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未在一起四年,婚房都是我親手布置的。直到昨天,
我在他手機里發(fā)現(xiàn)他從未斷過相親對象?!巴嫱娑?,誰會當真?
”他兄弟群里最新消息跳出來。而我的朋友圈背景,還掛著他夸我“從一而終”的截圖。
我摘下戒指,指尖劃過他兄弟炫耀的聊天記錄。鑰匙放在玄關時,
婚房里飄著我剛換的茉莉香薰?!斑h嫁又怎樣?這里是我的牢籠?!遍T外陽光刺眼,
我頭也不回地走向車站。陽光,那種被精心擦洗過的、毫無瑕疵的晨光,慷慨地潑灑進來,
流淌在我親手鋪陳的每一寸空間里。光柱里,細小的塵埃像金粉般無聲地旋舞,
落在那張我挑了整整三個周末的米白色羊絨地毯上??諝饫锔又遒能岳蛳悖?/p>
是我新?lián)Q的香薰,試圖驅散一點連日陰雨帶來的微潮氣息。我赤腳踩在冰涼光潔的木地板上,
那觸感熟悉而踏實,一直沁到心里去。
目光掠過客廳角落那株被我救活、如今生機勃勃的散尾葵,
葉片油綠得發(fā)亮;掃過墻上那組我跑了三個城市才淘齊的復古黃銅掛畫框,
此刻正反射著溫暖的金屬光澤;最后,
落在那張占據(jù)了沙發(fā)背景墻中心位置、巨大的婚紗照上。照片里,我穿著潔白的蕾絲魚尾裙,
頭微微歪向林未的肩膀,笑容燦爛得毫無保留,仿佛全世界的幸福都攥在手心。
他摟著我的腰,下巴抵著我的頭頂,眼神望向鏡頭深處,唇角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
是所有人眼中完美深情的未婚夫。
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沙發(fā)靠背上那對精心挑選的、柔軟得像云朵的抱枕,心里某個角落,
像是被這過于明亮的陽光曬得微微發(fā)燙,又軟得一塌糊涂。這個家,
這套被我們命名為“愛巢”的婚房,從毛坯的水泥墻開始,每一桶乳膠漆的顏色,
每一盞燈的樣式,每一塊瓷磚的鋪貼方向,甚至每一個開關插座的位置,
都浸透了我的指紋、汗水和無數(shù)個日夜的憧憬。它是我對未來最虔誠的獻祭,
是我以為堅不可摧的堡壘。林未的手機突兀地在他扔在餐桌上的外套口袋里震動起來,
嗡嗡聲在過分靜謐的晨光里顯得格外刺耳,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大概是鬧鐘沒關?
我走過去,想替他按掉。手指剛探進他外套口袋的瞬間,
另一部手機——他常用的那部——在客廳茶幾上也嗡嗡嗡地唱了起來,屏幕執(zhí)著地亮著,
顯示著一個陌生女人的名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不重,
卻留下一種說不清的、微涼的滯澀感。鬼使神差地,
我拿起了他放在餐桌外套里的那部舊手機。屏幕還亮著,
停留在某個我從未見過的社交應用界面。一條新消息的通知橫幅,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猝不及防地滑入眼簾:【“牽線”提醒:您與“小靜”匹配度高達92%!快去打個招呼吧!
