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臺面在頂燈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混合的、獨屬于死亡的氣味。我戴著口罩,
手上套著乳膠手套,指尖殘留著一點縫合線拉扯時特有的滯澀感。眼前這具尸體,
屬于一個昨天凌晨被送來的倒霉蛋,初步結論是酒后失足墜樓,摔得不成樣子。顱骨凹陷,
四肢扭曲,我得把他破碎的軀殼盡可能地拼湊整齊,送他體面地走完最后一程。
縫合針尖利地刺入冰冷的皮膚組織,再穩(wěn)穩(wěn)地拉出,發(fā)出細微的嗤嗤聲。
就在我全神貫注處理他前額一道深可見骨的豁口時,異變陡生。
那只本該徹底沉寂、軟塌塌垂在臺邊的手,毫無征兆地動了!不是痙攣,
不是神經(jīng)末梢的殘余放電。它猛地抬起,五指如同冰冷的鐵鉗,
以一股難以想象的、絕不屬于尸體的力量,死死扣住了我正捏著縫合針的手腕!
一股寒氣瞬間沿著脊椎炸開,直沖天靈蓋。我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猛地抬起頭,目光撞上了尸體的眼睛。那雙眼睛,空洞、渾濁,瞳孔擴散到極致,
像蒙著死氣的玻璃珠。然而此刻,它們竟然睜開了!直勾勾地,沒有一絲活人的神采,
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視感”,死死地鎖定了我。時間仿佛被凍住了。
消毒水的味道變得無比尖銳,直沖鼻腔。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擊著肋骨,
幾乎要破胸而出。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還有血液沖上太陽穴的轟鳴。
手腕上傳來的力量冰冷而堅硬,像被一段枯死的鐵木箍住,無論我怎么用力,紋絲不動。
“嗬……”一聲極其微弱、仿佛破舊風箱艱難拉扯的嘶啞聲音,
從尸體微微張開的、沒有血色的嘴唇里擠了出來。那絕不是活人能發(fā)出的聲音。“砰!
”停尸房厚重的鐵門被一股大力撞開,重重砸在墻上,發(fā)出巨大的回響。門外站著一個人,
逆著走廊慘白的光,身影高大挺拔,像一尊冰冷的黑色雕塑。是江嶼。殯儀館的老板,
一個在黑白兩道都諱莫如深的名字。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
深邃的眉眼間仿佛凝著終年不化的寒冰。他一步步走進來,
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發(fā)出清晰而壓迫的回響。他的目光,
像手術刀一樣銳利,先掃過我煞白的臉和額頭上瞬間滲出的冷汗,
然后精準地落在那只死死鉗著我手腕的尸手上。他的眉頭,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
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解釋。”他開口,聲音低沉平穩(wěn),卻像淬了冰的刀鋒,
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寂靜的空氣里,壓得人喘不過氣。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種審視死物般的漠然。“江…江總!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破音,“它…它動了!它抓住我了!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緊了我的喉嚨。江嶼沒看我,只是盯著那只尸手,眼神銳利如鷹隼。
他往前又走了一步,離冰冷的金屬臺更近了些。那具尸體似乎有所感應,
僵硬的脖子竟然極其緩慢地、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聲,朝著江嶼的方向轉動過去!
