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最受寵的公主那天,我撕了言情劇本。> 什么落魄才子?什么虐戀情深?
> 本宮親手灌他十斤黃連:演,繼續(xù)演!
> 直到宰相公子掀開我的蓋頭——> 殿外傳來嘶吼:“明月!我非你不娶!
”> 我倚著駙馬輕笑:“嘖,戲精又來討黃連了。”> 原來撕碎幻想后,
門當(dāng)戶對的人間煙火,才最是燎原?!?/p>
第一章:黃金鳥籠與出逃計劃赤金打造的狻猊香爐吐納著清雅的龍涎香,
裊裊青煙在雕梁畫棟間盤旋。陽光透過嵌著五彩琉璃的窗欞,
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混合了名貴香料和過分潔凈的奇異味道。李明月,或者說,
占據(jù)了這位大興王朝明月公主軀殼的現(xiàn)代靈魂,
正以一種極其不雅的姿勢癱在鋪著寸縷寸金的云錦軟褥的貴妃榻上。
她揉著被那鑲滿珍珠、硬得硌人的金絲軟枕頂?shù)冒l(fā)酸的脖頸,
對著面前那面磨得锃亮的、足以照清毛孔的落地銅鏡,
長長地、極其不符合公主儀態(tài)地嘆了口氣。鏡中人,無疑擁有一張足以傾國傾城的臉。
肌膚勝雪,眉不畫而黛,唇不點(diǎn)而朱,一雙秋水剪瞳本該顧盼生輝,
此刻卻盛滿了與這身華貴宮裝格格不入的迷茫與……嫌棄?!皠e人穿越,
要么帶個系統(tǒng)發(fā)家致富,要么身懷絕技大殺四方,
再不濟(jì)也是個廢柴逆襲打臉全世界……”她伸出纖纖玉指,帶著點(diǎn)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戳了戳鏡子里美人光潔飽滿的額頭,“怎么輪到我,就只剩個‘最受寵公主’的虛名,
外加一堆鑲金嵌玉的沉重枷鎖?”“最受寵?”她嗤笑一聲,
聲音在空曠華麗的寢殿里顯得格外清晰。伺候在側(cè)的大宮女云錦聞言,頭垂得更低了,
幾乎要埋進(jìn)胸口,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這“寵”,李明月算是徹底領(lǐng)教了。三天,
僅僅三天!從她在這個陌生的身體里醒來,
就被迫接受了一輪又一輪堪稱恐怖的物質(zhì)轟炸:流水般的珍饈美味,
堆滿幾個庫房的綾羅綢緞,還有那些能把人脖子壓斷的、沉甸甸的金玉首飾。
更別提那些無處不在、時刻準(zhǔn)備著跪地磕頭、誠惶誠恐的宮人,
他們的眼神里只有敬畏和恐懼,沒有一絲鮮活的氣息。每一次呼吸,
都仿佛被這極致的奢華和森嚴(yán)的規(guī)矩束縛著。更讓她頭痛欲裂的是,
屬于原主的記憶模糊不清,反倒是她自己穿越前看過的那些海量古早言情小說,
如同開了閘的洪水,
《庶女有毒:邪王追妻路漫漫》、《逃婚公主:落魄書生輕點(diǎn)愛》……書名一個比一個羞恥,
情節(jié)一個比一個狗血,
什么雨中贈傘、英雄救美、落魄才子與金枝玉葉的禁忌之戀……俗套得能淹死一頭牛,
偏偏又帶著一種詭異的、讓人欲罷不能的魔力?!翱坦倾懶模?/p>
”李明月對著空氣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順手從旁邊堆疊如山的首飾盒里撈起一支沉甸甸的赤金點(diǎn)翠鳳凰展翅步搖。那鳳凰栩栩如生,
眼睛是兩顆剔透的鴿血紅寶石,尾羽上綴滿了細(xì)小的珍珠,華美異常。
“我看是刻骨黃連還差不多!”她掂了掂那足以當(dāng)兇器的分量,嫌棄地隨手一丟,
步搖砸回首飾盒里,發(fā)出一陣令人肉痛的金玉碰撞脆響。云錦又是一哆嗦,差點(diǎn)跪下。不行!
