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陽鬼之瞳毛玄清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與眾不同是在五歲那年的寒食節(jié)。村口老槐樹下，
他看見一個穿絳紫色壽衣的老太太蹲在陰影里啃食什么東西。那東西黑乎乎的，
像一塊燒焦的木頭，但滲出的暗紅色液體在泥地上蜿蜒成奇怪的符號。
老太太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阿婆，你在吃什么呀？
"小玄清蹲在她面前問道。老太太緩緩抬頭，渾濁的眼球突然變得清澈。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甲縫里嵌著黑紅色的垢。"小陽鬼，你看得見我？
"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井底傳來。當(dāng)晚毛玄清發(fā)了高熱，額頭燙得能烙餅。
母親用艾草蘸著雄黃酒在他周身穴位拍打，那些紫黑色的手印三天后才消退。
村里的神婆說這孩子生了一雙"陰眼"，遲早要惹禍上身。十年后，毛玄清蹲在同樣的位置，
看著同樣的老太太啃食同樣的東西。這次他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從懷里掏出半個冷饅頭放在地上。老太太咧開嘴笑了，這次她的嘴角裂到了后腦勺。
"你長大了，小陽鬼。"她說，"該知道些事了。
"毛玄清拍拍膝蓋站起來："我知道你是三十年前死在井里的張阿婆。
我知道你吃的不是木頭是未出生胎兒的胎盤。我還知道村里每死一個人，你就會胖一圈。
"老太太的笑容凝固了。她慢慢縮回槐樹陰影里，像一團(tuán)被水暈開的墨跡。
"你不該知道這些。"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年輕，"活人知道太多死人的事，
會變成不活不死的東西。"毛玄清轉(zhuǎn)身時踩到了一截枯枝。咔嚓一聲，驚飛了樹上的烏鴉。
他抬頭望著那些黑色羽翼融進(jìn)暮色，忽然覺得那些飛鳥才是真實(shí)的，
而整個村莊倒像是畫在宣紙上的幻影。第二章 喪門之客母親死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
毛玄清記得她最后的表情不是痛苦而是困惑，好像突然認(rèn)不出這個生活了四十年的家。
她的手指死死摳著床沿，指甲縫里滲出的血在黃楊木上畫出詭異的紋路，
和張阿婆吃"黑木頭"時地上形成的符號一模一樣。村長帶著人闖進(jìn)來時，
母親的尸體正在發(fā)生奇怪的變化。她的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游走，像一窩剛出生的蛇。
毛玄清安靜地站在墻角，看著大人們用浸過黑狗血的麻繩把母親捆成粽子。
"你娘是被陰氣反噬了。"村長的大兒子王鐵柱喘著粗氣說，"她肯定偷偷修煉了什么邪術(shù)。
"毛玄清注意到王鐵柱右手小指缺了一截，那是三年前被他咬掉的，
因?yàn)閷Ψ秸f要把他的"陰眼"挖出來喂狗?，F(xiàn)在那截斷指處爬滿青紫色的血管，
像一株寄生植物。"要燒掉。"神婆用桃木劍挑開母親的眼皮，"瞳孔已經(jīng)變成豎瞳了，
再不處理會尸變。"毛玄清突然笑了。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這個十五歲的少年，
他笑聲清朗如同山澗流水。"你們真有趣。"他指著母親開始變尖的耳朵，"死人會尸變，
