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高考放榜那天,蟬鳴像鈍刀子鋸著張偉的神經(jīng)。手機屏幕冰冷,
“未達線”三個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蛷d里,
父親的嘆息沉重得能砸穿地板:“老張家祖墳……唉!”母親抹著淚,
聲音尖細:“隔壁小王??贫忌习嗔?!”窗外飄進鄰居孩子的哄笑:“喲,大學漏子又沒戲?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扎進張偉滾燙的耳朵里。他猛地拉開房門,
撞開那些幸災樂禍的臉,一頭扎進盛夏白得晃眼的日光里,頭也不回。去哪兒?不知道。
火車站的電子屏翻滾著陌生的地名。他閉著眼胡亂一指。指尖落定——“鳴洛州”。三天后,
鳴洛州孫山寺的山門吱呀作響,迎進一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
知客僧看著張偉亂糟糟的頭發(fā)和空茫的眼神,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塵緣未了?
”張偉聲音嘶啞,帶著破釜沉舟的絕望:“了了,全了了!求大師收留。
”老方丈慧明法師捻著佛珠,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嘆了口氣:“也罷。煩惱絲落盡,
便得清凈。賜你法號——慧癡?!睆垈?,不,慧癡小沙彌,剃度的第一晚,躺在硬板床上,
聽著窗外山風嗚咽,枕頭被無聲的淚水浸透一大片。寺里的日子像山澗溪流,緩慢而清澈。
挑水、劈柴、撞鐘、掃落葉。單調(diào)的重復漸漸磨平了心頭的毛刺。一天,
負責藏經(jīng)閣的慧空師兄抱來一摞泛黃的經(jīng)卷,愁眉苦臉:“師弟,聽說你……念過不少書?
”他小心翼翼地補充,“能幫抄抄這些嗎?蟲蛀得厲害?!被郯V默默點頭。
當指尖觸到那些古老柔韌的紙張,嗅著墨香與陳年氣息混合的味道,
一種奇異的平靜籠罩了他。仿佛那些被高考挫敗的“知識”,在這里找到了新的河床。
他抄得極認真,蠅頭小楷工整娟秀。慧空師兄捧著新抄的經(jīng)卷,
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木魚:“哎呀呀!慧癡師弟,你、你這字……有佛性??!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寺里所有需要謄寫的經(jīng)卷,全堆到了慧癡的案頭。青燈古佛,
筆墨紙硯,成了他十年晨昏最忠實的伙伴。十年光陰,山寺的晨鐘暮鼓刻進了慧癡的骨頭里。
當初青澀的小沙彌,蓄起了整齊的短須,眼神溫潤平和,步履沉穩(wěn)。
他成了孫山寺的“活字典”,經(jīng)文典故信手拈來。老方丈慧明法師講經(jīng),總愛帶著他。
從附近村落的祠堂,講到州府古剎的法壇?;郯V的聲音平和舒緩,深入淺出,
竟吸引了不少信眾專程來聽。孫山寺佛學院掛牌成立那天,山門前鞭炮碎屑紅了一地。
慧明法師當眾宣布:“佛學院講席首座,由慧癡擔任。”掌聲雷動,香火煙氣繚繞中,
慧癡合十躬身,山風拂過嶄新的杏黃色袈裟。早課后,慧癡拎著小鋤頭溜達到后山。
春雨剛過,竹林里空氣清冽濕潤,混著泥土和嫩筍的清香。他眼尖,
發(fā)現(xiàn)一處松軟泥土微微隆起,露出一點異樣的深褐色。不是筍尖。他好奇地蹲下,
用鋤頭小心刨開。幾下之后,一個尺許見方的陳舊木箱顯露出來。箱子沒有鎖,
只有個生銹的銅搭扣。拂去泥土,一股沉郁的樟木混合著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撲面而來。
他心跳莫名快了幾分,輕輕掀開箱蓋。里面沒有金銀珠寶,
只有兩樣東西:一串烏沉沉、看不出材質(zhì)的佛珠,
觸手冰涼;還有一卷薄薄的、非帛非紙的暗黃色經(jīng)卷,邊緣磨損得厲害,
