖著蹲下去收拾殘局,冰冷粘稠的牛奶沾了一手,

那觸感竟讓我想起夢中被海水包裹的窒息感。胡亂擦干凈地板,咖啡也沒心思煮了。

一種強烈的不安驅使我,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再被動了。那個模糊的男人,

那個聽不見的聲音,那個致命的牽引……它們一定有源頭。

我的目光在略顯凌亂的客廳里逡巡,最終落在了角落那個落滿灰塵的舊紙箱上。

那是搬家時從老家閣樓里翻出來的東西,一直沒來得及整理。一些舊書,幾本褪色的相冊,

還有父親的一些遺物。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擊中我——夢里那個男人的身形輪廓,

似乎隱約帶著父親年輕時的影子?但這個想法隨即被自己否定。

父親在我十歲時就因病去世了,記憶中的他慈愛溫和,笑容明亮,

與夢中那悲傷決絕的微笑截然不同??蛇@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按捺不住。

我?guī)缀跏菗涞侥莻€紙箱前,用力吹開上面的浮塵,急切地翻找起來。舊書被推到一邊,

一些無用的雜物被丟開。終于,手指觸到了硬質的封面。幾本厚厚的相冊。

我抽出最上面那本,封皮是深藍色的,印著褪色的“美好回憶”字樣。深吸一口氣,

我翻開了它。前面都是些泛黃的童年照,穿著花裙子的我,抱著玩具熊的我,

在公園里玩耍的我……還有年輕的母親,笑容燦爛。父親的身影不多,但每一張里,

他都是溫和地笑著,站在一旁,或抱著我??焖俜瓌拥氖种竿蝗煌W×恕N彝T诹艘豁撝虚g。

那里原本應該有一張照片的位置,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方形的空白,

以及四角殘留的、已經發(fā)黃變脆的相角貼痕跡。照片被人取走了。是誰取走的?為什么取走?

取走的照片上是什么?我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一種直覺告訴我,這張缺失的照片至關重要。

我仔細看著那空白的頁面,試圖找出任何線索。在頁面下方,靠近裝訂線的地方,

有幾行非常小、非常淡的鉛筆字,字跡稚嫩,顯然是我小時候寫的。

可能當時在模仿大人做標注。我湊近了看,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晨光,

費力地辨認:“和叔叔在燈塔。風好大。叔叔說,要記住回家的路。”叔叔?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在我的記憶里,父親是獨子,我從未有過什么叔叔!

父母也從未提起過任何這樣一位親戚。燈塔?海邊?在我的童年印象里,

我們家似乎從未去過海邊旅游。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比夢中墜入深海時更加冰冷刺骨。

那個模糊的男人身影,那個悲傷的微笑,那無聲的呼喚……難道,并非父親,

而是這個記憶中完全不存在的“叔叔”?我顫抖著手指,翻到相冊的扉頁。

那里通常會有記錄時間和地點的地方。果然,在角落,

同樣是用稚嫩的鉛筆字寫著:“小晴的六歲生日紀念。1998年夏。

”1998年夏……我六歲。那正是父親去世前一年。那個夢里反復出現(xiàn)的男人,

那個聽不見的聲音,

那致命的牽引……難道都指向一段被徹底遺忘、甚至被刻意抹去的童年記憶?

那個“叔叔”是誰?他和我一起去了燈塔?他對我說了什么?那張消失的照片上,

又記錄了什么?那句“要記住回家的路”,是叮囑,還是……某種不祥的警告?