活人就不會'鬼變'嗎？"火把投下的陰影里，他看見張阿婆蹲在房梁上啃食著什么。
這次不是黑木頭，而是一截新鮮的手指，王鐵柱的斷指處正在汩汩流血，
可他本人似乎毫無察覺。第三章 守尸人母親的骨灰壇被埋在亂葬崗最邊緣，
那里長著一種莖稈血紅的野草。毛玄清坐在墳頭，用手指梳理那些草葉。
它們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汁液沾在皮膚上會留下淡藍(lán)色的痕跡。"你娘不是普通人。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毛玄清沒有回頭。
他知道來的是那個常年住在義莊的駝背老人，村里孩子都叫他"尸爺"。
據(jù)說他能讓剛死的人坐起來說話，能讓腐爛的尸體跳祭舞。尸爺?shù)墓照却猎诠腔覊希?/p>
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她是從陰間偷跑出來的守門人，生下你就是為了補(bǔ)全陰陽契約。
"老人咳嗽著，吐出一團(tuán)帶著血絲的黏液，"你現(xiàn)在半只腳已經(jīng)在鬼門關(guān)了，小陽鬼。
"毛玄清終于轉(zhuǎn)過身。月光下，尸爺?shù)挠白颖瘸Ｈ硕喑鲆粋€頭，
那團(tuán)多出來的陰影正用沒有五官的臉"注視"著他。"為什么叫我陽鬼？
""因?yàn)榛钊吮揪褪枪淼挠啄牦w。"尸爺?shù)挠白油蝗婚_口說話，
聲音像無數(shù)螞蟻在頭骨里爬行，"死不是終點(diǎn)，而是成年禮。
你娘用二十年陽壽給你爭取了覺醒的時間，現(xiàn)在該做選擇了。
"毛玄清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撫摸自己的脊柱。那不是尸爺?shù)氖?，也不是影子的手?/p>
是他自己正在骨化的脊椎。第四章 鬼修初識亂葬崗深處有間茅屋，
屋頂鋪著人骨形狀的瓦片。毛玄清跟著尸爺走進(jìn)屋內(nèi)，發(fā)現(xiàn)從外面看只有巴掌大的空間，
內(nèi)部卻幽深如古墓。墻上掛著的不是燈籠，而是一個個發(fā)光的顱骨，
它們用空洞的眼窩"注視"來客，下頜骨有節(jié)奏地開合。"這是知死境。
"尸爺?shù)挠白釉趬ι向暄雅佬校?活人進(jìn)來見尸，死人進(jìn)來遇生。
你現(xiàn)在看我是老人還是孩童？"毛玄清眨眨眼。尸爺?shù)鸟劚碀u漸挺直，皺紋如同退潮般消失，
最后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劍眉星目的青年，唯有眼睛還保持著老年人的渾濁。"都是，
又都不是。"毛玄清聽見自己說，"像沒燒完的紙人，一半是灰一半是紙。"青年大笑，
笑聲震得顱骨燈籠叮當(dāng)作響。他伸手按在毛玄清胸口，
少年感到有冰涼的東西順著血管流遍全身。"好一個半灰半紙！"青年收回手時，
指間纏繞著幾縷黑氣，"常人心臟在左，修者在右，你呢？"毛玄清低頭，
看見自己胸前有兩個重疊的心跳陰影。一個鮮紅如初生朝陽，一個暗紫如將熄余燼。
"我教你鬼修之道。"青年從墻上取下一盞顱骨燈籠塞給毛玄清，"先明白生死本是一體，
再學(xué)如何在這夾縫中行走。第一個功課"他忽然貼近少年耳邊，"去問問村里那些'活人'，
他們上次呼吸是什么時候？"毛玄清捧著發(fā)光的顱骨走出茅屋。天邊泛起魚肚白，
照出他腳下兩道影子：一道指向日出東方，一道伸向墳塋深處。
第五章 呼吸之問賣豆腐的劉嬸是村里起得最早的人。毛玄清站在蒸騰的霧氣里，
