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淚如泣血珊瑚般凝結在鎏金蟠龍燭臺上,最后一縷青煙掠過百鳥朝鳳錦帷時,
恰巧將明珠垂簾撞出細碎的脆響。華服女子染著鳳仙花汁的指尖懸在半空,
九翟冠上垂落的十二道玉旒在她眉眼間投下斑駁暗影。
"寶寶……"凝著沉水香的廣袖拂過檀木床沿,金線刺繡的翟衣在錦被堆疊處逶迤成河。
她將掌心貼在女兒蒼白如紙的額頭,滾燙的淚珠墜在刺繡著十二章紋的衣襟,
"媽媽對不起你,但這是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寢殿四角的鎏金獸首香爐突然發(fā)出"喀"的輕響,鎏金獸首口中吐出的安神香陡然轉濃。
女子猛地攥緊袖中玉圭,指節(jié)在十二龍九鳳冠的珠珞搖曳中泛起青白。1."姜甜!
"歷史書扉頁洇開的水漬里,鎏金獸首香爐的幻影被粉筆頭擊碎。我倉皇抬頭時,
正對上老魔頭鏡片后鷹隼般的目光——這位省重點挖來的金牌教師此刻捏著半截粉筆,
粉灰正簌簌落在他常年別著"優(yōu)秀教師"胸針的藏青中山裝上。
"文德帝改革中最重要的賦稅制度是什么?"老魔頭踱步時皮鞋跟敲擊地磚的聲音,
讓后排幾個昏昏欲睡的富二代瞬間挺直了脊背。我扶著課桌起身,
余光瞥見江不渝在課本上瘋狂勾畫的"姜甜甜"三字,
如果忽略掉旁邊畫的奇丑無比的一頭豬的話,我還覺得這家伙有趣。"站到后面去!
"老魔頭突然抓起講臺上的檀木戒尺,那是他專門從農村大集淘來的"教學道具",
據(jù)說跟了老魔頭幾十年,魔棍超級加輩。"上周剛講過的內容都記不住,
你當自己是來茶話會的千金小姐?"教室后墻貼著《歷代帝王紀年表》,
我的視線在"文德帝·厲朝"幾個燙金字上停留片刻。最近總在服藥的頭疼癥又發(fā)作起來,
那些鎏金香爐與織錦帷帳的碎片,總在意識松懈時從記憶裂縫里滲出。
"說到文德帝..."老魔頭突然切換PPT,投影幕布上浮現(xiàn)出斑駁的竹簡殘片。
"正史記載他與發(fā)妻聞人皇后恩愛三十載,
年前考古學者在帝陵中發(fā)現(xiàn)了更耐人尋味的事——"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手機提示音戛然而止。
畫面切換成考古現(xiàn)場照片,褪色的絲帛上"貍貓易鳳"四個篆書被特意圈紅,
旁邊配著某晉江熱文《替嫁皇后》的封面。"聞人家送進東宮的根本不是嫡長女聞人雅,
而是一個頂替了聞人雅身份的女子!"老魔頭用戒尺重重敲擊幕布上的鳳冠圖示。
"野史這位冒牌皇后雖保住尊榮,但她晚年獨居椒房殿,死后沒有葬入帝陵,
連親生皇子都被抱給貴妃撫養(yǎng)……"我忽然感覺頭部刺痛,抬手摸到滿掌冷汗。
那些本該陌生的畫面此刻卻鮮活起來——綴滿東珠的繡鞋踩過青玉磚,
十二破留仙裙掃過未央宮階前白霜,而廊下抱著玄色襁褓的宮娥們,
都在朱漆廊柱后垂下頭顱。"姜甜?"江不渝的聲音將我從幻境拽回,
這個總是吊兒郎當?shù)耐勒驯『商侨M我掌心,"你外公今早還讓我盯著你吃藥。
"他壓低聲音時,
走廊陽光恰好掠過他腕間那串小葉紫檀——據(jù)說是他媽媽去年在靈隱寺求來的。
我摩挲著校服口袋里的藥瓶,鋁箔板上的英文標簽已被磨花。自從兩年前在ICU醒來,
這種虛實交錯的眩暈感就如影隨形。外婆總說那場帶走了父母的車禍是意外,
可每當我問起細節(jié),她描著青花瓷紋的茶盞總會濺出幾滴滾燙的普洱。"放學帶你去個地方。
"江不渝突然扯過我的筆記本,在"文德帝"三個字旁邊畫了只齜牙咧嘴的簡筆貓。
這個在金玉堆里長大的珠寶世家獨子,此刻悄咪咪地說,"最近其山腳下挖出了一座古墓,
里面出土了很多書簡,我奶奶最近一直在研究所里忙,我?guī)闳タ纯础?"江不渝!
