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阮文強的葬禮在閘北一處簡陋的義莊舉行。冷雨敲打著瓦檐,
像無數(shù)細小的哭泣。一口薄棺停在堂屋正中,阮秋紅一身縞素,直挺挺地跪在棺前,
沒有流淚,只有一種被抽空了靈魂的沉寂。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在那晚蘇州河的寒水里凍結了。李文站在檐下陰影里,沉默地抽著煙,
看著雨絲連綿不絕地落下。阿強蒼白的臉在記憶里揮之不去,
還有宋啟明轉身時那抹幽冷的綠芒——那枚戒指,是懸掛在每個人頭頂?shù)拇呙?/p>
“他叫宋啟明。”阮秋紅的聲音突然響起,冰冷、干澀,打破了靈堂的死寂。她沒有回頭,
依舊盯著那口薄棺。“真名宋文禮,啟明是他的字。留過日,在東京帝國大學學的化學,
也學了…殺人術?;貋砭屯读硕旁粕?,是幫里的‘白紙扇’,更是杜云生最毒的那把刀。
杜云生能坐穩(wěn)位置,一半靠他的陰狠算計?!彼D了頓,像是要積攢力氣,
“那晚的冷槍…是他的習慣。他喜歡在暗處看著獵物掙扎,最后親手掐滅希望。
阿強…是他選中的‘材料’,也是他隨手丟棄的垃圾。
”李文將煙蒂狠狠摁滅在濕漉漉的廊柱上。“材料?‘翡翠幽靈’?”“對。
”阮秋紅終于緩緩轉過頭,那雙曾經(jīng)用來偽裝淚水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淬毒的恨意。“他用阿強做實驗,
提純一種比嗎啡更可怕的東西。無色無味,混在香煙、茶葉甚至水里,
輕易就能讓人染上毒癮,比死更痛苦。他們叫它‘翡翠幽靈’。巨籟達路那個地方,
只是個小作坊。真正的大本營,在船上。”“船?”李文眼神一凜。
“一艘叫‘海鷗號’的貨輪?!薄昂zt號!”這個名字如同驚雷在李文的腦海中炸開!
珍藏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發(fā)黃的照片——杜云生、陳甫、張有財與那個英國人并肩站在甲板上,
背后船舷上,“海鷗號”三個字清晰可見!
歷史的塵埃與眼前血淋淋的現(xiàn)實在這一刻轟然重疊!十六年前,
父親追查的鴉片走私船;十六年后,運送新型毒品的魔窟!宋啟明,
這個繼承了杜云生翡翠戒指和滔天罪孽的“師爺”,竟然使用的是同一艘船!
“是它…就是它!”李文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他將照片遞到阮秋紅眼前,
指著那艘船,“十六年前,我父親李松,就是追查這艘船上的鴉片,才被他們滅口!
”阮秋紅看著照片,瞳孔驟然收縮。她終于明白李文為何如此執(zhí)著。這艘船,
早已浸透了兩個家庭的血淚。她伸出手指,冰冷地劃過照片上杜云生左手小指的位置,
又緩緩移到宋啟明那張儒雅的臉在腦海中的幻影上。“戒指是鑰匙,船是魔窟。宋啟明,
就是盤踞在魔窟中心的那條毒蛇。他利用‘海鷗號’的老關系網(wǎng)和‘合法’貨輪的身份,
把‘翡翠幽靈’混在正常貨物里,運往長江沿岸,甚至更遠。
”復仇的火焰從未如此灼熱而清晰。目標只有一個——宋啟明!
地點只有一個——“海鷗號”!
要登上“海鷗號”并在茫茫江上對付盤踞其中、狡詐狠毒的宋啟明,無異于虎口拔牙。
李文深知,單憑他和阮秋紅兩人,力量太過單薄。他再次撥通了林探長的秘密號碼。
電話那頭,林探長的聲音帶著疲憊和壓抑的憤怒:“李老弟,
巨籟達路的事…我這邊壓力很大!三死一失蹤(指阮文強尸體未被巡捕房找到),
現(xiàn)場還搜出毒品原料!上頭認定是幫派火并,還死了個學生,輿論嘩然!總巡捕大發(fā)雷霆,
我的行動處處受掣肘!宋啟明那邊,更是狡猾得連尾巴都抓不到!他背后…水太深了!