看她把浸泡過的黃豆倒進(jìn)石磨。磨盤轉(zhuǎn)動的聲音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咀嚼。"劉嬸，
您上次呼吸是什么時候？"婦人手上的動作沒停，豆汁順著磨槽流進(jìn)木桶。"傻孩子，
人不呼吸不就死了？"她笑著掀起圍裙擦手，露出腕部一圈縫合線，針腳細(xì)密得像蜈蚣的腳。
私塾先生正在晨讀，之乎者也的聲音穿過薄霧。
老先生搖頭晃腦的樣子讓毛玄清想起張阿婆啃食"黑木頭"時的節(jié)奏。"先生，
活人為什么要呼吸？"戒尺啪地打在講臺上。"天地之氣，
吐故納新..."老先生的胡子翹起來，喉結(jié)上下滑動時露出頸側(cè)兩個對稱的孔洞，
像被什么尖利的東西貫穿而過。正午的祠堂前，村長正在主持祭祀。三牲供品擺得整整齊齊，
香燭燃燒的氣味掩蓋了另一種腐敗的甜香。
毛玄清注意到供桌下的陰影比實(shí)際應(yīng)該形成的面積大了三倍不止。"村長，
死人還需要呼吸嗎？"老人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又迅速恢復(fù)。
"玄清啊..."他慈愛地拍著少年肩膀，手掌溫度如同曬了一天的石頭，"生死之事，
不是你這么問的。"毛玄清后退半步。陽光直射下，村長腳下沒有影子。
第六章 陰陽契約顱骨燈籠在夜晚格外明亮。毛玄清盤腿坐在母親墳前，
看燈火中浮現(xiàn)出細(xì)小的文字，那些筆畫像活蟲般扭動著組成句子："陽世呼吸為虛息，
陰間閉氣是實(shí)喘?；钊怂^生，不過長夢將醒；死者所謂滅，恰是大寐初覺。"尸爺，
現(xiàn)在該稱他施明燭，蹲在墓碑頂端，黑色長袍垂落如蝠翼。"看出門道沒有？
"他指尖躍動著幽藍(lán)火苗，"你娘留下的契約就寫在每個人身上。
"毛玄清伸手觸碰燈火中的文字。那些"蟲子"立刻順著他手指爬上來，
在皮膚上組成新的段落："吾兒玄清，當(dāng)你讀到這些字時，為娘已歸陰職。
村中三百一十二口，實(shí)為借陰壽之活俑。你父乃上任守門人，因私放亡魂被罰永世鎮(zhèn)守鬼門。
你生來便是陰陽共體，要在二十歲前做出選擇..."文字突然劇烈扭動起來。
施明燭一把拉過毛玄清的手："有人來了。"王鐵柱帶著五個青年圍住墳地，
火把照得他們臉色鐵青。"果然在搞邪術(shù)！"他缺了小指的手指著顱骨燈籠，"村長說得對，
你們母子都是喪門星！"毛玄清注意到他們呼吸時沒有白氣，盡管春夜的空氣還很涼。
施明燭的影子突然拉長，像黑綢般裹住最前面兩人的腦袋。那兩人立即僵直倒地，
胸口不再起伏。"看清楚了。"施明燭的聲音忽然變得極其年輕，
"這些'活人'早該在二十年前那場瘟疫里死了。是你娘用陰契借給他們陽壽，
現(xiàn)在契約要續(xù)寫了。"王鐵柱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
"不可能！我們明明活得好好的""每天早上重復(fù)生前的活計，吃不出味道，傷口不流血。
"毛玄清輕聲道出他觀察到的細(xì)節(jié)，"這不是活著，是在排練死亡。
"施明燭的藍(lán)火突然暴漲，照亮整個亂葬崗。每座墳頭都站著半透明的人影，
他們穿著不同年代的服飾，面容卻與村民一模一樣。"歡迎回家。"鬼修青年對那些人影說，
"陽戲唱完了。"毛玄清感到胸前兩顆心臟開始同步跳動。一顆往血液里泵入生機(jī)，
一顆抽走體溫。燈籠里的文字最后組成一句話："人者，鬼之幼蟲；死者，魂之蝶變。
"第七章 影舟暗渡顱骨燈籠的光在冥河岸邊顯得格外微弱。
毛玄清蹲在泛著金屬光澤的黑水邊，看著水面倒映出的自己——那張臉時而蒼老如耄耋，
時而稚嫩如嬰孩。"別盯著看太久。"施明燭用腳尖在灘涂上畫了道符，
