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顧予安從混沌中蘇醒,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嚶嚀。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攔地透過窗簾縫隙,直直刺向他的面龐。他的眼瞼輕輕顫動,緩緩睜開雙眼,眼神中滿是迷茫,一時間竟無法回神,大腦好似陷入了一片濃稠的迷霧之中。
“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來了?我不是…… 已經(jīng)…… 死了嗎?” 顧予安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不可置信。
他環(huán)顧四周,熟悉的床鋪,熟悉的擺設(shè),熟悉的房間布局,一切都如記憶中那般清晰,卻又如此荒誕。那些過往的痛苦與絕望仿佛還在心頭縈繞,可眼前的景象卻告訴他,這不是夢,而是殘酷又離奇的現(xiàn)實。
顧予安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qū)使,猛地掀開被子,雙腳剛一著地,便因起身太急而踉蹌了一下。
他顧不上許多,跌跌撞撞地朝著洗手間奔去,每一步都帶著急切與慌亂。站在鏡子前,看到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觸鏡面,一點點描摹著鏡子里的眉眼,那眉眼間的青澀與怯懦,是兩年后的自己所不曾擁有的。
“哈哈哈…… 真是可笑啊……” 顧予安的笑聲里滿是自嘲,雙手用力撐在洗手間的臺面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笑著笑著,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重新活了過來,而且還回到了 24 歲這個人生的岔路口。
在他的認知里,重生穿越這種事,向來只存在于荒誕離奇的小說情節(jié)中,可如今,卻實實在在地發(fā)生在了自己身上。他滿心疑惑,不明白命運為何要跟他開這樣一個殘酷的玩笑。讓他重生,到底是為了讓他奪回曾經(jīng)失去的一切,還是再次將他推進上一世那無盡的悲劇深淵?
不知笑了多久,顧予安的笑聲漸漸停歇。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望向鏡子里的自己,眼神中透著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決絕。
“你說你,明明已經(jīng)解脫了,卻硬是被拖回來。這次,還爭嗎?算了吧,不爭了,我們離開吧?;氐皆緦儆谖覀兊纳罾锶?,好嗎?”
顧予安輕聲呢喃著,像是在與鏡子里的自己對話,又像是在對過去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別。在這一刻,他已然做出了決定,他不想再過上一世那樣的日子了,他不想再爭了。
什么父母,什么親情,在顧予安心中已然如風中殘燭,熄滅殆盡。他心意已決,將這一切全部都讓給顧長樂。
畢竟,他們的人生軌跡,早在二十余年前便已離奇交錯,如脫軌的列車,一路錯行至今。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讓這錯位延續(xù)到底吧。
這一世,顧予安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吶喊:他要為自己活一次。至于顧家,他只當是做了一場冗長虛幻的夢,如今,夢已漸醒,一切也該回歸原本的軌道。
拿定主意的顧予安,沒有絲毫遲疑,迅速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沖刷而下,瞬間讓他混沌的思緒愈發(fā)清晰。
洗漱完畢,他快步回到房間,從衣柜深處拖出那只陳舊的行李箱。箱子的邊角磨損嚴重,帶著歲月斑駁的痕跡,卻承載著他往昔歲月的回憶。
實際上,他能帶走的東西少得可憐,衣柜里掛著的衣服,寥寥無幾。至于那些回到顧家后購置的衣物,有的僅穿過一次,嶄新依舊;有的甚至連標簽都未曾摘下,靜靜躺在衣柜角落,如同他在這個家的存在,無人問津。這些,他都決然地留在了原地,不帶一絲留戀。
接著,顧予安拉開書桌抽屜,掏出自己的銀行卡。他將四張卡片依次擺在床上,仔細端詳。
第一張,是他未回顧家前,跟同學合伙開工作室賺的錢,盡管在被顧家找到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再也沒有碰過畫筆;第二張,是回到顧家后,顧父顧母為了彌補多年缺失的陪伴,塞進他手里的,卡內(nèi)金額不菲,卻始終未能填補他內(nèi)心的空洞;第三張,是他進入顧氏集團上班后,憑借自身努力賺取的工資,每一筆收入都凝聚著他在職場上的汗水與拼搏;最后一張,則是顧父每月按時給他的零花錢,在旁人眼中或許是富足的象征,于他而言,不過是一種可有可無的補償。
顧予安沉默良久,眼神中透著復雜的情緒,最終,他默默收起了自己最初的卡以及記錄著自己工作成果的工資卡,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口袋。
而另外兩張卡,他逐一拿起,輕輕放進房間的抽屜,動作緩慢而堅定,仿佛在向過去的生活做最后的告別?;氐筋櫦业倪@四年,他生活節(jié)儉,極少動用這些錢。
他深知自己在這個家的位置尷尬,每天小心翼翼的只為討得父母一絲歡心,守住心底那僅存的微弱自尊。如今,這些未曾動用的錢,也算物歸原主了。
收拾妥當一切,顧予安拖著行李箱,緩緩站在門口。他緩緩轉(zhuǎn)身,目光最后一次掃過這個住了四年的房間。這里的每一處角落,都曾見證過他的孤獨與渴望,此刻,他竟出乎意料地平靜,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曾經(jīng),他無比渴望得到父母的認同,心里對占據(jù)了他位置的顧長樂充滿了恨意。他順從父母改了自己的專業(yè),進了顧氏,短短幾年,他就已經(jīng)成了項目副總??墒遣还芩趺磁?,他永遠也比不上顧長樂的一個笑。如今,他重新回來,這一次,他不想爭了,與其等到兩年后被掃地出門,不如自己主動離開。
隨著 “咔噠” 一聲清脆的關(guān)門聲,顧予安提著行李箱,一步步走下樓梯。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顯得格外孤寂。
樓下大廳空無一人,安靜得仿佛一座無人的城堡。顧予安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心想,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啊,自己在這個家里,就如同空氣一般,無聲無息,無人在意。不過這樣也好,他離開時,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像他從未真正融入過這個家一樣。
“您要去哪?” 就在顧予安拖著行李箱,在大廳中陷入沉思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轉(zhuǎn)身,看到了頭發(fā)花白卻精神矍鑠的管家顧伯,正從后院走進客廳,目光落在他的行李箱上,滿是疑惑。
顧予安看著面前這位和藹的老人,心中涌起一絲暖意,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輕聲說道:“顧伯,我要走了,以后不會再回來了。您自己多注意身體,別太操勞了?!?/p>
顧伯聽了顧予安的話,整個人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顫,迅速抬起頭,目光緊緊盯著顧予安,卻只看到一張神色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臉。
“你要走?先生和太太知道嗎?” 顧伯焦急地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顧伯,您知道的。好了,我走了,再見?!?顧予安不想再多說什么,他心中的傷痛與決絕,又豈是三言兩語能道盡的。
他向顧伯微微點頭,算是最后的告別,隨后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顧家。
顧伯看著顧予安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外,迎著陽光,慢慢的走向另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