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希,天生面容丑陋,連父母都嫌惡。他們唯一給我留下的,是一副被天使吻過的嗓音。
我努力在網(wǎng)絡(luò)上展示歌喉,卻只換來滿屏“喬碧蘿”的嘲諷?!奥曇艉寐犛惺裁从??
臉這么嚇人!”當(dāng)紅歌手蘇辰意外發(fā)掘我的聲音,邀請我參加他的新專輯錄制。錄音棚里,
他隔著玻璃贊嘆:“你的聲音是我聽過最干凈的月光?!背龅滥翘欤?/p>
公司要求我全程戴面具登臺。我站在璀璨舞臺中央,面對千萬觀眾緩緩摘下面具。
“音樂才是我真正的臉?!?我的名字叫林希,可“稀”這個字,
在我身上總顯得格外諷刺——稀罕的丑陋,稀少的被愛。鏡子這種東西,在我家是稀缺品。
并非買不起,只是我刻意回避。偶爾避無可避,在衛(wèi)生間瓷磚冰冷的反光里瞥見那張臉,
心臟便像被無形的手驟然攥緊,呼吸都帶著刺痛。那并非疤痕縱橫的猙獰,
而是一種奇異的、難以歸類的“錯位”:比例失衡的骨骼倔強(qiáng)地?fù)纹鹌つw,五官各自為政,
組合出一種令人不適的陌生感。這陌生感,連至親的血脈也無法消弭?!鞍⒘?,
”母親的聲音總從廚房傳來,帶著鍋碗瓢盆的碰撞,刻意避開我的方向,“隔壁李阿姨說,
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dá)得很,那個……輪廓調(diào)整,效果蠻好?!彼脑捫⌒囊硪?,
像在試探一塊滾燙的烙鐵。父親則沉默得多,他的目光從我臉上掠過,
如同拂過一件礙眼的舊家具,迅速移開,投向電視屏幕里光鮮亮麗的明星,
或是窗外某個虛無的點。那目光比言語更鋒利,無聲地刻下“多余”二字。家這個字眼,
于我,是四面墻圍起的冰窖,空氣里懸浮著無聲的嫌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寒霜。
唯一的暖意,來自胸腔深處。那是上天關(guān)上門后,吝嗇地留下的一道窄縫。當(dāng)我獨自一人,
對著空蕩蕩的墻壁,或是淋浴時嘩嘩的水聲掩蓋下,音符便有了生命。
它們從我喉嚨里流淌出來,純凈得不染塵埃,帶著穿透云層的清亮,又蘊(yùn)著大地深處的低回。
高音如冰晶碎裂,清冽剔透;低音如暗河涌動,溫柔撫慰。這聲音是我唯一不設(shè)防的疆域,
是我靈魂得以舒展的秘密花園。只有在歌唱時,我才感覺自己是完整的、值得存在的林希。
這花園太小了,我渴望被聽見。網(wǎng)絡(luò),似乎是個去處。沒有目光的灼燒,只有聲音的通道。
我購置了最基礎(chǔ)的麥克風(fēng),在狹小的出租屋里,將那些在心底反復(fù)吟唱的歌,
忐忑地投向那個喧鬧的虛擬世界。我小心地挑選角度,讓攝像頭只捕捉到我的下頜線,
或者干脆是一片模糊的光影。我期待著一個純粹關(guān)于聲音的回響。然而現(xiàn)實是冰冷的洪水。
直播間的彈幕,從不吝嗇惡意?!芭P槽!這聲音!開口跪!……等等,鏡頭敢不敢往上抬抬?
我賭五毛錢是恐龍!”“聲音詐騙犯!喬碧蘿分蘿駕到!通通閃開!”“救命!
這臉是對稱軸被狗啃了嗎?長這樣還敢開播?嚇到我了賠錢!”“聲音好聽有什么用?