你又在我筆記本上畫丑貓!"我把自動鉛筆拍在課桌上,
嘩啦一聲掀開最新款ipad保護套。畫著歪嘴橘貓的那頁紙被我用紅筆打了個大叉,
墨水洇透了"厲朝服飾研究"的課題標題。窗邊轉著萬寶龍鋼筆的男生笑得露出小虎牙,
淺棕色碎發(fā)在陽光里像跳跳糖一樣閃著光:"姜甜甜同學,這可是照著你們家布偶貓畫的。
""我家雪球明明是仙女!"我抓起橡皮用力擦著貓臉。
"?!?江不渝的iwatch突然亮起,他瞄了眼消息突然拽我起來:"走,
帶你看個好東西!""喂!下午還有數(shù)學...""你數(shù)學作業(yè)不都是我寫的嗎!
"他抓著我手腕就往教室外跑,我聞到他校服上淡淡的雪松香,
是江家新推出的少年香水系列。2.推開文物修復室大門時,我的丸子頭都快跑散了。
恒溫箱里躺著幾片皺巴巴的竹簡,像是被巨人揉過的作業(yè)紙。
"這是其山墓新出土的..."江不渝話沒說完就被我打斷:"說重點!
""就是外公投資的那個考古項目啦。"他掏出手機打開翻譯軟件,"你看這個,
像不像你在夢里畫過的圖案?"我湊近看屏幕的瞬間,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竹簡上的蟲鳥篆在我眼中扭曲變形,
幻化成夢中的畫面——戴著金步搖的女人正在撫摸我的頭,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叮當作響。
"姜甜!"江不渝接住我下滑的身體,"你最近頭疼的頻率是不是增加了?
"我推開他熱乎乎的胸膛,有些驚措地抬頭看他:"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夢到過這個圖案?
"江不渝摸著后頸傻笑,:"上周去你家打游戲,看見你日記本攤在桌上...""江不渝!
你偷看我日記!"我抓起消毒棉砸他,卻被他靈巧躲過。
打鬧間我的發(fā)繩勾住了他的脖頸間銀鏈子,我們像被命運拴住的螃蟹一樣跌坐在地上。
我決定給他點面子,跟著他簡單參觀了一下研究所就準備回家了。等等,
我們兩個從學校一路走到拍賣行,現(xiàn)在又要走回……“江不渝!這二十多公里怎么走?