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空洞地“望”著江嶼。江嶼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瞬,
快得如同錯覺。他周身那股冷硬的氣場似乎凝滯了千分之一秒。隨即,他猛地抬眼,
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釘在我臉上?!皬U物?!彼〈捷p啟,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
那眼神里的寒意瞬間暴漲,幾乎要凍結我周圍的空氣?!安?。”他向前逼近一步,
迫人的威壓幾乎讓我窒息,“天亮前,我要知道原因?!彼⑽⒏┥恚?/p>
那張英俊卻毫無溫度的臉離我更近,聲音壓得更低,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進我的耳膜:“查不出來……”他冰冷的視線掃過我,
又掃了一眼旁邊一排排沉默矗立的、冒著森森白氣的巨大不銹鋼冰柜,“你就進去陪它。
挑一個喜歡的柜子,我親自送你進去?!闭f完,他直起身,
仿佛剛才只是下達了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工作指令。他甚至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條雪白的手帕,
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自己剛才離尸體過近的手指,
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優(yōu)雅和冷酷。然后,他轉身,皮鞋聲再次響起,
消失在門外沉重的黑暗里。停尸房的門無聲地合攏,重新將我隔絕在這個冰冷的死亡空間。
手腕上那只鐵鉗般的尸手,在江嶼離開后,力量仿佛被瞬間抽空,“啪嗒”一聲,
軟軟地垂落回冰冷的臺面上。那具尸體也徹底不動了,眼睛依舊半睜著,
渾濁地對著慘白的天花板。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靠著冰冷的金屬臺面,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薄的工作服,貼在皮膚上,一片冰涼黏膩。
手腕上殘留著清晰的、青紫色的指印,火辣辣地疼。剛才那一切,不是幻覺。
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沖到水槽邊,擰開冷水龍頭開到最大,
瘋狂地沖洗著那只被尸體抓過的手腕。冰冷刺骨的水流沖刷著皮膚,
卻沖不走心底那層濃得化不開的寒意和恐懼。江嶼最后那句話,
像毒蛇一樣纏繞在我的心臟上,冰冷滑膩。查?怎么查?一具自己會動的尸體?
一個威脅要把我塞進冰柜的冷血老板?就在這時,停尸房外隱約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
由遠及近,悲悲切切,在空曠死寂的走廊里回蕩,顯得格外凄厲瘆人。哭聲越來越清晰,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芭椋 蓖J康拈T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
是一個年輕女人。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套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臉上妝容精致,
只是此刻哭得梨花帶雨,眼圈通紅,長長的假睫毛被淚水沾濕,黏在眼瞼上。她一進來,
目光就鎖定在金屬臺上那具尸體上,哭聲猛地拔高了一個八度?!皬姼?!我的強哥?。?/p>
你怎么就這么走了?。G下我一個人可怎么活啊……”她踉蹌著撲到臺邊,
雙手顫抖著想去撫摸尸體的臉,卻又像被那冰冷的死亡氣息燙到一樣縮了回來,
哭得肝腸寸斷。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強哥”的女人?強哥,本名張強,
本市地下勢力里響當當?shù)囊惶柸宋铮暮菔掷?,沒想到竟以這種方式收場。
眼前這位哭得情真意切的遺孀,就是圈子里頗有“名氣”的林薇薇。她哭得肩膀聳動,
哀婉凄絕??删驮谒齻壬韺χ摇⒈硨χT口的方向,趁著抬手抹淚的瞬間,
那張布滿淚痕的精致臉蛋上,嘴角極其突兀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帶著得意和算計的弧度,眼神飛快地朝我瞟了一眼,
哪里還有半分悲傷?我心頭猛地一跳,寒意瞬間蓋過了手腕的疼痛。林薇薇抹著眼淚,
身體卻不著痕跡地朝我這邊靠近了一小步。那股濃郁的、幾乎能熏死人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混雜著停尸房原有的死亡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她壓低了聲音,
帶著一種刻意偽裝的柔弱和無助,細若蚊吶的嗓音鉆進我耳朵:“小哥哥…幫幫我好不好?
”我警惕地繃緊了身體,沒有吭聲。她見我沒有立刻拒絕,膽子似乎大了些,又靠近了一點,
幾乎要貼到我身上。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甜膩,
像涂了蜜的毒藥:“強哥走得太突然了…他…他還有些‘東西’沒來得及處理掉。就在館里,
可能…可能不太‘干凈’。小哥哥你是這里的人,熟門熟路的,幫姐姐個小忙,
找個地方暫時藏一下?就幾天!姐姐絕不會虧待你的,嗯?
”她那雙哭紅的眼睛此刻水汪汪地看著我,眼波流轉,帶著赤裸裸的引誘。黑幫大佬的遺孀,
丈夫尸骨未寒,就在停尸間里對著一個陌生男人拋媚眼,讓他幫忙藏匿來路不明的東西?