臉這么嚇人!換臺換臺!再看要做噩夢了!”“喬碧蘿”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
一次次精準(zhǔn)地扎進(jìn)心臟。屏幕上滾動的嘲諷和表情包,匯成一片刺眼的、不斷翻滾的荊棘叢。
它們纏繞上來,勒緊我的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腥甜的鐵銹味。深夜,我蜷縮在床角,
手指死死摳進(jìn)掌心,試圖用身體的痛楚壓過心臟的抽搐。淚水無聲地浸透枕巾,冰冷的,
如同窗外窺視的月光。自我懷疑如同深海的藤蔓,瘋狂滋長,纏繞住四肢百骸,
將我拖向窒息。這聲音,這唯一的光,難道真的不足以照亮哪怕一寸黑暗?難道我的存在,
僅僅是為了印證“丑陋”的定義?那扇窄窄的門縫,似乎也在無情的嘲笑聲中,緩緩合攏,
只留下沉重的黑暗。日子在麻木的鈍痛中磨損。白天是便利店收銀臺后機(jī)械的掃描、裝袋,
用口罩和垂下的劉海筑起一道薄弱的防線,抵擋顧客偶爾掃來的、帶著短暫驚疑的目光。
夜晚則是出租屋的囚籠,對著那臺嗡嗡作響的舊電腦屏幕發(fā)呆,
那些曾經(jīng)帶來希望的直播軟件圖標(biāo),此刻灰暗得如同墓碑。網(wǎng)絡(luò)世界的喧囂,
那些“喬碧蘿”的標(biāo)簽,像附骨之疽,即使在關(guān)閉網(wǎng)頁后,也依然在腦海里尖銳地回響。
直到那個沉悶得令人窒息的下午。便利店的冷氣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嗡鳴。我垂著頭,
機(jī)械地將一瓶瓶礦泉水掃過激光區(qū),滴、滴、滴……聲音空洞。
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和口罩的高個子男人走到收銀臺前,放下幾瓶水和一盒喉糖。
我習(xí)慣性地避免目光接觸,盯著掃描槍?!耙还菜氖邏K五?!甭曇舾蓾?,
連我自己都聽得出其中的疲憊。他沒有立刻掃碼付款。短暫的停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你……”一個清冽的男聲遲疑地響起,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探尋,“剛才……哼的那兩句,
是《星塵碎片》嗎?”我猛地一僵,握著掃描槍的手指瞬間冰涼。剛才?
我無意識地哼唱了嗎?是那首在我心底盤旋了一整天的、蘇辰的歌?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被認(rèn)出來了?又要開始了嗎?那些好奇、審視,
最終化為嘲弄的目光……我?guī)缀跏潜灸艿赜昧u頭,動作大得幾乎要把脖子甩斷,
劉海劇烈晃動,像受驚的簾幕想要徹底遮蔽那張不堪的臉?!皼]有!你聽錯了!
”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否認(rèn)。他沉默了幾秒。
那沉默像沉重的石頭壓在我背上。我不敢抬頭,只能死死盯著收銀臺油膩的臺面,
祈禱他快點離開?!澳愕穆曇簟彼俅伍_口,語氣卻奇異地緩和下來,
沒有了之前的探尋,反而沉淀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認(rèn)真,“……很特別。
像……沒有雜質(zhì)的月光?!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我是蘇辰?!碧K辰?
這兩個字像電流擊中我的神經(jīng)末梢。我猛地抬頭,撞進(jìn)一雙眼睛。即使隔著口罩帽檐的陰影,
那雙眼睛也異常明亮,像沉靜的深海,此刻清晰地映出我驚愕而扭曲的臉龐。真的是他!
屏幕上那個光芒萬丈、歌聲響徹?zé)o數(shù)人心底的蘇辰,
此刻就站在這個彌漫著關(guān)東煮和消毒水氣味的便利店里,站在我面前。
巨大的荒誕感和更深的恐慌同時淹沒了我。他看到我的臉了!
