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鄉(xiāng)省報的退稿郵件在屏幕上閃爍，程默盯著那行"缺乏新聞價值"的評語，
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三十歲的他，在省城混了七年，依然是個不起眼的小記者。
窗外是初夏的暴雨，雨滴砸在玻璃上的聲音像是某種催促。手機震動起來，
是父親——那個二十年來幾乎不與他聯(lián)系的男人。"小默，你媽...她想見你。
"程默的手指停在半空。母親在他十歲那年就去世了，死于一場莫名其妙的高燒。葬禮那天，
父親把他鎖在屋里，不讓他看最后一眼。"爸，你說什么？"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回來吧，青槐村需要你。"電話掛斷后，程默盯著黑下去的屏幕，
一種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二十年了，他從未想過回到那個被群山環(huán)抱的偏僻村莊。
但父親的話像一根線，牽著他往記憶深處走去。三天后，程默站在青槐村的村口。
記憶中寬闊的土路變得狹窄破敗，兩旁的槐樹歪歪扭扭，枝葉呈現(xiàn)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綠色。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六月天，村口那棵標(biāo)志性的老槐樹上卻掛滿了紅布條，
在無風(fēng)的情況下輕輕擺動，像無數(shù)條細小的舌頭舔舐著空氣。"有人嗎？"程默喊了一聲，
聲音在空蕩的村道上回蕩，沒有回應(yīng)。他拖著行李箱往村里走，腳下的泥土異常松軟，
每一步都像要陷進去。路過的房屋大多門窗緊閉，有幾戶門前散落著曬了一半的糧食，
仿佛主人突然離開。唯一的活動跡象是偶爾從窗后閃過的影子，但當(dāng)程默望去時，
那里又空無一人。父親的老屋在村東頭，程默記憶中的紅磚房如今被一層暗綠的苔蘚覆蓋，
院門半開著，里面?zhèn)鱽淼统恋恼f話聲。"爸？"程默推開門，院內(nèi)的聲音戛然而止。
父親程建國從堂屋走出來，二十年不見，他佝僂了許多，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出來的，
但眼睛卻異常明亮，近乎狂熱地盯著程默。"來了就好，來了就好。"父親喃喃道，
伸手要接程默的行李，卻在碰到他手的一瞬間縮了回去，仿佛被燙到一般。
堂屋里還有三個人，程默認出是村里的老人趙大爺、李嬸和陳叔。他們圍坐在一張方桌旁，
桌上攤著一些黃紙和干枯的植物?？吹匠棠M來，三人同時站起身，動作整齊得詭異。
"小默回來了啊。"趙大爺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長得真像你媽。
"程默感到一陣不適，這些人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個活人，倒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爸，
電話里你說媽..."程默剛開口，父親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打斷了他的話。"先休息，
晚上再說。"父親推著他往以前住的房間走，"你的房間一直留著。
"房間確實保持著二十年前的樣子，連他小時候畫的歪歪扭扭的向日葵都還貼在墻上，
只是顏色已經(jīng)褪得幾乎看不見。程默坐在床邊，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籠罩著他。這不像回鄉(xiāng)，
倒像是走進了某個精心布置的舞臺。窗外，天色漸暗。程默注意到村子安靜得可怕，
沒有雞鳴狗吠，沒有孩童嬉鬧，甚至連蟲鳴都沒有。只有槐樹葉偶爾的沙沙聲，
像是竊竊私語。他決定出去走走。父親和那幾個老人神秘兮兮地聚在堂屋，低聲討論著什么，
沒注意到他溜出了門。村道上的霧氣不知何時濃了起來，程默憑著記憶往村中心走去。
路過許冬家時，他不由得停下腳步。許冬是他兒時最好的玩伴，
兩人曾發(fā)誓要一起離開這個村子。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許家的院子里亮著燈，
程默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門沒鎖，他輕輕推開，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撲面而來。"誰？
"一個嘶啞的聲音從里屋傳來。"是我，程默。"里屋沉默了片刻，
然后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瘦高的男人出現(xiàn)在門口，程默花了三秒鐘才認出這是許冬。
他記憶中陽光健壯的玩伴現(xiàn)在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但眼睛卻亮得嚇人。
"你真的回來了..."許冬的聲音顫抖著，"他們沒告訴你不要回來嗎？"程默一愣，
"誰？告訴我什么？"許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快走，趁還能走的時候！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有節(jié)奏的鼓聲，低沉而緩慢，像是從地底傳來。
