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蕭錦澤成婚那夜,他挑起我的蓋頭?!澳汶m非我心中所求,但既已娶你,
便會對你負責(zé)到底?!焙髞砦疑友?,蕭錦澤紅著眼跪在塌邊,輕輕托著我的頭。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鄙ひ纛澏渡硢 0四陼r光飛逝,他登臨帝位那日,
下旨封心中所求為后。將我貶妻為妾。我本就是穿越而來,如今了無掛礙,
也該是我抽身之時了。1.崔婉寧進宮那日,蕭錦澤特地來見我。他站在門外,沒有進來。
“崔氏不涉朝政,但門生遍布天下,我多次懇求他們才應(yīng)允助我。”“但唯一的條件是,
這后位必須由崔氏女來坐。”他神色不明,語氣涼薄?!安还苋绾?,此事已成定局,
明日便會昭告天下,你好生歇著?!蔽遗c蕭錦澤成婚八年。當時,他是冷灶皇子,
我是林家棄子,林相為了敷衍皇帝,將我這個林府庶女塞給了蕭錦澤。
成婚前他便一心想要求娶崔氏女。崔氏從不與皇室結(jié)親,他求娶無門,
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我。我是穿越而來,自然不愿婚姻大事如此草率。
但林相只著人傳了一句話給我:“要么嫁,要么死。”我想了一夜,終于想明白。
我得活下去。先活下去,才能找到回家的辦法。見我一直不說話,蕭錦澤聲音軟了下來。
“我已經(jīng)下旨,你是貴妃,只比皇后低一等?!迸惆槎嗄辏缫蚜?xí)慣以“我”自居。
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登基,這習(xí)慣依舊沒有改過來?!巴駥幮牡厣屏?,你二人定能和睦相處。
”我抬眸看他。提及崔婉寧時,他神色緩和下來。似乎頗為滿意即將冊封的這位新皇后。
“婉寧生養(yǎng)于崔氏,頗有大家風(fēng)范,但畢竟是第一次入宮,宮里的規(guī)矩不比崔府,
日后這宮里要是有什么事,還要麻煩你多幫襯些?!弊肿志渚涠际谴尥駥?。我俯身行禮,
恭敬卑謙?!盎噬厦魇荆兼斢浽谛?。”蕭錦澤神色一沉。“你,有話要說嗎?
”我愣了片刻,如實回答?!盎乇菹?,臣妾暫無他言?!彼麄兊酆蠛网Q,是天下之幸。
我也找到了回家的辦法。若不是時機未到,我早已離開。今后他們再如何,也都與我無關(guān)。
蕭錦澤走后,我起身去尋國師??匆妼m人們忙忙碌碌。
李總管正指揮著底下人將御花園中的山茶樹砍掉。帝后大婚,宮里要全種上牡丹花。
“這是陛下的吩咐?!笨粗奶庯h揚的紅綢,我有些愣神。與蕭錦澤成婚當夜,
他挑起我的蓋頭。映入眼簾的也是滿眼的紅。他雖心有不甘,但還是與我喝下交杯酒。
“你雖非我心中所求,但既已娶你,便會對你負責(zé)到底?!焙髞?,
我生孩子大出血時也是這樣。漫天的紅,好像流盡了渾身的血。蕭錦澤紅著眼跪在我身邊,
輕輕抱著我的頭,不停親吻?!扒笄竽悖灰x開我?!鄙ひ纛澏渡硢?。那天,我好累。
也終于生下那個孩子。九死一生。自那之后,蕭錦澤便再也不敢讓我有孕。
他說:“我有安安,此生足矣。”如今,這漫天的紅再次揚起。卻不是為我而來。
宮女捧著幾件大婚服飾走過時,我伸手攔住。“這是?”其中一件,是我當年穿過的婚服。
上面還繡著我最愛的山茶花。李總管看見,連忙小跑過來?!盎胤A娘娘,
這是陛下和崔娘子親自挑選的婚服。”我垂眸,思索片刻后,將那件婚服扣下。“陛下問起,
就說是我拿走了?!崩羁偣芤汇?,露出為難的表情。我沒再理他,轉(zhuǎn)身離去。國師告訴我,
七天后便是九紫離火最鼎盛時期。到時陰陽逆轉(zhuǎn),顛倒乾坤。我便可以趁此時機,
回到現(xiàn)實世界。而七天后,剛好是崔婉寧的冊封大典。想必也正是借了崔婉寧的皇后命格,
才能催動九紫離火吧。國師說得篤定,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穿越八年,
我從未停止尋找回家之法的腳步。如今,我終于可以回家了。2.傍晚時分,
蕭錦澤來了我宮里。眉眼間盡是疲憊。“樂安,不過一件婚服,婉寧想要,給她便是,
以后朕再命人為你做一件。”原來是崔婉寧想要。我放下手中的書,
看著眼前一身龍袍的男人。想必是剛剛忙完政務(wù),連常服都沒來得及換。我看著他,
輕聲開口。“你把我的樹砍掉了。”蕭錦澤語氣有些不耐?!耙豢脴涠?,
還值得你同我置氣嗎?”“朕每日要處理朝政已經(jīng)很累了,你懂事些不行嗎?”“樂安,
你已是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莫要讓朕為難可好?”我低頭淺笑,“好,
既然皇后想要,那便拿去吧?!睂m女將剪碎的婚服呈上。蕭錦澤倒抽了一口涼氣?!傲謽钒?!
