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針,狠狠扎進白露正在石化的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和加劇的麻木。渾濁的水流裹挾著鐵銹的腥氣與腐爛淤泥的惡臭,不斷涌入她的口鼻,每一次嗆咳都撕扯著如同被碎石填滿的胸腔。左眼那徹底石化的空洞處,那陣突如其來的、詭異的悸動,如同死寂深淵中一顆冰冷的心臟被強行喚醒,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節(jié)律,與她懷種鎖魂相機狂暴的嗡鳴詭異地同步著!
“嗡——?。。 ?/p>
相機的蜂鳴在渾濁的水中變得沉悶而壓抑,卻更加清晰地傳遞著那種冰冷、貪婪、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入鏡頭的絕對吞噬意志!幽藍的光芒在鏡頭周圍亮起,穿透渾濁的江水,如同地獄燈塔的指引,死死鎖定著前方那個由污水和怨念凝聚而成的、扭曲的“虛榮”新娘!
“你…也想要…我的東西嗎?”
“虛榮”新娘死寂的灰色眼球穿透水波,直勾勾地“釘”在白露臉上。冰冷刺骨的怨毒,混合著江水的腥寒,如同無數(shù)冰錐狠狠刺入白露的靈魂!她手中那個由污水構(gòu)成的鼓囊囊信封,劇烈地扭曲、變形,仿佛承載著無法承受的貪婪和悔恨。
包圍圈在無聲地收緊。無數(shù)穿著陳舊工裝、面容模糊空洞的怨念水鬼,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緩緩地、帶著致命的寒意,從沉船的每一個銹蝕孔洞、每一處腐爛的陰影中飄蕩出來。它們的數(shù)量如此之多,幾乎堵塞了周圍所有的水流,將白露和周晦死死困在冰冷傾斜的船底與渾濁的江水之間。死亡的氣息濃稠得令人窒息。
周晦就在她身邊不到一米的水中掙扎。他沉重的身軀在湍急的水流中難以穩(wěn)住,每一次劃水都顯得極其艱難,帶起渾濁的泡沫和暗紅的碎屑(從他崩裂的傷口中滲出)。他胸口那點微弱的暗紅光芒,在冰冷江水和怨念的雙重侵蝕下,如同風(fēng)中的燭火,明滅不定,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身體無法抑制的痙攣和更加沉重的喘息。他深黑的瞳孔(右眼,左眼被反噬的痛苦持續(xù)著)死死盯著那逼近的“虛榮”新娘和無數(shù)水鬼,眼神中充滿了冰冷的殺意和一絲…被逼入絕境的野獸般的瘋狂。
“呃…”周晦試圖抬起那只布滿裂痕、流淌著微弱暗紅光芒的右手,掌心再次艱難地凝聚起一點毀滅性的能量旋渦。但旋渦剛剛成型,就被一股更加強大的、冰冷的怨念沖擊猛地撞散!他悶哼一聲,身體向后踉蹌,撞在身后冰冷滑膩、覆蓋著厚厚淤泥的船體上!崩裂的傷口處,焦炭般的物質(zhì)在江水中剝落,露出下面更加深邃的黑暗。
不行!他的力量已經(jīng)耗盡!強行凝聚只會加速他的崩解!
白露的心臟被絕望狠狠攥??!鎖魂相機在她懷中瘋狂震顫,貪婪地指向“虛榮”新娘,幽藍的光芒如同索命的信號。而她左眼空洞處那詭異的悸動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什么東西…要順著那個石化的通道爬出來!是相機的吞噬欲望?還是“虛榮”新娘的怨念?亦或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就在這時!
“虛榮”新娘那由污水構(gòu)成的軀體猛地向前一探!她手中的污水信封瞬間炸開!化作無數(shù)條粘稠、漆黑、散發(fā)著冰冷惡臭的觸手,如同扭曲的毒蛇,撕裂渾濁的水流,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抓向白露的面門!目標(biāo),赫然是她懷中那臺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鎖魂相機!
她要搶奪相機?!還是…要引爆它?!
“不!”白露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但身體僵硬麻木,水流湍急,根本無處可避!