而最讓我渾身冰冷的是:如果這個“叔叔”真的存在過,為什么在我的記憶里,

在父母的口中,他從未留下過一絲痕跡?他去了哪里?我的夢魘,

是否就是他在遺忘的深淵里,向我伸出的求救——或者索命的手?窗外的天色,

開始泛出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我知道,有些沉睡了二十年的東西,

正伴隨著那個深海懸崖邊的男人,一同從遺忘的淤泥中,緩緩浮現(xiàn)。我的“回家”之路,

似乎剛剛開始,卻已指向一片更加濃重、更加危險的迷霧。陽光透過百葉窗,

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條紋。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相冊里那張空白的方形缺口,

像一只失明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我,而那句稚嫩的“和叔叔在燈塔”則像冰冷的鐵鏈,

纏繞住我的心臟?!笆迨濉蔽亦哉Z,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這個稱謂在我的生命里是一片絕對的真空。父母從未提及,

親戚聚會時也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人。他就像從未存在過,

卻又如此清晰地刻印在我六歲的記憶碎片里——或者說,刻印在我被抹去的記憶邊緣。

我瘋了一樣把整個紙箱倒扣過來。

舊書、褪色的明信片、幾枚生銹的硬幣、父親那支早已干涸的英雄牌鋼筆……雜物散落一地。

我跪在地板上,雙手顫抖著在紙屑和灰塵中翻找,像溺水的人拼命尋找浮木。

那個“叔叔”存在的證據(jù),那張消失的照片,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

指尖劃過一本硬殼筆記本的邊緣。深藍色的封面,沒有任何文字,

皮質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開裂。我的心猛地一跳——這是父親的筆記本!記憶中,

他總喜歡在上面寫寫畫畫,記錄一些工作上的事或者生活隨想。

我?guī)缀跏瞧磷『粑鼘⑺榱顺鰜?。封面內側?/p>

是父親熟悉的、帶著點力道的鋼筆字:“工作筆記與雜感”。我快速翻閱著。

前面大多是些會議記錄、技術參數(shù)、采購清單,枯燥而真實。紙張泛黃,

帶著舊紙張?zhí)赜械母稍餁馕?。翻到大約三分之一處,字跡的內容開始變化。記錄變得零散,

摻雜著更多私人化的情緒。我看到了母親的名字,看到了我的小名“晴晴”,

看到了關于我發(fā)燒、我學騎自行車的小事。父親的字跡在這些段落里顯得格外溫柔。然而,

就在這種溫情脈脈的記述中,一種異樣的感覺悄然滋生。筆跡的力道似乎變得不穩(wěn)定,

有時深得幾乎劃破紙背,有時又輕飄虛浮。某些段落之間,出現(xiàn)了明顯的空白頁,

像是被刻意跳過。我的手指停在了一頁上。日期標注著:1998年7月15日。

這正是相冊扉頁上寫的“1998年夏”,我六歲生日前后的時間!那一頁的文字很短,

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我的眼睛:“晴晴今天又哭鬧了,說想去海邊。看著她渴望的眼睛,

心如刀絞。那片?!瞧撍赖暮?!我不能再讓她靠近那里,一步都不能!

阿海留下的陰影太重了,我必須保護她,把她徹底帶離那個漩渦,

哪怕……”文字在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大片的空白,仿佛父親寫到這里時,

巨大的痛苦讓他無法繼續(xù)落筆。阿海?!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腦海!

夢里那個模糊的男人,那個拉著我走向深淵的身影……難道他的名字叫“阿海”?

他就是那個“叔叔”?“那片該死的海!” “阿海留下的陰影!

” “把她徹底帶離那個漩渦!

” 父親的字里行間充滿了恐懼、憤怒和一種近乎絕望的保護欲。阿海是誰?

他和父親是什么關系?他做了什么?為什么父親如此恐懼那片海?為什么要把關于他的一切,

甚至那張燈塔下的合影,都徹底抹去?“漩渦”……這個詞讓我不寒而栗。是指大海的漩渦?

還是指……阿海這個人本身帶來的某種無法擺脫的厄運?我急切地翻動筆記本,

渴望找到更多關于“阿?!钡木€索。手指快速掠過一頁又一頁。突然,

我感覺到指尖下的觸感不對。不是平滑的紙張,而是……一種撕裂的毛邊。我猛地停住,

心臟幾乎跳出喉嚨。眼前的這一頁,被*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參差不齊的、發(fā)黃的紙邊,

像一道丑陋的傷疤,橫亙在筆記本上。被撕掉的不止一頁!