”“林大哥,”李文的聲音異常冷靜,“‘海鷗號’,‘翡翠幽靈’。真正的魔窟在船上。
宋啟明就在上面。我需要你最后幫個忙,不用你的人,只要一樣東西?!薄笆裁??
”林探長疑惑中帶著一絲警覺?!昂jP緝私處,
有沒有絕對可靠、又能接觸到近期外輪入港詳細貨單的人?特別是…‘海鷗號’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有半分鐘,只有沉重的呼吸聲。最終,林探長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聲音壓得更低:“有…我有個過命的兄弟在緝私處,叫老馬。
他兒子…就是被那些白面兒害死的!他對這幫人渣恨之入骨!但李老弟,這事…一旦泄露,
你我,還有老馬,都得完蛋!”“我知道風險。”李文的語氣斬釘截鐵,
“我們只需要一個名字,一個偽裝的身份,
一張能讓我們在‘海鷗號’短暫靠泊吳淞口補給時,混上船的身份證明。剩下的,血債血償,
由我們來了結。”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啊任蚁ⅰ!绷痔介L最終只說了三個字,
掛斷了電話。這是一場用性命做擔保的豪賭。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阮秋紅像一尊冰冷的復仇女神像,擦拭著一把狹長、鋒利、泛著幽藍寒光的匕首。
那是她父親阮振海的遺物,曾是十六鋪碼頭幫派廝殺的見證,如今將飽飲仇人的血。
李文則反復研究著“海鷗號”的舊照片和能搜集到的所有關于這艘船的結構信息。
貨輪、煙囪位置、甲板布局…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入腦海。第三天傍晚,
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塞進了默然偵探事務所的門縫。
里面只有一張薄薄的卡片——一張仿制的“大通碼頭搬運公司”工牌,名字是“李強”。
還有一張更小的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時間、一個地點和一個名字:“吳淞口三號碼頭,
明晚十一點,‘海鷗號’靠泊兩小時補給淡水。上船口令:‘三爺?shù)呢淉R了’。
聯(lián)系人:水手長‘老鬼’?!?卡片背面,用極細的鉛筆寫著:“老馬已安排。保重。
”沒有退路了。吳淞口,夜。江風凜冽,帶著咸腥和機油的氣味。
巨大的“海鷗號”如同鋼鐵巨獸,靜靜停泊在三號碼頭,
龐大的身軀在探照燈的光柱下投下濃重的陰影。船體銹跡斑斑,煙囪無聲,
只有幾盞昏暗的工作燈在甲板和舷梯附近亮著,更顯出一種深不可測的陰森。
補給的水管像巨蟒般連接著碼頭和船體,發(fā)出汩汩的聲響。
李文和阮秋紅穿著骯臟油膩的碼頭工人號衣,戴著破舊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
李文臉上特意抹了煤灰,阮秋紅則用布條將長發(fā)緊緊束起藏在帽子里,臉上也刻意弄臟。
兩人扛著沉重的工具袋(里面藏著拆解開的武器),
混雜在一小隊真正被臨時雇傭的碼頭苦力中,沿著長長的、吱呀作響的舷梯向上走去。
“站?。∧牟糠值??口令!”舷梯頂端,
一個身材矮壯、滿臉橫肉、腰間鼓鼓囊囊顯然別著家伙的守衛(wèi)厲聲喝問,
手電筒的光柱毫不客氣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三爺?shù)呢淉R了’?!崩钗膲褐ぷ?,
模仿著本地苦力的口音回答,同時微微側身,讓工牌晃了一下。
守衛(wèi)的手電光在李文的工牌上停留片刻,又掃向他身后的阮秋紅。阮秋紅低著頭,
肩膀微微縮著,一副怯懦的樣子?!袄瞎砟兀俊笔匦l(wèi)粗聲問?!跋旅媲妩c呢,馬上來。
”李文含糊應道。守衛(wèi)狐疑地又掃了他們幾眼,
大概是看兩人身材都算結實(李文偽裝得魁梧些),又扛著重物,
才不耐煩地揮揮手:“快點!磨蹭什么!卸完貨趕緊滾!別在甲板上亂晃!”兩人松了口氣,
