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襄狂熱的嘶吼在死寂的貨艙廢墟中回蕩,如同地獄的號角。
“獻上你的血與魂——?。?!”
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探出,五指成爪,指甲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不祥的烏光,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狠狠抓向癱在棺底、身軀正被灰白石紋迅速覆蓋的白露心口!目標直指她懷中那臺沉寂的鎖魂相機!
他不需要白露活著,只需要她徹底石化前最后一口帶著“鑰匙之血”的殘息,以及那相機上殘留的靈魂印記,作為引燃先祖復蘇的最后薪柴!
“呃……”白露的意識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瀝青湖底,陳世襄的聲音和動作仿佛隔著厚重的冰層傳來,模糊而遙遠。身體的石化已經蔓延到胸腔,每一次試圖呼吸都帶來肋骨被巨石擠壓般的劇痛和窒息感。肺部像是灌滿了沉重的石粉,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牽扯著瀕死的呻吟。
右眼視野徹底陷入無邊的黑暗和粘稠的血色。唯有左眼空洞處,那無盡的虛無深淵中,卻燃燒著一點微弱到幾乎熄滅、卻死死不肯湮滅的魂火。
她“看”不到陳世襄的動作,但那股直刺靈魂的、冰冷污穢的貪婪殺意,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即將沉淪的意識之上!
不能…死在這里…
周晦…他的石心…還在被污染…還在掙扎…
就在陳世襄枯爪即將觸碰到冰冷相機外殼的剎那——
“嗡——!”
白露緊攥在右手中的、周晦那只冰冷的石手斷腕,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斷腕截面處,那殘留的暗紅紋路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粘稠如血的刺目光芒!光芒中帶著周晦核心不屈的意志,以及…對那污穢怨念洪流最本能的、狂暴的排斥!
這光芒并非攻擊,更像是一種源自契約本源的、絕望的共鳴與呼喚!
“嗯?!”陳世襄的爪勢猛地一頓!細長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這石手殘留的力量,竟在此刻爆發(fā)?垂死掙扎?
就是這一頓!
“噗!”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液體噴射聲響起!
并非來自白露。
而是來自那斷手斷腕的截面!
在暗紅光芒爆發(fā)的頂點,一小股粘稠、熾熱、如同熔融紅寶石般的暗紅色液體,混合著細微的灰白石屑,如同被擠壓到極限的巖漿,猛地從斷腕截面的紋路深處激射而出!
這液體沒有射向陳世襄,而是…精準無比地…噴射在了白露懷中,那臺冰冷死寂的鎖魂相機的鏡頭上!
“滋啦——!”
暗紅粘稠的液體瞬間覆蓋了大半個鏡頭!與鏡頭表面原本沾染的白露心口滲出的、冰冷粘稠的、帶著灰黑石粉的“鑰匙之血”猛地混合在一起!
兩種血液接觸的瞬間,如同冷水滴入滾油!一股微弱卻極其詭異的能量波動瞬間炸開!鏡頭表面那些沉寂的荊棘眼紋路,如同被這混合的血液短暫喚醒,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幽藍的光芒!
這光芒稍縱即逝,卻仿佛在冰冷的鏡頭表面…形成了一層薄薄的、混合著暗紅與幽藍的…奇異血膜!如同一個臨時構筑的、脆弱不堪的…棱鏡!
與此同時!
“呃啊——?。?!”
棺槨中央,那巨大荊棘繭核心處,周晦的石心再次爆發(fā)出更加凄厲痛苦的嘶鳴!純凈的暗紅光芒在污穢血色怨念洪流的瘋狂侵蝕下,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明滅閃爍!剛剛艱難維持的那一絲重塑的生機被迅速磨滅,死寂的灰敗如同瘟疫般瘋狂蔓延!搏動聲變得混亂而微弱,充滿了被強行扭曲、墮落的絕望!
陳世襄臉上的驚疑瞬間被狂喜取代!石心的痛苦嘶鳴,正是先祖意志加速侵蝕、即將掌控這完美容器的證明!那石手的異動,不過是容器本能最后的哀鳴!