絕對不行!李明月猛地從貴妃榻上彈起來,過于寬大的云錦裙擺掃過冰涼的金磚地面,
帶起一陣窸窣聲。她才不要困死在這座用黃金和權(quán)力打造的華麗鳥籠里!等著哪一天,
那個高高在上的便宜父皇心血來潮,或者出于政治考量,隨手一指,
就把她嫁給某個素未謀面、不知是圓是扁的王孫公子,
然后上演一出“先婚后愛”、“虐戀情深”的狗血戲碼?想想就讓人窒息!
那些小說里描繪的、宮墻之外的浪漫邂逅、轟轟烈烈的愛情……是假的嗎?
李明月眼中驟然爆發(fā)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帶著三分叛逆、三分好奇,
還有四分“我偏要試試”的執(zhí)拗。既然懷疑是假的,那就親自去戳破它!她要逃出去!
像那些小說女主一樣,掙脫束縛,去呼吸自由的空氣,
去體驗(yàn)一把所謂的“人間真實(shí)”的愛情!她要找一個落魄的、有才的、深情的書生,
談一場“純粹”的、不帶任何功利色彩的戀愛!目標(biāo)明確——落魄才子型男主!“云錦!
”李明月的聲調(diào)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興奮和決斷。“奴、奴婢在!
”云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惶恐的顫音?!案?!
”李明月的手指劃過妝臺上那些琳瑯滿目的珠翠,
最終停留在角落里一支最不起眼的素銀簪子上,“要最不起眼的!越素越好!
把你自己的也換了!快!”云錦驚愕地抬頭,對上公主殿下那雙燃燒著火焰般決心的眸子,
瞬間明白了什么,臉色煞白:“殿下!
您、您這是要……”“噓——”李明月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
眼中閃爍著狡黠而危險的光芒,“從現(xiàn)在起,沒有明月公主,
只有家道中落、來京城投親未果的‘明姑娘’。而你,是我的貼身丫鬟小云。明白嗎?
”云錦看著自家公主,再看看那支素得寒磣的銀簪,以及公主身上那件價值千金的云錦宮裝,
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但她深知這位公主自“病愈”后性情大變,說一不二,
只得顫抖著應(yīng)道:“……是,小、小姐?!币粋€時辰后,
一輛灰撲撲、毫不起眼的青布小馬車,
載著一位穿著半舊藕荷色細(xì)布襦裙、鬢間只簪著一根素銀簪子的“落魄官家小姐”,
以及她那個同樣穿著粗布衣裳、滿臉緊張不安的“丫鬟”,
晃晃悠悠地駛離了那扇象征著無上權(quán)力與榮華富貴的巍峨宮門。
沉重的宮門在馬車后緩緩合攏,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那個金光璀璨的世界。
李明月——現(xiàn)在是明姑娘了——悄悄掀開車簾一角。宮墻外,是喧囂的市井之聲,
是混合著各種氣味、鮮活而真實(shí)的空氣。
販夫走卒的吆喝、孩童的嬉鬧、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這自由的、帶著煙火氣的風(fēng),唇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揚(yáng)起。
“小說里的浪漫邂逅?落魄才子的深情款款?”她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本姑娘來了!讓我看看,到底是真是假!”車輪碾過青石板路,
骨碌碌地匯入了京城熙熙攘攘、充滿無限可能的人潮之中。屬于李明月的“逃宮體驗(yàn)”之旅,
