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冷宮上吊的王妃時,正遇見太子暴斃。滿宮太醫(yī)宣布無救,
我摸了摸太子的下巴:“別急,還能防腐?!北恢刚J謀殺的我現(xiàn)場展示尸僵原理,
成功讓太子“起死回生”?;实鄞笙玻盐覐睦鋵m接出住進東宮側(cè)殿。某夜,
傳聞中戰(zhàn)死的王爺夫君突然翻窗而入:“太子假死是你搞的鬼?
”“那枯井里和侍衛(wèi)對食的宮女,也是你殺?”“我書房暗格那本賬冊……你究竟換了多少?
”我端詳著指尖的毒霜:“王爺猜得不錯,但你知道得太多了。
”------1 窒息重生頸間驟然勒緊的力道像一把燒紅的鐵鉗,
猛地卡死了呼吸的通道。粗糙的白綾狠狠嵌入皮膚,每一絲纖維都在切割皮肉,
帶來火辣辣的銳痛??諝狻瓫]有了!肺葉徒勞地收縮,卻吸不進半點活命的氣息,
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灼痛。眼前陣陣發(fā)黑,彩色的光斑在視網(wǎng)膜上炸裂、飛旋,
耳朵里灌滿了自己喉嚨深處發(fā)出的、那種不屬于人類聲帶的、瀕死的咯咯聲響。
身體在不由自主地劇烈抽搐,雙腳懸空,絕望地蹬踹著虛無。
雕花的黑檀木房梁在視野里模糊又搖晃。一縷天光,清冷黯淡,
從未掩嚴(yán)實的窗戶縫隙里透進來,斜斜地投在積滿灰塵的地磚上。
冷宮……白綾上吊……這碎片般的認知,如同深水炸彈,在瀕臨混沌的意識深處轟然炸開!
現(xiàn)代醫(yī)院的刺鼻消毒水味,
…慘白得瘆人的墻磚……無影燈下冷硬的不銹鋼解剖臺……所有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感官記憶,
瞬間洶涌倒灌,清晰得刺目!
我明明剛給那位心源性猝死的大學(xué)教授做完最后的防腐處理……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
僵硬的手指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在脖間抓撓、撕扯!
鞋尖瘋狂地踢向身下那張充當(dāng)兇器的黑沉木凳!“哐當(dāng)!”一聲刺耳的巨響。木凳傾倒,
身體失重下墜。冰冷的硬地狠狠撞上后背,痛感尖銳,卻帶來了真實而狂喜的冰涼觸感。
新鮮的、混著霉味的空氣猛地灌入口鼻,沖入胸腔,帶來一陣劇烈到要將肺咳出來的嗆咳。
火辣辣的喉嚨像被燒紅的鐵釬捅過,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尖銳的摩擦痛楚。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磚上,貪婪地呼吸,整個胸腔像破風(fēng)箱般劇烈起伏。
視野邊緣殘留著窒息的暗斑,緩緩消退。“娘娘……王妃娘娘!
”一個壓抑著極致恐懼、帶著哭腔的蒼老女聲在頭頂響起,抖得不成樣子。緊接著,
一只溫暖而布滿粗繭、帶著些微油膩觸感的手,哆嗦著抓住了我的胳膊,用力地搖晃。
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是顧嬤嬤,這具身體原主記憶里,
也是她最后勒緊自己脖子的“幫兇”——一個原主記憶中還算忠厚、同樣惶恐無助的老宮女。
“造孽……造孽啊!老天爺,
娘娘您、您怎么就真……”顧嬤嬤的聲音抖得如同寒風(fēng)中最后一片枯葉,
那渾濁老眼里翻涌著恐懼、絕望和濃得化不開的憐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劇烈的咳嗽撕扯著喉嚨,但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
費力地揮開了那抓著我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手。眼前還在陣陣發(fā)黑,
但那股浸入骨髓深處的福爾馬林氣味,卻在意識里頑固地盤旋,
伴隨著一種奇異而冰冷的直覺——死亡!并非剛才我親身經(jīng)歷的那場自尋死路。
是另一種死亡的氣息,厚重、新鮮,如同剛剛離開冰柜的肉體,
帶著金屬般冷硬又微甜的腥氣,正從冷宮那扇破爛透風(fēng)的木頭門扉外,無聲地彌漫進來。
“外面……” 我嘶啞開口,喉嚨里像是塞了一把滾燙的沙礫,“……怎么了?
” 每一個字的擠出都牽扯著脖頸上那圈深刻入肉的紅痕,火辣辣地痛。
顧嬤嬤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眼底最后那點渾濁的光也熄滅了,
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恐懼:“回……回娘娘話……” 她伏低身體,聲音細若蚊蚋,破碎不堪,
帶著死氣,
“太子……太子殿下在、在萬壽宮……沒了……說是……說是急癥暴斃……”她抬起頭,
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交織著絕望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擔(dān)憂,
飛快地瞥了一眼我脖子上那可怖的勒痕,嘴唇劇烈哆嗦著。急癥暴斃?暴斃?!
這四個字如同一桶摻雜著冰碴的冷水,從頭到腳將我澆得透心涼,瞬間沖散了喉嚨里的劇痛。
2 冷宮詭影冰冷的專業(yè)判斷本能地驅(qū)動了我的意識:新鮮尸體!“去看看!