上面的文字彎彎曲曲,如同天書,從未在任何藏經(jīng)閣見過。他下意識地拿起那卷古怪的經(jīng)書,
指尖拂過那些奇異的文字。就在觸碰的瞬間,異變陡生!那些彎曲的字符仿佛活了過來,
驟然脫離經(jīng)卷,化作無數(shù)細小跳躍的金光,流星般向他眉心激射而來!慧癡渾身劇震,
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喉嚨里咯咯作響,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金光瘋狂涌入額頭,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龐大的、完全陌生的信息洪流。
眼前一片刺目的金白,意識像斷線的風箏,急速沉入無邊的黑暗。最后的感覺,
是身體重重倒在雨后冰涼濕潤的竹林泥地上,臉頰貼著幾片沾泥的竹葉。不知過了多久,
意識才如同沉船般緩慢浮出水面。眼皮沉重如山。慧癡費力地睜開一條縫。首先映入眼簾的,
是竹葉清晰的脈絡,仿佛被放大了百倍,葉脈里流動的汁液都纖毫畢現(xiàn)。視線移開,
穿透層層疊疊的竹竿和泥土,他清晰地“看”到泥土深處盤根錯節(jié)的竹鞭,
甚至一只蚯蚓正慢悠悠地拱開一粒石子!他猛地坐起身,心臟狂跳,難以置信地揉著眼睛。
幻覺?他集中精神,再次看向旁邊粗壯的毛竹。視線輕易穿透了堅韌的竹壁,
看到了竹節(jié)內(nèi)部中空的構(gòu)造,壁上掛著晶瑩的水珠。目光投向更遠處山下的寺院,
黃色的院墻、黛瓦的屋頂瞬間虛化、透明,
他看到膳堂里胖胖的火頭僧正揭開熱氣騰騰的蒸籠,屜里雪白的饅頭個個飽滿!
慧癡張大了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不是幻覺!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卷邪門的經(jīng)書!他慌忙四下尋找,
木箱還在,佛珠也在,唯獨那卷經(jīng)書,連同那些要命的金色字符,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存在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僧寮,那詭異的“視線”卻如影隨形。
同寮的慧能師兄關切地走過來:“師弟,臉色怎如此差?病了?
”慧能的臉在慧癡眼中瞬間“透明”,皮膚、肌肉、骨骼的層次清晰無比。
更讓他頭皮發(fā)麻的是,慧能師兄的胃部區(qū)域,
盤踞著一小團不斷蠕動的、邊緣模糊的灰黑色陰影,像一團不祥的污跡!“師…師兄,
”慧癡的聲音干澀發(fā)飄,指著慧能的胃部,“你這里…是否常年隱痛?飯后尤甚?
”慧能師兄瞬間瞪圓了眼睛,如同見了鬼:“神了!慧癡師弟,你…你如何得知?老毛病了,
大夫只說脾胃虛寒,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好!”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慧癡腦中炸開。
他盯著那團灰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按在慧能師兄的光頭上,
心里只有一個模糊而強烈的意念:“清掉!清掉那團東西!”意念集中到那團陰影的瞬間,
一股奇異的暖流自他丹田升起,順著臂膀涌向指尖。指尖下的慧能師兄猛地一個激靈,
“哎喲”叫出聲!慧癡清晰地“看”到,那團頑固的灰黑色陰影,在暖流的沖擊下,
如同烈陽下的殘雪,迅速消融、瓦解,幾個呼吸間便徹底消散無蹤!
慧能師兄臉上的痛苦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茫然和輕松。
他下意識地揉著自己的胃部,眼睛越瞪越大,里面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光彩:“不…不疼了?