正式啟程。第二章:雨巷“邂逅”與青傘書生車輪碾過京城朱雀大街略顯粗糙的青石板路,
發(fā)出骨碌碌的聲響,
混雜在鼎沸的人聲、小販的吆喝、牲口的嘶鳴和不知哪家鋪?zhàn)语h出的烤餅焦香里。這聲音,
這氣味,這景象,對李明月——如今的明姑娘——來說,都充滿了令人心醉的新奇。
她掀起青布車簾的一角,貪婪地向外張望。陽光透過初秋微黃的樹葉縫隙灑落,
在攢動的人頭上跳躍。街邊鱗次櫛比的店鋪掛著各式招幌,
布莊、酒樓、藥鋪、鐵匠鋪……熱氣騰騰的包子鋪前排著長隊(duì),
賣糖人的老漢吹出活靈活現(xiàn)的孫猴子,幾個半大孩子圍著雜耍藝人拍手叫好。
“自由……”李明月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yáng),胸腔里鼓脹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
沒有高聳的宮墻,沒有壓抑的跪拜,沒有繁復(fù)到令人窒息的禮儀,
只有這撲面而來的、帶著塵土和汗水氣息的、無比鮮活的煙火人間?!靶〗?,
我們……真的不回宮嗎?”云錦——現(xiàn)在是小云了——緊張地攥著衣角,聲音細(xì)如蚊蚋,
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是惶恐。
她懷里已經(jīng)抱了好幾個李明月的“戰(zhàn)利品”:一個歪脖子木雕鴨子,
一個顏色俗艷的粗陶風(fēng)鈴,還有幾包據(jù)說是京城最地道的、油紙包著的“李記”桂花糕。
“回?為什么要回?”李明月收回目光,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
甜得發(fā)膩,遠(yuǎn)不如宮里的精致,但她卻吃得眉眼彎彎,“這多有意思!你看這個鴨子,
”她拿起那個歪脖子木雕,手指摩挲著上面拙劣的刀痕,“多質(zhì)樸!多生動!這才叫藝術(shù)!
宮里的那些玉雕金器,美則美矣,死氣沉沉!”小云看著那實(shí)在算不上好看的鴨子,
嘴角抽了抽,沒敢反駁。馬車在一處僻靜的巷口停下。李明月帶著小云下了車,付了車資,
主仆二人便徹底融入了這市井洪流。李明月興致高昂,
拉著小云流連于一個又一個賣零碎小玩意兒和胭脂水粉的攤子前。
她饒有興致地跟攤主討價還價,買下一些在小云看來完全是“破爛”的東西,樂此不疲。
“哎呀,這個竹編的蟈蟈籠子有趣!小云,拿著!”“這個泥娃娃的臉圓嘟嘟的,
像不像御膳房那個胖胖的張公公?哈哈,買了!”“這盒胭脂顏色雖然俗了點(diǎn),
但聞著……嗯,很野性!”小云懷里抱的東西越來越多,愁眉苦臉,
感覺自己像個行走的雜貨鋪。李明月卻像只放出籠子的雀鳥,腳步輕快,
眼波流轉(zhuǎn)間都是新奇的光彩。然而,秋日的天,孩子的臉。方才還晴空萬里,轉(zhuǎn)瞬間,
大片大片的烏云便從西北角的天際翻涌而來,沉沉地壓向京城??諝庾兊脨灍岢睗?,
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重感?!耙掠炅?!快收攤!”“趕緊走!這雨小不了!
”街上的行人騷動起來,攤販們手忙腳亂地收拾貨物,行人們也加快了腳步,尋找避雨之處。
李明月正拿著一個粗陶燒制的、畫著歪歪扭扭紅鯉魚的筆洗把玩,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
豆大的雨點(diǎn)便毫無預(yù)兆地、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干燥的青石板路被打濕成深色,
濺起細(xì)密的水花。冰涼的雨點(diǎn)砸在頭上、臉上、脖頸上,帶來一陣激靈?!把?!