”我聽到自己沙啞命令的聲音響起,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線拉扯著,猛地撐起。
雙腿軟得像煮過的面條,腳踝處大概在摔落時扭傷了,鉆心地疼。
顧嬤嬤那張布滿驚恐和不解的老臉在我眼前晃動。她伸手想攔,被我一把拂開。
那刺鼻的、屬于新鮮死亡的獨特氣味指引著我。我踉蹌著,幾乎是半爬半挪,
撞開了冷宮那扇腐朽到快要散架的木門。門外,依舊是破敗狹窄的庭院,雜草在石縫里瘋長,
磚墻斑駁發(fā)黑??蓺夥諈s截然不同了。
一種肅殺的、如同冬日寒霜般的死寂籠罩了整片宮室區(qū)域。遠方隱約傳來壓抑的號哭聲,
在冷風(fēng)中打著旋,滲入骨髓。這死寂是如此沉重,仿佛空氣都凝固成了鉛塊。我辨了辨方向,
拖著劇痛的身體,朝著那悲傷和死氣最為濃重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針氈上。
“站住!什么人!”一道尖利的、帶著濃重哭腔的呵斥在轉(zhuǎn)角處響起,
聲音因為絕望而劈了岔。兩個內(nèi)監(jiān)擋在通往萬壽宮方向的一道月洞門前。
他們穿著寶藍色宮服,眼圈通紅,其中一個年紀(jì)小的肩膀還在微微聳動。
看到衣衫破舊、形容狼狽的我直沖過來,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推搡?!皾L開!”我嘶吼出聲,
那股壓下去的腥氣在鼻端縈繞不散。
身體的劇痛和內(nèi)心的急迫讓我的眼神兇戾得像一頭絕境中的狼,“讓我過去!
”兩個小太監(jiān)被我的氣勢所懾,動作僵了一下。就是這轉(zhuǎn)瞬的遲疑。我踉蹌著,
不管不顧地從他們中間撞了進去。拐過幾重幽深的游廊,萬壽宮前那片并不算太大的庭院,
驀然出現(xiàn)在眼前。如同畫卷驟然撕裂,展示出地獄般的景象。人影幢幢,卻無聲無息,
凝固在各自的悲慟里。跪倒匍匐在地的宮女太監(jiān),面無人色。
站在游廊朱柱旁、須發(fā)花白的老太醫(yī),面如金紙,眼神空洞,像瞬間被抽走了魂魄。
而庭院的中央,漢白玉的臺基上,
一具少年單薄的身體僵直地躺在一塊臨時鋪就的、明黃色的錦褥上。十三四歲的模樣,
穿著杏黃色的團龍常服,面色是一種極不正常的灰白,如同劣質(zhì)的石膏,
嘴唇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整個空間仿佛被巨大的絕望、震驚、無形的哀慟徹底凍結(jié)了。
連抽泣聲都壓抑在喉嚨深處,只剩下一種被生生掐斷呼吸的沉重、詭異的死寂。
空氣里彌漫著眼淚的咸澀、熏香的沉郁……還有,
一絲絲若有若無、卻無比真實的……微甜的尸僵開始彌漫開的氣息。
我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不是因為眼前的慘狀,而是那熟悉的、代表著“工作”的信號!
“娘娘!娘娘您不能過去?。 鳖檵邒呓K于連滾爬爬地追了上來,死死抓住了我的衣角,
枯槁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聲音抖得連不成句,“那是太子!
是太子的……儀容……驚擾不得啊……我們快回去……” 她看我的眼神,
已經(jīng)是徹底的驚駭,仿佛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我的目光越過顧嬤嬤揪著我破爛宮裙的手,死死鎖住不遠處的少年。眼瞼微陷,
手指姿態(tài)僵硬地蜷曲著,尤其是下頜那片區(qū)域……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念頭在腦海里轟然成形!
不行!“扶我!”我猛地吸了口氣,喉嚨的劇痛被強行壓下,
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扶我過去!還有……看,看看!
” 最后幾個字是吼出來的,用力過猛,嗆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這一聲,
終于撕裂了那沉重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匯聚過來。驚訝,惶恐,震怒,
茫然……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芒刺?!按竽?!”一個發(fā)髻凌亂、身著湖藍色宮裝的妃嬪尖叫起來,
聲音尖銳得劈開空氣,她伸著保養(yǎng)得宜卻此刻顫抖如風(fēng)中殘葉的手指,直直戳向我,
“你是何人?膽敢……膽敢在此地放肆!驚擾太子殿下……靈……靈體!拿下她!
”“是……是她!王妃沈氏!冷宮那位!
”另一個位置稍靠后、穿著藕荷色宮裝、容貌秀麗些的年輕妃子驚叫道,聲音同樣帶著哭腔,
卻摻雜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zāi)樂禍,“她……她這是瘋魔了嗎?
還不快攔住這個瘋婦!”幾個原本僵硬如同石雕的強壯太監(jiān)被這聲音驚醒,
相互交換了一個惶恐又狠厲的眼神,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不行,不能讓他們靠近!
時間,每一秒都關(guān)乎那尚未完全凝固的可能性!“別碰!”我爆喝一聲,
身體不知從哪里榨出了一絲力氣,趁著顧嬤嬤驚愕的瞬間猛地掙脫了她,忍著腳踝的劇痛,
向那躺著的少年跌跌撞撞地撲過去!
目標(biāo)精準(zhǔn)——他那僵硬的、呈現(xiàn)出明顯不正常角度的下頜。距離太近。
我的手帶著一種近乎專業(yè)的、不受控制的速度探出,
指尖在碰到少年冰冷皮膚的剎那——微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冰冷,堅硬的冰冷!
但……并非那種死透后徹底的、松弛的冰冷!更像是……深層肌肉和關(guān)節(jié)處,
被急速冷凍后強行繃住的狀態(tài)。指尖下的觸感堅實而富有彈性,
帶著一種強行凝固后的僵硬抗力。沒有那種徹底松弛后、軟塌塌任由擺布的觸感!
最關(guān)鍵的是,下頜頸側(cè)交匯處、喉結(jié)旁那一小塊區(qū)域——溫度!
指尖反饋回的溫度明顯高于周圍皮膚!這絕非自然死亡后應(yīng)該有的均等冷卻!
一種屬于防腐師的經(jīng)驗在血管里咆哮:肌體在強力毒素或某些特殊藥物作用下急速“死亡”,
肌肉神經(jīng)受到極度刺激,引發(fā)劇烈的僵直,強行鎖住了關(guān)節(jié)!