】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猛地抽空,
留下冰涼的軀殼和嗡嗡作響的耳鳴。指尖僵硬地劃開屏幕,沒有密碼。
一個刺目的界面撞入眼底——那是一個極其直白、目的性赤裸的相親軟件。
頭像赫然是林未本人,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對著我笑過無數(shù)次的臉。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的鈍痛。我?guī)缀鯚o法呼吸,
手指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不受控制地滑動屏幕。他的動態(tài)更新里,
赫然掛著幾張精心修飾過的個人照,背景是某家高級餐廳,
甚至有一張是他穿著我上個月才給他買的、那件他贊不絕口的深灰色羊絨衫拍的。
照片下的文字簡介,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視網(wǎng)膜上:“林未,28歲,身高182,
金融行業(yè),有車有房(婚房已備好),性格開朗,熱愛生活,期待遇見真誠、溫柔的另一半。
”真誠?溫柔?期待另一半?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喉嚨口涌上一股腥甜的鐵銹味。
婚房已備好……這幾個字尤其刺眼,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我過去四年的所有付出和期待。
它們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指尖顫抖得幾乎握不住那冰冷的機器,我點開他的私信列表。屏幕向下滾動,
時間軸清晰得殘酷。最早的消息,
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甚至就在他向我求婚前一周的某個深夜,
他還在和一個昵稱叫“晴天娃娃”的女孩聊得火熱,
語氣熟稔又帶著曖昧的試探:“周末那家新開的日料,聽說刺身很新鮮,有興趣一起去試試?
”而那個周末,他告訴我他要去鄰市參加一個重要的行業(yè)封閉培訓。再往下,記錄密密麻麻,
從未間斷。不同的頭像,不同的昵稱,不同的語氣。
大的傾訴對象;有他分享新發(fā)現(xiàn)的好吃餐廳的邀約對象;甚至還有他討論某部剛上映的電影,
而那天晚上,他明明對我說要加班……最新的一條,就在昨天下午,
他剛剛離開“我們的”婚房,說去公司處理急事之后。
他發(fā)給一個叫“Coco”的姑娘:“剛忙完,累癱了。不過看到你的消息,瞬間治愈了。
晚上有空嗎?喝一杯放松下?”后面還跟著一個擁抱的表情符號。而昨天下午,
他回復我的微信是:“寶貝,公司臨時有急事,晚上可能要很晚,別等我了,早點睡。
”手機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淚水毫無預兆地滾落,砸在冰冷的屏幕上,
洇開一小片模糊的水漬。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才勉強抑制住喉嚨里即將沖出的悲鳴。身體里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雙腿一軟,
我踉蹌著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冰涼的硬木椅面硌得生疼,
卻遠不及心底那被徹底碾碎的劇痛。四年。整整一千四百多個日夜。我像個虔誠的信徒,
以為守著唯一的圣壇,獻上全部的心力去搭建一個叫做“家”的幻夢。我以為的獨一無二,
我以為的堅貞不渝,原來只是他龐大棋局里,一枚用來裝點門面的、最體面的棋子。
我的“從一而終”,在他和他那些“兄弟”眼里,大概只是一場可供觀賞的笑話吧?
“兄弟”……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開混沌的痛楚。一個模糊的念頭,
帶著更深的寒意攫住了我。我猛地抓起他常用的那部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依然亮著,
顯示著那個未接的陌生女人來電。我顫抖著輸入他的生日密碼——錯誤。
又輸入我的生日——錯誤。最后,幾乎是帶著一種自虐般的絕望,
我輸入了我們確定關系的紀念日。屏幕解鎖了。微信圖標上,
鮮紅的數(shù)字提示著99+的未讀消息。
一個置頂?shù)娜毫拿Q跳入眼簾——“未哥和他的僚機們”。
頭像全是些穿著潮牌、對著豪車方向盤或者酒吧霓虹燈比手勢的男人。指尖冰冷,
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我點了進去。
最新的消息氣泡像炸彈一樣在眼前炸開:【兄弟A(頭像是個墨鏡男):@林未,未哥牛逼!
昨天那妞兒怎么樣?腿長一米八那個!看你朋友圈定位還在新開的W酒店?嘖嘖,
婚房放著不用,跑去開房?嫂子那布置的婚房,嘖嘖,暴殄天物??!
】【林未(他那張對著鏡頭勾唇笑的頭像):[叼煙得意表情] 還行吧,也就那樣。
主要是新鮮。家里那個?太熟了,沒勁兒。懂?