”我有時候真想打開江不渝的腦袋看看他的大腦是不是很平滑,
但是想想他那逆天的理科成績,覺得他就是單純的有病。搗鼓半天,
我們終于成功打了一輛車。窗外風景快速閃過,窗外的暖風透過車窗吹進來,十分強烈。
“可以把車窗關上嗎?車里開空調了?!备瘪{上的一個男子回過頭,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皺著眉頭,有些難受,“不好意思,車里的皮革味讓我有點難受,我有點想吐。
”江不渝也連忙在一旁圓場,“她暈車很厲害,不好意思啊,麻煩您忍耐一下。
”直到車子在別墅區(qū)門口停下,我沖下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打車有點難度,
不過才花了六十多塊錢,還可以。”江不渝對于自己第一次打車就能完美回家十分自豪。
我懶得理他,暈車的惡心感充斥胸腔。門口的保安認出了我們,
立刻派了接駁車把我們送回了別墅?!敖?,明早我能坐你的車去上學嗎,
我家司機請假回老家了?!蔽遗ゎ^,看向已經站在一幢華麗別墅門口的江不渝點點頭,
“你早點起,七點你要是不能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的話,你就打車去學校,叔叔,
麻煩您繼續(xù)開吧?!薄拔梗〗鹛?,你怎么那么冷漠無情,你就多等我一會嘛,五分鐘,
五分鐘行不行?”風聲吞噬了江不渝后面的話音,我斂下眸色,靜靜思索著今天夢到的片段。
自從第五次開始做這種古代夢,我就有了記錄夢境的習慣。
有時夢到我被一群宮女樣的人們包圍著,有時夢到我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中梳妝。
夢到最多且記憶最深刻的還是一位被稱作皇后的女子,在夢中,她好像是我的母親。
3.“甜甜,今天按時吃藥了嗎?”外公外婆每日都在客廳守候我的歸來。
外婆放下手中溫潤的茶盞,朝我輕輕招手?!俺岳玻蔽易哌^去,“就是吃了藥總犯困,
今天還在歷史課上睡著了?!薄安淮蚓o,明天外婆給你們班主任打個電話說明情況。
只是你這總做夢……”外婆的聲音低了下去,難過地垂下頭,深深嘆了口氣,
“也不知是好是壞?!弊畛酰铱倫蹖艟忱锏姆N種講給他們聽。可漸漸地,
我發(fā)現(xiàn)每次講完,外公外婆的眼眶都會泛紅,甚至悄悄落淚。我明白,
那是心疼我的創(chuàng)傷后遺癥。于是,我不再訴說,轉而將那些光怪陸離記錄在本子里。
當他們偶爾問起是否還做那些夢時,我便裝作一切如常,說再沒夢過了?!疤鹛?,跟外公來。
”外公有一間專屬的收藏室,平日里除了他,任何人不得入內——外婆也不例外。
除了吃飯睡覺,他幾乎都泡在那間屋子里。此刻,我站在這扇終于敞開的厚重門前,
竟有些躊躇,不敢邁入?!皠e怕,”外公的聲音溫和,“外公帶你看看這些年收藏的寶貝,
將來啊,都是給甜甜的嫁妝。”外公今年還不到五十,衣著干練考究,
舉手投足間透著年輕人才有的精氣神,說三十出頭也有人信。
至于他如何有個十幾歲的外孫女?他只淡淡提過,說他和媽媽都成家生子早。踏入房中,
滿目皆是璀璨奪目的金銀玉飾,珠光寶氣幾乎要將房間填滿??粗矍斑@“金山銀?!?,
我不禁腹誹:現(xiàn)在就讓我看嫁妝?這“早嫁”的基因,可千萬別遺傳給我才好?!疤鹛?,
看這支玉釵,喜歡嗎?外公前些日子剛收來的。”外公拿起一支玉釵遞到我眼前。
玉質油潤剔透,釵頭綴著一顆渾圓碩大的珍珠,精致得令人心顫。我心中實在喜歡,
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接過,指尖觸到溫潤的玉石,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傳來。仿佛出自本能,
我抬手就往發(fā)髻上插去,卻插了個空——披肩的長發(fā)根本無處可簪。
“嘿嘿……”我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外公寬厚的大手輕輕揉了揉我的發(fā)頂,
眼中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有淚光隱約閃爍:“甜甜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房間里每一件器物都精美絕倫,從古韻盎然的到現(xiàn)代設計的,琳瑯滿目。
外公忽然被公司電話叫走處理急務,叮囑我可以在房里隨意看看,只別動書桌上的文件。
珠光寶氣看久了,眼睛竟有些疲憊。角落里,
一個黃花梨木衣柜在滿室華彩中顯得格外質樸無華。我走過去,帶著一絲好奇,
緩緩拉開了柜門。柜內掛著一件素白色的衣袍。沒有一絲多余的紋飾,潔凈得如同初雪。
在這光線幽暗的房間里,它卻仿佛自身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顯得異常醒目。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衣料——是極品真絲,觸感軟滑冰涼。
只是……這衣服也太素凈了……等等!腦海中驟然刺痛!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這衣服……我見過!在夢里!不,確切地說……是我穿過!