而這種肌肉強直收縮本身就會產(chǎn)生熱量!是假死!極深度的、被精心偽裝過的假死!
毒性發(fā)作產(chǎn)生的肌肉僵直模擬出了尸僵!這需要多么精準(zhǔn)的計算和毒藥控制?
3 生死瞬我猛地抬頭,
的眼睛掃過那須發(fā)皆白、面如死灰、抖得如同篩糠的老太醫(yī):“‘毒物誘發(fā)肌肉僵直之癥’,
醫(yī)典卷九·藥石篇末章!你們看過沒有?!”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破鑼,
穿透了壓抑的哭聲和混亂的呵斥,
帶著一種瘋狂的篤定:“脈搏全無、體溫速降、體表特征符合暴斃之狀,但核心體溫未失,
下顎僵直硬度異常!這是肌僵!肌僵!還沒死透!只要阻斷毒素蔓延,
撐過強直期……”太醫(yī)那張如喪考妣的臉,在我吼出“醫(yī)典卷九·藥石篇末章”幾個字時,
驀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那雙原本空洞呆滯的眼睛,瞬間凝固,
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如同最深沉的古井被投入巨石,激起了滔天波瀾。
那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我的臉,嘴唇劇烈地哆嗦著,
像是在極力辨認什么古老的、早已塵封的禁忌符文。他蒼老枯瘦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蜷縮了一下,
隨即又死死捏住了自己深藍色太醫(yī)服的下擺,因為用力過度,指節(jié)泛出死一樣的青白色。
“胡說八道!” 老太醫(yī)旁邊,
一個面皮白凈無須、身著深青色太醫(yī)袍、明顯年輕氣盛些的醫(yī)官從最初的震驚中率先回過神,
臉色漲紅,厲聲咆哮起來,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扭曲。他猛地甩開袖子,大步踏前,
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臉上,聲音尖利得像是要刺破屋頂?shù)牧鹆摺?/p>
“張院判行醫(yī)數(shù)十載,判太子殿下……已無生機!你這無知賤婦,竟敢在此妖言惑眾!
褻瀆太子殿下遺體!”他指著旁邊那位最年長、地位最高的太醫(yī),試圖用權(quán)威壓垮我。
“妖言惑眾?”我猛地站直身體,腳踝的劇痛被一股更大的怒火和使命感壓了下去。
脖子上的勒痕在寒冷的空氣里火燒火燎地痛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氣。
但這痛楚如同催化劑,催生的是更尖銳的怒火和一種冰冷的、屬于專業(yè)領(lǐng)域的絕對自信。
“好好看看!都給我過來看清楚!”我猛地俯身,不再理會任何呵斥和阻攔,
雙手以一種近乎粗暴的速度和精準(zhǔn)度,同時抓住了那已經(jīng)死去少年的左手和左腳!
少年的肢體早已冰冷僵硬,觸手一片死寂般的寒意。
圍觀眾人發(fā)出一片倒吸冷氣、混雜著驚叫的聲音。那個年輕太醫(yī)更是目眥欲裂,
嘶吼著要沖過來,卻被幾個眼神閃爍、似乎在判斷局勢的侍衛(wèi)猶豫著攔了一下。
“尸僵——始于下顎及頸項!次及顏面!軀干四肢為最后!”我的吼聲蓋過了一切喧囂,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死寂的空氣里。我用盡全身力氣,
強行將少年那已經(jīng)僵硬得如同鐵棍的左臂向上、向后猛地拗去!
“咯吱——”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可聞的、類似于生銹機括強行轉(zhuǎn)動的摩擦聲,
在落針可聞的庭院里陡然響起!仿佛是什么沉睡的硬木關(guān)節(jié),被蠻力強行折彎!全場死寂!
連那些震怒的呵斥、驚恐的抽泣都瞬間消失了。
所有人——皇帝、妃嬪、太監(jiān)、侍衛(wèi)、太醫(yī)……目光如同粘在了那條被強拗的手臂上!
沒有立刻像生鐵一樣折斷!只是發(fā)出艱澀、摩擦的“咯吱”聲!它在頑強地抵抗著!
那種堅硬的程度……絕對不是自然死亡后逐漸失去活力的僵硬肌肉能達到的!
它更像是被強行鎖死了!與此同時,少年那只被我握住的左腳腳趾部位,
因為剛才我向下用力的動作,
指關(guān)節(jié)也發(fā)出幾聲極其輕微、如同枯枝折斷前最后的呻吟般的細微骨響。
但腳踝和小腿依舊維持著死亡般的僵直角度。這與自然尸僵蔓延規(guī)律明顯不同!
“看清楚了嗎?!”我嘶聲咆哮,聲音因為用力而嘶啞變形,脖頸上的勒痕劇痛鉆心,
“這叫全身性肌肉強直痙攣!他在抵抗!這不是死!是毒!是藥的麻痹!他的身體還在戰(zhàn)斗!
還在掙扎!”我把那只強行拗出詭異角度的手臂猛地抬得更高,
讓那僵硬的關(guān)節(jié)在微弱光線下暴露無遺。“阻斷!”我猛地扭頭,目光灼灼如焚火,
刺向張老太醫(yī)那張震驚到失魂、卻又猛地燃起一絲難以置信微光的臉。“毒氣歸心!
若入三焦厥陰,神仙難救!快!下針!風(fēng)池!百會!人中重刺激!同時冰敷全身,
抑制毒素運行!通脈回陽!現(xiàn)在就做!