千鈞一發(fā)之際!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如同萬噸巨輪傾覆的哀鳴,猛地從眾人頭頂上方傳來!整個沉船殘骸劇烈地搖晃起來!銹蝕的金屬船體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斷裂聲!大塊大塊附著在船體上的貝類、淤泥、甚至銹蝕的鋼板,如同暴雨般從上方剝落、砸下!渾濁的江水中瞬間充滿了翻滾的泥沙和致命的碎片!
是玄燼!他見怨念沖擊無法直接碾碎石棺內(nèi)的兩人,竟在江面之上,直接對沉船殘骸發(fā)動了攻擊!他要將這艘承載著“虛榮”冥婚怨念的兇船,連同里面的兩個契約者和怨魂一起,徹底埋葬在江底!
巨大的沖擊波和翻滾的碎片瞬間攪亂了水下的戰(zhàn)場!那抓向白露的無數(shù)怨念觸手被崩落的金屬碎片和狂暴的水流沖得七零八落!“虛榮”新娘的虛影也被沖得一陣扭曲波動,發(fā)出無聲的憤怒尖嘯!
混亂中,一塊巨大的、邊緣鋒利的銹蝕鋼板,如同死神的鍘刀,帶著沉悶的呼嘯,從上方翻滾著直直砸向正在船體邊緣掙扎的周晦!
周晦剛剛被怨念沖擊撞在船體上,氣息微弱,反應(yīng)慢了半拍!眼看那致命的鋼板就要將他攔腰斬斷!
“周晦!”白露目眥欲裂!恐懼和絕望瞬間化為最原始的沖動!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在冰冷的江水和石化的麻木中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撲!
不是撲向周晦!而是撲向那翻滾砸落的巨大鋼板!
“噗嗤——!”
沉重的鋼板邊緣狠狠砸中了白露的后背!冰冷鋒利的銹蝕金屬瞬間撕裂了她早已被石化詛咒侵蝕、變得脆弱的衣物和皮膚!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清晰“咔嚓”聲,猛地炸開!溫?zé)岬囊后w(鮮血?還是石化的組織液?)瞬間在冰冷的江水中暈開一片暗紅!
“呃啊——!”白露的慘叫聲被渾濁的江水淹沒,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重重地向下沉去!
“白露——?。?!”
一聲混合著驚怒、痛苦和無法置信的嘶吼,如同受傷的遠古兇獸,猛地從周晦喉嚨里爆發(fā)出來!他深黑的瞳孔瞬間被狂暴的暗紅光芒充斥!白露替他擋下致命一擊的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一股被壓抑到極致的、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兇戾力量,混合著無邊無際的痛苦、暴怒和被徹底點燃的守護意志,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在他瀕臨崩解的軀體內(nèi)轟然爆發(fā)!
“吼——?。?!”
周晦的身體猛地挺直!全身那些猙獰的石紋和焦炭般的裂痕深處,暗紅的光芒如同被注入了液態(tài)的巖漿,驟然變得熾烈無比!光芒瘋狂地流淌、奔涌!他胸口那點微弱的暗紅光芒瞬間膨脹!化作一輪粘稠如血的暗紅烈陽!
他不再像一座崩解的山,而像一尊從地獄熔巖中踏出的毀滅魔神!
那只布滿裂痕、流淌著熔巖般光芒的右手,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猛地向前一抓!目標(biāo),不是那“虛榮”新娘,也不是砸落的碎片,而是…那臺從白露懷中脫手、正緩緩沉向江底淤泥的鎖魂相機!
“咔嚓!”
相機被他布滿裂痕的石手死死抓?。”涞慕饘倥c滾燙的石紋相觸,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
就在周晦抓住相機的瞬間!
白露左眼空洞處那詭異的悸動,猛地達到了頂峰!一股冰冷、霸道、與鎖魂相機同源的吞噬意志,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血契的無形鎖鏈,狂暴地沖入了周晦的意識深處!與他自己被點燃的兇戾力量和守護意志,瘋狂地交織、碰撞、融合!
一個冰冷的、瘋狂到極點的念頭,如同本能般在兩人融合的意志中成型!
不是壓制!不是逃離!
是獻祭!是引導(dǎo)!是以身為餌!完成這場吞噬!
周晦深紅的瞳孔(右眼)死死鎖定前方被混亂水流沖擊得暫時凝滯的“虛榮”新娘!他抓著鎖魂相機的石手,不再抗拒那冰冷的吞噬意志,反而用盡全身爆發(fā)出的力量,引導(dǎo)著它,將相機的鏡頭…狠狠地、精準(zhǔn)無比地對準(zhǔn)了“虛榮”新娘那扭曲的怨魂本體!