就在今天上午歷史課上昏睡過去的那個夢里!纏綿病榻、氣息奄奄的我……身上穿著的,
正是這件素白如雪的衣袍!再睜開眼時,我已躺在自己臥室柔軟的床上。外婆伏在床頭,
見我醒來,立刻緊緊抓住我的手,聲音帶著哽咽:“寶貝,我的甜甜寶貝,
你可算醒了……”聽說外公被外婆趕出去住了。這對幾十年恩愛如初的老夫妻,
據(jù)說因此爆發(fā)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激烈的爭吵。原來,我竟昏睡了兩天。
不知江不渝這兩天打車上學是否方便……“姜甜!你終于醒了!
”剛喝完外婆喂下的一碗熱粥,臥室門就被猛地推開,江不渝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外婆拭了拭眼角的淚花,對旁邊的傭人溫和地笑了笑示意她出去,
又轉頭輕聲囑咐江不渝:“小渝,甜甜剛醒,別太鬧騰她?!闭f完,才輕輕帶上了門。
“你這兩天都是打車去學校的嗎?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會暈倒。
”“當然不……當然是打車去的,為了補償我,
你接下來一個月天天都要讓我坐你家車去上學?!币皇腔杷瘍商焓稚蠜]力氣,
我現(xiàn)在恨不得敲他腦瓜崩,我可不想天天等他?!澳恪杳赃@兩天,
又是做了那種夢嗎?”江不渝突然嚴肅下來,眼中滿是關心。不過又好像想起什么,
瞬間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皼]事的。”我笑著搖搖頭,這家伙總是太小心翼翼了。
“確實夢到了,而且,是很連續(xù)完整的片段……”4.“公主,
五公主請您一起去晴妃宮里吃荔枝呢?!蔽颐腿惑@醒,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貴妃椅上,
臉上攤著一本打開的書卷。挪開書卷,刺眼的陽光讓我瞇了瞇眼,
一旁侍立的宮女太監(jiān)們垂首跪地,靜待吩咐。我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發(fā)覺身體不受自己控制。
“好,”一個不屬于我的聲音從喉間發(fā)出,帶著慣常的慵懶,“服侍本宮洗漱一下,
就換那身淺藍色的衣裙。賞心,去庫房把母后前兩日給我的那套藍色頭面取出來。
”晴妃宮中暖香浮動,五六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圍坐。見我踏入,眾人紛紛起身行禮問安。
我微微福身還禮:“晴娘娘安,貴妃娘娘安,五妹妹?!痹陬A留的空位落座,
五皇妹便親昵地湊近,將一小盤剝得瑩白的荔枝遞到我眼前:“估摸著二姐姐就要到了,
宜歡特意剝了幾個皮紅個大的,給姐姐留著呢。”身邊的女孩圓臉杏眼,笑容甜美,
眼中仿佛盛著細碎的星光。我也不與她客氣,捻起一顆飽滿的果肉便送入唇中,
鮮甜的汁水瞬間在口中迸裂開來。那一整個下午,都流淌著這般安寧愜意的暖意。
5.“公主,皇后娘娘召您過去?!碑嬅尜咳涣鬓D,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宮室。此刻,
我身著綠色輕紗衣,金線勾勒出繁復而雅致的花紋,素凈中透出難掩的華貴?!拔疫@就去,
”我吩咐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賞心,快瞧瞧本宮妝面可還好?”“回公主,
是極好的?!毖矍皬男≠N身服侍我的宮女賞心,笑著頷首應道。
踏入皇后娘娘富麗堂皇的宮殿,在宮女的引領下,我獨自走進內殿。案幾前,
一位身著素雅便衣的女子靜坐,聽聞腳步聲,她緩緩轉過頭來,目光溫柔,
輕喚一聲:“寶寶?!蔽覝喩硪徽穑查g怔在原地。
那張臉……分明與家中相冊里珍藏的容顏一模一樣!不受控制地,
喉間溢出一聲哽咽的呼喚:“媽媽……”是媽媽!這一刻,我如愿以償。
身體仿佛掙脫了所有束縛,像歸巢的雛鳥般飛奔向那女子,一頭扎進她溫暖的懷抱,