快步踏上濕漉漉的甲板。
烈的、混雜著鐵銹、劣質煙草、腐爛食物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化學藥劑的氣味撲面而來,
令人作嘔。甲板上堆放著一些蒙著油布的貨物,
幾個同樣穿著號衣的水手懶散地靠在船舷抽煙,眼神麻木而警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和危險感。按照林探長提供的極其簡略的信息,
“翡翠幽靈”的加工點應該在輪機艙附近。兩人放下工具袋,裝作整理繩索,
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黑暗的船艙入口和復雜的通道?!斑@邊。
”阮秋紅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示意,她的目光鎖定了主甲板后方一扇厚重、半開的鐵門,
門縫里透出微弱的光線,那股甜膩的化學氣味正是從那里飄散出來,比其他地方濃烈數(shù)倍。
門旁掛著一個模糊的牌子,隱約可見“閑人免入”的字樣。門口無人看守,
但這恰恰意味著里面的東西至關重要,或者,守衛(wèi)在門內。李文點點頭。兩人扛起工具袋,
低著頭,盡量自然地朝那扇鐵門走去。就在距離門口還有幾步之遙時——“喂!你們兩個!
”一個沙啞、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從側面響起。
一個穿著油膩水手長制服、滿臉絡腮胡、瞎了一只眼的老頭叼著煙斗走了過來,
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兩人。正是紙條上提到的聯(lián)系人“老鬼”!“卸貨的在船頭!
跑后面來干什么?找死??!”李文心念電轉,臉上堆起卑微的笑:“水手長,
工頭說工具不夠使,讓我們來后面庫房找找有沒有備用的扳手榔頭。”“庫房?
”老鬼那只獨眼瞇了起來,狐疑地打量著李文,
又看看他身后低著頭、帽檐壓得更低的阮秋紅,“庫房在那邊!
”他用煙斗指了指相反方向一個更小的艙門,“這里頭是機艙重地,是你們能瞎闖的?滾蛋!
”他語氣兇狠,但似乎并未起太大疑心?!笆鞘鞘牵咤e了,這就去!”李文連忙點頭哈腰,
拉著阮秋紅轉身,朝老鬼指的方向走去。老鬼盯著兩人的背影,獨眼中兇光閃爍,
狠狠啐了一口,并沒有離開,反而抱著手臂,
像一尊門神般靠在了那扇透出甜膩氣味的鐵門旁。顯然,他對這兩個“生面孔”起了疑心,
準備親自守著要害入口。計劃受阻。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海鷗號”不可能在碼頭停泊太久。
李文和阮秋紅拐進一條堆滿纜繩和雜物的昏暗通道。“引開他?!比钋锛t的聲音冷得像冰,
手已經(jīng)探入工具袋,握住了冰冷的匕首柄?!安恍?,硬來立刻暴露?!崩钗陌醋∷氖?,
大腦飛速運轉。目光掃過通道墻壁上掛著的幾件破舊雨衣和角落里一個銹跡斑斑的消防警鈴。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瞬間成型?!爸圃旎靵y,聲東擊西!你左我右,目標還是那扇門!
”他語速極快。阮秋紅瞬間領會,眼中寒光一閃,點了點頭。李文迅速扯下一件破雨衣披上,
拉低帽檐,弓著背,模仿著老水手蹣跚的步伐,朝通道另一頭走去。
阮秋紅則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潛回剛才拐角處,緊貼著冰冷的艙壁。
李文走到通道盡頭,那里靠近船員生活區(qū),隱約能聽到里面的喧鬧聲。
他猛地拉下那個銹跡斑斑的消防警鈴拉桿!“嗚——嗚——嗚——?。。?/p>
”刺耳欲聾、撕心裂肺的警報聲驟然在“海鷗號”的上空炸響!瞬間打破了碼頭的寂靜,
如同滾燙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冷水!“失火啦!”“哪里?哪里失火?”“快!救火!
