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韩亚洲欧美综合图片,国产色国产在线视频,人人爽天天射天天艹,亚洲精品人成无码中文毛片,五月激激激综合网色播免费,午夜网站在线,久久亚洲私人国产精品

精選章節(jié)

>>> 戳我直接看全本<<<<

頭痛,沉甸甸的,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每一次心跳都撞擊著太陽穴,

帶來沉悶的鈍痛。眼皮也重得抬不起來,仿佛粘了千斤重的膠。鼻尖縈繞著一股陌生的甜香,

膩得人發(fā)慌,絕不是翊坤宮里清冽沉靜的鵝梨帳中香。這味道甜得發(fā)俗,甜得膩人,

帶著一種暖烘烘的、被太多脂粉和熏爐悶出來的濁氣。意識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

努力想抓住些什么。記憶的碎片像沉船的碎片,冰冷刺骨:滴血的鶴頂紅,

安陵容臨死前那怨毒又解脫的眼神,

禮……允禮那張溫潤含笑的臉在刀光劍影中碎裂……最后是皇帝那雙渾濁、了無生氣的眼睛,

死死盯著頭頂明黃的帳?!€有我自己,在空寂得只剩下回音的慈寧宮里,

指尖拂過冰冷的鳳印……“太后……太后……” 誰在喚?聲音遙遠得像隔了幾重宮墻。

可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刻意的柔順:“太太?太太?

您醒醒神兒?該起身了,老太太那邊晨省,時辰快到了……”太太?這稱呼像一根冰冷的針,

猝不及防地刺入我昏沉的腦海。紫禁城里,沒人會叫我“太太”。我是太后,是圣母皇太后!

一股蠻力不知從何而生,我猛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光線刺了進來,

帶著窗欞雕花的朦朧影子。入眼是藕荷色的紗帳頂子,

繡著繁復(fù)卻透著小家子氣的纏枝蓮紋樣。不是慈寧宮那象征著無上尊榮的明黃云錦九龍帳。

身下是硬邦邦的紫檀木架子床,硌得骨頭生疼,遠不如我那鋪著厚厚絲絨墊子的鳳榻舒適。

我撐著酸軟無力的身體,想坐起來。動作間,腕上沉甸甸的,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滑落,

磕在床沿上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脆響。低頭看去,是一對赤金鑲翡翠的鐲子,水頭尚可,

但樣式……俗氣,一股子暴發(fā)戶的味道。

這絕不是我素日里戴慣了的、溫潤內(nèi)斂的羊脂白玉鐲。再看那雙手,保養(yǎng)得倒還算白皙,

指節(jié)卻略顯粗大,指甲修剪得圓潤,涂著鮮艷的鳳仙花汁子,紅得扎眼。這雙手,

屬于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卻遠離真正權(quán)力中心的內(nèi)宅婦人。這不是我的手!心臟驟然縮緊,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我猛地抬頭,

目光如電般掃向床榻邊侍立的人影。一個穿著水綠色比甲、模樣還算齊整的丫頭,

正一臉惶惑地看著我,手里還捧著一個銅盆。不是槿汐!那張臉年輕、陌生,

帶著一種被規(guī)矩框住的、小心翼翼的惶恐。“太太?您…您怎么了?可是魘著了?

”她聲音發(fā)顫,顯然被我剛才那副樣子嚇得不輕。太太……又是這個稱呼。

“你……”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許久未曾開口,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陌生的刻板腔調(diào),

“你是何人?”那丫頭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盆里的水濺濕了她的裙角:“太太息怒!奴婢是金釧兒??!太太,您別嚇奴婢!”金釧兒?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混亂的記憶里激起一絲微弱的漣漪。

似乎……是哪個話本子里的人物?可這荒謬的感覺瞬間被更大的荒謬淹沒。

我僵硬地轉(zhuǎn)動脖頸,目光掠過這間屋子。房間很大,陳設(shè)也算得上富貴。紫檀木的桌椅,

多寶格上擺著些瓶瓶罐罐,墻壁上掛著幾幅工筆花鳥。但這份富貴里,

透著一股子用力過猛的堆砌,少了幾分皇家氣象的渾然天成與含蓄內(nèi)斂。

空氣里那股甜膩的香氣更濃了,熏得我頭暈。這不是紫禁城!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

卻掩不住一絲顫抖:“鏡子……拿鏡子來!”金釧兒慌忙爬起來,

手腳麻利地從梳妝臺上捧過一面打磨得锃亮的菱花銅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到我面前。

銅鏡映出一張臉。一張完全陌生的中年婦人的臉。皮膚保養(yǎng)得還算不錯,

但眼角眉梢刻著深深淺淺的紋路,那是常年不茍言笑、端著架子的痕跡。兩頰的肉微微下垂,

顯出幾分刻薄和嚴厲。眉毛畫得又細又彎,帶著一種精心修飾過的俗氣。

最刺眼的是那雙眼睛,眼白略多,看人時總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冷漠,

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幾百兩銀子。這張臉,和“溫婉”、“寬厚”沾不上半點邊。

它屬于一個精明、古板、在深宅大院里用規(guī)矩和威嚴把自己武裝到牙齒的婦人。

這不是我甄嬛的臉!鏡子里的人,嘴唇微微顫抖著。我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

鏡子里那張刻薄的臉,依舊死死地盯著我。一種巨大的、令人作嘔的暈眩感襲來,

幾乎將我再次拖入黑暗。

宮廷秘術(shù)……那個傳聞中能溝通幽冥、逆轉(zhuǎn)陰陽的禁術(shù)……難道……難道那并非虛妄?

我最后的記憶,是在慈寧宮的密室里,對著那卷詭秘的殘卷……為了什么?

是為了再見允禮一面?還是為了徹底擺脫這令人窒息的、太后身份的枷鎖?我記不清了。

只記得指尖劃過那些冰冷詭異的符文時,靈魂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剝離……再醒來,

就成了這鏡中的婦人?!疤??”金釧兒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響起,

“您……您別嚇唬奴婢了,老太太那邊真的等急了……”老太太?晨省?

這兩個詞像兩塊冰冷的石頭,砸在我混亂的思緒里,強行將我拉回這個荒誕的現(xiàn)實。

我深吸一口氣,那甜膩的熏香嗆得喉嚨發(fā)癢。不行,不能亂。無論這境地多么匪夷所思,

驚慌失措只會死得更快。后宮沉浮幾十年,什么魑魅魍魎沒見過?眼下最要緊的,

是弄清楚“我是誰”,以及“我在哪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聲音恢復(fù)了那鏡中婦人慣有的、刻板的平穩(wěn),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慌什么。

扶我起來梳洗。昨夜……似有些心神不寧,魘著了。” 我刻意揉了揉額角,

“你叫……金釧兒?”“是,太太,奴婢是金釧兒?!苯疴A兒如蒙大赦,連忙起身,

小心翼翼地攙扶我下床。她動作麻利地開始為我梳洗更衣,一邊絮絮叨叨,

話語里帶著明顯的討好和試探:“太太昨兒是睡得不安穩(wěn)。想是惦記著寶二爺?shù)墓φn?

還是……還是為著府里前幾日采買那批綢緞的事兒煩心?老太太慈愛,太太待會兒去晨省,

溫言幾句也就是了,老祖宗最疼太太您了?!睂毝敚烤I緞?老祖宗?

這些零碎的詞語拼湊起來,像一張模糊的網(wǎng)。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在心底呼之欲出的名字,

帶著陳舊紙張和脂粉的混合氣味,緩緩浮現(xiàn)——《紅樓夢》。賈府?王夫人?寶玉的母親?

那個古板、吃齋念佛、視兒子如命根子、卻又手段狠厲的王夫人?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現(xiàn)實感交織著沖擊著我。我成了王夫人?那個在話本里,

最終家破人亡、凄涼收場的王夫人?金釧兒的手很巧,很快為我綰好了一個一絲不茍的圓髻,

插上一支沉甸甸的赤金點翠鳳簪,又在鬢邊壓了幾朵珠花。

她捧來一件靛藍色織金緞面的褙子,上面用銀線繡著繁復(fù)的纏枝蓮紋,料子是上好的,

但顏色過于老氣沉郁,樣式也透著一種過時的拘謹?!疤?,您看這身可好?今兒天有些陰,

這顏色穩(wěn)重?!苯疴A兒小心翼翼地問。

我看著鏡子里那個被華服珠翠包裹著、卻依舊掩不住眉宇間刻薄與暮氣的貴婦,扯了扯嘴角。

穩(wěn)重?是了,王夫人就該是這副樣子。我點了點頭,任由她服侍我穿上。穿戴完畢,

金釧兒又捧來一個紫檀木鑲螺鈿的小匣子,里面是幾串沉甸甸的香珠和佛手串?!疤?,

您的念珠?!蔽移沉艘谎勰怯凸馑?、顯然被摩挲過無數(shù)遍的檀香木珠子,心底冷笑一聲。

吃齋念佛?手上怕也沒少沾血。我擺了擺手,聲音平淡:“今日心緒不寧,暫且不用了。

走吧,莫讓老太太久等?!弊叱鲞@間名為“正房”卻處處透著壓抑的屋子,

一股初秋微涼的晨風(fēng)拂面而來,才稍稍驅(qū)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膩熏香。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又讓我心頭一沉。好大一座宅邸。抄手游廊曲折蜿蜒,

連接著一重重雕梁畫棟的院落。飛檐斗拱,朱漆廊柱,處處透著潑天的富貴氣象。

太湖石堆疊的假山玲瓏剔透,引來的活水在腳下潺潺流過小石橋。花木扶疏,雖然已近深秋,

仍有幾株晚桂散發(fā)著幽香。仆婦丫鬟們垂手侍立,屏息靜氣,行走間裙裾都不發(fā)出一絲聲響,

規(guī)矩森嚴到令人壓抑。這排場,這規(guī)制,絕非尋常富貴人家。

賈府……榮國府……那個“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

住不下金陵一個史”的賈府!

