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嶼相戀三年,卻在他出國進修時嫁給了他哥哥江衍。所有人都說我貪圖江家權勢,
連江衍也以為我是被迫聯(lián)姻。他不知道,那晚我醉酒喊的“阿嶼”,其實是“阿衍”。
三年婚姻,他把我寵成江城最令人艷羨的江太太。直到江嶼回國那天,
機場那個釋懷的擁抱被江衍撞見。他留下一紙離婚協(xié)議遠走他鄉(xiāng),
協(xié)議里寫:“名下所有資產歸許眠。”后來我在他瑞士的畫室找到他。滿墻都是我的畫像,
從少女時代到昨日容顏。他紅著眼問:“江太太是來分財產的?
”我踮腳吻掉他眼尾的淚:“來分你余生。”---江城那場初雪落得毫無征兆,
細碎的白色晶體簌簌撲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
模糊了窗外精心布置的玫瑰花園和賓客如織的熱鬧景象。室內暖氣開得很足,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香檳清冽的甜香和無數道探究、揣測的目光,它們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
密密實實地纏繞在我身上。我穿著一身定制婚紗,層層疊疊的蕾絲和曳地頭紗重得像枷鎖,
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手指冰涼,死死攥著裙擺,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柔軟的布料里。
手心里全是冷汗,黏膩膩的。對面站著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襯得他愈發(fā)氣勢迫人。江衍。他微微垂著眼,
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深邃的陰影,遮住了那雙平日里銳利得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他握著我的手,掌心干燥溫熱,力道平穩(wěn),穩(wěn)穩(wěn)地將一枚璀璨到灼眼的鉆戒推上我的無名指。
冰涼的金屬圈套上指根那一刻,我控制不住地瑟縮了一下。他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
指尖的溫度似乎也涼了一瞬,隨即恢復如常,穩(wěn)穩(wěn)地將戒指推到底。
司儀笑容滿面地詢問:“江衍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許眠小姐為妻,無論……”“我愿意。
”江衍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沒有一絲波瀾?!啊S眠小姐,
你是否愿意嫁給江衍先生……”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
好奇的、鄙夷的、等著看笑話的,都聚焦在我臉上??諝饽郎萌缤z凍。我張了張嘴,
喉嚨干得發(fā)緊,發(fā)不出一點聲音。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宴會廳緊閉的入口處。
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緊閉著,隔絕了外面的風雪,也隔絕了……我心底最后一點渺茫的期盼。
他不會來了。江嶼不會來了?!霸S眠小姐?”司儀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催促,
打破了我短暫的失神。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絕望猛地攫住了心臟。我閉上眼,
睫毛顫抖得厲害,再睜開時,只看到江衍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正靜靜地凝視著我,
里面沒有逼迫,沒有期待,只有一片沉寂的、認命般的平靜。“……我愿意。
”聲音飄忽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我自己都陌生的空洞。
臺下瞬間爆發(fā)出禮貌而熱烈的掌聲,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那些竊竊私語卻像毒蛇一樣鉆進耳朵:“嘖,真讓她攀上高枝了。”“江大少怎么想的?