從紙邊的厚度和殘留的裝訂線痕跡看,至少有三四頁被整個撕走了!是誰撕的?父親自己?

還是……母親?他們想隱藏什么?是關于阿海的真相?是關于燈塔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還是關于那個讓我無數(shù)次墜入懸崖深海的夢魘的根源?

父親日記里那句未完成的“哪怕……”后面,究竟是什么?哪怕付出什么代價?

哪怕……抹去晴晴的記憶?這個念頭讓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如果記憶可以被抹去,

那么我的夢魘,是否就是被強行壓抑的記憶碎片,在潛意識深處瘋狂地涌動、尖叫,

試圖沖破那道被強行筑起的堤壩?阿海在夢里拉著我走向的,究竟是物理的懸崖深海,

還是記憶的深淵?那個冰箱倒影里的詭異微笑,

此刻擁有了更恐怖的解讀——那或許不是幻覺,而是阿海,是那段被封印的記憶,

正在試圖通過任何可能的縫隙,突破封鎖,重見天日!我癱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散落的雜物環(huán)繞著我,如同一個祭壇。父親的筆記本攤開在腿上,

那道被撕毀的空白頁像一個無聲的嘲笑,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問號。阿海。燈塔。

被撕毀的日記。消失的照片。深海懸崖的夢魘。這些碎片在我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

卻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圖景。只有恐懼,如同冰冷粘稠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涌來,

淹沒我的口鼻。我不能坐以待斃。如果父母(或者其中之一)刻意抹去了這段歷史,

那么在這個城市里,在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有其他人知道真相。父親的同事?老鄰居?

或者……那個燈塔?“要記住回家的路……” 六歲的我在相冊上這樣寫著。叔叔(阿海?

)的話,此刻聽起來像一個殘酷的謎題。我的“家”,究竟在哪里?是這間安全的公寓?

還是那處被父親視為禁忌、充滿陰影的海邊燈塔?窗外的陽光已經變得刺眼,

宣告著白晝的降臨。但我知道,屬于我的黑夜才剛剛開始。我必須踏上那條“回家”的路,

哪怕它通向的是父親日記里所恐懼的“漩渦”,是夢魘中不斷重復的懸崖與深海。

因為只有找到阿海,找到燈塔,找到被撕毀的真相,我才能從這無盡的墜落中醒來,

或者……徹底沉淪。我拿起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第一個電話,

打給了年邁的、獨居在城東老社區(qū)的——張伯。他是父親生前最要好的同事和朋友,

看著我長大。也許,他是這團迷霧之外,唯一可能還握著一點線索的人。電話接通前的忙音,

每一聲都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張伯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顯得異常蒼老和沉重,

仿佛每一個字都壓著千斤重擔。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guī)缀跻詾殡娫捯呀洈嗑€,

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的房間里回響。“……晴丫頭,”他終于開口,

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你爸……他這輩子,最不想讓你知道的,就是關于阿海的事。

”“張伯,求您告訴我!”我?guī)缀跏前螅讣咨钌钇M掌心,“我快被那個夢逼瘋了!

那個男人……阿?!降资钦l?燈塔那天發(fā)生了什么?

”聽筒里傳來一聲悠長而疲憊的嘆息,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時光塵埃。

“阿海啊……”張伯的聲音帶著一種遙遠的追憶,卻又夾雜著難以磨滅的寒意,“他叫周海,

是你爸同門師弟,也是……最好的朋友。那時候,他們倆都是研究所里最耀眼的新星,

研究海洋地質的。阿海他……確實是個非常出色的人?!睆埐D了頓,

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霸趺葱稳菽亍斆鹘^頂,才華橫溢,長得也極其英俊,

是那種走在路上都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人。待人接物,溫和有禮,

笑起來……很有感染力?!睆埐拿枋?,

讓我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夢影瞬間被注入了某種可怕的生動——那溫和而悲傷的微笑,

原來在現(xiàn)實中,曾是如此耀眼的存在?!澳惆职阉斢H兄弟,你媽……那時候也把他當家人。

他很喜歡你,晴晴,非常喜歡。你小時候,他抱你最多,逗你笑,

給你買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比你這個當?shù)倪€上心?!睆埐恼Z氣低沉下去,“但是,

晴丫頭,有些東西……不對勁。阿海對你的好,好得……有點過頭了。”“過頭?