這“東西”是什么?毒品?贓款?還是別的更致命的玩意兒?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攫住了我。
我下意識地想后退,避開她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膩香氣和眼神里毫不掩飾的算計。這女人,
比停尸房的尸體還要危險!“林女士,”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帶著職業(yè)性的疏離,“這里是工作場所,請您節(jié)哀。關于遺物,
您可以聯(lián)系警方或者……”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薇薇打斷了。她臉上的柔弱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帶著警告的厲色。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
狀似無意地拂過尸體冰冷的額頭,指甲尖卻帶著某種威脅的意味?!靶「绺纾?/p>
”她的聲音陡然冷了下去,甜膩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蛇一般的滑膩,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幫個小忙,對大家都好。
不然……”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金屬臺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體,又瞥了一眼門外,
“強哥雖然走了,可他的兄弟們都還念著他呢。這世道,意外…可多得很。
”她微微勾起紅唇,露出一個令人心底發(fā)寒的微笑。赤裸裸的威脅!我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前有虎視眈眈的江嶼,后有笑里藏刀的林薇薇,
還有這具會動的尸體……我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漩渦中心,
四周全是擇人而噬的猛獸?!拔摇倚枰紤]?!蔽移D難地吐出幾個字,只想先把她打發(fā)走。
手腕上的青紫指印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我現(xiàn)實的詭異與冰冷。林薇薇盯著我看了幾秒,
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針,似乎想刺穿我的偽裝。最終,她又換上了那副哀戚的面孔,
帶著濃重的鼻音:“那小哥哥你好好想想…姐姐等你的消息。
”她再次哀哀切切地看了一眼尸體,抽泣著,踩著高跟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停尸房。
門再次關上。停尸房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冰柜壓縮機低沉的嗡鳴,像某種不祥的背景音。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疲憊和恐懼像潮水般涌來。手腕的疼痛,林薇薇的威脅,
江嶼的死亡通牒,還有那具尸體冰冷的“注視”……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我牢牢困住。
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回到員工休息室,我把自己摔進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折疊椅里。窗外,
城市的霓虹被濃重的黑暗吞噬,連月光都吝嗇地不肯灑下一點。疲憊和恐懼像兩只巨手,
揉搓著我的神經(jīng)。閉上眼,只想暫時逃離這噩夢般的一切。然而,黑暗并未帶來安寧。
眼前猛地一花,場景瞬間切換!不再是熟悉的休息室,
而是一條狹窄、骯臟、彌漫著劣質油煙和下水道惡臭的后巷。冰冷的雨水像針一樣刺在臉上。
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正蜷縮在濕漉漉的垃圾堆旁,渾身劇痛,骨頭仿佛寸寸斷裂,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銹味。視線模糊,
只能看到一雙沾滿泥濘的、昂貴的鱷魚皮鞋停在我面前。皮鞋的主人是誰?我看不清他的臉,
只有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的死亡氣息籠罩著我。然后,視野驟然拔高!
我像一個被拋出去的破麻袋,急速下墜!風聲在耳邊凄厲地呼嘯,
下方是堅硬冰冷、鋪著骯臟雨水的水泥地面,像一張獰笑著的巨口,急速放大!
恐懼扼住了我的喉嚨,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斑耍 币宦暢翋灥木揄?,
伴隨著骨骼碎裂的可怕聲響。劇痛瞬間席卷了每一寸神經(jīng),
眼前徹底陷入無邊無際的、永恒的黑暗。“啊——!”我猛地從折疊椅上彈起來,
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腔,發(fā)出擂鼓般的巨響。冷汗瞬間浸透了全身,像是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部火燒火燎地疼。夢里的劇痛和墜落的失重感無比真實,
殘留的恐懼讓我渾身抑制不住地發(fā)抖。張強!那是張強臨死前的視角!那個墜樓的瞬間!
那個冰冷的、站在他尸體旁的兇手!為什么?為什么我會夢到張強死前的景象?
那種絕望、痛苦和恐懼,清晰得如同親歷!
鉆進我的腦海:那只抓住我的尸手…還有林薇薇臨走前那抹詭異的笑…難道張強的死不簡單?