同時,他另一只布滿裂痕的手,猛地探出,抓住了正緩緩下沉、意識模糊的白露的手腕!
肌膚再次相觸!
“嗤——!”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百倍的石化反噬瞬間爆發(fā)!周晦抓住白露手腕的那只手上,剛剛被熔巖光芒暫時彌合的裂痕猛地炸開!石灰色皮膚如同燒焦的紙片般大片剝落!焦炭般的物質(zhì)暴露出來,在劇烈的反噬下發(fā)出“滋滋”的溶解聲!劇烈的痛苦讓他身體猛地一顫,但那只手卻如同焊接在鋼鐵上,紋絲不動!
而白露,手腕被抓住的地方,那股冰冷沉重的劇痛再次傳來,分擔(dān)了她后背被重創(chuàng)的恐怖痛苦!更奇異的是,她左眼空洞處那詭異的悸動,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股冰冷的、帶著吞噬欲望的能量流,順著血契的連接,狂暴地涌向周晦抓住相機的那只手!
鎖魂相機在周晦手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凄厲到極致的蜂鳴!幽藍的光芒瞬間熾烈到刺眼!鏡頭上那些荊棘眼紋路瘋狂閃爍!一股混合了周晦爆發(fā)的地脈兇戾、白露左眼石化的吞噬意志、以及鎖魂相機本身冰冷貪婪的終極吞噬力量,如同宇宙初開的毀滅洪流,順著相機的鏡頭,狠狠地、毫無保留地貫入了“虛榮”新娘的怨魂本體!
“不——?。。 ?/p>
一聲充滿了極致驚駭、怨毒和最終絕望的尖嘯,如同億萬根冰針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炸開!“虛榮”新娘那由污水和怨念構(gòu)成的軀體,在被吞噬洪流擊中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煉鋼爐的雪人,猛地劇烈扭曲、膨脹、變形!
無數(shù)混亂、破碎、帶著強烈時代烙印的記憶畫面,如同爆炸的玻璃碎片,在幽藍光芒的裹挾下,強行灌入了白露和周晦的意識深處!
震耳欲聾的機器轟鳴…塵土飛揚的工地…簡陋工棚里昏黃的燈光…一件被眾人羨慕的、嶄新的的確良花襯衫…領(lǐng)導(dǎo)辦公室虛掩的門縫…鼓囊囊的信封塞進抽屜時發(fā)出的輕響…領(lǐng)導(dǎo)油膩而滿意的笑容…工友嫉妒又鄙夷的目光…江邊碼頭,夜風(fēng)凜冽…嶄新的紅色高跟鞋踩在濕滑的跳板上…背后傳來的、充滿惡意的哄笑和推搡…冰冷的江水瞬間淹沒口鼻的絕望…下沉…無盡的黑暗和冰冷…還有…最后一眼看到的,岸邊那個領(lǐng)導(dǎo)冷漠轉(zhuǎn)身的背影…
“為什么…為什么…”無盡的悔恨與怨毒,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吞噬的光流中翻滾、尖嘯。
鎖魂相機的吞噬力量霸道絕倫!“虛榮”新娘扭曲膨脹的軀體在幽藍光芒中瘋狂掙扎,卻如同落入蛛網(wǎng)的飛蛾,被一點點地撕扯、分解、吞噬!構(gòu)成她身體的濃烈怨氣,化作一道道扭曲的灰黑色氣流,被相機鏡頭狂暴地吸入!
隨著核心怨魂被吞噬,周圍那些沉默包圍的怨念水鬼,如同失去了支撐的沙堡,發(fā)出一片無聲的哀鳴,軀體迅速變得稀薄、透明,最終徹底消散在渾濁的江水中。
吞噬的光芒漸漸黯淡。
鎖魂相機在周晦手中停止了蜂鳴,機身滾燙依舊,幽藍的光芒緩緩收斂,陷入一種吞噬飽和后的沉寂。冰冷的江水中,只剩下“虛榮”新娘最后一絲不甘的怨念尖嘯在緩緩消散。
危機…似乎解除了?
然而,代價是慘重的!