”“你……” 一個威嚴(yán)低沉、卻同樣被巨大悲傷和震怒擊打得破碎不堪的聲音響起。
我順著聲音猛地抬頭。幾步之外,庭院最前方。
一個穿著明黃色常服、龍紋黯淡的男人站在那里。身形挺拔,
肩背卻像是被無形的重量壓垮了,微微佝僂。他看起來正值壯年,
眉眼間本該有逼人的英武之氣,此刻卻被一種深沉的、如同烏云壓頂般的悲痛籠罩。
眼底是縱橫交錯的血絲,嘴唇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如同兩片在寒風(fēng)中凍硬的鐵。是皇帝。
他看著我的眼神極其復(fù)雜,像是看到了最污穢的妖邪之物,
里面翻滾著滔天的怒意、尖銳的刻骨怨恨,仿佛下一秒就要下令將我拖下去挫骨揚灰。然而,
在這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殺意之上,
萍般的、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瘋狂燃燒的渺小希望——那目光死死地纏繞在張?zhí)t(yī)臉上,
無聲地、卻又如同雷霆萬鈞地下達了命令!張老太醫(yī)的身體猛烈地晃動了一下。
他看到皇帝那混雜了滔天殺意與最后一絲瀕死哀求的眼神,
蒼老渾濁的眼瞳里爆發(fā)出近乎瘋癲的銳芒!
他那因為恐懼和絕望而僵硬的身體瞬間被一股力量激活。
他猛地甩開旁邊那個還在試圖勸阻他的年輕太醫(yī),幾乎是連滾爬撲到放著藥箱的石桌旁,
動作迅猛得不像個老人?!翱?!取老夫的冰針囊來!最大號的!”他一邊嘶聲吼著,
花白的胡須都在劇烈抖動,一邊手忙腳亂地翻出自己的藥匣子,“人參切片!用參王!
含在他舌下!快!冰!冰窖!快開冰窖!”聲音尖銳急迫,
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狠厲和一線懸命的狂喜。
張?zhí)t(yī)眼中那點被逼到墻角、走投無路般的癲狂和豁出去的光,像一根針,
狠狠戳破了皇帝眼中凝固的殺氣和絕望?!皠邮?!”皇帝的聲音喑啞,
干裂的嘴唇迸出兩個字,如同金玉落地,帶著一種強行鎮(zhèn)壓下去的撕裂感。
整個庭院里凝滯的、沉重的空氣被這簡短的命令驟然劈開了一道口子。“是!是!臣遵旨!
”張?zhí)t(yī)如同被無形的手猛推了一把,佝僂的腰背奇跡般挺直了一瞬。他不再看任何人,
那雙布滿老年斑的手此刻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和速度,
幾乎是撲向了那個最大的、泛著銅綠光澤的藥箱?!般吨墒裁?!冰針囊!最大號的!
”張?zhí)t(yī)的嘶吼劈向周圍如同泥塑木雕般的醫(yī)官學(xué)徒,“參王!含舌下!冰!快去鑿冰!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急迫和一種壓抑多年的爆發(fā)力而扭曲變形。
混亂的命令如同冷水潑進了滾油鍋。噗通!幾個近侍太監(jiān)像是剛從噩夢中驚醒,
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朝著冰窖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御藥房的小太監(jiān)被張?zhí)t(yī)推搡著,
手忙腳亂地在一個鑲金嵌玉的小盒子里摸索。一個年輕的醫(yī)官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和震驚,
但身體本能地聽從指令,哆哆嗦嗦地去拿那個看起來沉重?zé)o比、裝著細長金針的皮囊。
時間在粘稠的空氣中緩慢滴落,每一秒都帶著鋸齒,刮擦著所有人的神經(jīng)。
我死死地盯著張?zhí)t(yī)的動作。他用顫抖得幾乎握不穩(wěn)的手,
將一片切得極薄、形狀接近完美的老山參片,小心翼翼地塞入了太子緊閉的牙關(guān)之下。然后,
深吸一口氣,那口渾濁的空氣仿佛給了他某種力量,他從打開的針囊里捻起一根細長的金針。
那針在微弱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冰冷的、屬于金屬本身的光澤。針尖抵住人中穴的瞬間,
張?zhí)t(yī)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沉!幾乎在同一時刻!
那具躺在明黃色錦褥之上、本已僵硬冰冷的“尸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劇烈的、幅度夸張的全身痙攣像一波毀滅性的浪潮,猛地席卷了少年的身軀!
他的脊背高高拱起,像是被強行拉伸到極限的弓弦,隨即又重重砸回冰冷的褥子上。
四肢劇烈地抽搐、彈動,尤其是那條被我強行拗出手臂,發(fā)出更加駭人的“咯咯”聲響!
喉結(jié)處上下滾動,像是在吞咽著什么極其痛苦的東西,
鼻腔里擠出細微的、如同破風(fēng)箱被強行拉動般的倒吸氣聲響!“啊——!”“詐尸了!
尸變了!”庭院里瞬間炸開了鍋!宮女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踉蹌著往后跌倒,碰倒了香爐。
太監(jiān)們面無人色,驚駭欲絕地連連后退,撞在朱紅廊柱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那位先前尖叫的湖藍色宮裝妃嬪兩眼一翻,軟軟地向后倒去,
被旁邊同樣魂飛魄散的侍女堪堪扶住。皇帝的身體晃了晃,
他身旁一位年老的內(nèi)監(jiān)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用身體作為支撐。
皇帝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慘白來形容,而是一種摻雜著極度驚駭和一種絕處逢生般瘋狂的灰金,
嘴唇抿得更緊,如同用盡全力咬著牙關(guān)才沒讓自己失態(tài)?!袄^續(xù)!百會!風(fēng)池!
”我用盡力氣嘶喊出來,聲音完全撕裂,脖子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而崩裂開一絲溫?zé)岬臐駶櫢校?/p>
滑膩膩地順著皮膚往下流。視線有些模糊,腳踝的劇痛幾乎要讓我站不住。
張?zhí)t(yī)額頭汗出如漿,順著他布滿深刻皺紋的臉頰往下淌,
但他眼神中的那點瘋狂已經(jīng)徹底沉淀下來,變成了一種老獵人面對瀕死困獸般的專注和狠戾。
他不再理會外界的鬼哭狼嚎,第二針、第三針幾乎以毫厘之差落下!動作比方才更穩(wěn)、更沉!