”我的心揪緊了?!班?。”張伯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后知后覺的恐懼,

“那是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占有。他不允許任何人把你從他懷里抱走太久,哪怕是親父母。

他會因為你爸帶你去了一次公園沒叫他而悶悶不樂好幾天。

看你的眼神……那不是看一個孩子侄女的眼神,太專注,太……灼熱了。

像在守護一件只屬于他的稀世珍寶。”一股寒氣瞬間竄遍我的四肢百骸。夢里那只冰冷的手,

那不容抗拒的牽引力,仿佛在此刻得到了現(xiàn)實的印證?!?8年夏天,

研究所組織去臨海的一個觀測站,就是那個燈塔附近做項目。你爸媽帶著你一起去了。

本來一切順利……”張伯的聲音開始顫抖,“出事那天,風浪很大。

觀測站記錄到了異常的地質活動信號,可能有小范圍的海底擾動,但危險等級不高。

阿?!麍猿忠獛闳羲峡础畨延^的海浪’?!薄澳惆植煌猓‘敃r風已經很大了,

浪頭拍在礁石上像打雷!你爸堅決反對!但阿?!睆埐钗豢跉?,

仿佛要鼓起勇氣說出接下來的話,“他像是著了魔。他笑著對你爸說:‘哥,

你看晴晴多想去??!沒事的,我會保護好她,比保護我自己的命還重要!

讓她看看大海的力量,對她成長有好處!’ 他的笑容還是那么溫和,甚至帶著點懇求,

但眼神……你爸后來說,那眼神里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狂熱,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決心。

”“你當時才六歲,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叔叔要帶你去好玩的地方看大浪,就鬧著要去。

你媽也勸不住。最后……你爸妥協(xié)了,他想著自己跟著去,寸步不離,應該沒事。

”電話那頭的沉默再次降臨,沉重得令人窒息。我仿佛能聽到二十年前那呼嘯的海風,

看到燈塔在狂風中搖搖欲墜的景象?!叭缓竽??”我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然后……”張伯的聲音哽咽了,“到了燈塔頂,風大得幾乎站不住人。阿海抱著你,

指著翻騰的墨黑色大海,興奮地對你喊著什么,聲音被風撕碎。你爸死死抓著旁邊的欄桿,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個異常巨大的浪頭,比之前預測的猛烈得多,

狠狠砸在燈塔基座上,整個結構都在震顫!”“就在那一瞬間……”張伯的聲音充滿了痛苦,

“你爸看到阿海抱著你,非但沒有后退遠離邊緣,反而……反而向前邁了一步!

他臉上帶著一種……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混合著極致興奮與瘋狂的微笑!

他低頭看著懷里懵懂的你,嘴里喊著:‘晴晴,別怕!看!多美!我們一起去感受它!

’ 他抱著你,竟然要往那狂風巨浪的露臺邊緣沖!”“你爸魂飛魄散!

他用盡全身力氣撲過去,一把抓住你的胳膊往回拽!同時……同時……”張伯說不下去了。

“同時什么?!”我失聲追問,渾身冰冷,仿佛已經置身于那驚濤駭浪的燈塔之巔?!巴瑫r,

你爸推了阿海一把!”張伯的聲音帶著哭腔,“那是千鈞一發(fā)!是本能!