將臉深深埋入她的頸窩,一聲聲,
帶著哭腔和依戀:“媽媽……媽媽……”“寶寶今天這是怎么了?”女子,我的母后,
用纖纖玉手輕柔地撫摸著我的發(fā)頂,聲音里滿是疼惜,“是受了委屈?告訴媽媽,
媽媽替你做主?!蔽邑澙返丶橙≈@個懷抱的溫度和氣息。明知是夢,卻只想就此沉溺,
永不醒來。這是媽媽啊!“哪有,”我悶在她懷里,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在這宮里頭,
哪個人敢欺負我呢?母后總愛開我玩笑?!薄皨寢尞斎恢牢业膶殞殔柡Γ?/p>
”她的聲音卻漸漸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只是……只是最近總在擔心,
若我不在……若我不在你身邊,寶寶會不會受人欺負……你父皇他……”鼻尖猛地一酸,
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媽媽……別擔心,有外公外婆陪著我,我過得很好?!安挪粫兀?/p>
”我抬起頭,強撐起一絲驕傲的笑,“我可是大厲唯一的嫡公主!誰敢欺負我?
滿朝文武都得替我出氣!還有外祖家,他們也定會護我周全?!彼辉傺哉Z,
只是靜靜地、一遍遍地撫摸著我的頭發(fā),最終忍不住低低嘆息一聲,
那嘆息仿佛染上了無盡的疲憊:“若真能如此……媽媽也能放心些了。
你馬上及笄……我只盼著,能為你尋得一個如意郎君……”“媽媽~!”我羞紅了臉,
在她懷中不依地嬌嗔。她摟緊了我,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盡的憂慮:“再等等……再等等……一切就都好了……”6.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陌生的臉,
與我自己的面容別無二致。我僵坐在梳妝鏡前,長發(fā)披散,尚未理清這匪夷所思的處境,
便被貼身宮女賞心帶著哭腔的驚呼拽入現(xiàn)實?!肮?!不好了!
陛下……陛下要您去炎國和親了!這可怎么辦啊,嗚嗚嗚……” 她哭得妝容盡毀,
淚水糊了滿臉。一股深切的悲涼瞬間攫住了我,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心口。我霍然起身,
素衣未整,脫口而出的問詢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惶急:“外祖可有進言?
母后……母后此刻何在?” 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寢殿。一路奔向椒房殿,
所遇宮人無不驚惶跪伏,垂首屏息。我無暇他顧,直沖殿內:“帶我去見母后!我要見母后!
”椒房殿的宮人不敢怠慢,急忙引路。見到母后的一瞬,我?guī)缀跏菗涔蛟谒_邊,
積蓄的淚水洶涌滾落:“母后!父皇為何……為何非要女兒去那炎國和親?
” 聲音里滿是驚惶與不解。“寶寶,我的寶寶……” 皇后——我的母親,緊緊摟住我,
聲音顫抖卻異常堅定,“別怕,媽媽絕不會讓他把你嫁去那種地方!憑什么是我的女兒?
憑什么!”她眼中燃著烈火,猛地將我扶起,“乖,在殿中等我,哪兒也別去。
媽媽這就去找你父皇!”她罕見地換上了最隆重的鳳袍,金釵步搖,華光懾人,
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領著十幾名心腹宮人,儀仗森嚴地直往皇帝所在的大殿而去。
我坐立難安,焦灼如同蟻噬。這具身體似乎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最終沖破束縛,
悄悄奔向那象征著至高權力的宮殿。小小的身影倚靠在厚重的宮門邊,屏息凝聽。曾幾何時,
這里是她嬉笑著偷聽父母甜蜜私語的樂園。而今,傳入耳中的,
卻是針鋒相對、字字泣血的嘶吼與咆哮?!澳阕屛业哪掀砣ツ欠N鬼地方?為什么?!