”李明月輕呼一聲,下意識地想抬手遮擋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她和小云都只穿著單薄的布衣,
轉(zhuǎn)眼間肩頭就洇濕了一片。就在這時,一片更大的陰影倏然籠罩下來,
隔絕了那一片冰涼急促的雨幕。一把略顯陳舊、但洗得干干凈凈的青布油紙傘,
穩(wěn)穩(wěn)地?fù)卧诹怂念^頂。雨水順著傘骨邊緣,流淌成一道道透明的水線。李明月微微一怔,
抬起頭。傘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男子的面龐。約莫二十出頭,
穿著洗得發(fā)白卻漿洗得十分整潔的青布直裰。眉目清朗,如遠(yuǎn)山含黛,鼻梁挺直,
唇色有些淡,此刻正微微抿著,透著一絲讀書人特有的清瘦文弱。他的眼神清澈溫潤,
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正低頭看著她?!坝昙?,姑娘莫要淋壞了身子?!彼穆曇舨桓?,
帶著一種溫和的書卷氣,在這嘈雜的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李明月的心臟,
在看清這張臉的瞬間,極其不爭氣地、小說女主式地漏跳了一拍!這場景!這人物!
這開場白!簡直是從她腦子里那些狗血話本里直接拓印出來的!標(biāo)準(zhǔn)的“落魄才子”模板!
然而,下一秒,屬于現(xiàn)代人的理智和看穿套路的警覺立刻回籠,
在她腦海里瘋狂拉響警鈴:套路!絕對是套路!言情小說標(biāo)準(zhǔn)開局——雨中贈傘!
**她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對方:衣衫雖然舊,但整潔無褶皺,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握著傘柄的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沒有想象中的凍瘡或勞作的痕跡。眼神溫柔關(guān)切,
但那溫柔底下,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評估?“多謝公子?!崩蠲髟卵杆俅瓜卵酆?,
臉上適時地飛起兩朵恰到好處的紅暈(得益于她偷偷在臉上揉了點(diǎn)剛買的廉價胭脂),
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受驚小鹿般的柔弱,“這雨來得突然,
我與丫鬟……”她看了一眼旁邊同樣被雨淋到、正努力想替她擋雨的小云,
適時地顯露出一絲“主仆情深”的為難?!芭e手之勞,姑娘不必言謝。
”書生溫文爾雅地頷首,目光掃過李明月身上那件半舊卻質(zhì)地不俗的藕荷色襦裙,
又掠過小云懷里那些五花八門、明顯帶著“初來乍到”新奇感的玩意兒,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了然。他微微側(cè)身,將傘面更多地向李明月的方向傾斜,
自己的半邊肩膀瞬間暴露在雨簾中,很快洇濕了一片?!斑@雨一時半刻恐難停歇,
前方不遠(yuǎn)處有個茶攤,姑娘若不嫌棄,可去暫避,待雨勢小些再行?!彼f話間,
眉宇間自然地流露出一絲屬于讀書人的矜持和……若有若無的、懷才不遇的淡淡愁緒。
“這……”李明月心中冷笑更甚:標(biāo)準(zhǔn)人設(shè)之二——自矜才學(xué),懷才不遇!
面上卻是一副感激又略帶猶豫的模樣,“如此……便叨擾公子了。
只是……”她看了一眼書生被打濕的肩膀,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和內(nèi)疚?!盁o妨。
”書生溫和一笑,那笑容干凈得仿佛能滌蕩人心,“小生陳子安,寒窗苦讀,家道中落,
如今寄居京城備考。能在此風(fēng)雨中略盡綿力,也是緣分。
”他巧妙地交代了自己的“落魄才子”身份,又不顯得刻意賣慘。陳子安?