那張剛剛還被網(wǎng)絡(luò)稱作“喬碧蘿”的臉!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迅速褪去,
留下冰冷的麻木和一種瀕臨毀滅的羞恥。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便利店嘈雜的背景音瞬間拉遠(yuǎn)、模糊,只剩下心臟在耳膜里瘋狂擂動的巨響。完了。
他后面似乎還說了什么,關(guān)于新專輯,關(guān)于尋找一個聲音,
關(guān)于邀請……那些字句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jìn)耳朵,卻無法在轟鳴的大腦里拼湊出完整的含義。
我只看到他修長的手指遞過來一張純黑色的名片,邊緣燙著極細(xì)的暗金色紋路,
像一道微弱的、卻不容忽視的光。名片被輕輕放在收銀臺上,
壓著那張打出來的、皺巴巴的小票?!翱紤]一下,林希。
”他的聲音清晰地穿透我腦海里的嗡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的聲音,
值得被全世界聽見。”說完,他利落地掃碼付了款,沒有再看我一眼,
拿起東西轉(zhuǎn)身推開了玻璃門。門上的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清脆的聲音在死寂般的我耳邊炸開。
我僵在原地,像個被抽掉發(fā)條的木偶。目光死死粘在那張小小的黑色卡片上。指尖冰冷顫抖,
幾乎無法彎曲。過了許久,久到排隊的顧客開始不耐煩地催促,我才用盡全身力氣,
像觸碰燒紅的烙鐵一樣,飛快地抓起那張名片塞進(jìn)工作服口袋深處。
那硬硬的卡片邊緣硌著我的皮膚,像一顆滾燙的、帶著毀滅性可能的火種。去,還是不去?
名片在口袋里,像一塊燒紅的炭,日夜灼燙著我的神經(jīng)。蘇辰的名字,
是華語樂壇的金字招牌,他話語的分量毋庸置疑。可“全世界聽見”后面緊跟著的,
必然是“全世界看見”。網(wǎng)絡(luò)那小小的直播間已經(jīng)讓我遍體鱗傷,若站在聚光燈下,
站在億萬目光的審判臺上……我蜷縮在出租屋冰冷的床上,
黑暗中仿佛看見無數(shù)手機(jī)屏幕亮起,彈幕如蝗蟲過境,
密密麻麻全是“喬碧蘿”、“怪物”、“滾下去”……胃部一陣痙攣,冷汗瞬間浸透后背。
然而,心底那個微弱的聲音,在無數(shù)個被淚水浸泡的深夜滋生的、對音樂近乎本能的渴望,
卻在絕望的土壤里掙扎著探出頭。蘇辰說,像月光……那是我唯一擁有的光。真的,
要親手掐滅它嗎?掙扎像兩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我。最終,
一個念頭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浮起:至少,讓他親耳聽聽。不是隔著便利店的嘈雜,
不是在網(wǎng)絡(luò)壓縮失真的聲卡里,是在真正的、專業(yè)的空間里。讓這聲音,
獲得一次純粹的、只關(guān)乎聲音本身的審判。哪怕審判之后是徹底的終結(jié),我也認(rèn)了。一周后,
我站在一棟線條冷硬的摩天大樓下,仰望著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
陽光被切割成無數(shù)銳利的光片,刺得眼睛生疼??诖锏拿瑤缀跻缓顾?。
深吸一口氣,那空氣里似乎都帶著昂貴的金屬和皮革混合的氣息,我裹緊了臉上厚厚的圍巾,
只露出一雙眼睛,像即將踏入異世界的囚徒,腳步沉重地踏入旋轉(zhuǎn)門。
電梯無聲而迅疾地上升,失重感拉扯著五臟六腑。門開,前臺小姐妝容精致,笑容標(biāo)準(zhǔn),
目光在我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臉上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瞬,隨即恢復(fù)職業(yè)化的甜美:“林小姐?