接著是冰。從冰窖鑿下來的碎冰塊帶著凜冽刺骨的寒氣,
被胡亂地用絲帕或柔軟的布巾包裹著,
倉促地被按在太子的額頭、頸側(cè)、胸口、腋下……那冰冷的刺激,
似乎加劇了肌肉抽搐的程度。時間在混亂的尖叫、金針刺落、冰塊堆砌中艱難地爬行。終于,
那駭人的、大幅度的全身痙攣漸漸平息,如同退潮。
少年的身體從極度僵硬的弓形逐漸松弛下來,雖然依舊在細微地顫抖,如同過電后的殘余。
臉色依舊是灰敗的,但嘴唇那可怕的青紫色似乎在強光下褪去了一點點,
染上了極其微弱的、如同幻覺般的死血暗紅。他喉嚨里那種破風(fēng)箱般艱澀痛苦的倒抽氣聲,
也變得緩慢而悠長了一絲絲。胸腔那幾乎微不可察的起伏,
從零星的、間隔極長的窒息式抖動,
變成了一種更加微弱、卻更加接近呼吸節(jié)律的緩慢……沉降?;实鄯鲋鴥?nèi)監(jiān)的手臂,
向前猛地踉蹌了一大步。
他的眼睛死死盯在兒子那起伏極其微弱、卻實實在在存在著的胸口上,
瞳孔因為極度的震撼而急劇收縮。那眼神,像在燃燒千年玄冰中的火焰。
張?zhí)t(yī)的手終于停下了。他保持著半跪的姿勢,汗水浸透了他的深藍色官袍后背。他俯下身,
將耳朵極其緩慢、極其鄭重地貼在少年胸口那片冰涼貼過冰塊的位置。沒有心跳。不,
不是完全無聲。是極其緩慢、間隔時間極長,像是被凍結(jié)在深水下的暗流鼓點!
咚……咚……微弱,但存在!頑強!張?zhí)t(yī)猛地抬起頭,臉上縱橫的老淚混著汗水泥濘一片。
他看向皇帝,喉嚨哽咽著,巨大的的恐懼將他沖擊得語無倫次:“陛下!
天……天佑……有……有心音!有……有氣!續(xù)上了!蒼天開眼??!續(xù)……續(xù)上了!
”他幾乎是匍匐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漢白玉臺基上。那一刻,死寂重新籠罩了庭院。
不是絕望的死寂,而是震驚、茫然、難以置信、劫后余生混合成的巨大空洞。
4 暗夜魅影皇帝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似乎想確認自己是否在做夢。
他用一種近乎虛幻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拂開了少年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碎發(fā),
那指尖的顫抖清晰可見。所有剛才還指認我為妖邪、為瘋子的目光,此刻都變了。驚疑,
恐懼,像是在看一個從地府爬出來、渾身沾著不祥氣息的引魂使。那些目光在我臉上徘徊,
隨即又落到地上那具雖未蘇醒、卻分明多了幾分活氣的軀體上,最終落回皇帝身上。
每個人的神色都復(fù)雜到了極點。空氣里似乎彌漫開一股無形的、冰冷又灼熱的壓力,
沉重得要將人壓扁。寂靜中,連風(fēng)吹過庭院角落里那棵枯樹枝丫的簌簕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我的意識開始陣陣發(fā)黑,劇痛和脫力感如同潮水般洶涌撲來,幾乎要將我吞噬。
腳踝處的疼痛尖銳地切割著神經(jīng),脖子上的傷更是火辣一片,
剛才強行支撐著爆發(fā)出的力氣完全耗盡了。就在這時——“來人!”皇帝猛地站起身,
腰背挺得筆直,那股熟悉的、屬于九五之尊的威勢,如同一柄剛剛拭去血污的利劍,
瞬間重新歸位,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將沈……氏,自冷宮起出!”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如鷹隼,第一次準(zhǔn)確地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中的復(fù)雜情緒更深沉莫測。
“安置于……東宮側(cè)殿,著御醫(yī)悉心診治,不得有誤!”他不再看我,
目光轉(zhuǎn)向張?zhí)t(yī)和一眾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大劫、面無人色的醫(yī)官,聲音沉了下去,
每一個字都帶著雷霆萬鈞的分量:“太子……交予爾等!無論用何手段,給朕保住了!