娶弟弟不要的女人?”“還能為什么?許家都快破產了唄,
江家手指縫里漏點就夠他們喘氣了,這不,賣女兒救家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扎得我體無完膚。江衍似乎沒有聽見,他只是微微側身,
動作自然地替我整理了一下垂落的頭紗,指尖不經意掠過我的耳廓,帶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他的眼神掠過我的臉,最終落在我身后某個虛無的點,聲音壓得極低,
只有我能聽見:“別在意。交易而已?!蔽业男拿偷匾怀?,像是墜入了冰冷的深海。
交易……是啊,一場冰冷徹骨、各取所需的交易。用我的婚姻,換取許家茍延殘喘的機會。
而江衍,他得到了什么?一個名義上的妻子?一個……替代品?他大概以為,
我此刻所有的痛苦,都是為了那個沒能趕回來阻止這場婚禮的江嶼。
儀式在一種近乎麻木的喧囂中結束了?;氐侥菞澘諘绲脟樔说幕榉縿e墅時,已經是深夜。
雪還在下,別墅里燈火通明,暖氣開得很足,卻驅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我疲憊地卸掉繁復的妝飾,換上舒適的睡衣,坐在梳妝鏡前,
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的女人,感到一陣陣陌生的恍惚。房門被輕輕推開。
江衍走了進來,他已經脫掉了禮服外套,只穿著挺括的白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
少了幾分白天的冷峻,卻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疏離。他手里端著一杯水。“喝了。
”他將水杯放在我面前的梳妝臺上,聲音沒什么溫度,“解酒的。”我這才遲鈍地想起,
儀式后的敬酒環(huán)節(jié),為了逃避那些目光和應酬,我確實喝了不少。此刻酒意混合著疲憊,
一陣陣上涌。我沒有動那杯水,只是從鏡子里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映在光潔的鏡面上,
帶著無形的壓力。沉默在奢華的臥室里蔓延,空氣仿佛凝固了。
“江嶼他……”我終于還是忍不住,聲音干澀地開口,想問問他有沒有江嶼的消息,
哪怕只是一句“他沒事”?!八芎??!苯艽驍嗔宋遥Z氣干脆,
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的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他走到我身后,
目光同樣落在鏡中我的臉上,鏡子里,我們的視線短暫地碰撞了一下。他的眼神深得像寒潭,
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最終都沉淀為一片冰冷的漠然?!霸谀沁叞差D下來了。
短期內不會回來?!彼D了頓,補充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你不用擔心。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了我的心。不用我擔心?他是在告訴我,我的擔心是多余,
還是……在警告我,到此為止?我猛地轉過身,仰頭看著他,
聲音因為激動和酒精而微微發(fā)顫:“江衍,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非得是我?
”積壓了一整天的委屈、憤怒、不解和無處可逃的絕望,在這一刻洶涌而出。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愛的是……”那個名字卡在喉嚨里,像一根燒紅的烙鐵,
燙得我說不出口。“是江嶼?!苯軜O其平靜地接了下去,聲音低沉,沒有絲毫波瀾,
仿佛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常識。他甚至微微俯身,靠近了些,
帶著清冽須后水味道的氣息拂過我的額發(fā),鏡片后的眼睛銳利地捕捉著我臉上每一絲狼狽。
“我知道?!彼貜土艘槐?,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所以,
安分守己地做好你的江太太。你想要的一切,除了江嶼,我都可以給你。許家,
也會安然無恙?!薄芭椤钡囊宦曒p響,是他放下水杯的聲音。他直起身,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指責,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殘忍的清醒,
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霸琰c休息?!闭f完,他轉身,沒有一絲留戀地離開了主臥,
輕輕帶上了房門。腳步聲沉穩(wěn)地消失在走廊盡頭,走向了另一個方向——書房,
或者那間我從未踏足過的客房。偌大的主臥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和那杯放在梳妝臺上、已經不再冒熱氣的水。窗外是寂靜的雪夜。