暖乎乎的!這、這……”他猛地抬頭,死死抓住慧癡的胳膊,聲音因激動而劈叉:“師弟!
你剛才做了什么?仙法?佛法?”慧癡自己也懵了,看著自己的手掌,
指尖殘留的暖意還未完全散去,心頭卻一片冰涼。完了!這算哪門子佛門神通?
簡直像個妖怪!“慧癡師弟身具佛門無上神通!手到病除!”這消息比山風跑得還快。
先是寺內(nèi)幾個飽受陳年舊疾困擾的老僧,抱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找上門?;郯V硬著頭皮,
集中意念,指尖暖流涌出。老僧們或佝僂的腰背挺直了些,或糾纏多年的關節(jié)痛楚煙消云散,
一個個激動得老淚縱橫,對著慧癡納頭便拜,口稱“菩薩顯靈”。消息像長了腿,
翻過孫山寺的高墻,傳遍了鳴洛州。山道上開始出現(xiàn)絡繹不絕的香客和病人。
起初是附近山民,后來是城里的百姓。一個被州府名醫(yī)判了“藥石罔效”的富商,
被家人抬著上了山。慧癡在他肝部看到一大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陰影。他屏息凝神,
手按富商額頭,意念全力催動。這一次,消耗巨大,汗水瞬間浸透他的僧衣,眼前陣陣發(fā)黑。
足足一盞茶功夫,那片墨色才徹底消散。富商蠟黃的臉上奇跡般涌起血色,
竟自己撐著坐了起來!第二天,一塊巨大的金漆匾額被敲鑼打鼓抬進山門——“佛手仁心,
澤被蒼生”。孫山寺徹底火了。山門前的青石板路被來自天南地北的豪車磨得锃亮。
大殿里煙霧繚繞,功德箱被塞得爆滿,鈔票幾乎溢出來。方丈慧明法師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捻佛珠的手都帶著喜氣:“天佑我寺,天佑我寺啊!”慧癡卻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每日求診的人排成長龍,各種疑難雜癥帶來的“病灶陰影”千奇百怪,消耗著他大量的精神。
他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眼窩深陷,誦經(jīng)時都忍不住打哈欠。
更讓他不安的是那些灼熱的目光——富商巨賈們許諾重金,只求優(yōu)先;達官顯貴們送來名帖,
言辭懇切,背后卻藏著不容拒絕的強勢。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架在火上烤的活招牌,
疲憊像潮水般淹沒了他。夜深人靜,他看著銅盆里自己憔悴的倒影,
喃喃自語:“這‘菩薩’,當?shù)谜胬郯 贝笱蟊税叮粭潧]有任何標識的灰色大樓深處。
“藍孔雀計劃”負責人凱瑟琳女士盯著屏幕上的衛(wèi)星圖片——孫山寺前蜿蜒如長蛇的車隊。
她碧藍的眼睛里閃爍著獵手發(fā)現(xiàn)珍稀獵物時的精光。“不可思議的東方超自然樣本!
”她敲著桌面,“目標代號:‘透視者’。優(yōu)先級:最高。執(zhí)行組,立刻行動!要活的!
”鳴洛州國際機場,一個金發(fā)碧眼、背著巨大登山包的男人走出通道。他叫杰克,
穿著印有“熱愛自然”的T恤,脖子上掛著專業(yè)單反相機,笑容陽光燦爛,
操著流利但略顯夸張的漢語問路,活脫脫一個熱情過頭的背包客。
他對著機場巨大的鳴洛州旅游廣告牌,拍下了第一張照片——背景里,
孫山寺的山形隱約可見。照片瞬間加密傳輸出去。幾乎在同一時間,
鳴洛州國家安全局指揮中心,巨大的電子屏上,
杰克的入境信息和那張看似普通的照片被迅速框選放大。“‘游客’杰克·威爾遜,
”分析員語氣凝重,“CIA遠東行動組新銳,擅長偽裝接近。目標指向明確——孫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