“垂死掙扎!給我拿來!”他再不遲疑,枯爪帶著更凌厲的勁風,再次狠狠抓下!這一次,目標不僅是相機,更要直接洞穿白露那正在石化的心口,攫取最后那口溫熱的“鑰匙之血”!
冰冷的死亡觸感,已經透過正在石化的皮膚,刺入了白露瀕臨湮滅的意識!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白露那沉淪的意識深處,被石手斷腕的熾熱共鳴和石心痛苦的嘶鳴,狠狠刺痛!
一點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靈光,如同黑暗中劃過的流星,驟然點亮!
血…混合的血…鏡頭…棱鏡…
父親筆記的字跡在燃燒的魂火中閃現:“弒神契約…以血為引…以魂為祭…需…愛人瞳孔對焦…”
瞳孔…周晦的眼睛…被禁錮在石心深處…正在被污染…
她無法移動分毫,無法發(fā)出聲音。但她的靈魂,通過那生死同契的無形鎖鏈,通過那石手斷腕滴落的、正在鏡頭血膜中混合的契約之血,發(fā)出了最后、最瘋狂的指令!
不是攻擊!不是防御!
而是…交換!
生死同契最深層的法則——量子糾纏!空間互換!
目標:鏡頭前那層混合的、薄薄的血膜棱鏡!與…正在被污穢怨念洪流瘋狂沖擊的、荊棘繭核心處…周晦那被弒神契約鎖定的、正在痛苦搏動的…石心之“眼”!
用這血棱鏡…去“看”他!去“對焦”他!完成那終極契約最后的…殘缺條件!
“周晦——?。?!”
靈魂的尖嘯在契約的通道中如同泣血的閃電!
“咔嚓——?。?!”
一聲并非來自實體快門、而是直接在靈魂層面炸響的“鎖定”聲,隨著白露燃燒的意志指令,轟然爆發(fā)!
時間仿佛被拉長。
陳世襄的枯爪,距離白露石化心口只有寸許!
棺槨中央,那污穢的血色怨念洪流,正咆哮著要將最后一點純凈暗紅徹底吞噬!
就在這一瞬——
鎖魂相機鏡頭前,那層由周晦契約之血與白露鑰匙之血混合而成的、薄薄的血膜棱鏡,猛地爆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非光非暗的奇異扭曲!
這股扭曲之力無視了空間,無視了荊棘繭的囚籠屏障,瞬間作用在荊棘繭核心,那被弒神契約“鎖定”印記烙印的石心之上!
嗡!
荊棘繭核心的空間,極其詭異地…波動了一下!
仿佛有某種無形的、至關重要的“位置”概念,在血棱鏡與石心之“眼”之間,完成了一次超越物理法則的…瞬間交換!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清晰地響起!
陳世襄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錯愕和劇痛!
他那灌注了全力、志在必得抓向白露心口的枯爪,并沒有如預想般穿透石化的胸膛!而是…在距離白露心口寸許的位置,仿佛撞上了一層看不見的、極其堅韌的屏障!
不!不是屏障!
是他探出的右手手腕處,傳來一陣難以想象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
他猛地低頭!
只見自己右手手腕上方寸許的空氣中,憑空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如同水波般劇烈蕩漾的…空間旋渦!
而他探出的右爪,手腕以下的部分,竟然…詭異地消失了!斷腕處平滑如鏡,沒有一滴鮮血流出,只有粘稠的空間能量在瘋狂撕扯、湮滅!
而消失的手爪部分…
“當啷!”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從棺槨中央傳來!
陳世襄驚駭欲絕地循聲望去!
只見他那消失的右手枯爪,此刻竟…憑空出現在了那巨大荊棘繭的核心區(qū)域!如同被無形的空間之力硬生生“嫁接”了過去!
枯爪保持著前爪的姿勢,五指如鉤,鋒利的烏黑指甲閃爍著寒光…而它的指尖前方,赫然是那團被污穢血色怨念洪流包裹、正在痛苦搏動、被弒神契約鎖定的…周晦的石心!