】【兄弟B(賽車游戲截圖頭像):還得是未哥!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嫂子死心塌地給你裝修房子呢吧?聽說連個掛鉤都是她親手挑的?這保姆找得值?。?/p>
[壞笑]】【林未:[大笑表情] 也就這點用處了。遠嫁來的,除了圍著我和這房子轉,
她還能去哪?聽話,好打發(fā)。玩玩而已,誰會當真?你們以為我真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兄弟C(健身肌肉照頭像):未哥通透!不過悠著點,別玩脫了。嫂子看著挺單純的。
】【林未:單純?呵,那是蠢。放心,捏得死死的。她手機密碼都是我生日加紀念日,查崗?
她沒那腦子。】“玩玩而已,誰會當真?”這七個字,像七把燒紅的鋼錐,
狠狠捅進我的心臟,再用力攪動。原來這就是他對我四年感情、傾盡所有付出的最終定義。
原來在他和他兄弟輕佻的談笑間,我精心構筑的“家”,我視為生命重心的“愛”,
只是他炫耀“本事”的資本,是他隨時可以替換的“保姆”,是他口中“蠢”的象征。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涌上喉頭,我死死捂住嘴,沖進衛(wèi)生間,
對著光潔如新的馬桶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淚水決堤般洶涌而出,
模糊了眼前這間我每天跪在地上擦洗得一塵不染的、鋪著精心挑選的防滑地磚的衛(wèi)生間。
抬起頭,盥洗池上方巨大的鏡子里,映出一張慘白如紙、淚痕交錯的臉。眼睛紅腫,
寫滿了巨大的震驚、崩塌的信仰和被徹底羞辱后的茫然。這張臉,陌生得可怕。鏡中人是誰?
是那個滿心歡喜準備嫁衣的姜翊?
還是林未和他兄弟口中那個“蠢”、“好打發(fā)”、“沒勁兒”的保姆?
目光落在鏡子里自己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鉆石戒指,是林未半年前單膝跪地時為我戴上的。
他當時仰著頭,燈光落在他眼睛里,亮得驚人。他說:“翊翊,謝謝你愿意嫁給我。
這枚戒指圈住你,也圈住我的一輩子。我就愛你這份純粹,從一而終,真好。
” 那一刻的感動和篤定,此刻回想起來,像最鋒利的刀子,
反復凌遲著我已經(jīng)殘破不堪的心。我顫抖著抬起右手,指尖冰冷。
指甲用力摳進戒指內側光滑的鉑金圈,帶著一種近乎自殘的狠勁,猛地向外一拽!
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戒指被強行褪下,在無名指根部留下一道清晰的紅痕,火辣辣地疼。
那枚曾象征永恒、此刻卻只散發(fā)著無盡諷刺的鉆石戒指,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
冰冷的棱角硌著皮膚。鉆石在頂燈下折射出細碎、冰冷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這光芒,
曾被我視為幸福的星辰,如今看來,不過是地獄之火的倒影。
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那個骯臟的群聊界面,林未那句“玩玩而已,誰會當真?
”和他的大笑表情,像烙印一樣刻在眼底。四年里無數(shù)的片段,
那些我以為甜蜜的、溫暖的、堅實的瞬間,此刻都被這赤裸的真相染上了令人作嘔的顏色。
他第一次帶我見他那些“兄弟”,在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嗆人的煙霧里,他摟著我的肩,
帶著炫耀的口吻說:“看,我媳婦兒,漂亮吧?關鍵聽話!
” 當時我只覺得他是在朋友面前維護我,心里甚至有點小小的甜蜜。現(xiàn)在想來,
那“聽話”二字,早已為今日的“好打發(fā)”埋下了伏筆。我為了布置這個婚房,
連續(xù)加班后還跑遍全城挑選一塊合適的窗簾布,累得在建材市場門口差點暈倒。他趕來接我,
語氣帶著不耐煩:“至于么?隨便買買得了,搞這么累給誰看?