巨大的、冰冷的孤獨感如同潮水般將我徹底淹沒。我慢慢蜷縮起身體,抱住冰冷的膝蓋,
臉深深埋了進去。淚水終于洶涌而出,無聲地浸濕了絲質的睡裙。不是為了江嶼,
不是為了這場荒謬的婚姻,而是為了江衍最后那個眼神里,
那份洞悉一切卻選擇沉默背負的……疲憊。原來在他心里,我所有的痛苦和抗拒,
都只是為了另一個男人。他娶我,像接手一個麻煩的包袱,用他龐大的商業(yè)帝國,
來換取我安分守己地扮演一個沒有靈魂的花瓶太太。一場徹頭徹尾的、冰冷的交易。從此,
這棟華麗的別墅,成了我鑲金嵌玉的囚籠。---日子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在江衍構筑的龐大商業(yè)帝國齒輪下,精準而冰冷地向前滾動。轉眼,便是三個寒暑更迭。
窗外的花園從初嫁時的蕭瑟冬景,輪換到此刻的夏木蔥蘢,蟬鳴聒噪地宣告著季節(jié)的鼎盛。
別墅里依舊是那份無懈可擊的整潔和秩序,傭人們走路無聲,說話也總是壓低了嗓子,
仿佛生怕驚擾了什么。我早已習慣了這種近乎真空的安靜,習慣了像個華美的擺件,
被放置在名為“江太太”的位置上。衣帽間里掛滿了當季新款,
珠寶盒里躺著價值連城的藏品,出入有司機,購物有無限額的副卡……物質上,
江衍兌現了他“交易”的承諾,甚至超額完成。江城上流圈子里,
誰不艷羨江太太的潑天富貴?那些曾經在婚禮上竊竊私語的貴婦名媛,如今見到我,
臉上堆砌的笑容比花園里盛開的玫瑰還要嬌艷。“江太太真是好福氣,
江先生把您捧在手心里疼呢!”“是啊,瞧瞧這氣色,被滋養(yǎng)得多好,
哪像我們操勞的黃臉婆……”“江先生真是事業(yè)家庭兩不誤的典范,昨天財經頭條又是他呢!
”這些奉承像蜜糖裹著的針,細細密密地扎著。她們只看到我身上昂貴的行頭,
看到江衍偶爾在公開場合體貼地為我披上外套、拉開座椅,
看到他不動聲色地將所有刺向我的流言蜚語擋在無形的屏障之外。她們看不到,
或者說選擇忽略,這富麗堂皇的囚籠里,那份深入骨髓的疏離。我和江衍,
像兩顆沿著既定軌道運行的行星,看似同處一片星空,卻隔著無法跨越的冰冷真空。
他依舊很忙。江城新落成的頂級商務中心剪彩儀式上,
他作為核心人物站在鎂光燈匯聚的中心,從容不迫地致辭,
舉手投足間是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場。我作為江太太,穿著他讓人送來的高定禮服,
挽著他的臂彎,站在他身側半步的位置,臉上維持著無可挑剔的微笑。閃光燈亮成一片,
刺得眼睛發(fā)酸。他微微側頭,低聲在我耳邊說:“再堅持十五分鐘,很快結束。
”氣息拂過耳廓,帶著熟悉的清冽氣息。我的心跳,在那一刻,不爭氣地漏了一拍。
這不是心動,是……一種更復雜的東西,像溫水煮青蛙,無聲無息。儀式后的晚宴冗長乏味。
觥觥籌交錯間,一個喝得微醺的某企業(yè)老總端著酒杯過來,言語間帶著幾分輕佻的試探,
眼神黏膩地在我身上打轉:“江太太真是越來越有韻味了,江總好福氣??!”說著,
那只肥厚的手就朝我放在桌邊的手背覆過來。我下意識地想抽回手,胃里一陣翻涌的惡心。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卻更快一步,穩(wěn)穩(wěn)地擋在了我的手上方,隔開了那只不懷好意的手掌。
江衍甚至沒看那人,只是微微傾身,拿起我面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
對著那人隨意地舉了舉杯,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社交微笑,
眼神卻冷得如同冰封的湖面:“王總,我太太酒量淺,這杯我代她。”他仰頭一飲而盡,
動作干脆利落,喉結滾動間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勢。那王總臉上的笑容僵住,
訕訕地縮回手,尷尬地應和了幾句,灰溜溜地走開了。江衍放下空杯,這才轉頭看我,
眉頭微蹙:“不舒服?”“有點悶?!蔽业吐曊f,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
剛才被他手背覆蓋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干燥的溫度和力量感?!班?。”他沒多問,
只對旁邊的助理低聲吩咐了幾句。沒過多久,助理便過來告知,江先生有點急事需要處理,
我們可以提前離場。坐在回程的車里,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飛速倒退。車內一片寂靜。
他閉目養(yǎng)神,側臉的線條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冷硬。我悄悄側過頭,
看著車窗玻璃上他模糊的倒影。他替我擋酒,替我解圍,像履行一份合同條款般自然。
這份“保護”,是江太太身份附帶的權益,無關乎許眠這個人本身。這個認知,
讓心頭那點剛冒出的、微弱的暖意,又迅速冷卻下去。流感病毒席卷江城時,我也未能幸免。
半夜燒得迷迷糊糊,渾身骨頭縫里都透著酸痛,喉嚨干得像要冒煙。掙扎著想去倒水,