晨佳、沐瀾都已及笄,為何非要是我的南祈!” 母后的聲音尖銳,帶著絕望的控訴。
“皇后!” 父皇的聲音威嚴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南祈身為嫡公主,
享萬民供奉十余載!炎國求娶嫡公主為后,有何不妥?炎國勢強,與我厲國不相伯仲,
普天之下,還能找出比這更尊貴的姻緣嗎?”“我不愿意!” 母后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撕裂般的痛楚,“我只要我的南祈平安待在我身邊!她才十幾歲啊……墨翎煜!
你是她的父親!你的心腸怎能如此冷硬?!”“聞人雅!” 父皇的聲音陡然嚴厲,
直呼其名,“有些事,朕不想說得太透!丞相對此并無異議,朝廷百官亦贊許朕之決斷!
你無需再鬧!明年開春,南祈必須啟程前往炎國!”“墨翎煜!南祈是你我唯一的孩子!
你怎能如此待她?!” 母后的聲音已是泣血,“我寧愿……我寧愿她嫁與一介布衣,
平淡安樂一生,也不要她步我的后塵,去嘗那錐心刺骨的苦楚!”那聲聲泣血的絕望,
如同淬毒的尖針,狠狠扎進我的心臟。我蜷縮在門外陰影里,死死抱住雙膝,
將無聲的嗚咽吞回腹中,唯有淚水無聲地浸透衣袖。爭執(zhí)并未持續(xù)太久。
父皇最終以不容抗拒的威嚴喝令宮人:“送皇后回椒房殿!無朕旨意,不得擅出!
”我慌忙抄近路溜回椒房殿,心亂如麻。不多時,母后回來了。
去時的雍容華貴、鳳儀萬千早已蕩然無存。發(fā)髻微散,鳳袍沾染了塵灰,臉上淚痕未干,
一路行來,不知被多少宮人窺見了這狼狽失態(tài)的模樣。明日朝堂之上,
彈劾皇后失儀的奏章恐怕要堆積如山了。殿內一片死寂。我看著母親失魂落魄的模樣,
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與不甘,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聲音干澀地試圖安慰:“媽媽……沒事的。女兒……女兒方才想了想,那炎國也并無不好。
女兒去了便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沒什么委屈……”“啪!”一聲脆響,
毫無預兆地在我臉頰炸開!火辣辣的疼痛伴隨著巨大的錯愕瞬間攫住了我。我捂著臉,
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盛怒的母親,一直強忍的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
“媽媽是不是告訴過你!” 她的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心痛而尖銳顫抖,
眼中是比方才面對皇帝時更深的絕望,“永遠——永遠不要委曲求全!南祈,你方才的話,
比你父皇的旨意更讓媽媽痛心百倍!千倍!”她猛地將我拉入懷中,
冰冷的指尖拂過我發(fā)燙的臉頰,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時光,帶著無盡的悲憫與誓死的決心,
一字一句,重逾千鈞:“媽媽絕不會讓你……像我這樣過一輩子!”7.回憶到此結束,
江不渝坐在床頭靜靜聽我講完,像聽一場故事,
也像在聽夢中的南祈公主尊貴但又不得已的一生?!半y受嗎?”“啊?”講了許久,
還在回憶夢境中發(fā)生的事 ,突然聽到江不渝一句關心的話,我有些沒反應過來?!半y……,
難受 但是我見到了媽媽,我覺得我媽媽要是還在的話,應該和那個皇后是一樣的溫暖。
”話應剛落,我便身陷溫暖之中,江不渝趁我不注意抱住了我,
手掌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摸著我腦后。這動作簡直和他哄他家的那輛薩摩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