”我抬頭直視他的怒火?!拔艺f過,我的東西,扔了或是毀了,由我說了算。
”宮人跪了一地,瑟瑟發(fā)抖。蕭錦澤在對上我平靜的目光后,突然啞了火?!安豢衫碛鳌?/p>
”最后,他拂袖而去,留下這句話。第二日,前朝后宮就出現(xiàn)了貴妃善妒的流言。
蕭錦澤杖斃了好幾名宮人,才堪堪壓下。身邊的大宮女向我稟報的時候,我正在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大抵就是一些舊物。聽到紅藥說崔婉寧自請撫養(yǎng)堯兒時,
我放下手中的簪子?!氨菹略趺凑f?”紅藥有些猶豫,不敢抬頭看我的眼睛?!氨菹麓饝?yīng)了,
但說此事還要小殿下自己選擇?!蔽尹c頭,“去叫堯兒過來?!奔t藥立馬跪下?!澳锬?,
太后娘娘下旨,不許您見小殿下。”我沒再堅持,直接起身,去了太后宮里。
隔著宮墻我聽見一道稚嫩的聲音?!盎首婺福瑢O兒想要崔娘子做娘親,
貴妃娘娘怎能如此善妒,害孫兒今日在學(xué)堂丟了好大的臉面。”童言無忌,
我在心中這樣勸慰自己。等了好一會兒,我才被允許入內(nèi)。堯兒梳著發(fā)髻,
臉上的嬰兒肥尚未退去。輪廓中盡顯蕭錦澤的身影。但在看到我的同時,神色無半分高興。
自從蕭錦澤登基,太后便以我無后妃之德,無法管教皇子為由,強行將堯兒帶離我身旁。
我已許久未見他,心中不免有些激動。顫抖著手想要觸碰他。卻被他躲開,
急步退到離我很遠的地方。心里總歸是有些難過的。這是我用命換回的孩子,如今,
卻棄我如敝屣。我蹲下身與他平視,語氣溫和,近乎卑微。“堯兒,你父皇說要你自己選擇,
你想去皇后娘娘宮里嗎?”提及崔婉寧,他的眼神亮得嚇人。“我要去!”心底酸澀蔓延。
低頭沉默良久?!昂?。”太后飲著茶,看也不看我?!澳闵岬??”我勉強笑了笑。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堯兒抬起頭,耿直地看向我?!按弈镒咏窈缶褪腔屎竽锬?,
我入她膝下就是嫡子?!薄百F妃娘娘以后無事,還是不要隨便來找我。”我唇邊的笑意僵住。
“你說什么?”堯兒未曾察覺,繼續(xù)說道:“貴妃娘娘閑暇無事之際可以多讀書,
以此修身養(yǎng)性,莫要整日里與旁的妃嬪爭風(fēng)吃醋,一副小家子做派,
我皇家的臉都要被您丟盡了?!薄芭荆 眻騼旱哪樕细‖F(xiàn)出我的掌印。他捂著臉,
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太后將茶杯狠狠擲地,厲聲喝道:“哀家還在,你竟如此放肆!
”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圈人。太后抬手喚來宮人?!百F妃無德,幽禁芷蘿宮,無昭,不得出!