金釧兒和一個穿著體面些的婆子——后來知道是周瑞家的——一左一右引著我,

穿過一道道垂花門,沿著回廊向府邸深處走去。一路上,

遇到的丫鬟婆子無不遠遠就停下腳步,深深垂首,口稱“太太”。她們的目光或敬畏,

或麻木,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飛快地掃過我那張屬于“王夫人”的臉。我的心,

一點點沉下去。這表面的富麗堂皇,這嚴絲合縫的規(guī)矩秩序,像一層華麗厚重的錦緞,

包裹著內(nèi)里。但錦緞之下是什么?是錦繡成灰?還是敗絮其中?我太熟悉這種氛圍了,

紫禁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這種表面光鮮下的腐朽氣息。這賈府,不過是換了個殼子。

還未到賈母所住的正房大院(榮慶堂),遠遠就聽到一陣喧鬧的說笑聲,

夾雜著一個女人格外響亮、如同碎玉落盤般清脆又帶著點尖利的嗓音?!鞍褑眩?/p>

我的老祖宗!您快瞧瞧這個!昨兒個莊子上剛孝敬上來的,頂新鮮的山貨!這野雞崽子燉湯,

最是滋補養(yǎng)人!還有這猴頭菇,聽說宮里的娘娘們都愛吃呢!我巴巴兒地讓人快馬送進來,

就為了孝敬您老人家!”那聲音熱情洋溢,帶著十二分的討好和親昵,卻像裹了蜜糖的刀子,

聽得我耳膜微微發(fā)刺。引路的周瑞家的低聲道:“太太,是璉二奶奶先到了?!蓖跷貘P。

這個名字跳入腦海。那個在話本里“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嘴甜心苦,

兩面三刀”的鳳辣子。轉(zhuǎn)過一道精致的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軒敞華麗的花廳呈現(xiàn)眼前,地上鋪著厚厚的猩紅洋毯,正中一張寬大的紫檀木羅漢榻上,

端坐著一位鬢發(fā)如銀、面容慈和的老婦人。她穿著赭石色團花壽字紋的常服,

頭上戴著同色的抹額,當(dāng)中鑲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通身氣派雍容,

眼神卻帶著閱盡世事的平和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這便是賈府真正的定海神針——史老太君,賈母。而那個如同穿花蝴蝶般圍繞在賈母身邊,

一身石榴紅遍地金通袖襖,下系翡翠撒花洋縐裙,滿頭珠翠、艷光四射的年輕媳婦,

自然就是王熙鳳了。她生得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fēng)騷。

此刻正笑靨如花,手里捧著一個紅漆描金的食盒,里面裝著些山珍,殷勤地呈給賈母看。

我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們。廳內(nèi)的說笑聲微微一滯。賈母的目光溫和地投過來,

帶著長輩的慈愛:“政兒媳婦來了?快過來坐。聽鳳丫頭說你昨兒身上不大爽利,可好些了?

” 她的聲音透著關(guān)切,但那份關(guān)切,更像是一種例行公事的垂詢。“勞老祖宗掛心。

”我學(xué)著記憶中王夫人那刻板的調(diào)子,微微屈膝行了個禮,

走到賈母下首一張紫檀木椅上坐下,動作略顯僵硬。

我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賈母的溫和審視,

王熙鳳那如同實質(zhì)般、帶著探究和精光的打量,

還有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們低垂眼簾下的余光?!疤?!” 王熙鳳已經(jīng)放下食盒,

幾步迎上前來,臉上堆滿了比剛才對著賈母還要燦爛幾分的笑容,那笑容甜得能流出蜜來。

她親自從旁邊小丫頭端著的托盤里,捧過一盞熱氣騰騰、描金畫彩的蓋碗茶,

裊裊娜娜地走到我面前?!疤袢諝馍浦婧?!”她聲音脆亮,帶著一種夸張的贊美,

丹鳳眼彎成了月牙,目光卻如同探針,在我臉上細細刮過,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想是昨兒歇息得安穩(wěn)?老祖宗這兒新得了上好的老君眉,我特意沏了來給太太嘗嘗鮮,

最是安神養(yǎng)心不過了?!彼膭幼鳠崆?,話語親昵,一口一個“太太”,叫得無比自然順溜。

那盞茶遞到我面前,白瓷細膩,茶湯清亮,氤氳著溫?zé)岬南銡狻?/p>

可就在那描金彩繪的茶盞邊緣,我清晰地看到,她涂著鮮紅蔻丹的小指指甲,

似乎極其“不經(jīng)意”地在盞沿內(nèi)側(cè)極快地蹭了一下。動作細微、隱蔽,

若非我曾在后宮見過無數(shù)下毒、栽贓的齷齪手段,若非我此刻精神繃緊到了極致,

根本難以察覺。好一個“嘴甜心苦”的鳳辣子!這盞茶,是試探?是陷阱?

還是僅僅是她習(xí)慣性的、彰顯自己掌控欲的小動作?電光火石間,無數(shù)念頭閃過腦海。

若真是王夫人,以她的古板和遲鈍,或許只會覺得鳳姐孝順熱情。但此刻坐在這里的,

是甄嬛!是經(jīng)歷過甘露寺之辱、滴血驗親之險、親手將皇帝送上黃泉路的甄嬛!

在她那甜得發(fā)膩的笑容和那盞看似清香的茶湯背后,

我嗅到了熟悉的、屬于權(quán)力場最陰暗角落的腥氣。這賈府的風(fēng)平浪靜之下,暗流洶涌!

王熙鳳,這個管家奶奶,絕非善類!不能接!至少不能這樣接!就在那盞茶遞到我手邊,

王熙鳳的手指即將松開,我也做出抬手去接的姿態(tài)時——我的手腕猛地一抖!幅度不大,

卻極其精準(zhǔn)!指尖“恰好”撞在了那滾燙的茶盞邊緣!“哎呀!”一聲低低的驚呼,

并非來自我,而是出自王熙鳳之口!她顯然沒料到這變故,手一顫,

那描金彩繪的蓋碗茶盞頓時失去了平衡!“哐當(dāng)——嘩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驟然寂靜下來的花廳里炸響!滾燙的茶湯混合著碧綠的茶葉潑灑出來,

濺濕了猩紅的地毯,也濺濕了王熙鳳石榴紅襖子的下擺和我靛藍色褙子的袖口。

白瓷碎片飛濺開來,有幾片甚至彈到了我的繡鞋邊。“??!”“太太!”“二奶奶!

”驚呼聲此起彼伏。丫鬟婆子們嚇得魂飛魄散,慌忙上前。金釧兒和周瑞家的更是臉色煞白,

手忙腳亂地想替我擦拭袖口的水漬和可能燙到的皮膚?!鞍盐业睦咸鞝敚?/p>

”賈母也驚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傾,“燙著了沒有?快!快瞧瞧!

” 她的聲音帶著真切的關(guān)切,目光在我和王熙鳳之間快速掃視。整個花廳瞬間亂成一團。

而我,在茶盞脫手、驚呼四起的那一剎那,所有的驚慌失措都完美地凝固在臉上。

我的身體保持著微微前傾、似乎想去挽救茶盞卻無能為力的僵硬姿勢。但我的眼神,

如同最冷靜的獵鷹,借著這瞬間的混亂,如同冰冷的刀鋒,

無聲而迅疾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賈母:最初的驚愕過后,是真實的擔(dān)憂,但眼底深處,

那抹揮之不去的疲憊感更重了,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耗盡了力氣。她眉頭微蹙,

看向王熙鳳的眼神里,除了關(guān)心,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管家奶奶“失手”的不滿。

王熙鳳:她那張艷若桃李的臉,在茶盞碎裂的瞬間,血色“唰”地褪去,變得煞白。

驚愕、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懊惱(或許是心疼那上好的茶盞?或是計劃被打斷?),

緊接著是鋪天蓋地的惶恐和自責(zé),如同變戲法般瞬間堆滿了她的眉眼。

她甚至顧不上自己濕了的裙擺,連聲驚呼著撲向我:“太太!太太您沒事吧!都是我的不是!