李明月心中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好,演員到位,舞臺(雨巷)搭好,劇本(英雄救美)開場。
她倒要看看,這臺戲,他能演得多真!“原來是陳公子。”李明月微微福身,
做足了“落魄官家小姐”的禮儀,“小女子姓明,這是丫鬟小云。多謝公子援手。
”“明姑娘客氣了?!标愖影矞貪櫼恍?,側(cè)身引路,“這邊請?!庇谑牵?/p>
在初秋這場突如其來的急雨中,俊秀清貧的書生為“落難”的官家小姐撐起一方小小的晴空,
三人快步走向街角那個簡陋卻足以避雨的茶棚。雨水沖刷著街道,匯成小小的溪流。
李明月走在傘下,感受著身邊青年刻意保持的、溫文有禮的距離,
鼻尖似乎還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凈的皂角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墨香。
一切都完美得像小說里的章節(jié)。她微微側(cè)頭,看著陳子安被雨水打濕的側(cè)臉輪廓,
唇邊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只有自己才懂的、帶著玩味和審視的笑意。戲,開始了。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還未可知呢。第三章:玉佩疑云與黃連“藥膳”小院的日子,
因?yàn)殛愖影驳摹邦l繁造訪”,陡然變得“熱鬧”起來。這位陳公子,
簡直將“近水樓臺先得月”和“潤物細(xì)無聲”發(fā)揮到了極致。
他以“鄰居”(雖然書院離這巷子還有兩條街)和“偶遇友人”的身份,
幾乎隔天便來拜訪一次。理由總是冠冕堂皇,且難以拒絕:“路過巷口,見有賣新鮮的山楂,
想起明姑娘似乎喜歡酸口,便帶了些來?!保◣最w干癟的山楂,被他用干凈的帕子包著,
顯得情意深重)“昨日風(fēng)大,見姑娘院中那扇西窗似乎有些漏風(fēng)?小生雖不才,
于木工修繕略通一二,特來瞧瞧?!保ńY(jié)果笨手笨腳,差點(diǎn)把窗欞掰斷,
最后還是李明月看不下去,讓小云去找了隔壁真正的木匠)“聽聞姑娘喜讀詩詞,
小生近日新得了一首前朝佚名小令,意境清幽,抄錄一份,與姑娘共賞。
”(字跡確實(shí)清雋有力,
嘛……李明月腹誹:還沒她東宮伴讀十歲時寫的好)“城西‘留香居’的桂花糕今日新出爐,
排了許久才買到,姑娘嘗嘗?”(一小包,剛好夠她和丫鬟一人一塊,
精準(zhǔn)地維持在“有心意又不顯得過于貴重”的尺度)每一次,
他都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卻漿得筆挺的青布直裰,舉止斯文,談吐風(fēng)雅。他會在石桌旁,
用溫潤的嗓音講述書院的趣事(巧妙夾雜著對自身才學(xué)的自夸),
或是京城文人圈子的秘聞(暗示自己消息靈通)。眼神時不時落在李明月身上,
帶著恰到好處的欣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評估一件待價而沽古玩般的探究。
扮演著“明姑娘”——一個家道中落、心思單純、對才子充滿敬仰、又有些孤寂的官家小姐。
她時而露出被逗樂的嬌笑,時而因他的“懷才不遇”而蹙眉嘆息,
時而對他講述的“風(fēng)雅”流露出向往。兩人一個演得投入,一個看得透徹,
竟也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和諧”。這一日,秋陽正好。
李明月在院中石桌上“練字”(鬼畫符),小云在一旁繡花。陳子安又“恰好”路過,
帶來了一小包據(jù)說是書院后山采的野菊花,說是可以曬干了泡茶清心明目。“明姑娘的字,
頗有幾分……率真天性?!标愖影部粗郎夏菐讖埬E淋漓的“大作”,唇角含笑,
眼神溫和,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贊美詞。李明月故作羞赧地放下筆:“讓公子見笑了。
幼時家父雖也請了先生,只是我頑劣,總學(xué)不好。”她拿起桌上的茶壺,似要倒水,
手腕卻“不經(jīng)意”地一抖,腰間系著的一枚玉佩“啪嗒”一聲掉落在石桌旁的泥地上。
那玉佩約莫嬰兒巴掌大小,通體瑩白,乍看之下并無繁復(fù)雕工,
只在邊緣處有極其流暢自然的云紋。材質(zhì)溫潤,在陽光下流淌著內(nèi)斂的光澤,
是凡品——正是李明月特意挑選出來、內(nèi)造監(jiān)出品、底部有極細(xì)微宮廷暗記的一枚羊脂玉佩!