”3.從太后宮里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我的東西早已由宮人搬去了芷蘿宮。
蕭錦澤今夜去了崔婉寧宮中。月色高懸,我坐在一片枯草中,想起白天的事。
堯兒被我打了一巴掌,怒不可遏,瞪著眼睛,梗著脖子與我叫囂。
“貴妃哪還有半分女子模樣?你哄得了父皇卻哄不住我?!薄疤煜屡咏匀龔乃牡?,唯獨你,
總要顯得與旁人不同,你這樣的女子,怎配擔(dān)起我生母的名頭?”我踉蹌退后,
竟看不清自己當初拼死生下的,是人還是鬼?我盯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絲愧疚。
但毫無所獲。蕭齊堯唇線緊抿,一言不發(fā)。我心下了然。他在太后這里,被教壞了。迂腐,
固執(zhí)。思想被深深浸透。完完全全被教化成封建制度下的產(chǎn)物。太后見我失望,不屑一顧。
“自己的兒子都不待見你,總要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崔氏女賢良淑德,
有母儀天下之風(fēng),我兒本就該配這樣的女子。”后面她說了什么,我一個字都沒聽清。
決然轉(zhuǎn)身離去。母儀天下,大家風(fēng)范。這些話我聽得太多。從林府到王府,再到這深宮。
每個人都和我說,你是女子,你該如何。我從一開始的反抗,到接受,再到麻木,
用了八年的時間。蕭錦澤第二天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看我?!岸冀心悴灰湍负髮χ鴣砹?,
你怎的總是不聽?”男人眼里全是責(zé)備,語氣稍顯急切?!澳负蟛幌才宇B劣叛逆,
可你天生反骨。”“朕是天子,你是貴妃,就當是為了我,收斂一點可好?
”“我每天已經(jīng)很忙了,還要顧著你和母后,真的很累?!蔽易谄婆f的臺階上,仰頭看他。
蕭錦澤愛我的時候,總說我與旁人不同?!澳切┡颖皇浪资`,扭扭捏捏的樣子,
看得我難受得很?!薄鞍舶埠退齻儾灰粯樱蚁矚g安安身上灑脫不羈的模樣?!笨扇缃瘢?/p>
他要我逆來順受,溫順體貼。我瞇起眼睛,想看清眼前人。來人模樣和記憶中有些出入。
但到底還是那人。我笑笑?!澳憧催@宮里,居然還有這么破的地方?!笔掑\澤一愣,
眉眼舒緩幾分。蹲下來與我平視?!笆俏业腻e,讓你受委屈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沒事!反正我也快要回家了,就不和你計較這些了!”還有六天就是封后大典。到時,
我就可以回去了。蕭錦澤一臉疑惑地看著我。良久,恍然大悟。“你想念林府了是嗎?也是,
你也好久沒回去了?!薄翱赡悴荒茈S意出宮,這樣吧!朕下旨傳你母親進宮,好不好?
”見他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也懶得和他解釋。敷衍地點了點頭。蕭錦澤將我?guī)Щ亻L樂宮,
又親自去找了太后。這件事才得以平息。蕭齊堯搬去未央宮的第二日,
崔婉寧便帶著他來了我宮里。“你到底是他生母,要你們母子骨肉分離,
倒顯得是我不近人情。”“我坐了本該是你的后位,這是天家庇佑,
今后我們姐妹該和睦相處才是。”她目光柔和堅定,舉手投足循規(guī)蹈矩,無一絲錯處。
我在心里嘆了口氣。崔婉寧不愧是崔氏教養(yǎng)出來的?;\絡(luò)人心,先禮后兵。
話里話外都是在敲打我。是她替我從太后那要回孩子。她是皇后,在后宮,
我一個貴妃自然要聽她的話。太后替她做了這個惡人,為了她的名聲添磚加瓦。當真是,
喜歡得緊。4.可我偏不是那逆來順受的人。崔婉寧說的話我都懂,但我并不想領(lǐng)情。
“他既然入了你的宮門,就是你的孩子,以后不要亂認娘親。
”“我可擔(dān)不起皇后嫡子生母這個名頭?!蔽亦嫳胁瑁^也不抬。
崔婉寧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絕情,愣在了原地。只有蕭齊堯突然紅了眼,
倔強地拽著崔婉寧的衣袖?!拔以缇驼f過她頑劣不堪,難當我母親的名頭。
”“你又何必帶我來這受此奇恥大辱?!蔽依湫Γ瑢⒉璞糜谧郎?。
“是你先不要我這個母親的。”“你既然有了好去處,還來我這做什么?