枯爪出現的時機和位置…精準得令人毛骨悚然!它沒有抓向石心,而是…正好擋在了咆哮的污穢怨念洪流…與石心之間!或者說,它成了石心面對怨念洪流的…一面脆弱不堪的“盾牌”!
“不——?。?!”陳世襄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混雜著劇痛與極致恐懼的嚎叫!
晚了!
“轟——?。?!”
失去了最后阻礙的污穢血色怨念洪流,如同失控的狂暴血龍,狠狠地、結結實實地…轟擊在了陳世襄那只被空間之力“嫁接”過去的…枯爪之上!
“呃啊啊啊——?。?!”
陳世襄的本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整個人猛地向后倒飛出去!斷腕處沒有流血,卻爆發(fā)出粘稠的黑氣!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陳婉秋百年怨毒、陳戾山兇戾殘念以及七樁冥婚時代怨力的恐怖反噬,如同億萬根燒紅的毒針,順著那無形的空間連接,狠狠地刺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這是他以自身為引、以血玉為媒介引動的怨嫁之力!如今,卻被他自己的肢體作為媒介,毫無保留地…轟擊在了自己身上!
“噗——!”陳世襄人在半空,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塊的黑血狂噴而出!身體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遠處扭曲的金屬廢墟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深灰色的中山裝瞬間被黑血浸透,他蜷縮著,劇烈地抽搐,發(fā)出非人的慘嚎,細長的眼睛因為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而瞪得滾圓,眼白瞬間被濃重的血絲和污穢的黑氣充斥!
而棺槨中央!
陳世襄那只被空間嫁接過去的枯爪,在承受了全部怨念洪流沖擊的瞬間,就如同被投入王水的朽木,連帶著那污穢的血色洪流本身,在純凈暗紅光芒、弒神契約鎖定印記以及空間湮滅之力的三重絞殺下,發(fā)出“嗤嗤”的尖嘯,瞬間被凈化、分解、化為最原始的怨念粒子,徹底消散!連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
籠罩石心的污穢洪流…被強行中斷、湮滅了!
那團純凈的暗紅光芒失去了最大的壓制和污染源,猛地一亮!搏動聲雖然依舊微弱,卻重新變得清晰、穩(wěn)定!灰敗的死寂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一絲微弱卻無比頑強的血肉光澤,艱難地重新浮現!
荊棘繭的崩潰萎縮速度驟然加快!束縛其上的暗紅符文能量如同泄洪般瘋狂流失、湮滅!
“不…不可能…”陳世襄躺在廢墟中,渾身抽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和破碎內臟的腥氣,細長的眼睛死死盯著棺槨方向,充滿了怨毒、驚駭和一種信仰崩塌的茫然。他精心策劃的復蘇儀式…被這詭異到無法理解的空間互換…徹底破壞了?!
白露癱在棺底,如同真正的石像。石化已經蔓延到脖頸,灰白的石紋爬上了她蒼白的臉頰。身體徹底失去了知覺,連靈魂都仿佛被凍結在厚重的石殼之中。只有那點燃燒在左眼虛無深淵中的魂火,在剛才那瘋狂的空間交換指令發(fā)出后,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她成功了…用自己最后燃燒的靈魂和混合的血棱鏡,完成了那“對焦”的終極條件…為周晦的石心,擋下了最致命的一擊…
代價…是她的靈魂…即將徹底凝固…
意識如同墜入無底的冰窟,不斷下沉…下沉…
就在這永恒的冰冷即將徹底吞噬她時——
“嗒…”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露珠滴落花瓣的聲響。
不是水滴。
聲音的源頭…是滾落在她身旁棺底、那臺鎖魂相機的鏡頭。
覆蓋在鏡頭上的那層混合著暗紅與幽藍的粘稠血膜棱鏡,在完成了那一次驚世駭俗的空間交換后,并未消失,而是如同耗盡了所有能量的琉璃,悄然…碎裂了。
無數細密的裂痕瞬間布滿了整個血膜棱鏡。
“啪嗒…”
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凝固的暗紅幽藍混合血塊,從布滿裂痕的棱鏡表面剝落,掉在冰冷的棺底灰白石殼上。
就在這凝固血塊接觸石殼的剎那——
異變陡生!