"冥河照出的是前世來生，看多了會忘記今世模樣。"毛玄清突然伸手?jǐn)噥y倒影。
水面破碎的瞬間，有冰冷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張腫脹發(fā)白的臉從水下浮現(xiàn)，
眼眶里游動著透明的小魚。"新來的陽鬼？"水鬼的聲音像是含著一口濁水，
"河長等你多時了。"施明燭從袖中抖出一張黃紙，上面用血畫著扭曲的符文。
水鬼松開毛玄清，用指尖接過黃紙塞進(jìn)嘴里，咀嚼時發(fā)出濕漉漉的聲響。"渡資收了，
自己取影為舟。"毛玄清轉(zhuǎn)頭看向鬼修青年。施明燭正用指甲劃開自己的影子，
像揭開一層黑色油紙。被撕下的影子碎片在他手中蠕動，漸漸變成獨(dú)木舟的形狀。
"水系鬼修第一課。"施明燭將影舟放入冥河，"萬物有光即有影，有影即有陰水。
取影為舟，化霧作槳。"影舟入水的剎那，毛玄清聽見千萬個細(xì)小的哭泣聲。
那些聲音來自船體本身——這分明是無數(shù)被壓縮的人形陰影糾纏而成的載體。
第八章 河長孫叔傲冥河中央有座竹樓，建在巨大的龜甲上。毛玄清踏上吱呀作響的竹階時，
發(fā)現(xiàn)每塊竹片都刻著人名和生卒年月。有些名字正在緩慢消失，像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
"這些都是待渡之魂。"聲音從頭頂傳來。毛玄清抬頭，看見竹梁上盤坐著個穿蓑衣的老者。
老人須發(fā)皆白，但面容如少年般光潔，十指戴著造型奇特的銅戒，
每只戒面上都嵌著不同顏色的水膽瑪瑙。"孫河長。"施明燭躬身行禮，"人帶來了。
"孫叔傲從梁上一躍而下，蓑衣展開如蝠翼。他落地時沒有聲響，仿佛一片羽毛。
"陽鬼毛玄清。"河長的手指撫過銅戒，"你娘偷走的二十年陰壽，該連本帶利還了。
"毛玄清胸前的兩顆心臟同時刺痛。他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jié)成冰晶，
那些冰粒組成一個模糊的女性輪廓——酷似記憶中的母親。"我娘欠的債我還。
"他伸手碰碎冰晶，"但先告訴我，守門人到底是什么？"孫叔傲的蓑衣突然無風(fēng)自動。
一枚青灰色水膽瑪瑙戒面亮起來，竹樓四周的冥河水開始逆流。
"守門人是釘在生死之間的楔子。"他每說一個字，戒面就變換一種顏色，
"活人以為死是終結(jié)，死人以為生是牢籠。守門人就知道，兩者都是錯覺。
"施明燭不知何時退到了竹樓邊緣。他的影子與冥河水融為一體，只剩半張臉還浮在黑暗中。
"河長要親自授課，我七日后來接你。"話音未落，人已化作霧氣消散。毛玄清想追過去，
卻發(fā)現(xiàn)竹樓的階梯變成了滑膩的水藻。孫叔傲從蓑衣里掏出一個陶塤，
吹出的音調(diào)讓四周水面泛起魚鱗狀的波紋。"鬼修分四境九階。"河長放下陶塤，"知死，
忘生，逆陰，轉(zhuǎn)陽。你現(xiàn)在連知死境的門檻都沒摸到。""怎么才算知死？
"孫叔傲突然抓住毛玄清的手按進(jìn)自己胸膛。少年手指穿過虛幻的肉體，
直接觸到一根冰冷滑膩的脊柱。"摸到了嗎？這是我從陽間帶來的唯一骨頭。
"河長的聲音帶著古怪的回音，"知死就是明白，你身上早就有死掉的部分。
"第九章 水膽瑪瑙黎明前的冥河會結(jié)一層薄冰。毛玄清盤坐在龜甲邊緣，
看孫叔傲用銅戒敲擊冰面。每敲一下，就有暗流在水下形成漩渦，
隱約可見蒼白的人形在漩渦中沉浮。"這是昨日新收的溺死者。"河長指著最大的漩渦，
"陽間說他死了，我看他才剛活明白。"毛玄清數(shù)著那些銅戒。九枚戒面對應(yīng)九個漩渦，
每個漩渦里都困著一個安詳?shù)拿嫒荨?溺死不算真死？""呼吸只是習(xí)慣，沉默才是本性。