蘇老師在A3錄音棚等您。這邊請?!弊呃蠕佒舻靥?,踩上去悄無聲息。
巨大的玻璃隔斷后面,是一個個燈火通明的錄音室,隱約可見里面忙碌的人影和昂貴的設(shè)備。
每一扇門后,仿佛都是一個被精心打造的音樂夢境。我像一個誤入的幽靈,格格不入。
A3的門虛掩著。我推門進(jìn)去,里面空間開闊得令人心慌。
巨大的調(diào)音臺像宇宙飛船的控制中心,閃爍著無數(shù)指示燈。正前方,是巨大的隔音玻璃墻,
墻那邊,是一個空著的錄音室,只有一支昂貴的電容麥克風(fēng)靜靜矗立在防噴罩后,
像等待檢閱的士兵。蘇辰就站在調(diào)音臺旁,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正和錄音師低聲交談。
聽見門響,他轉(zhuǎn)過頭。“來了?”他摘下監(jiān)聽耳機(jī),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目光平靜地掃過我依舊裹著圍巾的臉,沒有驚訝,沒有探究,仿佛只是確認(rèn)一個物件抵達(dá)。
“準(zhǔn)備好了就進(jìn)去吧。耳機(jī)在里邊,戴上?!彼噶酥覆Aγ娴匿浺羰?,
語氣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沒有寒暄,沒有客套,
甚至沒有對我這副怪異裝扮的任何詢問。這奇異的“平常”感,像一劑微弱的鎮(zhèn)靜劑,
稍稍安撫了我狂跳的心臟。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赝崎_厚重的隔音門,
躲進(jìn)那個小小的、純白的錄音間。門在身后沉重地合上,瞬間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世界安靜得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戴上監(jiān)聽耳機(jī),冰涼的耳罩壓著耳廓。
巨大的玻璃墻外,蘇辰和錄音師的身影顯得有些遙遠(yuǎn)和不真實。他透過玻璃看著我,
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沒有樂譜,沒有伴奏,甚至沒有指定曲目。他只要我開口。
唱什么?無數(shù)旋律在腦中翻騰又瞬間消失。喉嚨發(fā)緊,指尖冰涼。
巨大的空白和壓力扼住了我的呼吸。玻璃墻外,蘇辰只是靜靜地看著,等待著,
眼神里沒有催促,只有一種全然的專注。就在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幾乎要將我壓垮的瞬間,
一段旋律毫無征兆地闖進(jìn)腦海。不是任何成名的歌,而是無數(shù)個孤獨長夜里,
在我心底反復(fù)盤旋、最終凝結(jié)成型的幾個零碎片段。它們從未有歌詞,只有純粹的音符,
像暗夜里無人知曉的潮汐。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
目光不再聚焦于玻璃墻外的人影,而是穿透它,投向某個虛無的、只屬于我自己的遠(yuǎn)方。
嘴唇微啟,一個純粹的高音毫無預(yù)兆地滑了出來?!鞍 蹦锹曇?,
像一道銀亮的閃電,驟然劈開了錄音室凝滯的空氣。它清冽得不帶一絲雜質(zhì),
帶著金屬的穿透力,卻又不失絲綢般的柔韌,在高音區(qū)穩(wěn)穩(wěn)地懸浮、延展,
如同冰峰之巔反射的第一縷晨光。緊接著,聲音自然地滑落,轉(zhuǎn)為低回婉轉(zhuǎn)的哼鳴,
如同月光下靜謐流淌的深溪,溫柔地?fù)嵛恐恳淮缇o繃的神經(jīng)。沒有歌詞,只有純粹的人聲。
高音是透明的冰棱,低音是溫潤的暖玉。旋律在極簡的框架里自由流動、盤旋、上升又墜落,
帶著一種未經(jīng)雕琢的、原始的生命力。它訴說著無人傾聽的孤獨,
也流淌著對光明的卑微渴望;它是壓抑在心底的嗚咽,也是破土而出的倔強(qiáng)。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身體微微前傾,仿佛要將整個靈魂的重量,
都灌注到這唯一能承載我的聲音里去。一曲終了,最后一個音符如同露珠滴落深潭,
在絕對安靜的空間里漾開細(xì)微的漣漪。我才猛地從那個忘我的狀態(tài)中驚醒。
心臟還在胸腔里劇烈地沖撞,后背已被汗水浸濕。我有些脫力地松開緊握的手,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巨大的羞恥感后知后覺地洶涌而來——我在做什么?
