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柴房里的重生冷硬的柴草梗戳在掌心,帶來細微刺痛的實感。蘇清羽猛地睜開眼,
喉嚨里還梗著前世冰冷的絕望——那雪亮軍刀砍下來的剎那,
堂姐蘇玉瑤站在父親蘇茂山身后,眼神里的得意像毒蛇一樣鉆進她的骨髓。而此刻,
耳邊是工坊外街市的嘈雜,伴隨著“哐哐”的銅鑼響。
“……皇家秋獵…城西工坊…選拔工匠嘍!拔得頭籌者…有望進天工院吶!
”皇家秋獵工坊選拔!蘇清羽像被冷水潑醒,心臟狂跳。她掙扎著爬起,
撲到唯一那扇狹小的窗戶前。透過糊著油紙的破洞,看見外面飄著的紅色招子,
上面斗大的“匠”字刺眼——不是夢!她回來了,回到了選拔開始前的三天!前世,
就是這場選拔,她一時沖動,在最后時限憋著口氣做了個能自己跑的小木頭獸。
結果引來滅頂之災。功勞被蘇玉瑤頂了不說,自己也成了她往上爬的墊腳石,
最后落得個“通敵叛國”砍頭的下場。死的時候,連塊草席都沒有。
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懶丫頭!死在柴房了?一堆廢鐵等你收拾呢!
”廚房張婆子粗啞的嗓子像把破鑼,“再磨蹭,晚飯別想了!”前世的她,
此刻只會悶頭忍下,像塊陰溝里的石頭??涩F(xiàn)在,蘇清羽猛地轉過身,眼神黑沉沉的,
直勾勾盯著張婆子。張婆子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平日里這庶女低眉順眼像灘軟泥,
今天這眼神…怎么冷得瘆人?“知道了,張婆婆。”蘇清羽開口,聲音干澀,
卻沒了那股畏縮。她沒再看張婆子,徑直走向堆滿廢棄邊角料的工坊后巷角落。
前世被砍頭的地方,如今堆著銹鐵片、斷掉的鋸條、散架的榫卯木屑…全是“垃圾”。
死了又活,老天爺給的機會,她不能當塊砧板上的肉了。蘇清羽蹲下身,
冰涼的鐵銹氣息撲面而來。手指在雜亂冰冷的廢料堆里翻檢,
一根斷了半截但頂端仍鋒利的刻刀,一塊扭曲變形、中段卻意外平整的鐵板,
幾根斷裂但韌性極佳的不知名藤蔓……一件件,在她腦子里飛快旋轉、拆解,
仿佛天生就知道哪塊廢鐵能卡進哪個凹槽。這就是她的“心巧”,
前世只在臨死前靈光一現(xiàn)用來刻仇人名字的天賦。
她不動聲色地把挑出來的東西攏進一個爛竹筐。眼角瞥見遠處主院回廊,
一襲藕荷色錦緞裙的蘇玉瑤正眾星捧月般走過,幾個管事點頭哈腰,
蘇清羽甚至能聽到她輕柔帶笑的假聲——“唉,只為大昭軍威盡力罷了……”聲音隨風飄來,
膩得蘇清羽胃里一陣翻騰。仇,得報?;盥罚米约簰?!她緊了緊裝著廢料的竹筐,
走向工坊最僻靜的老工具存放處。那個角落,
總坐著一個沉默得像塊影子一樣的老頭——墨老。2 廢料中的靈機工具棚里光線昏暗,
滿是機油和陳年木屑混合的嗆人味道。墨老佝僂著背,正用粗糙的手指,
慢吞吞地打磨一塊銹跡斑斑的舊刨刀片,動作慢得讓人著急。蘇清羽沒像前世那樣繞開,
而是提著那個快散架的竹筐走了過去。筐子放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幾根歪扭的藤蔓探出頭。墨老的手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竹筐,又埋下頭繼續(xù)磨刀。
棚里只剩石磨刮擦金屬的“沙沙”聲。蘇清羽沒說話,拿起筐里那塊扭曲的鐵板,
又把那半截鋒利的刻刀掏出來。她走到角落一個布滿灰塵的舊木工臺前,也不擦,直接上手。
刻刀尖劃過鐵板表面,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刮掉一層厚厚的銹殼和污垢,
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硬鐵。然后,她捏著那半截刻刀,沿著鐵板邊緣一個不規(guī)則凹槽的內壁,
一點一點,極其精準地刻削起來。她的動作很專注,下刀快而穩(wěn),好像不是在處理一塊廢鐵,
而是在做一件精美的繡活?!白鍪裁矗俊蹦项^也不抬,忽然冒出一句,
聲音沙啞得像破風箱?!白鰝€楔頭卡尺,量邊角料的時候省力?!碧K清羽聲音平靜。卡尺?