白露被周晦抓著,漂浮在冰冷的江水中,后背被鋼板撕裂的劇痛和石化的麻木交織,意識模糊。她勉強睜開右眼(左眼徹底黑暗),看到周晦的狀態(tài),心臟瞬間沉入冰窟!
周晦抓著相機的那只右手,在完成了那終極的引導(dǎo)吞噬后,此刻正發(fā)生著恐怖的變化!
從手指開始,那流淌著暗紅光芒、布滿裂痕的石灰色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澤,變成一種毫無生機的、死寂的深灰色!暗紅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熄滅!深灰色的石花如同瘟疫般順著手臂向上急速蔓延!所過之處,裂痕不再閃爍光芒,而是凝固成一道道丑陋的、如同墓碑刻痕般的深黑色溝壑!
石化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都要徹底!
更恐怖的是,他抓住白露手腕的那只左手,雖然分擔(dān)了反噬,但此刻同樣被深灰色的死寂覆蓋了大半!石化正沿著手臂,瘋狂地向他佝僂的軀干蔓延!他胸口那輪爆發(fā)的暗紅烈焰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個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光點,在深灰色石紋的包圍下艱難跳動,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更加沉重痛苦的喘息和身體劇烈的顫抖!
他整個人,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一尊布滿裂痕、瀕臨徹底崩解的…石像!
“周…晦…”白露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腔和恐懼。
周晦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zhuǎn)過頭。他的脖頸轉(zhuǎn)動時發(fā)出“嘎吱”的、如同巖石摩擦的艱澀聲響。深紅的右眼(左眼依舊承受著反噬痛苦)看向白露,那眼神中沒有了狂暴,沒有了殺意,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一種完成了某種使命的釋然,以及…一絲極其復(fù)雜的、近乎憐憫的沉重。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發(fā)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被渾濁的江水淹沒。
然后,他那只正在急速石化的右手,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將手中那臺滾燙的鎖魂相機,緩緩地…塞回了白露冰冷僵硬的懷中。
相機的金屬外殼觸碰到白露胸前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也傳遞著相機吞噬飽和后殘留的、一絲冰冷的余溫。
“走…”周晦嘶啞到極致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艱難地傳入白露耳中。他那只抓著白露手腕、同樣正在石化的左手,用盡最后的力量,帶著一種托付般的沉重感,極其艱難地…指向沉船殘骸上方,那極高處、透過渾濁水體隱約可見的、搖晃的昏黃燈光。
“去…水面…玄燼…”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找…船…真相…”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那只指向水面的手,連同他整個左臂,徹底變成了毫無生機的深灰色石頭!石化如同不可阻擋的冰霜,瞬間覆蓋了他的肩膀、胸膛…脖頸…
“不——?。?!”白露發(fā)出無聲的、撕心裂肺的尖叫!淚水混合著冰冷的江水從她僅存的右眼中洶涌而出!
她眼睜睜地看著,周晦那深紅的右眼中,最后一點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掙扎著閃爍了一下,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一種…告別般的沉重。然后,那點光芒徹底熄滅。深灰色的石化紋路如同死亡的藤蔓,瞬間爬滿了他剛毅卻布滿痛苦的臉頰,覆蓋了他最后的眼神。
他佝僂的身體停止了顫抖,停止了喘息。所有的痛苦、掙扎、暴怒、守護…都在這一刻凝固。變成了一尊保持著最后托付姿態(tài)的、布滿猙獰裂痕的深灰色石像。冰冷、沉重、毫無生機。
只有那只依舊死死抓著白露手腕的石手,還殘留著最后一絲冰冷的觸感和沉重的牽絆。
“痛,一起受。命…一起扛?!?/p>
他做到了。
以身為碑,刻下了這血色的契約。
冰冷的江水無聲地流淌,沖刷著這尊沉船底部的石像,和他身邊那個抱著滾燙相機、在劇痛與石化中無聲哭泣、瀕臨崩潰的女子。
白露的意識在巨大的悲痛、身體的劇痛和加速侵蝕的石化麻木中搖搖欲墜。她看著懷中沉寂的相機,看著手腕上那只冰冷僵硬、如同焊死在她皮膚上的石手,看著周晦那凝固著最后沉重眼神的石像面容。
玄燼…船…真相…
周晦用最后的生命,為她指出的…生路?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絕望的冰冷,比江底的水更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