毛手毛腳的!該死該死!燙著您哪兒了沒有?” 那夸張的焦急和自責(zé),完美得無懈可擊。

然而,在那雙丹鳳眼底最深處,一絲極快閃過的、如同被驚擾的毒蛇般的陰冷精光,

沒能逃過我的眼睛。她,在懷疑!懷疑我是不是故意的!

其他侍立的丫鬟婆子:清一色的驚惶失措,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但有幾個年長些的婆子,

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是習(xí)以為常的麻木。

一個穿著體面、站在賈母身后的大丫鬟(后來知道是鴛鴦),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看向王熙鳳的眼神里帶著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厭煩。而那個坐在賈母另一側(cè)下首,

一直沉默寡言、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中年男人——賈政,我的“丈夫”?

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從某種神游中驚醒,眉頭緊鎖,

臉上帶著被打擾的明顯不快和一種深深的郁結(jié)。他掃了一眼地上的狼藉,

又看了一眼正被眾人簇擁著擦拭的我,眼神里沒有絲毫對妻子的關(guān)切,

只有濃濃的厭煩和……一種“女人就是麻煩”的不耐。他甚至微微側(cè)過身子,

仿佛想遠離這喧囂的中心。就在這短短一息的混亂中,整個賈府核心權(quán)力圈的眾生相,

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塊,瞬間清晰地在我眼前融化、顯現(xiàn)。賈母——看似至高無上,

實則心力交瘁,暮氣沉沉。賈政——仕途失意,冷漠疏離,對家事漠不關(guān)心。

王熙鳳——精明強干,野心勃勃,掌控欲極強,

且對我這個名義上的“太太”充滿了試探和潛在的敵意。其他仆役——敬畏、麻木,

各有心思。這花團錦簇的賈府,這烈火烹油般的富貴,不過是一層薄如蟬翼的華麗窗戶紙!

下面掩蓋的,是巨大的財務(wù)漏洞?是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傾軋?還是早已朽爛、搖搖欲墜的根基?

“無妨,無妨?!蔽疫m時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魂未定和強自的鎮(zhèn)定,

拂開了金釧兒和周瑞家的手,

又對著撲到眼前的王熙鳳露出一個僵硬而寬容的笑(模仿王夫人那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不過濕了點袖子,沒燙著。鳳丫頭,你也太不小心了?!?最后一句,

語氣刻意加重了一絲,帶著點長輩責(zé)備的意味。王熙鳳臉上的自責(zé)更濃了,

眼圈都似乎紅了起來:“太太教訓(xùn)的是!都是我毛躁!該打!該打!

” 她作勢要抬手打自己?!傲T了罷了,”賈母發(fā)話了,聲音帶著疲憊的息事寧人,

“人沒事就好。一個茶盞罷了,值當(dāng)什么。鳳丫頭也是好意??焓帐傲耍瑒e驚著人。

”她揮了揮手,自有婆子上前麻利地清理碎片和水漬。一場風(fēng)波,似乎就此平息。

丫鬟重新奉上茶點。我接過新?lián)Q的茶盞,指尖冰涼。

滾燙的茶湯也無法驅(qū)散心底那彌漫開來的寒意。我垂著眼,看著茶湯里沉浮的茶葉,

如同看著自己沉入這深不可測的賈府泥潭。曾經(jīng)執(zhí)掌六宮、翻云覆雨的圣母皇太后,

如今竟成了這深宅內(nèi)院里,

一個被兒媳試探、被丈夫厭棄、被無數(shù)雙眼睛窺視著的“王夫人”?呵。指尖無意識地用力,

幾乎要嵌進溫?zé)岬拇杀K里。指尖那股幾乎要捏碎茶盞的力道,

在冰涼的瓷壁上烙下深刻的印子,也在我心頭烙下同樣深刻的屈辱。這具身體的主人,

活得真真憋屈!憋屈得連骨頭縫里都透著腐朽的酸氣!想我甄嬛,執(zhí)掌六宮,生殺予奪,

何曾受過這等明里暗里的搓揉?一個管家的兒媳婦,竟也敢在我面前耍弄這等不入流的心眼!

“太太,您這袖子……” 金釧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抖著手用干凈的帕子替我擦拭袖口那片深色的茶漬,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靛藍的織金緞子,濕了水,顏色更深,沉甸甸地貼在皮膚上,冰涼黏膩,

像一層揭不開的、屬于王夫人的陳舊皮囊。“無礙?!蔽矣舶畎畹赝鲁鰞蓚€字,

聲音像從喉嚨里擠出來的石塊。目光卻未曾離開地上那灘迅速被擦拭掉的水痕和碎片。

那碎裂的白瓷,映著窗外透進來的、灰蒙蒙的天光,

像極了紫禁城某個角落里被打碎的玉如意——都是權(quán)力傾軋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鞍?,

你這鳳丫頭,”賈母的聲音帶著點疲憊的責(zé)備,但更多的是一種習(xí)以為常的無奈,

“平日里風(fēng)風(fēng)火火也就罷了,給太太奉茶也這般不穩(wěn)重。還不快給你太太賠個不是?

”王熙鳳早已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那變臉的速度,連安陵容都要甘拜下風(fēng)。

她絞著手帕,丹鳳眼里的精明算計被一層薄薄的水光覆蓋,對著我深深一福:“太太,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太太看在老祖宗面上,饒了我這一遭吧!回頭我親自去庫房,

挑一套上好的官窯粉彩茶具給太太賠罪!” 她說著,眼風(fēng)卻若有似無地掃過賈母,

又極快地垂下。那姿態(tài),三分惶恐,七分做戲,分明是把賈母搬出來當(dāng)擋箭牌,堵我的嘴。

我心底冷笑更甚。賠罪?怕是變著法子提醒我,這府里庫房的鑰匙在她手里攥著呢!

也提醒我,在老祖宗眼里,她這個能說會道、會哄人開心的管家奶奶,

分量可比我這個古板寡言的“太太”重得多。“鳳丫頭也是一片孝心,忙中出錯罷了。

”我學(xué)著王夫人那種慣常的、帶著點刻板疏離的口吻,

甚至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極其勉強的、堪稱“慈和”的笑意,“一套茶具罷了,值什么。

你管著這么大個家,事多繁雜,一時失手也是有的?!?這話聽著像是原諒,

實則把“管家奶奶事務(wù)繁忙所以出錯在所難免”這頂帽子給她戴得嚴嚴實實,

順便點出她“事多繁雜”背后可能的力不從心。王熙鳳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那層水光似乎也凝滯了。她顯然沒料到我會順著她的話,

把“管家不力”的軟釘子輕輕巧巧地遞回去。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昂昧撕昧?,

”賈母適時地打斷,顯然不想在這件“小事”上再糾纏下去。她揉了揉額角,

那抹疲憊更深了,連帶著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幾分不耐?!凹仁嵌紱]燙著,這事就揭過去了。

政兒媳婦,你身子既不爽利,今日晨省就早些回去歇著吧。鳳丫頭留下,

我還有幾件年節(jié)下采買的事要同你商議?!边@話,如同冰冷的逐客令。

我清晰地看到王熙鳳眼底瞬間掠過的得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她腰肢款擺,

重新湊到賈母身邊,聲音又恢復(fù)了那脆生生的、帶著點撒嬌的甜膩:“老祖宗您吩咐!

孫媳婦保管給您辦得妥妥帖帖的!” 那姿態(tài),仿佛剛才的“失手”從未發(fā)生。而賈政,

我的“丈夫”,從頭到尾,眼皮都沒朝我這邊抬一下。他端著他的茶盞,眉頭依舊鎖著,

目光放空,仿佛神游天外,又仿佛沉浸在自己仕途不順的苦悶里。這個家,

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剛才險些被燙到,在他心里激不起半點漣漪。

他像一尊冰冷的、只關(guān)心自己前程的石像?!笆牵献孀??!蔽掖瓜卵酆煟?/p>

遮住眼底翻涌的冰冷暗流。站起身,屈膝行禮。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如同尺子量過,

卻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僵硬。金釧兒和周瑞家的趕緊上前攙扶。在轉(zhuǎn)身離開花廳的那一剎那,

我眼角的余光瞥見王熙鳳正俯身在賈母耳邊低語著什么,

臉上是那種全然的、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賈母聽著,微微頷首,

臉上露出了今日最真切的一絲滿意。那畫面,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眼底。

被金釧兒和周瑞家的“攙扶”著,沿著來時的雕梁畫棟、曲徑回廊往回走。

來時只覺得這府邸富貴逼人,此刻再看,只覺得每一步都踩在虛妄的泡沫上。

那些精心堆砌的奢華,那些垂手侍立的仆役,在王熙鳳那脆亮的笑聲和賈母疲憊的倚重下,

顯得如此空洞而脆弱?;氐侥情g彌漫著甜膩熏香、處處透著刻板壓抑的“正房”,

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覺瞬間包裹上來。揮退了金釧兒和周瑞家的,只留下金釧兒一人伺候。

房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也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虛偽熱鬧。“太太,

您先喝口熱茶壓壓驚?!苯疴A兒小心翼翼地又捧了一盞新茶過來,眼神里全是后怕和擔(dān)憂。

我沒有接。徑直走到那面菱花銅鏡前。鏡子里,依舊是那張屬于王夫人的臉??贪?,嚴厲,

眉宇間積壓著揮之不去的怨氣和……一絲深藏的怯懦。這張臉的主人,

頂著二房正室夫人的名頭,卻活得像個影子。丈夫視若無睹,婆婆敷衍了事,管家權(quán)旁落,

被一個伶牙俐齒、心思活絡(luò)的侄媳婦壓在頭上,連奉茶都要受她的試探和算計!憋屈?