"孫叔傲摘下一枚琥珀色戒指拋入河中。漩渦立刻靜止，里面的靈魂化作流光消散。
"活人總以為嗆水痛苦，殊不知那是最溫柔的往生。"晨霧中飄來一艘紙船。
船頭立著個撐竹篙的年輕人，青衫下擺沾滿水漬，卻不見半點(diǎn)濕痕。紙船在龜甲前停下，
來人輕巧躍上竹樓。"王景來遲。"青年向?qū)O叔傲行禮，轉(zhuǎn)向毛玄清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就是那個同時有心跳和陰顫的陽鬼？"孫叔傲的蓑衣沙沙作響："你教他取影術(shù)。
我日落時查驗(yàn)。"王景的竹篙在龜甲上輕點(diǎn)三下。冥河水分開一條通道，
露出底下漆黑的淤泥。那些淤泥蠕動著形成文字：生是漣漪，死是靜水。"水系鬼修第二課。
"王景從袖中取出個瓷瓶，"收集你見過最痛苦的三滴眼淚。"毛玄清接過瓷瓶。
瓶身冰涼刺骨，內(nèi)壁凝結(jié)著血珠般的液體。"為什么是眼淚？
""因?yàn)楸瘧Q是唯一能貫通陰陽的情緒。"王景的竹篙突然刺向毛玄清眉心，
在即將觸及皮膚時化為水霧，"笑是陽間的面具，哭才是陰間的通行證。
"孫叔傲不知何時已站在水面上。他腳下蕩開的波紋不是圓形，而是復(fù)雜的卦象。
"日落前我要看到他能從鏡中取水。"河長的身影隨霧氣淡去，
"否則就把他的陰眼沉入冥河。"第十章 鏡水之術(shù)王景的修煉場是艘沉船。
毛玄清跟著他潛入水下，發(fā)現(xiàn)這艘明代漕船內(nèi)部干燥如陸，
所有水汽都凝結(jié)在艙壁形成無數(shù)面水鏡。每面鏡子里都映出不同年代的景象。
"挑一面你恐懼的鏡子。"王景的手指劃過鏡面，激起細(xì)小的漣漪，
"鏡水術(shù)的要訣是：越害怕什么，就越要從那里取水。"毛玄清停在一面邊緣發(fā)紅的鏡子前。
鏡中是個正在分娩的婦人，她的慘叫被凝固在無聲的畫面里。鮮血順著鏡框滲出，
在船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那是我娘。"少年伸手觸碰鏡面。指尖傳來灼燒感，
鏡中景象突然流動起來。血水翻涌著形成漩渦，一只蒼白的手突然穿透鏡面抓住他。
王景迅速將竹篙插入鏡中。篙尖亮起幽藍(lán)光芒，那只手立刻松開了。
"情緒太強(qiáng)烈會驚動鏡中亡靈。"他抹去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記住，
取水時要保持心如止水。"毛玄清發(fā)現(xiàn)瓷瓶自己飄向了鏡面。瓶口對準(zhǔn)漩渦中心，
三滴珍珠般的液體被吸入其中。鏡中畫面突然變化，顯出母親抱著嬰兒站在亂葬崗的場景。
"第一滴成了。"王景收回竹篙，"哀莫過于知生死。
"第二面鏡子映出私塾先生用戒尺打?qū)W童手掌的畫面。
毛玄清記得那天自己因?yàn)檎f出"死人也會讀書"被打了二十下手心。
瓷瓶自動收集了先生眼角將落未落的淚。"怒轉(zhuǎn)化悲，也算一絕。"王景點(diǎn)評道。
第三滴淚來自一面破碎的鏡子。碎片里映出無數(shù)個毛玄清被村民追打的場景。當(dāng)瓷瓶靠近時，
所有碎片同時滲出晶瑩的液體。"自憐之淚最是珍貴。"王景突然嚴(yán)肅起來，"現(xiàn)在，
對著完整的鏡面呼氣。"毛玄清呼出的白氣在鏡上凝成霜花。霜花融化后形成水膜，
漸漸與鏡中水連成一體。王景抓著他的手穿透鏡面，竟然從鏡子里舀出一捧清水。
"這是最純凈的陰水。"王景將水潑向空中，水滴化作一群透明的小魚游回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