那凝固血塊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融化了!化作一縷極其細微、卻精純無比的、混合著周晦契約之血與白露鑰匙之血的氣息,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滲入了下方堆積的…無數具灰白、扭曲的歷代活棺人尸殼之中!
如同火星濺入了沉寂億萬年的油田!
“嗡……”
一股低沉、宏大、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悲鳴與嘆息,毫無征兆地從整個棺槨底部…從那些堆積如山的灰白石殼中…轟然響起!
緊接著!
無數點極其微弱的、如同螢火蟲般的暗紅幽藍混合光點,猛地從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石殼深處…浮現出來!如同沉睡的靈魂被同源的血脈氣息短暫喚醒!
這些微弱的光點,并非攻擊,也非復蘇。
它們如同感受到了棺槨中央那團純凈暗紅光芒中搏動的新生意念,感受到了那份掙脫囚籠、渴望重生的執(zhí)念,感受到了那弒神契約的鎖定印記…以及…那為守護而徹底燃盡自身、即將凝固的靈魂…
無數的微弱光點,如同被無形的引力牽引,緩緩地、如同朝圣般…向著棺槨中央,那團搏動的純凈暗紅石心…飄蕩而去!
它們匯聚成一條條細微的光流,如同涓涓細流,溫柔地、無聲地…融入了那純凈的暗紅光芒之中!
每一個光點的融入,都讓那純凈的暗紅光芒壯大一分!搏動聲增強一分!那艱難重塑的血肉光澤,便清晰一分!而荊棘繭崩潰的速度,便加快一分!
這是…歷代被血飼之眼吞噬的活棺人,在自身徹底湮滅后,殘留于石殼中的最后一點不甘與守護的執(zhí)念!在感應到同源血脈的呼喚,在感受到那份超越生死契約的守護意志后,它們選擇了…將自身最后的存在,化作薪柴,點燃那新生的火種!
以我殘燼,助你新生!
轟隆隆…
巨大的荊棘繭在無數光流融入石心的沖擊下,發(fā)出了最后的哀鳴!龐大的結構如同沙塔般開始崩塌!束縛其上的暗紅符文鏈條寸寸斷裂、消散!
棺槨內壁那無數蠕動流淌的暗紅荊棘符文,光芒迅速黯淡、熄滅!整個囚籠的核心,正在瓦解!
“不…先祖的…棺…”廢墟中,陳世襄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眼中最后的光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的死寂和絕望。他掙扎著想抬起僅存的左手,卻只引來一陣劇烈的抽搐和咳血。先祖復蘇的野望,連同他自己,都徹底化作了泡影。
而在棺底,白露的意識,在感受到那無數微弱光點融入石心的溫暖、感受到荊棘繭崩塌的震動時,那點搖曳的魂火,終于…在溫暖中,緩緩地、徹底地…熄滅了。
灰白的石紋,如同最終的判決,覆蓋了她的臉龐,凝固了她最后一絲微弱的生機。她抱著冰冷的相機,如同懷抱著一塊墓碑,徹底化作了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唯有一縷極其微弱的、混合著鑰匙之血氣息的意念,如同最后一絲青煙,在她徹底凝固的靈魂深處,無聲地飄向那搏動的新生核心:
“活下去…”
棺槨中央,純凈的暗紅光芒在無數光流的注入下,如同初升的朝陽,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溫暖而充滿生機的光芒!巨大的荊棘繭徹底崩解,化為烏有!
在那熾烈的光芒核心,一顆如同熔融暗紅寶石般、表面流淌著鮮活血肉光澤、強勁搏動著的…心臟,緩緩地、堅定地…懸浮著!
每一次搏動,都帶動著整個腐朽的巨棺內壁,那些殘留的、冰冷的符文,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雪,發(fā)出“滋滋”的消融聲!
古老的囚籠,正在被一顆新生的心臟…從內部…瓦解、凈化!
“咚…咚…咚…”
強勁而穩(wěn)定的心跳聲,如同新紀元的鼓點,在這死寂的歸墟之棺內,清晰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