醒過來!”那“保住”和“醒過來”兩詞,咬得極重,如同利齒咬進鋼鐵。
御前大總管早已從最初的混亂中恢復(fù),此刻如同最精準(zhǔn)的提線木偶,無聲地應(yīng)了一聲“嗻”,
隨即一招手。幾個體格壯健、眼神銳利如刀的嬤嬤幾乎是憑空出現(xiàn)般圍攏上來,
強行架住了因為脫力而搖搖欲墜的我?!澳铩锬铩尽鳖檵邒呋煸谌巳褐?,
看著我,又看看遠處被太醫(yī)和冰塊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太子,嘴唇蠕動著,
老臉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無法消化的巨大震撼。她似乎想說什么,
但被一個嬤嬤嚴(yán)厲而快速地掃了一眼,立刻噤若寒蟬地低下了頭,身體篩糠般抖得更厲害了。
我沒力氣再看她,也沒力氣再分辨那些投射在我身上混合了恐懼、驚疑、敬畏的復(fù)雜目光。
身體被架著離開了那片充斥著絕望、死亡和新生氣息的庭院。
耳朵里似乎還殘留著冰塊貼上皮膚時細微的滋滋聲,和金針刺落時幾不可聞的微鳴。
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意識沉浮,混沌無邊。
鼻腔里先是消毒水和福爾馬林的冰冷氣息揮之不去,
隨即又被濃烈的、帶著奇異藥味的熏香取代,那味道霸道而沉郁,絲絲縷縷鉆進肺腑深處。
身體的疼痛像是被溫水包裹著,鈍鈍地存在,尤其腳踝和脖子,一動便是針刺般的銳意。
但更多是極度的虛軟,仿佛四肢百骸都被抽空了力氣,連睜眼都費力。黑暗中,
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如沉船般浮現(xiàn),混亂而尖銳——嫁入王府時虛假的風(fēng)光,
王爺冷漠疏離的下人們悄然無聲的鄙夷,日復(fù)一日的枯坐和絕望,
最終在冷宮里那根冰涼粗糙的白綾纏繞脖子的窒息與黑暗……不!我猛地掙扎了一下,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干澀的抽氣聲,帶著劇痛,
硬生生將意識從那冰冷的深淵中拽了回來。眼瞼沉重地掀開一絲縫隙。視線模糊,
只能辨別出精致繁復(fù)的暗紅色織金蟠龍紋錦帳頂端,
綴著的銅鎏金如意帳勾在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沉穩(wěn)的光暈。東宮側(cè)殿。
身上蓋的錦被厚重溫暖,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但身下的鋪褥卻異常柔軟舒適,
與冷宮那潮濕堅硬的木板床鋪是云泥之別。喉嚨依舊干渴得如同火燎,像有砂紙在摩擦。
“水……”我掙扎著,發(fā)出嘶啞的氣聲?!澳锬镄蚜耍?/p>
”一個驚喜交加、略顯稚嫩的女聲在床邊響起,帶著明顯的恭謹和一絲小心翼翼的敬畏。
隨即是一陣細微迅捷的衣物摩擦聲,
一個穿著淺碧色宮裝、梳著雙丫髻、臉圓圓的宮女出現(xiàn)在模糊的視野里。
她動作麻利地倒了一小杯溫水,先用銀簪在杯沿輕輕一點,又遞到自己唇邊試了試溫度,
這才小心翼翼地托著我的后頸,將杯沿湊近我的唇邊。溫涼的液體滑入喉嚨,
帶著一點點藥草的微甘,瞬間緩解了那種焦渴的灼痛感。我貪婪地吞咽了幾口?!澳锬镄⌒模?/p>
”小宮女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安撫,“太醫(yī)說您損耗太大,傷了元氣,需得靜養(yǎng)。
脖頸和腳踝都敷了藥,不能亂動。”藥味……是藥味!濃郁沉厚,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感,
也帶著某種……特殊的腥?我深吸一口氣,試圖驅(qū)散那因過度透支而引發(fā)的虛弱眩暈。
身體的本能似乎在緩慢復(fù)蘇。脖頸上的勒痕被柔軟的繃帶仔細包裹,
繃帶下傳來藥膏絲絲縷縷的清涼感。腳踝也被固定住,
厚厚的藥膏透過細棉布散發(fā)出類似的味道。這殿內(nèi)熏香極其濃烈,幾乎蓋過了一切。
但空氣里彌漫的……不只有香。死亡的氣息早已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復(fù)雜的東西。
殿宇深處,隔著厚重的門簾和屏風(fēng),
那屬于太子的寢殿區(qū)域……傳來一種極其隱晦的、近乎死寂的韻律。心跳?極其微弱,遲緩,
仿佛掙扎在冰層下的游魚。呼吸聲更是微弱得幾近于無。那是生命極度衰微的狀態(tài),
脆弱如風(fēng)中殘燭?!疤印蔽移D難地開口,喉嚨依舊嘶啞得厲害。
小宮女臉上的驚喜瞬間凝固,轉(zhuǎn)而被一種深深的憂慮和后怕取代,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內(nèi)殿的方向,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蚊蚋:“殿下……還未醒。張院判說,
娘娘神技,將殿下從閻王手里生生搶回了半口氣……但……但毒已深入,能不能真正醒轉(zhuǎn),
還要看命數(shù)……” 她頓了頓,圓圓的臉上寫滿惶恐不安,“自殿下……稍有生氣起,
太醫(yī)院所有當(dāng)值太醫(yī)都守,宮禁戒嚴(yán),連只鳥都飛不進來了……”半口氣。我閉了閉眼。
果然是深度假死誘發(fā)的心臟麻痹和中樞神經(jīng)重度抑制,
加上強行阻斷毒素的劇烈刺激……能吊住一口氣已是極限。
那少年現(xiàn)在就是一尊活著的植物人標(biāo)本,僅存一點最基礎(chǔ)的心跳和呼吸。
就在我腦中閃過“標(biāo)本”這個詞時,窗外那濃郁的黑暗中,
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屬于香氣的味道飄了進來。
冰窖常年囤積的巨大冰塊融化時散發(fā)的寒涼水汽?不對。
是那種……特殊硝石混合著某種防腐類草藥的、極其稀薄的、幾乎被刻意掩蓋的氣味!
“東宮冰窖,離此不遠?”我猛地抬眼,看向那個小宮女。
小宮女被我突然銳利的眼神看得心頭一跳,
有些茫然地點頭:“是……就在東宮西北角的一處地室內(nèi),
尋常……尋常用來存放宮中賜下的新鮮瓜果和飲冰……”存放?存放?
需要用特殊硝石和防腐草藥混合處理的冰塊,絕不會僅僅是為了保鮮瓜果!
那手法……太專業(yè)了!更深更沉的寒意猛地從脊椎骨尾端炸開,直沖天靈蓋!原來如此!