何止是憋屈!這具身體里,曾經(jīng)屬于王夫人的靈魂,

怕是早已在這日復(fù)一日的冷落、架空和無形的傾軋中,磨盡了最后一絲生氣,

只剩下一個空殼,一個守著“夫人”名分的、華麗而腐朽的囚徒!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荒謬感在我胸腔里沖撞。想我甄嬛,

從甘露寺的塵埃里爬回紫禁城的巔峰,踏著多少人的尸骨才坐上太后的寶座,

難道就是為了穿越時空,來受這深宅婦人窩囊氣的?!

“太太……”金釧兒怯怯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試探,“您……您別往心里去。

二奶奶她……她向來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性子,在老祖宗跟前又得臉,

有時候是……是有些不拘小節(jié)。但她對太太您,面上還是極恭敬的……”恭敬?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鏡子里那張刻薄的臉也隨之轉(zhuǎn)了過來,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刺向金釧兒。

金釧兒嚇得一個哆嗦,手里的茶盞差點又摔了,慌忙低下頭,大氣不敢出?!敖疴A兒,

”我的聲音不高,卻冷得掉冰渣,“你跟著我,多久了?”“回……回太太,奴婢八歲進府,

在太太房里伺候……伺候有十年了?!彼曇舭l(fā)顫。十年。

足夠看清一個主子在這個家里的真實處境了?!笆辍蔽揖従徸呓?/p>

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她低垂的發(fā)頂,“十年了,你看得倒是清楚?!嫔蠘O恭敬’……呵,

好一個‘面上’!”金釧兒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幾乎要跪下去:“太太息怒!

奴婢……奴婢不是那個意思……”“那你告訴我,”我打斷她,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這府里,真正‘恭敬’的,有幾人?這府里的賬,

又是怎么個‘恭敬’法?”賬?金釧兒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失,

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她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問這個!

太太……太太以前是從來不過問這些的!她只關(guān)心寶二爺?shù)墓φn和吃齋念佛!

府里的銀錢流水,在她眼里如同洪水猛獸,沾都不愿沾的!

“太……太太……”金釧兒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地四下亂瞟,像是怕隔墻有耳,

“這……這賬目上的事……向來是璉二奶奶……是庫房上……”“庫房?”我冷笑一聲,

逼近一步,那屬于太后的威壓,即便套在王夫人這身皮囊里,也足以讓一個小丫頭魂飛魄散,

“庫房里堆著的,是金山銀山,還是……填不滿的無底洞?!”金釧兒腿一軟,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觸地,聲音帶著哭腔:“太太!太太饒命!

奴婢……奴婢只是個小丫頭,哪里知道庫房的事!只知道……只知道前些日子,

管后園子花木的何婆子來哭訴過,

說上個月的月錢還沒發(fā)全……還有……還有廚房采買的柳嫂子,也抱怨過幾次,

說撥下來的銀子總是不夠用,買的東西……比外頭市價貴好些……” 她語無倫次,

顯然是嚇破了膽,只敢把平時聽來的、最底層的抱怨零碎地倒出來。月錢發(fā)不全?

采買價虛高?呵,果然!這表面的烈火烹油,錦繡繁華,底下早已是千瘡百孔!

王熙鳳這個管家奶奶,只怕是拿著賈府的公中銀子,在填她自己的私房窟窿,

或者是在拆東墻補西墻,勉強維持著這個搖搖欲墜的空架子!而她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張膽,

無非是仗著賈母的信任和……我這個“太太”的懦弱無能!憋屈?王夫人,你何止是憋屈!

你簡直就是個瞎子!聾子!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的蠢貨!“起來?!蔽依淅涞赝鲁鰞蓚€字。

金釧兒哆哆嗦嗦地爬起來,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我?!敖袢罩?,還有我問你的話,

”我的聲音恢復(fù)了那種刻板的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爛在肚子里。

若傳出半個字……” 我頓了頓,目光在她慘白的臉上掃過,“你知道后果。

”金釧兒渾身一凜,拼命點頭:“奴婢明白!奴婢打死也不敢說!”“嗯。”我揮了揮手,

“去,把上個月,還有這個月,

送到我房里來的所有對牌、支取銀錢的簽子、以及府里各處送來的例行賬冊,

不拘是田莊的、鋪子的、還是日常開銷的,都給我找出來。悄悄的,別驚動任何人。

”金釧兒猛地抬頭,眼睛里全是驚疑不定:“太太……您……您要看賬?” 那神情,

活像見了鬼。王夫人看賬?這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稀奇!“怎么?我不能看?”我眉梢微挑,

鏡子里那張臉也顯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銳利,“這府里,

難道還有我這個當(dāng)家太太不能看的東西?”“不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這就去!

這就去!”金釧兒嚇得連連擺手,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人。

空氣里那股甜膩的熏香似乎也淡了些。我緩緩走到窗邊,推開一扇雕花木窗。

初秋的風(fēng)帶著涼意灌進來,吹散了屋內(nèi)的濁氣,也吹得我腦中一片清明。憋屈?不,

甄嬛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憋屈!既然老天爺讓我借了這王夫人的軀殼,

在這《紅樓夢》的泥潭里重生,那這盤死棋,就得由我甄嬛來下!賈府的興衰?

我或許不在意。但我的命運,我在這深宅里的立足之地,絕不能再由他人擺布!王熙鳳,

你的“恭敬”,我收下了。你的算計,我也記下了。這賈府的賬,該好好算算了。

就從這……憋屈到死的王夫人留下的爛攤子,開始!窗外的天空,依舊灰蒙蒙的。但我知道,

一場無聲的風(fēng)暴,已經(jīng)在這看似平靜的榮國府深處,悄然醞釀。

金釧兒抱著厚厚一摞賬冊進來時,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活像捧著一堆隨時會炸開的炮仗。

她把東西輕輕擱在臨窗那張紫檀木雕花大書案上,激起一片細微的灰塵,

在透過窗欞的、灰蒙蒙的天光里上下翻飛?!疤?,都……都在這兒了?!彼曇魤旱脴O低,

眼神躲閃,飛快地瞟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按太太吩咐,

是……是從庫房后頭那間放舊年雜物的屋子里翻出來的,管事的趙媽媽還納悶,

奴婢只說太太要找些舊年花樣子參詳……”我“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那堆蒙塵的賬冊上。

藍布封面,紙頁泛黃卷邊,有些地方墨跡都洇開了,透著一股陳年腐朽的氣息。

這哪里是賬冊,分明是賈府華麗外袍下流膿的瘡疤,被王熙鳳精心掩蓋在角落里,

而它們的主人——王夫人,竟視而不見!“出去吧?!蔽覔]揮手,“在門口守著,

就說我身子不爽,要靜養(yǎng)祈福,任誰也不見?!薄笆牵?。”金釧兒如蒙大赦,

幾乎是踮著腳尖溜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

只有窗外秋風(fēng)掃過竹葉的沙沙聲,還有我自己一下下敲在紫檀桌面上的、冰冷的指甲聲。

靜養(yǎng)?祈福?呵,王夫人,你倒是真會躲清凈!躲在這吃齋念佛的空殼子里,

眼睜睜看著別人把持你的家,掏空你的底子!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戾氣,

伸手拿起了最上面那本賬冊。入手沉甸甸的,滿是灰塵。翻開,

一股陳舊的霉味和墨臭撲面而來。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暈。

收支項目倒是列得清晰:某月某日,某莊子上交粗糧若干,折銀多少;某月某日,

支取某房月例多少;某月某日,采買某物若干,耗銀幾何……起初看得極慢,

那些枯燥的數(shù)字和名目在我眼前跳動,如同天書。畢竟,太后是不需要親自看賬本的,

自有內(nèi)務(wù)府和掌事太監(jiān)料理清楚,我只需掌握最終的結(jié)果和那些執(zhí)掌權(quán)柄的人。

但甄嬛的腦子,終究不是王夫人那被佛經(jīng)香火熏得僵化的腦子能比的。后宮幾十年,

什么樣的賬目貓膩沒見過?

克扣份例、虛報開支、以次充好、挪用虧空……那些太監(jiān)總管們玩剩下的把戲,

本質(zhì)上和這深宅大院里的勾當(dāng),并無二致!漸漸地,

那些看似尋常的數(shù)字開始在我眼前扭曲、變形,露出猙獰的獠牙?!芭D月二十,

支取大廚房采買年貨銀,貳佰兩。

” 旁邊一行小字備注:“雞鴨魚肉、干鮮果品、各色點心香料等項。”二百兩?