許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來不及了..."他松開程默，踉蹌后退，"他們開始了。
""什么開始了？誰開始了？"程默追問，但許冬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進里屋，砰地關(guān)上了門。
鼓聲越來越響，程默循聲走去，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村后的老祠堂。霧氣中，
隱約可見一群人影向祠堂移動，他們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步伐完全一致。程默躲在一棵大樹后觀察。那些人穿著深色衣服，有老有少，
但全都面無表情。他認出了幾個面孔，是村里的居民，但奇怪的是，
其中有些人他明明記得已經(jīng)去世了——比如站在隊伍中間的劉阿婆，
她在他離開村子前就已經(jīng)過世了。最讓程默血液凝固的是，
他在隊伍末尾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走路的姿態(tài)，那側(cè)臉的輪廓，
分明是他記憶中早已死去的母親。第二章 夜祭程默的腿像灌了鉛，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后退，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酷似母親的女人隨著隊伍進入祠堂。
祠堂的門在最后一個人進入后無聲地關(guān)閉，鼓聲也隨之停止，村子再次陷入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程默才找回身體的掌控權(quán)。他跌跌撞撞地跑回父親家，堂屋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只有那些黃紙還留在桌上，現(xiàn)在他看清了，上面用暗紅色的顏料畫著奇怪的符號。"爸！
"程默沖進父親的臥室，發(fā)現(xiàn)老人正跪在床邊，面前點著三支白蠟燭，燭光映照下，
父親的臉顯得格外蒼老。"你看到了？"父親頭也不回地問。"我看到...媽了。
"程默的聲音嘶啞，"還有已經(jīng)死了的劉阿婆、張爺爺...他們在祠堂里干什么？
"父親緩緩站起身，燭光在他眼中跳動，"他們在還債。""什么債？""命債。
"父親轉(zhuǎn)身面對程默，表情復(fù)雜，"二十年前，青槐村發(fā)生了一場瘟疫，死了很多人。
我們...做了個選擇。"程默感到一陣眩暈，記憶的碎片突然閃回——那年夏天，
確實有很多人生病，母親是其中之一。他記得自己被關(guān)在家里，
聽到外面日夜不停的哭聲和誦經(jīng)聲。然后有一天，父親告訴他母親死了，卻不讓他參加葬禮。
"你們做了什么？"程默質(zhì)問。父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衣柜前，
從最底層拿出一個木匣子。打開后，里面是一本發(fā)黃的冊子，封面上寫著"借命簿"三個字。
"青槐村自古就有一種...方法。"父親的聲音低沉，"可以向槐仙借命，讓死者復(fù)生，
但需要活人的陽氣作為交換。"程默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你是說，
媽...她不是真的死了？""她死了，但又活了。"父親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們用村里年輕人的陽氣供養(yǎng)他們，讓他們能繼續(xù)'活'著。但這些年，
年輕人越來越少..."程默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村里只剩下老人，為什么父親要叫他回來。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頭頂。"所以你想用我的命換媽的命？"父親猛地抬頭，"不！
我只是...想讓你見見她。她很想你。"程默后退幾步，"那些紅布條是什么？
那些黃紙呢？""紅布是標(biāo)記，黃紙是契約。"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程默轉(zhuǎn)頭，
看到許冬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剪刀，"被選中的人家門口會掛紅布，
簽了契約的人要用剪刀取血供奉。"程默這才注意到許冬的左手腕上布滿傷痕，新舊交錯。
"你也...？"許冬苦笑，"我是村醫(yī)，必須帶頭。這些年我試過各種方法阻止他們，
但..."他看向程默的父親，"老一輩的人已經(jīng)瘋了，他們寧愿全村死絕也不愿放手。
"父親突然激動起來，"你們懂什么！那些是我們的親人！""用活人的命換死人的命，
這叫造孽！"許冬厲聲道，轉(zhuǎn)向程默，"明天天亮前有一班車離開，你必須走。
"程默的大腦一片混亂，一邊是二十年未見的母親可能還"活"著，一邊是這個瘋狂的秘密。
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立即逃離，但內(nèi)心深處，他想再見母親一面。"祠堂里...真的是媽嗎？
"他輕聲問。父親點點頭，眼中涌出淚水，"她每晚都會問起你。"許冬抓住程默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