” 我當時還傻傻地以為他是心疼我。原來在他眼里,這一切都只是“保姆”的分內之事,
是“蠢”的表現(xiàn)。還有那些他所謂的“加班”、“出差”、“兄弟聚會”……多少個夜晚,
我守著這間冰冷的、等待男主人的“愛巢”,熱了又熱的飯菜最后倒進垃圾桶。
原來那些時間,他正穿著我熨燙平整的襯衫,噴著我送的香水,坐在高級餐廳里,
對著另一個陌生的女人,說著可能同樣動聽的謊言,討論著新上映的電影,
計劃著下一個周末的“放松”。每一次的體諒和信任,每一次的獨自等待和默默付出,
此刻都化作了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火辣辣的痛感從臉頰蔓延到全身每一個細胞。
我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戒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鉆石堅硬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柔軟的皮肉里,帶來一陣尖銳清晰的刺痛。
這痛感奇異地壓過了心口那片空洞麻木的鈍痛,像一劑強心針,
讓我瀕臨渙散的意識猛地收攏,凝聚成一點冰冷的、尖銳的決絕。不能在這里倒下。
不能在這個他用謊言堆砌、用我的愚蠢和汗水澆灌的“牢籠”里崩潰。我猛地站起身,
動作因為用力過猛而有些搖晃。鏡子里的人影也跟著晃動,那雙紅腫的眼睛里,
有什么東西正在死去,又有一種更堅硬的東西在灰燼中破土而出。不再有淚,
只剩下一種近乎焚燒后的、冰冷的灰燼感。我走到客廳中央,
巨大的婚紗照依舊占據(jù)著最醒目的位置。照片上林未那深情凝望的眼神,
此刻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我。他摟在我腰間的手,也仿佛帶著令人作嘔的黏膩觸感。
胃里又是一陣翻攪。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快意,我猛地伸出手,
抓住那沉重的相框邊緣,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下一拽!“哐當——!”一聲巨響,
沉重的相框砸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玻璃瞬間碎裂,蛛網(wǎng)般的裂紋猙獰地蔓延開,
將照片里那兩個依偎的身影切割得支離破碎。無數(shù)細小的玻璃碎片像鉆石碎屑般飛濺開來,
閃爍著冰冷而危險的光芒。我怔怔地看著腳下這片狼藉。碎裂的玻璃渣中,
我和林未的笑容被割裂、扭曲,呈現(xiàn)出一種怪誕而悲涼的景象。
那曾經(jīng)被我視為幸福象征的畫面,此刻只剩下丑陋的殘骸。
幾片細小的玻璃碎片濺到了我的腳邊,其中一片鋒利的邊緣劃過了我的腳踝,
留下一條細微的紅線,血珠慢慢滲了出來。這點微不足道的刺痛,卻像一道清晰的界限,
劃開了過去與現(xiàn)在。不能停。我對自己說。目光掃過這個曾傾注了我全部心血和幻想的空間。
每一件家具,每一處軟裝,都殘留著我的溫度,此刻卻像無數(shù)雙嘲笑的眼睛,
無聲地鞭撻著我的愚蠢。沖進臥室,打開衣柜。
里面掛著我省吃儉用為他添置的名牌襯衫、西裝,熨燙得一絲不茍。旁邊,
是我自己寥寥無幾、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衣物。
我粗暴地將那些屬于他的昂貴衣物從衣架上扯下來,像丟棄一堆骯臟的垃圾,
胡亂地扔在地上。抽屜里,
他收藏的名表、袖扣、皮帶……所有帶著他印記的、彰顯他“品味”和“身份”的東西,
都被我一股腦地掃進一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里。動作機械而迅猛,
帶著一種近乎發(fā)泄的毀滅欲。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床頭柜上。
那里放著一個精致的絲絨首飾盒。打開,里面躺著一條細細的鉑金項鏈,