腳下卻虛軟無力,眼前陣陣發(fā)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毯上。
一只強有力的手臂及時攬住了我的腰,將我半抱起來。是江衍。他不知何時進來的,
穿著睡袍,眉頭緊鎖,身上帶著深夜的清冷氣息。他把我扶回床上躺好,
手背貼上我的額頭試了試溫度,掌心干燥的溫度熨帖著滾燙的皮膚?!盁蛇@樣。
”他的聲音帶著剛醒的微啞,聽不出太多情緒,
只有眉心擰起的褶皺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是煩躁嗎?他轉身出去,很快端了溫水進來,
扶著我坐起,杯沿小心地湊到我唇邊。“我自己……”我掙扎著想接過水杯?!皠e動。
”他簡短地命令,語氣不容置疑。我只好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
溫水滑過干痛的喉嚨,帶來短暫的舒緩。他沉默地喂我喝完水,
又拿過床頭柜上的藥片和體溫計。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點生硬,
但每一個步驟都異常精準、利落。量體溫,喂藥,
用浸了溫水的毛巾擦拭我的額頭和脖頸……他做這一切時,薄唇緊抿,側臉線條繃得很緊,
眼神專注地盯著手中的動作,仿佛在完成一項精密的工作。
昏黃的床頭燈勾勒出他冷硬的輪廓,卻莫名地,讓這個深夜生病的時刻,不再那么冰冷難熬。
我昏昏沉沉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專注時微微下垂的眼睫,高挺的鼻梁,
緊抿的薄唇……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暖流,悄然無聲地漫過心田。這個人,是我的丈夫。
他此刻的照顧,是出于責任,還是……有一點點,哪怕只是一點點,因為我是許眠?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強行壓了下去。許眠,別犯傻。交易而已。
他只是不想他的“江太太”出任何差錯。吃完藥,他替我掖好被角,動作有些笨拙。
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下巴,帶著薄繭的觸感,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他動作一頓,
目光落在我臉上,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幽深的古井。“睡吧?!彼吐曊f,
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低沉?!班拧!蔽议]上眼,不敢再看。聽著他放輕腳步離開,
輕輕帶上了房門。黑暗中,眼淚無聲地滑落,滲進鬢角。不是因為病痛,
而是因為這份近在咫尺的、帶著距離的“溫柔”,比刻意的冷漠更讓人心酸。這三年,
他像一個沉默而高效的園丁,用物質、用不動聲色的保護、用這種不帶感情的“照料”,
一點一點,將名為“許眠”的自我意識,澆灌得模糊不清。我習慣了依賴他的安排,
習慣了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習慣了……他的存在本身。這種習慣,像空氣一樣無聲無息,
卻早已成為賴以生存的必需。可它,究竟是什么呢?是溫水煮青蛙的麻木?
還是……我不敢深究的、悄然滋生的某種情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在這座由江衍親手搭建的金絲牢籠里,我似乎……快要忘記了怎么飛翔。
---日子像被設定好程序的鐘擺,在平靜無波的表象下機械地搖晃。直到那個消息,
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打破了這潭死水般的沉寂。電話是江嶼打來的。三年,
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隔著遙遠的電波,有些失真,
卻依舊帶著少年時代那種熟悉的、清朗的尾音?!懊呙?,”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稱呼,
“是我,江嶼。我……下周回國?!蔽业氖种杆查g攥緊了手機邊緣,
冰涼的金屬硌得指骨生疼。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悶悶的,說不上是驚是喜,
更像是一種久遠的、以為早已結痂的傷疤被猝然揭開一角,露出底下鮮紅未愈的皮肉。
喉嚨發(fā)緊,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哦……好,好啊?!蔽衣牭阶约焊砂桶偷穆曇繇懫?,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回來……挺好。”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江嶼的聲音低沉了些:“嗯。有些事……也該有個了結。到時候見。”了結?了結什么?