那不是挽救,那根本是在掩蓋!在維持!用極致的低溫,用防腐的手段,
強行將那具身體維持在一種“非生非死”的僵直狀態(tài)!誰?誰在操控這一切?!恐懼,
這一次是真正屬于靈魂深處的、冰冷的恐懼,瞬間淹沒了身體的虛弱和疼痛。
后頸的寒毛根根倒豎!黑暗中那雙冰冷的眼睛似乎就在窗外窺視著。
就在這念頭剛冒出的瞬間——“哐當(dāng)!”一聲極其輕微、卻被刻意放大了幾倍般的異響,
仿佛是什么硬物不小心磕在木窗框上!聲音來自窗外!距離很近!小宮女顯然也聽到了,
她像受驚的兔子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回頭,望向緊閉的殿門和外窗方向,
臉上血色盡褪:“誰?!外……外面當(dāng)值的是誰?”無人應(yīng)答。門外廊下靜悄悄的,
連巡夜侍衛(wèi)的腳步聲也無。只有夜風(fēng)穿過枯枝,發(fā)出單調(diào)凄冷的嗚咽。不對!
東宮剛剛經(jīng)歷太子“復(fù)生”的巨大震蕩,皇帝親口下旨戒嚴(yán),外松內(nèi)緊,巡守必然加強,
絕不可能如此死寂!死寂得如同墳?zāi)?!我的心跳陡然失序,剛才那點昏沉瞬間被逼退,
警惕拉到了最高點!目光死死鎖定那扇糊著高麗紙的木格窗。沒有動靜了。
仿佛剛才那一下只是錯覺。然而,
就在我神經(jīng)緊繃到幾乎要崩斷的那一刻——一道極其修長精悍的身影,
如同暗夜中溶出的墨汁,又似無形無質(zhì)的鬼魅,毫無征兆地、突兀地闖入了視線范圍!
他就站在內(nèi)殿連接外廳的那道月亮拱門旁的陰影里!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燭光因為剛才小宮女的驚動而搖曳了幾下,昏暗的光線照不清來人具體的臉。
但那一身深色的勁裝,勾勒出寬肩窄腰,包裹著蓄滿爆發(fā)力的身軀線條。
周身沒有任何華麗的佩飾,只有腰間懸著一柄刀,刀身隱在深色刀鞘里,看不真切輪廓,
卻沉甸甸地壓著光線。那氣息如同經(jīng)過尸山血海淬煉出來的精鐵,
帶著濃重的血腥、刀鋒打磨后的銳利,以及……一種在極寒邊塞曠野上風(fēng)干過的塵土味。
他就那樣站著,身形挺拔如松,又像一尊沉默而冰冷的雕塑,
唯獨那雙眼睛——在一片昏昧的陰影里,亮得如同鬼火!5 毒針反擊不,不是鬼火!
更像是在極深的寒潭之下沉淀了千年,終于窺見光亮的某種兇戾之物!
目光沒有第一時間落在我身上,也沒有去看地上癱軟的小宮女,而是穿透了我,
銳利如同手術(shù)刀,
后、深宮之中……那位被無數(shù)珍稀藥材和冰冷冰塊強行維持住一口氣的“太子”寢殿的方向!
小宮女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癱軟在地,喉嚨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發(fā)不出半點聲音。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殿內(nèi)彌漫。那張刀削斧鑿、深刻著風(fēng)霜戰(zhàn)火痕跡、卻俊美得驚人的臉孔,
在燭光跳躍的光影下如同浮雕般一點點清晰。眉眼深邃依舊,卻被一種刻骨的陰鷙取代,
薄唇緊抿著,唇角甚至沒有一絲慣有的譏誚,只余下冰冷的漠然。只有那雙眼睛,
如同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在我臉上,
最終落在我那被厚重繃帶包裹的脖頸上那圈刺目傷痕之上。那目光冰冷得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
似乎要透過層層綁帶,剮開皮肉,將最深處隱藏的秘密全都刨挖出來!
一股無法言喻的寒意瞬間穿透了我的脊椎骨!比剛才那若有似無的硝石防腐氣味恐怖千百倍!
戰(zhàn)死北疆?!死訊?!訃告?!他根本沒死!他活著!悄無聲息地潛回了京城!
甚至……精準(zhǔn)地在這皇宮最深處、最核心也是最混亂的東宮重地現(xiàn)身!
他如何知道太子“復(fù)生”?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爺他死在北疆了……”冰冷粗糙的白綾絞緊咽喉的記憶與眼前這張煞氣森然的臉孔瞬間交錯!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我?guī)缀跬浟撕粑?,只剩下喉頭被那兇狠目光扼住的劇痛。
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他無聲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厚底的軍靴踏在冰冷的青磚地面上,
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音,卻帶著一種沉鐵墜入深淵般的重壓。燭火搖曳了一下,光暈跳躍,
將他頎長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暗紅的錦帳和掛屏上,如同張牙舞爪的巨獸。
他不再看那扇通往太子內(nèi)寢的門,視線如同被磁石吸住,鎖死在我臉上。薄唇終于動了。
聲音低沉,如同萬年寒冰下緩緩碾過的堅石,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沒有質(zhì)問,沒有咆哮,
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太子……假死……”他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的鉤子,
狠狠鑿進我的眼瞳深處:“……是你搞的鬼?”語調(diào)沒有絲毫起伏,聽不出是肯定還是疑問,
但那潛藏的、能將百煉鋼都凍結(jié)成齏粉的煞氣,已然森然彌漫!那聲音……冰冷,平緩,
卻帶著森然寒氣碾過耳膜。不是質(zhì)問,而是刀鋒抵住咽喉時的陳述句。
每一個字都像沉入了冰水,裹挾著戰(zhàn)場上淬煉過的血腥與殺意,狠狠扎進我的耳蝸!
空氣粘稠得像凝固的血漿。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徹底凍結(jié)!
那目光,那雙寒潭深處的眼睛——根本不期待任何辯解!它早已穿透皮囊骨血,
看到了最核心的那個秘密!他是蕭厭!肅親王!
那個被訃告宣告“戰(zhàn)死”在北疆風(fēng)沙中的夫君!
那個原主臨死前顧嬤嬤哀泣的“爺死在北疆”……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他就這樣如同從地府歸來的惡鬼,毫無預(yù)兆地現(xiàn)身于這戒備森嚴(yán)的東宮深處!