我在心里飛快地盤算著紫禁城大膳房同等規(guī)模的年貨采買。就算賈府再奢靡,

這數(shù)目也高得離譜!我迅速往前翻找。果然,去年臘月也是這個數(shù)!

再往前……居然年年如此!而且,這二百兩只是“大廚房采買”一項!

緊跟著還有“小廚房特供”、“各房主子添菜”、“年節(jié)下賞人果品”……林林總總加起來,

光一個年節(jié),廚房的流水就奔著五百兩去了!這還不算日常!

手指點在那刺眼的“貳佰兩”上,指尖冰涼。王熙鳳,你好大的手筆!這采買的管事,

是她的心腹周瑞?還是她陪房來旺家的?層層扒皮,中飽私囊!繼續(xù)往下看?!叭鲁蹙?,

支取后園子修繕花木、添置太湖石銀,壹佰伍拾兩?!薄八脑鲁跷?,

支取后園子修繕花木、添置名貴花種銀,捌拾兩。”“五月初二,

支取后園子修繕花木、更換破損花盆銀,陸拾兩……”短短三個月,

一個“后園子修繕花木”,就支取了近三百兩?!賈府的花園子是金子鋪的不成?

我猛地合上這本賬冊,胸腔里一股邪火亂竄。這哪里是修繕花木,分明是借著名目,

明目張膽地往外掏銀子!這管園子的,只怕是王熙鳳的另一條錢袋子!我強忍著怒意,

又翻開另一本,是府里幾個綢緞莊的進項賬。賬目更是一塌糊涂。出貨記錄倒是不少,

么“上等云錦五十匹”、“蘇杭軟緞一百匹”、“蜀錦妝花緞三十匹”……可收回來的銀子,

卻少得可憐!備注里要么寫著“某某府上賒欠”,要么寫著“某某大人府上人情往來,

折價處理”,更有甚者,直接寫著“庫房積壓次品,低價發(fā)賣”。庫房積壓次品?

我看著那出貨單上標(biāo)著的“上等云錦”,再看看旁邊標(biāo)注的回收銀兩,簡直要氣笑了。

這“次品”賣出去的價錢,連好料子的成本價一半都不到!這哪里是賣次品,

分明是把上好的料子當(dāng)爛布頭賤賣!中間這巨大的差價,流進了誰的腰包?王熙鳳?

還是經(jīng)手這些“發(fā)賣”的管事?我重重地將賬冊拍在桌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

胸口劇烈起伏,眼前發(fā)黑。這哪里是賬冊?這分明是一本本血淋淋的罪證!

記錄著賈府的血肉是如何被這些蛀蟲一點點啃噬殆盡的!而王夫人這個當(dāng)家主母,

竟然十年如一日地“眼不見為凈”!憋屈?我現(xiàn)在只想把王熙鳳和那些個吃里扒外的管事,

一個個揪出來,塞進慎刑司的刑房里!不行!甄嬛,冷靜!我猛地閉上眼,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怒火解決不了問題。王熙鳳敢這么干,

憑的是什么?是賈母的信任!是她在賈府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網(wǎng)!

是我這個“太太”多年來的懦弱無能造成的權(quán)力真空!現(xiàn)在撕破臉,賬冊在我手里,

頂多撕下王熙鳳一層皮,傷不了她的根本。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安陵容、祺貴人、皇后……哪一個不是前車之鑒?我緩緩睜開眼,

目光重新落回那堆骯臟的賬冊上。憤怒沉淀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計。王熙鳳,

你想掏空賈府?好,很好。那我就讓你掏!讓你掏得更歡實些!捧得越高,摔得才越慘!

至于這賈府……我甄嬛既然來了,就絕不會坐視它爛下去!王夫人的爛攤子,我接了!

不僅要接,我還要把它變成我的棋盤!

目光無意間掃過賬冊上反復(fù)出現(xiàn)的“綢緞”、“次品”、“低價發(fā)賣”等字眼,

又瞥見窗外那幾株在秋風(fēng)中搖曳、依舊開得燦爛的金桂。一個模糊的念頭,

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驟然閃現(xiàn)?!敖疴A兒!”我揚聲喚道。門立刻被推開一條縫,

金釧兒探進半個腦袋,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太太?”“去,把周瑞家的叫來。

”我吩咐道,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刻板平靜,

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模仿的、王夫人那種對瑣事不耐煩的腔調(diào),“就說我這幾日靜養(yǎng),

瞧著院里那幾棵老桂花樹開得倒好,可惜了落在地上白白糟蹋。

讓她尋幾個手巧又嘴嚴實的婆子媳婦,不拘是漿洗上的還是針線上的,

把那些干凈的金桂收起來,不拘多少,仔細挑揀了,送到我這兒來。記住,悄悄的,

別驚動人,也別弄臟了?!苯疴A兒愣住了,小嘴微張,顯然完全跟不上我這跳躍的思路。

太太……太太要落在地上的桂花?還要悄悄的?這……這是要做什么?難道太太被氣糊涂了?

開始學(xué)林姑娘葬花了?“還不快去?”我眉頭微蹙,顯出一絲不耐?!笆?!是!奴婢這就去!

”金釧兒一激靈,不敢再多想,連忙縮回腦袋關(guān)上門。打發(fā)走金釧兒,我重新坐回書案前。

這一次,我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那些觸目驚心的虧空。我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

開始有目的地翻找,尋找著那些被龐大開支掩蓋的、屬于賈府本身的“東西”。田莊的出息,

雖然被層層盤剝,但底子還在。幾處位置尚可的鋪面,地段是死的,價值跑不了。

最重要的是……人。

定”了外面的貨物而常年閑著的染匠……還有那龐大的、幾乎占據(jù)支出大頭的文化活動開銷!

什么賞菊宴、詩社聚會、聽?wèi)虬嘧印魉愕你y子花出去,

就為了博賈母和那些小姐公子們一笑?純消耗?

我的指尖在一筆“支取海棠詩社彩頭、果品點心并請外頭先生點評潤筆銀,

共陸拾兩”的記錄上緩緩劃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紫禁城里,一場賞花宴,

能決定一個妃嬪的榮辱;一次宮宴獻藝,能換來父兄的升遷。

這賈府里花錢如流水的“雅事”,難道就只能聽個響?王熙鳳,

你只盯著庫房里那些死物銀子。卻忘了,賈府最大的本錢,是它百年望族沉淀下來的名聲!

是它盤踞京城、根深蒂固的人脈網(wǎng)!是那些看似無用、卻蘊含著巨大潛在價值的“風(fēng)雅”!

還有那些積壓在庫房里、被當(dāng)作次品賤賣的綢緞!賈府的紡織業(yè),

在京城也曾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粔K招牌!怎么就淪落到要靠賤賣度日了?是技藝不行?

還是管理不善?或者……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讓它“不行”,好方便從中漁利?

一個大膽的、甚至有些荒誕的計劃,在我腦中漸漸成型。它像一株在廢墟里頑強探頭的藤蔓,

纏繞著那些冰冷的賬目數(shù)字,汲取著賈府僅存的養(yǎng)分,向著未知的縫隙攀爬。接下來的日子,

榮慶堂那邊,我依舊稱病不出。晨昏定省也告了假。賈母派人來問過兩次,

都被金釧兒擋了回去,只說太太心緒不寧,在佛前靜心祈福,以求家宅安寧。

賈母大概也覺得我這次被“燙”得狠了,

或是被賈政入獄(雖然只是虛驚一場)的消息嚇著了,需要緩緩,便也不再強求。

王熙鳳倒是親自來過一次。那日午后,陽光難得透出云層,灑下些微暖意。

兒把周瑞家的悄悄送來的、幾大包挑揀得干干凈凈、香氣撲鼻的金桂花瓣收進里間的小庫房,

就聽見外面廊下傳來一串清脆又張揚的笑語,伴著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拇囗?。“太太可在屋里靜養(yǎng)呢?

我特意尋了幾匹上用的新鮮料子來給太太瞧瞧!都是南邊剛送來的時新花樣,顏色鮮亮,

最襯太太的氣度!”話音未落,門已被一個穿著桃紅比甲的俏麗丫頭(平兒)殷勤地推開。

王熙鳳一身銀紅撒花洋緞?wù)桃\,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滿頭珠翠,明艷照人地走了進來。

她臉上堆著無懈可擊的、甜得發(fā)膩的笑容,手里捧著一匹顏色鮮亮的織金緞子,

丹鳳眼卻如同探照燈般,銳利地掃過屋子里的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在我身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我正歪在窗下的暖炕上,身上搭著條半舊的薄毯,

手里捻著一串油光水滑的佛珠(做樣子用的),臉色刻意顯出幾分病后的蒼白和懨懨不振。

炕桌上攤著一本攤開的佛經(jīng),旁邊還放著半碗沒動過的、黑乎乎的藥汁。

整個屋子彌漫著一股刻意營造的、混合著藥味和檀香的沉悶氣息?!傍P丫頭來了?