是三年前那場無疾而終的戀情?還是我們三人之間這團混亂的、打了死結的線團?
我張了張嘴,最終只擠出一個單音:“好?!睊炝穗娫挘蛷d里死一般的寂靜。
落地窗外是江城繁華的夜景,萬家燈火,璀璨如星河,卻照不進我此刻空茫的心。三年了。
這個名字,這個人,曾經是我生命里最鮮活、最明亮的部分,卻在江衍強勢介入的那一刻,
被硬生生剝離,封存進記憶的角落。我以為時間是最好的愈合劑,可當這個名字再次被提起,
帶來的不是釋然,而是鋪天蓋地的混亂和……一種近乎恐懼的茫然。我該以什么身份面對他?
曾經的戀人?如今的大嫂?多么諷刺而尷尬的關系?!罢l的電話?”低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猛地轉過身。江衍不知何時回來了,
就站在客廳通往玄關的陰影交界處。他脫了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
白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睛,
在客廳水晶吊燈冷白的光線下,銳利得像鷹隼,正牢牢鎖在我臉上,
似乎在審視我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驟然縮緊。
我下意識地將手機往身后藏了藏,這個欲蓋彌彰的動作,似乎更加印證了他的某種猜測。
“沒……沒誰?!蔽以噲D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個……老朋友。”“老朋友?
”江衍重復了一遍,語調平平,聽不出情緒。他朝我走近幾步,
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晰的叩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他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他微微低頭,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有我胸腔里那顆心,在不受控制地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破肋骨?!敖瓗Z要回來了。
”他緩緩開口,不是疑問,是陳述。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明天的天氣,可那平靜之下,
卻翻滾著某種極其壓抑的東西,如同深海下的暗涌。他的視線掠過我的臉,
最終定格在我下意識攥緊手機、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上,眼神驟然變得冰冷銳利,
像淬了寒冰的刀鋒。“你很高興?”他問。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狠狠扎進我耳膜。
我猛地抬起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熟悉的淡漠或疏離,
而是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極其濃烈的情緒——失望?憤怒?還是……一種被背叛的刺痛?
甚至有一閃而過的……痛楚?快得讓我?guī)缀跻詾槭清e覺?!拔覜]有!”我?guī)缀跏敲摽诙觯?/p>
帶著一種被誤解的急切和委屈。高興?我為什么要高興?我明明只有混亂和……恐懼。
恐懼面對過去,恐懼打破現在這潭看似平靜的死水,恐懼……他此刻的眼神。“沒有?
”江衍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絲弧度,那笑容冰冷,沒有半分暖意,
反而帶著濃濃的諷刺和自嘲。他向前逼近一步,
強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他身上慣有的清冽須后水味道,瞬間將我籠罩。“許眠,你看著我。
”他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有些粗糲,不容抗拒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輕,
迫使我抬起頭,直直地迎視他銳利如刀的目光。他的眼神像探照燈,在我臉上來回逡巡,
似乎要穿透皮囊,看清我靈魂深處最隱秘的角落?!叭炅恕!彼穆曇魤旱脴O低,
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沉重的、壓抑的疲憊,“我用三年時間,
堆砌金山銀山,把你捧成江城最風光的江太太。我替你擋掉所有明槍暗箭,
給你我能給的一切……我像個傻子一樣,以為時間久了,石頭也能捂熱乎一點。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我的下頜骨被捏得生疼。
他眼底翻涌的赤紅和那種深刻的、幾乎要將人吞噬的痛楚,此刻再無遮掩,
清晰地暴露在我面前?!拔乙詾椤乙詾槟呐轮挥幸稽c點,”他的聲音哽了一下,
帶著一種破碎的沙啞,“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點,你心里……或許……也會有一點我的位置?