他如何精準(zhǔn)切入這風(fēng)暴中心?太子那場驚心動魄的“假死——防腐——強行續(xù)命”戲碼,
他究竟知道多少?!窒息感猛地扼緊了我殘余的咽喉。脖頸傷處的繃帶仿佛被瞬間勒緊!
喉頭干澀得要裂開,一絲腥甜悄然爬上舌根。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中衣,
貼在冰冷黏膩的后背上?!皢琛卑c軟在地的小宮女似乎從極致的恐懼中找回了一絲神智,
看清來人模糊又熟悉卻更加駭人的面容輪廓,喉嚨深處擠出一聲短促瀕死的嗚咽,眼白翻涌。
不等她徹底暈厥——陰影里的男人動了!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步踏出暗角,速度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殘影!
寬厚帶著薄繭的掌心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勁風(fēng),
精準(zhǔn)地、毫不留情地劈落在小宮女后頸一個隱蔽的穴位上!
一聲極輕微的、如同枯枝折斷的脆響。小宮女渾身一顫,眼中最后一點驚駭徹底湮滅,
軟軟倒向地面,失去了所有聲息。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從她嗚咽到癱倒,
前后不過一個心跳的時間!殿內(nèi)徹底只剩下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一個沉重、冰冷、帶著鐵銹般的氣息。另一個,我的,急促、紊亂,強壓下滔天驚駭?shù)拇ⅰ?/p>
血腥氣似乎更濃了。他解決了目擊者。干凈,利落,殘酷得令人心悸。
那凌厲的身影沒有半分停留,一步便逼近床榻!高大的陰影如同絕壁傾頹,
帶著戰(zhàn)場上特有的濃重血腥氣與鐵器寒涼,兜頭籠罩下來!燭光被他寬闊的身形徹底阻擋,
床榻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
他那雙在陰影里反而更加灼亮、如同饑餓孤狼鎖死獵物般的眼睛,死死釘在我的臉上,
目光毒蛇般寸寸下移。最終,牢牢鎖在了我的手上!
那纏著厚厚的棉布、卻無法完全掩蓋指掌輪廓的雙手——正是剛才在萬壽宮庭院里,
粗暴地拗開太子僵硬關(guān)節(jié),按壓冰冷皮膚的那雙手!
一種純粹的、屬于頂尖掠食者的氣息徹底釋放開來,冰冷地碾壓著每一點空氣分子。
“呵……” 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像冰片刮過琉璃。
他的薄唇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徹底抿成鋼鐵般生硬冰冷的直線。
那雙淬火寒冰似的眼睛,終于穿透了空氣的阻隔,精準(zhǔn)地、毫無阻隔地刺入我的瞳孔最深處!
里面沒有任何屬于“夫”的熟稔、驚疑或憤怒,
只有一種近乎“驗看貨物”的、冰冷刺骨的審視!然后,第二個問題砸了下來,
如同巨石投井,
激起致命的寒漪:“那枯井里……和侍衛(wèi)對食的宮女……” 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啞了幾分,
帶著一種緩慢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篤定”,字字如刀,“……也是你殺?”轟——!
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比聽到太子假死秘密被揭穿更加劇烈、更加深沉的寒意從心臟深處瞬間爆炸!枯井!宮女!
對食!殺人!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
瞬間在我的意識里點燃了另一個從未被觸碰過的、被遺忘的記憶暗箱!
曲僵直的肢體……還有那種獨特的、需要非常規(guī)手段才能掩蓋掉的……特殊尸僵的異常角度!
那是原主的秘密!一個被刻意壓在最角落、甚至可能已經(jīng)被遺忘的極端恐懼的記憶片段!
此刻卻被眼前這個早已宣告死亡的男人,用如此肯定、如此冰冷的語氣,赤裸裸地剖了出來!
他怎么會知道?!他不在王府!他“死”了!他是從哪個縫隙里鉆出來的眼睛?!劇痛!
脖子上的傷處因為極致的驚駭和身體的緊繃,驟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瞬間蔓延到指尖!
大腦卻在這一片混亂驚濤中,死死抓住了一絲尖銳如刺的清晰念頭——他根本不是來質(zhì)問的!
他是來宣判的!他根本不需要答案!那第三個問題……那最后一塊壓死駱駝的巨石,
帶著終結(jié)一切的氣息,轟然砸落!他俯身的角度更低,氣息幾乎噴在我的鼻息之間,
血腥味和冰冷的鐵銹氣:“……我書房暗格那本賬冊……” 每一個字都咬得極慢、極清晰,
帶著能將靈魂都碾碎的重量,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深深挖進我的眼底,
“你……究竟換了多少?”賬冊!暗格!王府書房!
原主那混亂記憶里一個極其短暫的畫面猛地竄出:一個深夜,冷月如鉤。
……那個極其隱蔽的紫檀木暗格……里面層層包裹的……一本封面素面沒有任何字跡的簿冊!
紙張厚得異常,帶著一種陳舊油墨和干燥木材混合的氣息……換!他用了“換”這個字!
轟隆——!如同驚雷在顱內(nèi)炸響!
之前那兩個問題帶來的震驚瞬間被這個更核心、更致命的指控淹沒!他不是試探,不是懷疑!
他根本就是確定了證據(jù)!確定了這一切的操控者!
太子假死、枯井命案、更換賬冊……所有散落的點在這一刻被這個男人用冰冷的線串起,
指向唯一可能的中心——我!這不是巧合!這是精心編織的蛛網(wǎng),而我,早已落入網(wǎng)中,
被這只“死而復(fù)生”的蜘蛛,徹底鎖定!死寂。令人窒息的、仿佛要將靈魂抽離肉體的死寂。
那沉重的、帶著血腥鐵銹味的壓迫感懸停在鼻尖一寸之處,冰冷如同刀鋒的呼吸掠過皮膚,
激起一片細小的戰(zhàn)栗。就在這連時間都仿佛凍結(jié)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