在宮里,這種成色的物件她隨手賞人,但在市井,絕對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鞍パ?!
”李明月輕呼一聲,作勢要去撿?!肮媚镄⌒?!”陳子安反應(yīng)極快,搶先一步俯身,
動作輕柔地將玉佩拾起。入手溫潤細(xì)膩的觸感讓他心頭一跳!這絕不是普通富戶能有的東西!
他面上不動聲色,仔細(xì)地用袖口擦拭掉玉佩上沾的些許泥土,
指腹卻在那溫潤的玉質(zhì)上多停留了一瞬,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精良的做工?!岸嘀x公子。
”李明月伸手接過,仿佛對玉佩的價值毫無所覺,只是隨意地用帕子又擦了擦,
便隨手放在了石桌上,繼續(xù)倒茶,似乎那只是件尋常配飾,“這玉佩是家母舊物,
幸得公子眼疾手快,不然沾了泥污就不好了?!薄芭e手之勞。
”陳子安的目光在那瑩白的玉佩上飛快地掃過,又落在李明月那張不諳世事的臉上,
心中的判斷更加篤定:巨富之家的傻千金!而且是偷溜出來的!
否則怎會對如此貴重之物這般隨意?他心中一陣狂喜,
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富貴榮華的捷徑就在眼前。又閑談片刻,陳子安便借口書院有課告辭了。
臨走前,他眼角的余光,
再次精準(zhǔn)地掠過了石桌上那枚靜靜躺著的、散發(fā)著誘人光澤的白玉佩。
李明月慢悠悠地喝著茶,直到那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臉上的天真懵懂瞬間褪去,
換上的是冰冷的嘲諷和洞悉一切的了然?!靶≡?,”她放下茶杯,聲音平靜無波,
“讓阿七(暗中保護(hù)的侍衛(wèi))去趟城西最大的‘萬利當(dāng)鋪’,守著。
看看咱們這位‘古道熱腸’的陳公子,會不會‘恰好’路過那里?!毙≡菩念^一凜,
立刻應(yīng)聲去了。兩個時辰后。侍衛(wèi)阿七悄無聲息地回到小院復(fù)命。他面無表情,
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回小姐,屬下親眼所見。
陳子安于半個時辰前進(jìn)入‘萬利當(dāng)鋪’,出示的正是小姐那枚云紋玉佩。
與掌柜在柜臺后交談約一盞茶時間,掌柜驗(yàn)看許久,最終付與他二百兩銀票并一張當(dāng)票。
他出來后,徑直去了‘醉仙樓’?!薄岸賰??”李明月挑了挑眉,這當(dāng)鋪掌柜還算識貨,
給價不算太低,“然后呢?”“他并未在‘醉仙樓’久留,出來后去了書院后街一處酒肆。
與兩名同窗模樣的書生飲酒。席間……”阿七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但還是如實(shí)復(fù)述,
“……他頗為得意,酒至半酣,曾言道:‘此女心思單純?nèi)缰勺?,出手卻頗為闊綽,
所佩之物皆非凡品,定是巨富之家偷溜出來的傻千金!略施小計,便得此物。
待我探清其根底,哄得她芳心暗許,何愁前程?屆時,請二位兄臺同享富貴!
’”阿七復(fù)述得平板無波,但話語中的輕蔑、算計和毫不掩飾的貪婪意圖,
卻像針一樣刺入空氣。小云在一旁聽得臉色發(fā)白,氣得渾身發(fā)抖:“他、他竟敢!小姐!