而不是永遠只有那個一走了之的江嶼!”最后一句,他幾乎是低吼出來,
壓抑了三年的痛苦、不甘、委屈和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那強烈的情緒沖擊讓我渾身僵硬,心臟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江衍,褪去了所有冷靜自持的外殼,脆弱得像個被徹底遺棄的孩子。
“江衍,我……”我張了張嘴,想解釋,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想說我的心早就亂了,
連我自己都分不清那里面裝著的到底是什么??删薮蟮恼痼@和心痛堵住了我的喉嚨,
除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看到我的眼淚,
捏著我下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隨即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松開。
他眼中的痛苦瞬間被一種更深的、冰冷的絕望所覆蓋。他踉蹌地后退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竟顯出幾分頹然。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痛,
有恨,有愛,最終都化為一片死寂的灰燼?!昂谩芎?。”他點了點頭,聲音喑啞得厲害,
帶著一種萬念俱灰的疲憊,“是我太貪心了?!?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凌遲。
他轉過身,背影挺直,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孤寂和決絕,一步一步,
沉重地走向了書房的方向,再也沒有回頭。厚重的書房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
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那聲音,像是一把沉重的鎖,猛地落在我心上??蛷d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我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啜泣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我滅頂。有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正在我眼前,隨著那扇關上的門,轟然碎裂。
---江嶼回國的日子,像一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還是落了下來。
江城國際機場,巨大的玻璃穹頂下人流如織,
喧囂的廣播聲和行李箱滾輪的噪音交織成一片嘈雜的背景。我站在接機口,指尖冰涼,
掌心卻沁出黏膩的冷汗。視線在涌出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身邊,
江衍站得筆直,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大衣,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目光平靜地落在前方,仿佛只是在執(zhí)行一項無關緊要的商務接洽任務。
只有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泄露了他內心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靜?!懊呙撸?/p>
”清朗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激動,穿透人群傳來。我的心臟猛地一跳,循聲望去。
江嶼推著行李車,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三年時光,褪去了他眉宇間最后一絲青澀,
輪廓更加分明硬朗,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眼神明亮依舊,卻沉淀了幾分成熟和風霜。
他變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變。他幾乎是跑著過來的,帶著一陣風,在我面前站定。
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里面翻涌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復雜的感慨,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
“江嶼……”我喉嚨發(fā)緊,聲音干澀。下一秒,他張開了雙臂,
臉上帶著釋然和坦蕩的笑容:“好久不見!給個擁抱不過分吧?老朋友!
”老朋友……這三個字,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道枷鎖。我僵在原地,
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飛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江衍。江衍的臉色,
在江嶼張開雙臂的瞬間,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那副沉穩(wěn)冷靜的模樣,
甚至嘴角還噙著一絲極淡的、社交場合慣有的弧度。只是,他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
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又或者是光影的錯覺?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江嶼臉上,
像是在看一個普通的、歸國的弟弟。我緊繃的神經似乎被江衍這份“平靜”安撫了那么一瞬。
或許……他真的釋懷了?或許,這個擁抱,在“老朋友”的名義下,
真的可以代表一種徹底的放下和告別?無數念頭在腦中混亂地閃過。
看著江嶼坦蕩、帶著重逢喜悅和釋懷的眼神,看著他張開的、毫無雜念的懷抱,
拒絕似乎顯得太過刻意和矯情。三年的時光,橫亙的不僅是距離,更是身份的天塹。也許,
這個擁抱,真的是給過去畫上一個句號的最好方式。我深吸了一口氣,
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不安和抗拒,向前邁了一小步,身體微微前傾,
輕輕地、短暫地回抱了一下江嶼。很輕,很短暫。像一片羽毛拂過。江嶼似乎也愣了一下,
隨即釋然地笑了笑,手臂在我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帶著純粹的、朋友間的安撫意味:“好了好了,回來就好,都過去了?!本驮谖宜砷_手,
想要退開的那一刻——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無預兆地從身側猛地襲來!我悚然一驚,
猛地側頭。江衍就站在離我不到兩步遠的地方。他臉上的平靜面具,
在剛才那短暫擁抱的幾秒鐘里,徹底崩裂、粉碎!他的臉色在機場明亮得近乎慘白的燈光下,
呈現出一種駭人的灰白,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血液。那雙深邃的眼睛,
此刻死死地、死死地盯著我,瞳孔劇烈地收縮著,里面翻涌著鋪天蓋地的驚痛、難以置信,
以及……一種被徹底碾碎的絕望!那眼神,像淬了劇毒的冰刃,狠狠捅進我的心臟!