在一個陌生人面前,
像個瘋子一樣發(fā)出這些無意義的音節(jié)……我?guī)缀醪桓姨ь^去看玻璃墻外的反應(yīng)。死寂。
錄音棚里一片死寂。沒有交談,沒有設(shè)備運(yùn)轉(zhuǎn)的雜音,
只有耳機(jī)里自己尚未平復(fù)的、粗重的喘息。我鼓起全身的勇氣,一點點抬起沉重的頭顱。
隔著一塵不染的巨大玻璃墻,蘇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他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那是一種徹底放空、被完全攫住的專注。他微微張著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像是第一次看清玻璃這邊的世界。他手里原本拿著的筆,不知何時已掉落在地毯上,
悄無聲息。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后,或許更久,
他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夢游般的神態(tài),伸手摸向控制臺上的通話按鈕。
指尖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我耳機(jī)里傳來他低沉而清晰的聲音,
每一個字都像被某種強(qiáng)烈的情感浸潤過,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林?!彼D了一下,
似乎在尋找最準(zhǔn)確的詞匯,目光穿透玻璃,牢牢鎖住我,
“你的聲音……是我聽過最干凈的月光?!?他的聲音微微沙啞,“純粹得……讓人想哭。
”錄音師在旁邊用力點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震撼和激動,朝我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玻璃墻冰冷堅硬。我站在錄音室這一側(cè),蘇辰那句話,像一束溫暖的探照燈,穿透隔音玻璃,
穿透我厚厚的偽裝,精準(zhǔn)地打在我蜷縮在黑暗角落的靈魂上。
最干凈的月光……純粹得讓人想哭……眼眶瞬間酸脹得厲害,滾燙的液體毫無預(yù)兆地涌上來,
視野一片模糊。我猛地低下頭,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咸澀的血腥味。不能哭。
不能在他面前崩潰??赡蔷薮蟮?、混雜著被理解的震顫和長久壓抑后決堤的委屈,
如同海嘯般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抬起手,徒勞地想抹去洶涌而出的淚水,
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聳動起來。原來被“聽見”,是這樣的感覺。不是獵奇,不是嘲諷,
不是帶著憐憫的施舍,而是靈魂深處最珍貴的部分,
被另一個人鄭重地、毫無保留地接收和珍視。蘇辰?jīng)]有催促,沒有打斷。玻璃墻外一片靜默,
只有他無聲的注視,像一道無聲的支撐。直到我勉強(qiáng)壓抑住抽噎,用袖子胡亂擦干臉,
他才再次按下通話鍵,聲音放得更加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希,留下來。
加入這張專輯。我需要這個聲音。” 他的眼神銳利而明亮,穿透淚水和玻璃,
“讓世界聽見月光。”“讓世界聽見月光?!薄K辰的這句話,像一枚滾燙的烙印,
深深印在我的心口,也像一張無法拒絕的邀請函,
將我拖入了一個全然陌生、光怪陸離的漩渦。簽約的過程像一場模糊的快進(jìn)。
經(jīng)紀(jì)公司名字燙金,合同條款密密麻麻,數(shù)字后面跟著令人眩暈的零。
我坐在寬大的會議桌一端,對面是西裝革履、笑容如同精密儀器的團(tuán)隊。
他們的目光在我臉上短暫停留,隨即迅速移開,像羽毛拂過燙手的山芋,
轉(zhuǎn)而聚焦在蘇辰身上,聚焦在那些冰冷的數(shù)字和條款上。沒有關(guān)于我聲音的討論,
沒有關(guān)于音樂的構(gòu)想,
只有“商業(yè)價值”、“風(fēng)險評估”、“形象管理”這些冰冷的名詞在空氣中碰撞。
“林希小姐的條件……確實特殊?!?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推了推鏡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