他竟敢如此……”李明月卻笑了。不是怒極反笑,
而是一種早知如此、塵埃落定、甚至帶著點(diǎn)“果然如此”的玩味笑意。
她拿起石桌上那枚小泥哨,在指尖把玩著?!吧登Ы??”她輕輕重復(fù)著這三個字,
眼神卻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鋒,“呵。罵人傻還想吃軟飯?小說里的落魄才子情深似海?
我看是‘落井下石’、‘狼心狗肺’還差不多!”她將泥哨往桌上一拍,
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好,好得很。陳公子,既然你把我當(dāng)傻子,
那本姑娘就讓你見識見識,‘傻子’的‘心意’有多重!”她眼中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
轉(zhuǎn)向小云,聲音輕快得像在討論今天吃什么,“小云,我記得廚房里,
是不是還有一大包上好的黃連?”小云一愣,隨即明白了什么,眼中也燃起了氣憤的火苗,
用力點(diǎn)頭:“是!小姐!好大一包!藥鋪掌柜說,是清火解毒的良藥,就是……苦得很!
”“苦就對了!”李明月笑容燦爛,仿佛想到了什么絕妙的主意,
“陳公子不是‘寒窗苦讀’、‘日夜操勞’嗎?肯定‘上火’得厲害!咱們做鄰居的,
得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呀!”她站起身,裙擺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白?,去廚房!
本小姐要親自下廚,為咱們‘敬愛’的陳公子,做一頓‘清熱去火’的‘愛心’藥膳!
”“對了,”她腳步輕快地走向廚房,聲音帶著愉悅的殘忍,“湯里,
記得給我加雙份的黃連汁!要濃的!”當(dāng)陳子安再次“應(yīng)邀”來到小院時,
迎接他的不是溫婉可人的明姑娘,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濃重草藥味、尤其是那股直沖天靈蓋的、霸道無比的苦澀氣味!
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豐盛”的午餐。
一盤炒得綠油油的、隱約可見某種苦味野菜的青菜。
一碟同樣泛著可疑綠色的、口感絕對稱不上好的雜糧窩頭。最引人注目的,
是中間那碗濃稠的、顏色深綠近墨的湯!那股讓人舌根發(fā)緊、胃部抽搐的恐怖苦味,
正是從這碗湯里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李明月系著一條半舊的圍裙,笑靨如花地站在桌旁,
臉頰上還故意蹭了點(diǎn)灶灰,顯得格外“勤勞樸實(shí)”?!瓣惞觼砝玻 彼裏崆榈卣泻糁?,
仿佛沒看見陳子安瞬間僵硬的臉色,“快坐快坐!你讀書辛苦,我特意去問了藥鋪掌柜,
給你做了這一桌‘清熱去火’的藥膳!都是些山野時令,公子別嫌棄!
”陳子安看著那一桌綠得發(fā)慌的菜肴,尤其是那碗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濃湯,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臉色不受控制地由紅轉(zhuǎn)白再轉(zhuǎn)青。他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
聲音有些發(fā)干:“明、明姑娘太客氣了……這、這如何使得……”“使得使得!
”李明月不由分說地把他按坐在石凳上,親手將那碗綠油油的濃湯推到他面前,
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充滿了“殷切”的關(guān)懷,“公子快嘗嘗這湯!掌柜說效果最好!
我熬了足足兩個時辰呢!里面加了最好的黃連,清火最是厲害!”黃連!雙份的!
陳子安感覺自己的膽汁都要提前苦出來了。他看著眼前這碗堪比毒藥的湯,
再看看李明月那張寫滿“純真期待”的臉,騎虎難下。不吃?
那豈不是辜負(fù)了“傻千金”的一片“心意”?萬一她惱了,這條大魚就跑了!吃?