他死后尸變,難道是因為……這個念頭讓我如墜冰窟。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撞在墻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進來的是老陳,館里的夜班司機兼雜工,
一個五十多歲、頭發(fā)花白、平時沉默寡言的老實人。此刻,他卻像見了鬼一樣,
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他跌跌撞撞地沖進來,
雙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小…小趙!鬼!有鬼啊!”老陳的聲音嘶啞顫抖,
帶著哭腔,“我…我夢見…夢見我被車撞了!就在…就在館后面那條貨運路上!
那大卡車…轟地就過來了!我…我動不了!眼睜睜看著它碾過來!
我…我聽見我骨頭碎掉的聲音了!聽見了??!”他語無倫次,眼神渙散,
顯然還沒從噩夢中完全清醒,身體篩糠似的抖。我的血液瞬間涼透了。又一個!
接觸過張強尸體的人!老陳昨晚幫忙把張強從運尸車上抬下來,還搭了把手!“老陳,
你冷靜點!只是噩夢!”我試圖安撫他,但自己的聲音也在發(fā)顫。“不!不是夢!是真的!
我能感覺到!那車燈…那輪胎…太真了!”老陳幾乎是吼出來的,
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充滿了絕望,“下一個…下一個會不會就輪到我了????
輪到我了?!”他的恐懼像瘟疫一樣傳染開來。
林薇薇的威脅、江嶼的死亡通牒、這接踵而至的死亡預知夢……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將我壓垮。
必須查!必須知道張強是怎么死的!這詭異的“詛咒”從何而來!否則,
下一個在夢中看到自己死狀的人,可能就是我自己!我掙脫老陳冰涼的手,
跌跌撞撞地沖回停尸房。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了我。金屬臺上,張強的尸體依舊靜靜地躺著,
覆蓋著白布。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胃里的翻騰和心底的恐懼,戴上手套,猛地掀開了白布。
我要重新驗尸!忽略掉那些表面?zhèn)?,找到真正的致死原因?/p>
目光銳利地掃過尸體每一寸皮膚。墜樓造成的傷痕觸目驚心,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專注于細節(jié)。頭部的撞擊傷…胸腹部的擠壓傷…四肢的骨折…等等!
我的手停在了他的后頸處。那里的皮膚顏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
不是尸斑那種均勻的暗紫色,而是一個極其隱蔽的、硬幣大小的圓形區(qū)域,顏色更深,
微微凹陷,邊緣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灼燒過的焦痕?我的心跳驟然加速。
這絕不是墜樓傷!更像是……某種微型的、高能量的瞬間灼傷?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我腦中形成——電擊!某種強力的、瞬間釋放的高壓電擊設備造成的傷痕!
張強可能根本不是意外墜樓!而是被人用特殊手段近距離襲擊后,再推下樓偽裝成意外!
他的死,是謀殺!是人為的精密布置!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脊背發(fā)涼。是誰干的?為什么要殺他?
林薇薇?她口中要藏匿的“東西”,難道和這場謀殺有關?張強尸體的異變,是否也源于此?
“叮鈴鈴——!”尖銳刺耳的電話鈴聲驟然在死寂的停尸房炸響,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是墻上的內(nèi)線電話。我驚魂未定地抓起聽筒?!摆w陽。
”聽筒里傳來江嶼那標志性的、毫無溫度的冰冷聲音,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來我辦公室。
現(xiàn)在?!彼穆曇衾锫牪怀鋈魏吻榫w,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知道了?