是為了把你從他懷里搶回來!阿海被推得向后踉蹌,

腳下是濕滑的、被浪花打濕的地面……他……他沒站穩(wěn)……他……”后面的話,

已經不需要張伯再說出口。我癱軟在地板上,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

聽筒里傳來張伯焦急的“喂?晴丫頭?你還在聽嗎?”的聲音,

但那些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真相,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猜測和恐懼,

留下一個更加猙獰、更加令人心碎的圖景。阿海。那個帥氣、才華橫溢、曾經溫和的叔叔。

他對我病態(tài)般的偏執(zhí)和占有欲。他在狂風巨浪的燈塔頂端,抱著懵懂無知的我,

臉上帶著瘋狂而興奮的微笑,

想要一起投入那片狂暴的、象征著終極力量(或者在他扭曲的認知中,

象征著某種“永恒”或“凈化”?)的大海。而父親……我記憶中那個慈愛溫和的父親,

在生死一瞬,為了從瘋狂的摯友手中奪回自己的女兒,情急之下,將他推下了燈塔!

推向了那片吞噬一切的、墨黑色的深淵!“阿海留下的陰影太重了……” “那片該死的海!

” “我必須保護她,把她徹底帶離那個漩渦,

哪怕……”父親日記里那未寫完的“哪怕……”后面,是撕心裂肺的愧疚與絕望!

是親手葬送摯友(即使是為了救我)的終生夢魘!是為了保護我幼小的心靈,

不得不將這段血腥、瘋狂、足以摧毀一切的記憶徹底封印,

甚至抹去“叔叔”存在的所有痕跡!那張燈塔下的合影,成了最刺眼的罪證和痛苦之源,

必須被移除、銷毀!這就是真相。一個帥氣迷人的男人,

內心卻隱藏著令人窒息的偏執(zhí)與瘋狂。一個深愛女兒的父親,

被迫成為了殺人兇手(哪怕是意外,是自衛(wèi)),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

并將女兒的記憶也一同埋葬。那無數(shù)次將我驚醒的夢魘……原來不是阿海在向我求救。

那是他在向我索命?還是……他那扭曲的執(zhí)念,即使沉入深海二十年,依然不肯消散?

他沒能實現(xiàn)“帶我一起去感受”大海的瘋狂愿望,

所以他的靈魂(或者說那股強烈的怨念)在夢中,一遍又一遍地拉著我,走向懸崖,

走向深海,想要完成那場未竟的、毀滅性的同行?

“要記住回家的路……” 六歲的我記下了他的話。現(xiàn)在想來,

那更像是一句來自深淵的、充滿惡意的詛咒!他所謂的“家”,就是那片吞噬了他的大海嗎?

他想要我也“回家”,回到他所在的那個冰冷黑暗的永恒之地?

巨大的悲傷、恐懼、以及對父親遲來的、痛徹心扉的理解,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無聲地顫抖。就在這時,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哼唱聲**,毫無征兆地鉆入我的耳朵。曲調悠揚,

帶著點舊時代的情歌味道,正是張伯剛才在電話里描述過的、阿海生前最喜歡哼的那首!

聲音的來源……竟然是**敞開的冰箱內部**!我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冰箱冷藏室幽幽的冷光下,凝結的水珠在金屬隔板上緩緩滑落,像冰冷的淚。

而在那光潔的金屬內壁上,一個模糊的、穿著舊式襯衫的男人倒影,正對著我,

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溫和,悲傷,

卻又帶著一絲……得償所愿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微笑。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

仿佛在重復著燈塔上的那句邀請:“晴晴……來……我們……回家……”那無聲的唇語,

那冰箱冷光中扭曲的微笑,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絲理智的屏障。

巨大的恐懼不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瞬間點燃的汽油彈,在我體內轟然炸開!“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撕裂而出。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撲向冰箱,

用盡全身力氣,“砰”地一聲狠狠甩上了冰箱門!金屬門板撞擊的巨響在死寂的房間里回蕩,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我背靠著冰冷的冰箱門,身體像風中落葉般劇烈顫抖,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炸裂開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糜X?不!那太真實了!那哼唱的曲調!那倒影!

那無聲的唇語!阿海!是他的執(zhí)念!他就在這里!他從未離開!二十年的深海囚禁,

二十年的冰冷黑暗,非但沒有消磨掉他扭曲的欲望,反而將它淬煉得更加純粹,

更加……恐怖!“晴晴……來……我們……回家……”那無聲的召喚如同冰冷的蛇信,

舔舐著我的意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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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8 17:2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