這玩意兒……是人喝的嗎?掙扎只在瞬間。對“富貴前程”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生理不適。
陳子安深吸一口氣,仿佛即將慷慨就義的壯士,顫抖著手端起了湯碗。他閉上眼睛,
屏住呼吸,以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悲壯姿態(tài),猛地灌了一大口!“唔——!
”一股難以形容的、足以讓靈魂出竅的、純粹的、霸道的苦味瞬間席卷了他的整個口腔!
那苦味如同活物,順著喉嚨直沖而下,所過之處,味蕾仿佛集體陣亡!他的臉?biāo)查g扭曲,
額頭上青筋暴起,握著碗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了一下,
差點(diǎn)把碗打翻。“公子?你沒事吧?”李明月“關(guān)切”地湊近,聲音甜得發(fā)膩,
“是不是太燙了?還是……太苦了?”她故意加重了“苦”字。陳子安只覺得眼前發(fā)黑,
喉嚨里火燒火燎,那股苦味直沖天靈蓋,讓他幾乎要嘔出來。但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
硬生生把那口湯咽了下去!額頭上已經(jīng)沁出了冷汗。他強(qiáng)迫自己睜開眼,
對上李明月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聲音嘶啞顫抖:“沒……沒事!明、明姑娘……手、手藝……果然……獨(dú)特!
這……這藥膳……”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尋找合適的形容詞,
最終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果然……清火!清火得很!”“真的嗎?那太好了!
”李明月立刻笑逐顏開,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夸獎,又親手給他夾了一大筷子那綠油油的野菜,
“公子喜歡就多吃點(diǎn)!這野菜也是清火的!還有這湯,別浪費(fèi),都喝完才有效果哦!
”她托著腮,眨巴著大眼睛,笑得天真無邪,如同一個等待表揚(yáng)的孩子。
看著石桌上那碗還剩下大半的、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墨綠濃湯,
再看看李明月那“純真”的笑容,陳子安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頭頂,胃里翻江倒海,
舌根處那令人絕望的苦味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他臉上的笑容徹底僵死,
連肌肉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起來。這一頓飯,吃得陳子安度秒如年,生不如死。
他幾乎是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和對未來富貴的貪婪),
才勉強(qiáng)將李明月“熱情”夾到他碗里的“清火”菜肴塞進(jìn)嘴里,味同嚼蠟。那碗湯,
在李明月“殷切”的目光注視下,他硬著頭皮,分了好幾口,
才如同飲鴆止渴般勉強(qiáng)灌了下去。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經(jīng)受一場酷刑。
當(dāng)他終于放下筷子(幾乎是逃離般地),臉色已經(jīng)慘白如紙,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額頭上全是虛汗,整個人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又像是大病了一場。
“多謝……明姑娘……款待……”陳子安的聲音虛弱得如同蚊蚋,
扶著石桌邊緣才勉強(qiáng)站起來,雙腿都在發(fā)軟,
“小生……書院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他幾乎是逃也似的,
腳步虛浮地往門口挪去,那背影狼狽倉惶,哪還有半分平日里溫潤如玉的書生風(fēng)骨?
李明月站起身,臉上依舊是那副甜美無害的笑容,聲音清脆地在他身后喊道:“陳公子慢走!
明日天氣燥,我還給你做這個湯,清火效果特別好!記得來?。?/p>
”陳子安踉蹌的腳步猛地一頓,背影瞬間僵硬如鐵。他沒有回頭,
只是肩膀幾不可察地劇烈顫抖了一下,隨即逃得更快了,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
直到那抹青色徹底消失在巷口,李明月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換上一副冷然的譏誚。
她走到石桌旁,嫌棄地用指尖撥弄了一下那碗只被喝掉一半的黃連湯。“綠茶?
”她輕哼一聲,眼中閃爍著冰冷而興奮的光芒,“想喝本姑娘的軟飯?
先嘗嘗本姑娘特制的黃連水開開胃吧!這才哪到哪呢?”她轉(zhuǎ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