知道我在重新驗尸?還是……林薇薇那邊已經(jīng)找上他了?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頭頂。
我放下電話,看著金屬臺上張強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后頸那個隱秘的傷痕像一只猙獰的眼睛,
無聲地嘲笑著我。推開江嶼辦公室沉重的實木門,一股冷冽的空氣撲面而來,
混雜著淡淡的雪茄和某種高級木質香氛的氣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沉沉的夜色,
室內(nèi)只開著一盞冷色調的落地燈,光線勾勒出江嶼坐在寬大辦公桌后的輪廓,
像一頭蟄伏在陰影里的猛獸。他手里把玩著一個銀色的金屬打火機,
開合間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聽到我進來,他抬起眼。
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更顯幽邃,銳利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瞬間將我釘在原地。
“發(fā)現(xiàn)什么了?”他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喜怒。我喉嚨有些發(fā)干,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面對他,那種無形的壓迫感比停尸房的寒氣更甚。我深吸一口氣,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張強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我在他后頸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蔽的、類似強電流瞬間灼傷的傷痕。他墜樓前,
很可能遭受過足以致命的電擊?!蔽覍⒆约旱陌l(fā)現(xiàn)和推測快速清晰地陳述了一遍,
包括老陳和我自己那個詭異的死亡預知夢。江嶼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指尖無意識地、一下下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
辦公室里只剩下這單調的敲擊聲和我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半姄簟彼吐曋貜土艘槐?,
語氣里聽不出是疑問還是確認。隨即,他話鋒一轉,冰冷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
“林薇薇找過你了?”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知道!“是?!蔽覠o法否認,
“她…想讓我?guī)退啬湟恍〇|西,說是不太‘干凈’。
”江嶼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個極其細微的、帶著嘲弄和厭惡的弧度。
“蠢女人?!彼淅涞赝鲁鋈齻€字,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輕蔑,“以為攀上了張強,
就能動不該動的心思。”他放下手中的打火機,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更加銳利逼人,
“她讓你藏的東西,是關鍵。找到它。那很可能是張強被滅口的真正原因,
或許…也和我們這位‘特殊客人’不肯安息有關。
”他意有所指地朝停尸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可是江總,
林薇薇她…”我想到她那赤裸裸的威脅,還有她背后可能存在的黑幫勢力,一陣頭皮發(fā)麻。
“她?”江嶼冷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瘆人,“她和她背后那些蠢貨,
現(xiàn)在自顧不暇。張強死了,留下的‘盤子’,盯著的人可不少。狗咬狗罷了。”他頓了頓,
眼神陡然變得更加森寒,像淬了毒的冰針,“現(xiàn)在最大的麻煩,不是活人。
”他拉開辦公桌最底下的一個抽屜,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慎重。抽屜里鋪著黑色的絲絨,
上面靜靜地躺著一個東西。那是一個玉質的掛件,約莫拇指大小,形狀古樸奇異,
像某種盤繞的獸形,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溫潤內(nèi)斂的深青色,表面似乎有極其細密玄奧的紋路,
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流動著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毫光。
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而沉靜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奇異地驅散了辦公室內(nèi)原本沉甸甸的壓抑感。“拿著。”江嶼用兩根手指拈起那塊玉,
動作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珍視,隨手拋給我。玉墜入手溫潤,那股沉靜的氣息順著皮膚蔓延,
我狂跳的心臟竟然奇異地平復了一絲。“關鍵時刻,也許能保你一命。別弄丟了。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這塊溫潤的玉墜,入手處一片沁涼,
奇異地將我心中翻騰的恐懼稍稍壓下去一絲。“那林薇薇那邊…”“她想要的東西,
十有八九還在館里。張強最后接觸的地方就是這里?!苯瓗Z打斷我,語氣不容置疑,
“天亮之前,找到它。無論是藏在某個停尸柜的夾層,
還是塞進了哪個倒霉蛋的壽衣口袋……掘地三尺,也要給我翻出來!”他的聲音陡然轉厲,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狠絕?!澳悄蔽铱粗?,心中充滿了疑問。他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
他對這一切似乎知道得遠比表現(xiàn)出來的多?!拔??”江嶼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落地窗映襯的幽暗城市背景前,像一尊冰冷的魔神雕像。
他整了整一絲不茍的西裝袖口,動作優(yōu)雅而冷漠。
“我去會會那些急著給張強‘送行’的朋友們。看看是誰,這么急著把水攪渾。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近乎殘忍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刀鋒,“記住,天亮前。
東西,或者你的命?!彼麤]有再看我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沉重的實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他那令人窒息的強大氣場。
辦公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握著那塊溫潤卻仿佛重逾千斤的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