”我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聲音有氣無力,“難為你有心。我這身子骨不爭氣,吹不得風(fēng),

也看不得這些鮮亮顏色,沒得晃眼。擱著吧?!?我朝旁邊努了努嘴,示意金釧兒接過來。

王熙鳳臉上的笑容不變,腳步卻輕盈地走近了幾步,

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我炕桌上的佛經(jīng)和藥碗,又在我略顯蒼白憔悴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眼底深處那絲疑慮似乎淡了些,轉(zhuǎn)而換上了更濃的關(guān)切:“太太這話說的!這料子顏色正,

最是穩(wěn)重!您瞧瞧這織金的花樣,多大氣!老祖宗昨兒還念叨您呢,

說您這次怕是真?zhèn)松窳耍匾鈬诟牢覍ば┖脰|西來給太太解解悶兒。太太您安心養(yǎng)著,

府里的事有我和璉二爺呢,斷不敢再勞煩您操心!”她這話,表面是寬慰,

實則句句都在強調(diào):您就安心當(dāng)個病懨懨的擺設(shè)吧,府里的事,您就別沾手了!我心中冷笑,

面上卻露出一絲感激又虛弱的笑意:“有你和璉兒操心,我自是放心的。

只是我這心里……唉,總是空落落的。許是年紀大了,又經(jīng)了前番驚嚇,總想找些事做,

靜靜心。這不,”我指了指旁邊小幾上一個敞開的青瓷小罐,里面是半罐子金黃的桂花蜜,

“瞧著院里桂花落得可惜,就讓她們收了些,自己胡亂鼓搗了點蜜糖,也算是個念想。

你要不要嘗嘗?”王熙鳳的目光順著我的手指落在那罐子平平無奇的桂花蜜上,

又飛快地掃了一眼屋里,確實沒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賬冊紙張。

她眼底最后一絲警惕似乎也松懈了,笑容變得輕松起來,

帶著點哄小孩似的敷衍:“太太真是好雅興!這親手做的蜜糖,定是極好的!

只是我今兒吃了藥,怕沖了藥性,改日再來討太太的賞!”她說著,

又閑扯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府中瑣事,諸如哪個戲班子唱得好,園子里哪處菊花開了之類,

見我一直是那副病懨懨、對什么都提不起勁的樣子,便也失了興致,借口老太太那邊還有事,

告退了。臨走前,

還不忘對金釧兒和周瑞家的(后者不知何時也垂手侍立在門口了)吩咐道:“好生伺候太太!

太太要靜養(yǎng),那些個閑雜賬目、府里煩心事,一律不許拿到太太跟前聒噪!擾了太太清靜,

仔細你們的皮!”“是,二奶奶?!眱扇诉B忙應(yīng)聲,頭垂得更低了。

看著王熙鳳那搖曳生姿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聽著那清脆的笑語聲遠去,我緩緩坐直了身體,

臉上那刻意裝出來的病弱和麻木瞬間褪去,眼神銳利如冰。靜養(yǎng)?清靜?王熙鳳,

你很快就清靜不起來了。我下了炕,走到書案前。

那堆骯臟的賬冊被我用一塊厚厚的舊錦緞嚴嚴實實地蓋著,上面還故意放了幾本佛經(jīng)做掩護。

掀開錦緞,我抽出其中一本,翻到記錄著最近一次“海棠詩社”開銷的那一頁。

六十兩銀子……只為了買一堆彩頭、果品和請個酸腐文人來點評幾句狗屁不通的詩?這筆錢,

花得太冤枉!但,也并非毫無價值。我拿起擱在筆架上一支許久未用的狼毫,蘸飽了墨。

冰涼的筆桿握在手中,帶著一種久違的、執(zhí)掌權(quán)柄的觸感。我沒有去寫那些令人憤怒的虧空,

也沒有去計算那些觸目驚心的漏洞。筆尖懸停在泛黃的賬冊空白處,微微一頓,然后落下,

寫下了一行與旁邊那些枯燥數(shù)字格格不入的、清晰有力的字:“廢物利用,

小試牛刀——重陽賞菊,詩詞小集?!蹦E在泛黃的舊賬冊空白處洇開,

像一滴投入死水的活泉。我擱下筆,指尖還殘留著狼毫冰涼的觸感。這行字,

與周遭那些記錄著蠹蟲啃噬痕跡的冰冷數(shù)字格格不入,

卻又奇異地扎根在這片腐爛的土壤之上,透著一股野蠻的生機。重陽節(jié)?詩詞小集?

王夫人要辦詩會?這話要是傳出去,怕是闔府上下都要驚掉下巴。

我捻著那串油光水滑的佛珠,指腹劃過一顆顆冰涼的檀木珠子,腦子里卻飛快地盤算著。

賈府這艘破船,光堵漏是沒用的,得想法子開源。開源,就得動銀子,動銀子,

就繞不開王熙鳳,繞不開她背后那張盤根錯節(jié)的網(wǎng)。硬碰硬?那是莽夫所為。得另辟蹊徑。

用最小的代價,撬動最大的關(guān)注,尤其是……賈母的關(guān)注。老太太喜歡什么?喜歡熱鬧,

喜歡風(fēng)雅,喜歡被兒孫環(huán)繞、奉承著。更重要的,

她喜歡“節(jié)儉持家”的好名聲——雖然這“節(jié)儉”往往流于表面?!皬U物利用”這四個字,

就是我的敲門磚。用那些被王熙鳳當(dāng)作“廢物”賤賣的積壓綢緞邊角料,

用府里那些被閑置、空耗著月例的繡娘織工,

悄悄送來、此刻正散發(fā)著清甜香氣的金桂……辦一場小小的、花不了幾個錢的“詩詞小集”。

花不了幾個錢——這才是關(guān)鍵!才能讓王熙鳳放松警惕,讓賈母覺得“會過日子”,

讓我這個“太太”的提議,顯得不那么突兀和……有威脅?!敖疴A兒?!薄疤??

”金釧兒應(yīng)聲推門進來,眼神里還帶著點驚弓之鳥的惶惑?!叭?,請周瑞家的再來一趟。

”我聲音平平,聽不出情緒,“就說……我瞧著那些桂花收得挺好,想再問問,

后園子那些開敗了、或是被風(fēng)雨打落的菊花瓣兒,是不是也能收些回來?不拘多少,

只要干凈的。橫豎也是爛在泥里,不如收回來,曬干了或許還能做個菊花枕芯,

也算……廢物利用?!?我刻意加重了最后四個字。金釧兒的表情更加茫然了。

太太……太太這是真打算改行做花匠了?還是……被氣傻了?她不敢多問,喏喏應(yīng)聲去了。

周瑞家的很快來了,臉上堆著十二分的恭敬和小心。我依舊是那副病懨懨歪在炕上的樣子,

手里捻著佛珠,語氣帶著點閑來無事的隨意:“……前幾日讓你收桂花,辦得不錯。

這重陽快到了,園子里菊花想必開得也好。只是花開總有敗時,那些落了的,

或是被風(fēng)雨打殘了的,瞧著也怪可惜。老祖宗常說,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處不易,

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咱們這樣的人家,更該惜福才是。你瞧著,那些落花,

可能也收攏收攏?橫豎也是爛在泥里,不如收回來,曬干了,不拘是做個枕芯,

還是……或是做些別的玩意兒,也算物盡其用,不糟蹋東西。”周瑞家的聽著,

臉上的表情從恭敬到茫然,再到一絲不易察覺的……荒謬?太太這唱的是哪一出?

吃齋念佛念到要撿爛花了?但她嘴上卻不敢怠慢,連忙道:“太太仁心,體恤萬物!

這是積德積福的好事!奴婢這就去辦!園子里管花木的婆子們閑時也多,

正好讓她們動動手腳,省得嚼舌頭根子!”“嗯?!蔽尹c點頭,閉了閉眼,顯出疲憊,

“不過是些小事,也別太張揚,省得外人知道了,倒顯得我們府上……小氣似的。

悄悄的辦就是了。收好了,也送到我這兒來?!?頓了頓,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睜開眼,

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點探究,“對了,前兒聽金釧兒說,

庫房角落里堆著些陳年的綢緞邊角料?說是顏色舊了,或是有些小瑕疵,賣也賣不出價,

放著又占地方?”周瑞家的心猛地一跳!庫房?邊角料?太太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難道……她心里警鈴大作,臉上卻堆起笑:“回太太,是有這么些東西。

都是些不成料的零碎,或是染壞了一角的,或是蟲蛀了幾個小眼的,堆了好些年了。

璉二奶奶也提過幾回,說放著礙事,不如尋個機會,便宜打發(fā)了算了,還能換幾個零錢。

”“打發(fā)?”我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

露出那種“王夫人式”的、對俗務(wù)的輕微不耐和一點悲天憫人的感慨,“也是可憐見的。

好好的料子,就算有點瑕疵,也是絲線織成的。老祖宗禮佛,常說眾生不易,

一針一線皆有其緣法。這般隨意打發(fā)了,倒像是咱們糟踐東西,沒個大家子的氣度。

”周瑞家的聽得云里霧里,只能附和:“太太說的是!太太仁厚!”“這樣吧,

”我像是下了個艱難的決定,語氣帶著點施舍般的隨意,“你回去,把那堆料子也清理清理。

顏色鮮亮些的、料子還算齊整的,不拘大小,都挑揀出來。剩下的……該打發(fā)就打發(fā)了吧。

挑出來的那些,也悄悄的,送到我這兒來。我瞧著……或許能廢物利用,讓針線上的人,

拼湊著做點什么小玩意兒,給府里的小丫鬟們戴著玩,也算……積點福分?!睆U物利用!