吊墜是一顆小小的鉆石。這是去年我生日時,他送的禮物。他當時替我戴上,
指尖拂過我的鎖骨,笑著說:“翊翊,你就像這鉆石,純凈又珍貴。” 此刻回想,
每一個字都裹著砒霜。我捏起那條項鏈,冰冷的金屬鏈條纏繞在指尖。沒有絲毫猶豫,
我揚起手,用盡力氣將它狠狠擲向墻壁!“啪嗒”一聲輕響,項鏈撞在墻上,彈落在地毯上,
那顆小小的鉆石在陰影里黯淡無光。屬于我的東西,少得可憐。一個用了多年的舊行李箱,
幾件換洗衣物,幾本書,一個裝著重要證件和幾張銀行卡的小包。
還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母親在我遠嫁前悄悄塞給我的一個小玉佛掛墜,
一本記錄著我們(我以為的)甜蜜瞬間的手賬(此刻只覺得諷刺),
一支他送我的、我舍不得用的口紅……我把它們一股腦塞進行李箱,動作快得近乎倉惶。
收拾的過程,更像是一場與過去的倉促切割,每一次觸碰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感。
拉上行李箱拉鏈的瞬間,那“嗤啦”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像一道閘門,
關上了我人生中最荒謬、最不堪的四年。最后環(huán)顧這個空間。陽光依舊明媚,
塵埃依舊在光柱里舞蹈。茉莉香薰清冽的氣息固執(zhí)地彌漫著。一切都那么“潔凈如新”,
一切都那么“美好溫馨”。這曾是我夢想的起點,如今,它只是我的噩夢劇場,
是囚禁我靈魂的精致牢籠。走到玄關。鑰匙串上,
那枚嶄新的、帶著“囍”字吊墜的婚房鑰匙,沉甸甸的。我把它從鑰匙圈上卸下來。
冰冷的金屬貼在掌心,殘留著一絲他口袋的溫度,卻讓我感到徹骨的寒意。我彎下腰,
小心翼翼地將這枚鑰匙放在玄關柜光潔的大理石臺面上,
就在那個我特意挑選的、用來放鑰匙的陶瓷小托盤旁邊。放下時,
發(fā)出一聲極輕微的“嗒”聲。這微不可聞的聲響,卻像一記重錘,
砸在我心上最后一根名為“留戀”的弦上。弦斷了,余音在死寂的空氣里震顫,
然后徹底消散。四年光陰,無數(shù)個日夜的期盼、操勞、自以為是的幸福,都隨著這一聲輕響,
被永遠地鎖在了這扇門后。結束得如此輕易,如此荒誕。深吸一口氣??諝饫?,
那熟悉的茉莉香再次涌入鼻腔,清甜的氣息此刻卻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腐朽的味道。
它不再代表我對新生活的期待,而是彌漫在這座“牢籠”里、浸透了背叛和謊言的氣息。
“遠嫁又怎樣?”我對著冰冷的門板,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
“這里勉強能叫房子,不離開,它就是我永遠的牢籠,我的噩夢?!笔执钌媳鶝龅拈T把手。
金屬的寒意順著指尖瞬間竄遍全身,帶來一種近乎戰(zhàn)栗的清醒。沒有絲毫猶豫,
我用盡全身力氣,向內狠狠一拉!“嘎吱——”沉重的實木門帶著滯澀的摩擦聲,豁然洞開。
門外,盛夏正午的陽光,像熔化的黃金,毫無遮攔地、洶涌澎湃地傾倒下來。
那光線如此強烈、如此霸道,瞬間吞噬了玄關處昏暗的光影,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熱度,
劈頭蓋臉地砸在我身上。猝不及防。眼睛被這過于熾烈的光芒狠狠刺中,
生理性的淚水瞬間就涌了出來,模糊了視線。我下意識地抬手遮擋,眼睛瞇成一條縫,
透過指縫和朦朧的淚光,看向門外。世界一片白熾。
小區(qū)的綠化帶在強光下蒸騰著氤氳的熱氣,蟬鳴聲陡然放大,
匯成一片喧囂而單調的背景音浪。腳下,門內潔凈的木地板與門外被曬得發(fā)燙的水泥路面,
形成一道清晰得刺眼的分界線。身后,是那個傾注了我所有、卻埋葬了我四年的“家”。
空氣里還殘留著我精心挑選的茉莉香薰的味道,絲絲縷縷,如同幽靈般纏繞過來,試圖挽留。
那氣息曾經(jīng)代表溫馨和期待,如今只讓我聯(lián)想到腐爛和窒息。我閉了閉眼,再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