”甲板上、船艙里頓時一片大亂!
水手們驚慌失措的呼喊聲、雜亂的腳步聲、金屬碰撞聲響成一片!
靠在鐵門旁的老鬼也驚得跳了起來,獨眼驚疑不定地四處張望,
下意識地朝著警報聲最刺耳、似乎也是人群最慌亂的生活區(qū)方向望去。就是現(xiàn)在!
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出擊!阮秋紅的身影從拐角處暴射而出!速度提升到極致,
沒有一絲多余的聲音!她手中那柄淬毒的幽藍匕首,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致命的寒芒,
直刺老鬼的咽喉!快!準!狠!務求一擊斃命,不給他任何發(fā)聲示警的機會!
老鬼畢竟是刀頭舔血的老江湖,雖然被警報分神,但在匕首臨體的瞬間,
一股強烈的生死危機感讓他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他猛地向后仰頭,
同時粗壯的手臂下意識地向上格擋!“噗嗤!”匕首沒能刺穿咽喉,
卻狠狠地扎進了老鬼格擋的左臂!深可見骨!劇痛讓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呃啊——!
敵襲??!有……”老鬼的慘叫聲和示警只喊出一半!因為阮秋紅在一擊未能斃命的瞬間,
沒有絲毫停頓!她左手如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鐵鉤,死死捂住了老鬼的嘴巴,
將他的慘嚎硬生生堵了回去!同時,刺入老鬼手臂的匕首猛地向下一拉,
帶出一蓬滾燙的血雨和撕裂的筋肉!劇痛讓老鬼身體劇烈抽搐,獨眼翻白!“砰!
”阮秋紅右膝如同重錘,狠狠頂在老鬼的腹部!老鬼的身體像煮熟的蝦米一樣弓起,
所有的氣力被瞬間抽空。阮秋紅趁機拔出匕首,手腕一翻,
冰冷的刃鋒精準無比地抹過了老鬼暴露出的咽喉!
“嗬…嗬…”老鬼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漏氣聲,獨眼死死瞪著阮秋紅,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怨毒和恐懼,身體靠著艙壁緩緩滑倒,鮮血在身下迅速蔓延開來。
整個過程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從阮秋紅出擊到老鬼斃命,不過短短兩三秒!
甲板上的混亂和警報聲完美地掩蓋了這短暫的搏殺!阮秋紅看都沒看地上的尸體,
飛快地在老鬼身上摸索,果然找到一串沉甸甸的鑰匙。她迅速找到對應那扇厚重鐵門的那把,
插入鎖孔,用力一擰!“咔噠!”鐵門應聲而開!
濃烈到令人眩暈的、混合著刺鼻化學品和甜膩“翡翠幽靈”原液的味道如同實質般噴涌而出!
李文此時也已甩掉雨衣,狂奔而至。兩人閃身而入,立刻反手將鐵門關上,落鎖!
門內并非輪機艙,而是一個被改造過的、燈火通明的小型“實驗室”!
規(guī)模遠比巨籟達路76號那個大得多,也專業(yè)得多!
幾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正圍在一排復雜的玻璃器皿和蒸餾設備前忙碌,
濃稠的、泛著詭異淡綠色光澤的液體在管道中緩緩流動,
空氣中充滿了揮發(fā)性溶劑的刺鼻氣味。角落的鐵籠子里,
關著幾只奄奄一息、不停抽搐的猴子!
旁邊還有幾個被鐵鏈鎖在墻角的、眼神空洞麻木、手臂布滿針孔的活人“實驗體”!
這里就是“翡翠幽靈”的誕生之地,是真正的人間煉獄!“什么人?!
”一個看似領頭的白大褂驚愕地抬頭,看著闖入的兩個“工人”?;卮鹚氖潜涞淖訌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