又是這四個字!周瑞家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太太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撿落花,

收破爛料子……還要悄悄的?她心里驚疑不定,

但看著炕上太太那副懨懨的、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對什么都提不起勁的樣子,

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太太怕是真的被嚇著了,又或者……是年紀大了,

開始學(xué)那些窮酸人家“勤儉持家”的做派?這倒也不稀奇?!笆牵√判?!

奴婢一定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悄悄的!”周瑞家的連忙應(yīng)承下來,心里卻打定主意,

這事兒得趕緊去回稟璉二奶奶!看著周瑞家的退出去時那帶著點困惑又強裝鎮(zhèn)定的背影,

我捻著佛珠的手指微微用力。餌,已經(jīng)撒出去了。接下來,就等魚兒上鉤,或者說,

等那自以為是的漁夫放松警惕。重陽節(jié)前幾日,周瑞家的果然陸陸續(xù)續(xù),

神神秘秘地送來了幾大包東西。一包是曬得半干的、顏色深淺不一的菊花瓣,香氣清苦。

一包是顏色尚可、但大小不一、或多或少帶著點瑕疵的綢緞邊角料,有織金的,有素緞的,

也有幾塊印染得還算別致的。還有一包,是周瑞家的自作主張、從庫房角落里翻出來的,

幾卷顏色暗淡、積了灰的素絹和生宣紙,說是“放著也是發(fā)霉,太太若有心,

一并廢物利用了吧”??粗@些被王熙鳳視若敝履、當(dāng)作“廢物”處理的東西,

此刻整整齊齊碼在我里間的小庫房里,我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廢物?

在紫禁城的冷宮里,一塊破布頭,都能成為傳遞消息的密信!在甘露寺的寒風(fēng)中,幾片枯葉,

也能是御寒的屏障!這些在賈府眾人眼中毫無價值的“破爛”,在我甄嬛眼里,

就是撬動這潭死水的第一根杠桿!“金釧兒,”我喚來心腹,“去,

悄悄地把府里針線房那幾個手藝最好、嘴巴最嚴實的老繡娘叫來。

就說……太太這里有些舊年的料子,想請她們幫著看看,

能不能拼湊些荷包、香囊之類的小玩意兒,給底下人戴著玩。記住,悄悄的,別驚動旁人。

工錢……比她們平日的例錢,多加三成。從我私房里出?!苯疴A兒看著那堆“破爛”,

又看看我,眼神里的迷茫幾乎要溢出來,但她這次學(xué)乖了,沒多問一個字,

只重重地點頭:“是!太太!”幾個老繡娘被金釧兒悄悄領(lǐng)進來時,

看到那堆花花綠綠、破破爛爛的邊角料,臉上也是一片茫然和為難。

“樣本”的幾個用金桂和干菊花填充的、散發(fā)著清香的素色小香囊(那是我根據(jù)模糊的記憶,

自己摸索著縫的,針腳粗陋,但勝在樣子新奇),又聽到我說“不拘樣式,只求別致,

廢物利用,圖個新鮮雅致”,而且工錢還豐厚時,幾個老成持重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她們都是做了一輩子針線的人,手藝精湛,平日里做的都是主子們精細貴重的活計,

何曾有機會這樣“自由發(fā)揮”?更何況,這“廢物利用”的說法,雖然新鮮,

卻也激起了她們這些匠人骨子里對材料的愛惜和挑戰(zhàn)欲?!疤判?!

”一個姓宋的婆子膽子大些,拿起一塊靛藍織金的小料子,又拈起一塊秋香色的素緞碎片,

在手里比劃著,眼睛發(fā)亮,“老婆子瞧著,這塊藍的做底子,這塊黃的剪成小花瓣兒貼上去,

再配上點碎珠子,做個菊花的荷包,準(zhǔn)保新鮮別致!”“對對!這塊水紅的,顏色鮮亮,

邊角雖不齊整,但剪成小條,編個流蘇掛墜兒,配在素色的香囊上,也好看!

”“還有這素絹!蒙在燈籠骨架上,再讓識字的丫頭在上面寫上應(yīng)景的詩句,點上燈,

掛在園子里,豈不比外頭買的那些俗氣的燈籠雅致?”你一言,我一語,

幾個老繡娘竟像是被點燃了熱情,對著那堆“破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眼中閃爍著久違的、屬于手藝人的光芒。我坐在一旁,捻著佛珠,靜靜聽著,

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刻板模樣,心底卻微微點頭。成了。人心可用。

這些被王熙鳳當(dāng)作“廢物”的人和料,正在我手中,一點點被賦予新的、意想不到的價值。

重陽節(jié)前一日,賈母那邊派人來問我的“病況”,順帶提了提明日園子里賞菊的安排,

無非是擺幾桌酒席,請個說書的女先生熱鬧熱鬧。機會來了。我扶著金釧兒的手,

第一次踏出了“養(yǎng)病”的屋子,慢慢悠悠地晃到了榮慶堂。

臉上依舊是那副大病初愈的蒼白懨懨之色,腳步虛浮,說話也慢聲細氣。“給老祖宗請安。

”我屈了屈膝,聲音帶著點中氣不足的虛弱?!翱炱饋砜炱饋?!”賈母連忙招呼我坐下,

臉上是真切的關(guān)心,“瞧著氣色還是差些。明日園子里鬧騰,你若身子不爽利,

就在屋里歇著,不必勉強。”王熙鳳也在,一身簇新的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光彩照人。

她正殷勤地給賈母剝著橘子,聞言也抬起頭,丹鳳眼在我臉上溜了一圈,

笑容甜美:“是啊太太,您身子要緊。園子里有我和璉二爺張羅,

老祖宗跟前也有姐妹們陪著說笑解悶,您只管安心養(yǎng)著就是?!?話里話外,

依舊是把我排除在外。我微微垂著眼,

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帶著點“想為老祖宗盡孝心卻又力不從心”的慚愧,

聲音低低的:“老祖宗疼我,鳳丫頭也體貼。只是……我這病了一場,在屋里悶久了,

反倒更念著老祖宗跟前。明日重陽,是大節(jié)慶,本該熱熱鬧鬧才好。

只是……” 我欲言又止,嘆了口氣?!爸皇鞘裁矗俊辟Z母果然被勾起了好奇。我抬起眼,

目光帶著點“怯生生”的試探,看向賈母:“只是媳婦想著,前些日子病中無聊,

又念著老祖宗常教導(dǎo)我們要惜福,便……便讓底下人,把園子里那些落了的菊花瓣兒,

還有庫房里一些陳年不用的舊料子邊角,都收攏了些回來。” 我頓了頓,聲音更低了,

帶著點“自知上不得臺面”的羞赧,“原是想廢物利用,自己胡亂鼓搗點小玩意兒靜靜心。

沒成想,針線上幾個老媽媽瞧著有趣,也幫著出了些主意,竟……竟也拼湊出些荷包、香囊,

還……還用素絹糊了幾個燈籠,想著若是不嫌棄,明日擺在園子里,

給老祖宗和姐妹們添點……添點野趣?”“廢物利用?”賈母重復(fù)著這四個字,

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驚訝和興味,“落花?舊料子邊角?還能做成玩意兒?

”“太太真是越發(fā)會過日子了!”王熙鳳搶先開口,笑容依舊燦爛,

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和……隱隱的嘲諷,“只是……明日來的雖說都是自家人,

但到底也有幾位相熟的老封君和太太們。擺弄這些……這些個玩意兒,

會不會……顯得咱們府上……” 她沒說下去,但那意思很明顯——寒酸!小家子氣!

賈母臉上的興味果然淡了些,眉頭微蹙,顯然也想到了體面問題。我心中冷笑,

面上卻適時地露出惶恐和委屈:“鳳丫頭說得是!是我想岔了!只想著不糟踐東西,

倒忘了體統(tǒng)!老祖宗恕罪!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我這就讓她們都扔了去!全當(dāng)沒這回事!