比機場外面呼嘯的寒風還要凜冽刺骨!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個擁抱!他……誤會了!
剛才那瞬間的“平靜”,根本就是暴風雨來臨前死寂的假象!是我愚蠢至極的錯覺!
“江衍……”我失聲喊了出來,聲音里帶著巨大的恐慌和想要解釋的急切,
下意識地朝他伸出手??伤袷潜晃业穆曇艉蛣幼髅偷卮绦?,眼神驟然一凜。
所有的驚痛、絕望、脆弱,在剎那間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和……徹底的疏離。那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極其緩慢地、極其輕微地搖了一下頭。動作幅度很小,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然后,
他不再看我一眼。目光轉向剛剛松開我的江嶼,
臉上甚至極其艱難地、極其勉強地扯出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像是在完成一個社交禮儀。
那笑容,僵硬得如同石刻,沒有一絲溫度?!盎貋砭秃谩!彼穆曇舻统辽硢?,
像是砂紙磨過粗糲的木頭,每一個字都艱難無比。說完,他徑直轉身,邁開長腿,
朝著機場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去。背影挺直如標槍,
卻透著一種被徹底抽空靈魂的孤絕和……心死?!案纾?/p>
”江嶼顯然也察覺到了氣氛的極度不對,臉上的笑容僵住,
困惑又擔憂地看著江衍決然離去的背影,又看看臉色慘白如紙、僵在原地的我。
機場的喧囂仿佛瞬間被抽離,
整個世界只剩下江衍那個越走越遠、越來越小的、冰冷決絕的背影。
巨大的恐慌和滅頂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徹底吞噬、淹沒。
指尖的冰冷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完了。---別墅里死寂得可怕。
傭人們似乎都嗅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走路都踮著腳尖,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那份慣有的、秩序井然的安靜,此刻變成了令人窒息的壓抑。
我像個幽魂一樣在空曠的客廳里游蕩。從機場回來,江衍就直接進了書房,再也沒有出來。
厚重的紅木門緊閉著,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里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讓人心慌。
我坐立難安。剛才在機場,他那最后一眼的冰冷和絕望,像烙印一樣燙在我的腦海里。不行,
必須解釋!必須告訴他,那只是一個釋懷的告別擁抱,和江嶼早已是過去式!我的慌亂,
我的恐懼,我的……那些連我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卻真實存在的、關于他的情愫,
必須讓他知道!鼓足勇氣,我走到書房門口。抬起手,指尖卻在觸碰到冰涼門板的前一刻,
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最終,心一橫,輕輕敲了下去。篤、篤、篤。
聲音在死寂的空氣里顯得格外突兀。里面沒有任何回應?!敖埽俊蔽以囍鴨玖艘宦?,
聲音帶著自己都厭惡的顫抖,“你……開開門好嗎?我們談談。
”依舊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沉默。“我知道你看見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的聲音不由得拔高,帶著急切的辯解,“江嶼他……他只是朋友!
那個擁抱……”話未說完,門內終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不是腳步聲,
更像是紙張被拿起、又輕輕放下的聲音。緊接著,書房門被從里面緩緩拉開了。
江衍站在門口。他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得可怕。臉色依舊是那種不正常的灰白,
但所有激烈的情緒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塵埃落定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