墨老刻刀的手又頓了頓。這破爛鐵板能做卡尺?那邊蘇清羽動作不停。她削出幾個卡槽雛形,
又拿起那幾根藤蔓,仔細量了長短,
手指靈巧地把其中兩根在特定的位置上打結、彎折、互相纏繞固定,
一個粗糙但結構異常扎實的、類似活扣的簡易結構在她手里成型。
她把做好的藤蔓結構嵌進鐵板剛削出的卡槽?!斑菄}。
”一聲輕微的、異常契合的咬合聲響起。墨老捏著刨刀片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點。
就在這時,工坊外面?zhèn)鱽硪魂嚫蟮男鷩W。
幾個管事和學徒簇擁著一個穿著天工院學徒服的小廝,
手里拿著一張蓋了紅印的紙貼在布告欄上?!邦}目出來了!快去看看!” “是運輸器!
要在復雜地形跑!”蘇清羽手上動作沒停,耳朵卻豎了起來。前世就是這個題目。她記得,
蘇玉瑤當時設計了一架帶精鋼輪轂和華美雕花車廂的機關車,光看圖紙就讓人眼花繚亂。
結果組裝花了快一個時辰,輪子被泥坑一陷就廢了。另一邊,主院方向,
蘇玉瑤在幾個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步履從容地走向庫房。管家老早就打開了新進材料的庫門,
里面堆著上好的硬木料和閃著寒光的精鋼錠子。蘇清羽收回目光,
落在自己竹筐里那堆銹跡斑斑、奇形怪狀的“破爛”上。輪子?泥濘?陷坑?
一個念頭在她腦子里瘋狂組合:不用輪子!一個近乎荒誕的念頭成型。
她用剩下的藤蔓開始彎折纏繞出類似動物腿腳的結構,
再把那些從垃圾堆里扒拉出來的小鐵鉤、細鐵棍整合進去……“廢這么多藤草,糟蹋東西。
”張婆子不知何時又溜達過來,看見蘇清羽擺弄的東西,嗤笑一聲,“你那堆破爛,
給玉瑤小姐燒火都嫌煙大!” 旁邊幾個雜役跟著哄笑。蘇清羽沒吭聲,
只把剛做成的一個關節(jié)部件緊緊握在手心,鐵質的冰冷滲進皮膚??炝恕?/p>
3 丑八怪顯威選拔日,南陵城西工坊人聲鼎沸,比過年還熱鬧。中央校場上,
巨大的沙坑、堆砌的石塊、挖開的深溝模擬著坎坷崎嶇的地形。
評判席上坐著城府官吏和本地幾位老匠師,旁邊還坐著個不起眼的年輕軍士,穿半舊皮甲,
眼神很亮,正是秦川。各家工坊的“杰作”依次亮相,多是帶輪子的推車拉車,用料講究,
漆面锃亮,惹來陣陣驚嘆。壓軸的自然是蘇玉瑤的機關車——黑檀木車身鑲嵌青玉云紋,
紫銅輪轂精光四射,車頭雕獸口中銜珠,還沒啟動就引來一片叫好。
蘇玉瑤一身月白錦袍站在旁邊,儀態(tài)萬方。“蘇府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
” “天工院水準!”贊譽不絕于耳。輪到蘇清羽時,
負責唱名的管事皺緊了眉頭:“蘇府…雜役…蘇…清羽?”語氣充滿鄙夷。
人群頓時哄堂大笑:“蘇府還有雜役來湊數(shù)?”“拿個什么玩意兒?劈柴架子嗎?
”蘇清羽沒理會,把一個灰撲撲、纏滿藤蔓、支棱著幾根歪鐵腿的架子推進場。
沒有華麗的裝飾,甚至沒有輪子,它像個用破木頭和爛藤條堆起來的笨拙野獸骨架,
在那些精美的機關車面前,像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張婆子在人群里笑得最大聲。
秦川微微坐直了身體,打量著那個其貌不揚的架子,特別是它腿部那幾個古怪的關節(jié)。
“計時開始!裝載軍資(沉重假物),穿越地形!”蘇玉瑤的車率先啟動,
動作優(yōu)雅但…極慢!光是啟動復雜機括就花了小半盞茶時間。一旦進入地形,遇到深坑,
精美輪轂陷進去大半,幾個壯漢都推不動。輪到蘇清羽的“丑八怪”。她深吸一口氣,
雙手飛快地在骨架核心位置一拉一扣?!斑青?、咔嚓!”幾聲輕響,
原本折疊在一起的幾根“腿”瞬間彈開,穩(wěn)穩(wěn)地撐在地上。整個結構嚴絲合縫,毫不拖沓。
她沒怎么用力,那架子就像自己活了過來,馱著分量不輕的假物,“咔噠咔噠”邁開了步子。
速度不快,但異常穩(wěn)當!無論高低不平的石塊,還是深淺不一的泥坑,
那幾根由藤蔓和鐵鉤組成的“腿”總能找到支撐點,靈活地攀爬、跨越、保持平衡。
尤其是在最深的泥坑里,輪子車都陷了大半,它卻像長了蹼的野鴨子,
晃悠了幾下就撐著上來了!而且結構異常簡單,運行中幾乎沒有任何繁瑣的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