” 我作勢要起身,一副懊惱又惶恐的樣子。“慢著!”賈母卻抬手攔住了我。

她看著我這副“小心翼翼想盡孝心卻又弄巧成拙”的委屈模樣,

再看看旁邊光彩照人、言語間卻帶著鋒芒的王熙鳳,

心底那點微妙的、對弱勢者的憐惜和對“節(jié)儉”名聲的天然好感,

瞬間壓過了對“體面”的擔(dān)憂。尤其是我那句“不糟踐東西”,

正戳中了她這個年紀的人對“惜?!钡膱?zhí)著?!皷|西都做出來了?”賈母問道,

語氣緩和了些?!笆恰亲隽诵蔽业吐暬卮稹!澳脕砦仪魄??!辟Z母吩咐道。

金釧兒早就捧著個紅漆托盤等在門外了。聞言連忙進來,將托盤呈到賈母面前。托盤里,

放著幾個荷包香囊。有用靛藍織金料子打底,貼縫著秋香色綢緞剪成的菊花瓣,

花蕊處綴著小米珠,精巧別致;有用素色軟緞拼接,做成柿子、葫蘆形狀,

里面填充著干菊花和金桂,散發(fā)著清雅香氣,憨態(tài)可掬;還有幾個小巧的燈籠骨架,

蒙著素絹,上面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寫著應(yīng)景的菊花詩句,墨跡未干透,透著雅致。

沒有金銀珠寶的俗艷,

只有色彩的巧妙搭配、匠心的獨運和那份源自“廢物”的獨特清新雅致。

賈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拿起那個菊花荷包,仔細端詳著那精巧的貼布花瓣,

又湊近聞了聞那清苦的菊花混合著甜潤桂花的獨特香氣,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綻開:“好!

好巧的心思!這菊花瓣兒貼得活靈活現(xiàn)!這香氣……聞著就叫人神清氣爽!

這燈籠上的字……也寫得好!雅致!比那些大紅大綠的強多了!”她越看越喜歡,

轉(zhuǎn)頭對我笑道:“政兒媳婦,難為你有這份心!廢物利用,物盡其用,

這才是真正的大家氣象!比那些只知道一味奢靡浪費的,強了百倍!” 她這話,雖是無心,

卻像一根無形的刺,輕輕扎了旁邊王熙鳳一下。王熙鳳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

丹鳳眼里的精光閃爍不定,死死盯著托盤里那些“破爛”變成的雅物,

像是第一次認識我這個“太太”。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賈母興致勃勃的話打斷。

“好!好得很!”賈母拍板,“明日賞菊,這些玩意兒就都擺出來!掛在亭子里,擺在案頭!

讓那些老姐妹們都瞧瞧,咱們府上,連落花舊料都能變出這等雅趣來!這才是真正的風(fēng)雅!

鳳丫頭啊,”她轉(zhuǎn)向王熙鳳,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吩咐,“明日席面,那些大魚大肉的,

減兩樣!添幾道清爽的素點心!這賞菊品詩,就該配些雅致的吃食!別弄得烏煙瘴氣的!

對了,既然有這燈籠詩句,也別光請說書的女先生了,讓姑娘們也都預(yù)備著,

不拘是自己做的,還是前人寫的,揀那應(yīng)景的菊花詩念上幾首,才是正經(jīng)!”詩詞小集!

成了!雖然規(guī)模比我預(yù)想的“小集”要大得多,但目的達到了!而且,是賈母親口吩咐,

名正言順!“是,老祖宗!孫媳婦這就去安排!”王熙鳳幾乎是咬著后槽牙應(yīng)承下來,

臉上那甜膩的笑容像是硬貼上去的面具。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

有驚疑,有審視,有被截胡的惱怒,還有一絲……終于開始正視對手的忌憚。我微微垂首,

捻著佛珠,臉上依舊是那副病弱又帶著點“僥幸得老祖宗喜歡”的惶恐模樣,

心底卻一片冰湖般的冷靜。小試牛刀?王熙鳳,這才剛開始。

這賈府的風(fēng)雅牌和廢物利用的財路,本宮,要定了!賈母那句“這才是真正的風(fēng)雅!

”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王熙鳳臉上的甜笑幾乎要掛不住。她那雙丹鳳眼里的火苗,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我都能感覺到灼人的溫度。不過鳳辣子終究是鳳辣子,那點陰鷙只一閃,

就被更濃更甜的蜜糖裹了起來?!袄献孀谡f得是!”她聲音脆亮,帶著十二萬分的贊同,

仿佛剛才那個差點把托盤盯出窟窿的人不是她,“太太這份巧思,真真是化腐朽為神奇!

鳳丫頭我呀,就是眼皮子淺,光想著排場體面,倒忘了這惜福的雅致才是根本!

太太可別跟我一般見識!”她說著,還親親熱熱地挽住我的胳膊,那力道,

捏得我骨頭縫都發(fā)酸。我依舊是一副大病初愈、風(fēng)吹就倒的虛弱模樣,任由她攙著,

臉上掛著點“僥幸被夸”的惶恐:“鳳丫頭快別這么說,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小玩意兒,

哄老祖宗一笑罷了。府里大事小情,還得靠你張羅?!薄疤@是臊我呢!

”王熙鳳咯咯笑起來,那笑聲像銀鈴,卻沒什么暖意,“明兒個賞菊,

太太這‘廢物利用’的點子可是頭一份的功勞!老祖宗都發(fā)話了要詩詞助興,

咱們可得好好辦!我這就去催催姑娘們,讓她們都拿出看家本事來!”她說著,

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告退,臨走前那眼風(fēng),又在我臉上刮了一遍,才搖曳生姿地去了。我知道,

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而且結(jié)得無聲無息,表面上一團和氣。重陽賞菊宴,果然辦得熱鬧。

賈母興致極高,那些精巧別致的菊花荷包、香囊、素絹燈籠,被掛在亭角,擺在案頭,

成了最別致的點綴。幾位來做客的老封君見了,都嘖嘖稱奇,

拉著賈母的手直夸她會調(diào)教媳婦,懂得惜福養(yǎng)性。賈母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真切的暖意。姑娘們的菊花詩也念得應(yīng)景。林黛玉清冷孤高,

薛寶釵端莊含蓄,探春爽利大氣,連一向不愛這些的史湘云也湊趣謅了幾句,惹得滿堂喝彩。

賈母坐在上首,聽著,看著,臉上的疲憊似乎都被這熱鬧沖淡了些。王熙鳳穿梭其中,

八面玲瓏,招呼這個,奉承那個,把場面撐得滴水不漏。

她甚至親自捧著一個填了干菊花的葫蘆香囊,送到我面前,笑容甜美:“太太您瞧,

您這‘廢物’可成了香餑餑了!連南安太妃都夸呢,說咱們府上連落花都透著雅致!

”我含笑接了,道了聲謝,捻著那光滑的緞面,心里卻門兒清。她越是這般熱情恭維,

心里的刺就扎得越深。她是在提醒我,也是在警告所有人——看,太太的點子是好,

可最終跑前跑后、撐起這場面的,還是我王熙鳳!果然,表面的風(fēng)平浪靜沒維持幾天,

暗礁就露了出來。先是紡織改良的事。借著賞菊宴的東風(fēng),

賈母對我“惜?!焙汀扒伤肌钡挠∠蟠蠛?,我瞅準(zhǔn)時機,

又提了提庫房里那些積壓的、被賤賣的“次品”綢緞?!袄献孀冢币蝗粘渴『?,

我特意落后幾步,陪著賈母在廊下看新開的幾盆墨菊,語氣帶著點不經(jīng)意的憂慮,

“前些日子翻看庫房舊賬,瞧見好些年前壓下的料子,說是染壞了或是織得不夠精細,

只能賤賣。我看著怪可惜的。咱們府上的織工繡娘,手藝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底子厚實。

若是能請幾位宮里出來的老供奉指點指點,把那些瑕疵料子回爐重造,

或是改個新鮮花色樣式,說不定……也能廢物利用,換個好價錢?總比堆著發(fā)霉強。

”賈母正拿著一把小銀剪子,細細修剪著花枝,聞言動作頓了頓,渾濁的老眼看向我,

帶著點思索:“宮里老供奉?這倒是……有些門道。只是……”她的話沒說完,

就被旁邊侍立著的王熙鳳脆生生的笑聲打斷了:“太太真是時時處處為府里打算!這份心,

鳳丫頭自愧不如!”她放下手里的水壺,幾步湊過來,親昵地挽住賈母另一邊胳膊,

“不過太太,您說的這事兒,怕是不易。宮里那些老供奉,眼睛都長在頭頂上,

輕易請不動的。就算請動了,那指點費、人情銀子,只怕比咱們那些‘廢物’料子本身還貴!

再者說,”她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為難,“庫房那些料子,積壓多年,蟲蛀鼠咬,

有些怕是連改都改不動了。前兒我還聽管庫的周瑞抱怨,說騰挪地方都費勁。

不如……還是尋個機會,便宜打發(fā)了,騰出庫房放些新進的要緊東西是正經(jīng)。老祖宗您說呢?

”她句句在理,字字都戳在“成本”和“實際”上,最后還把球踢給了賈母。

賈母臉上的那點思索立刻被猶豫取代。她看看我,又看看王熙鳳,

最終還是那點怕麻煩、怕多花錢的心思占了上風(fēng):“鳳丫頭慮得是。那些陳年舊物,

費那勁做什么。能打發(fā)就打發(fā)了吧。政兒媳婦,你有這份心是好的,只是府里事多,

這些瑣碎,就交給鳳丫頭操心吧?!?她拍了拍王熙鳳的手背,帶著全然的信任。

王熙鳳臉上綻開勝利的笑容,對著我,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太太放心,

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保管處理得妥妥帖帖!

免費章節(jié)試讀完成,戳我看全文。


更新時間:2025-06-08 22:1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