”“怪我當初盲了心,才會選擇留下你。”門外傳來李總管的驚呼聲?!氨菹孪⑴?。
”一道明黃的影子閃現(xiàn)至我面前,帶起一陣沉香味?!傲謽钒玻∧愕降子袥]有心?
”蕭錦澤滿臉怒氣,眼尾桃紅?!澳鞘悄阌H生兒子,你到底是后悔生下他還是后悔嫁給我?
”我轉(zhuǎn)眼看去,崔婉寧嘴角輕挑,眸色怡然?;腥淮笪?。頂著蕭錦澤的怒火,
我緩緩開口:“這二者,并無區(qū)別?!笔掑\澤一愣,眸中彌漫水霧?!昂茫?,很好,
林樂安,你當真是,好極了!”看得出來,他被氣得不輕。否則,
也不會將我當初親手送他的紅繩給狠狠扔在地上。“枉朕還對你心懷愧疚,
看來你真是被縱容的無法無天了,不知道什么叫夫為妻綱?!薄皬慕袢掌?,
你就跪在長樂宮門口好好靜思己過,沒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起身!”我低頭看著地上的紅繩。
那是我親手編織的繩子,里面還有我的一縷青絲。是我穿越前,
小姑娘們最喜歡送給男友的禮物。我送給他時,曾告訴他?!按魃现蟊悴荒芄钾撐业男囊?,
否則我會被反噬?!笔掑\澤視如珍寶,發(fā)誓絕不負我。那時,我天真地以為,
他真的已經(jīng)愛上我。蕭錦澤帶著崔婉寧和蕭齊堯走了。李總管的小徒弟過來,請我到宮門口。
“娘娘,您這又是何必呢!”蕭錦澤身邊的人大多是當時還在府邸時的舊人。與我算是相熟。
“您說幾句軟話便是,鬧成如今這樣,受罪的不還是您自個兒嗎?”小太監(jiān)心疼我,
想勸我低頭服軟??晌易鲥e了什么?為什么要低頭?紅藥紅了眼?!澳锬铮?/p>
這宮道上都是鵝卵石,跪久了,膝蓋會壞的??!”“您就先和陛下認個錯吧!
”我偏執(zhí)地不肯認錯。固執(zhí)地跪在宮門口。長樂宮。長安久樂,歲歲無憂。
蕭錦澤當初將這座宮殿賜給我時,親自題字?!皹钒惨L久安樂,歲歲年年陪著我。”當時,
他說這話的時候,滿眼柔情。八年相伴。長久的歲月中,他一次次動情。那些眼神不是假的。
歲歲年年。蕭錦澤,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更深露重,身上的衣衫漸漸濕透,
冷意沿著骨頭縫往里鉆。膝蓋處傳來絲絲縷縷的疼痛。
來往宮人異樣的目光像刀子一樣落在我身上。生產(chǎn)之后的身體一直不曾養(yǎng)好。
這些年一直都靠湯藥吊著。經(jīng)此一遭,我終于支撐不住,暈倒在地。夢里,
我好似回到了故鄉(xiāng)。看見自己的父母,白發(fā)蒼蒼,站在路口一遍遍遙望。“安安,
你到底去了哪兒?”我奮力向前奔跑,卻怎么都無法靠近。我大聲呼喊,告訴他們我在這,
可他們怎么也聽不到。我急得團團轉(zhuǎn),卻不知該如何是好。耳邊忽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在這,安安,我在。”5.醒來已是三天后。蕭錦澤接到消息,
丟下滿殿大臣急匆匆趕來。將我緊緊抱在懷中?!鞍舶?,你嚇死我了?!蹦X子還在混沌,
緩了好一會兒才分清現(xiàn)實。我呆呆地看著他,“蕭錦澤,我要回家?!笔掑\澤眸色一暗。
“好,我送你回林府。”我按住他的胳膊?!安皇橇指遣皇俏壹??!蹦腥四樕巷@出慌亂。
“安安,你睡糊涂了,林府就是你家?!蔽覐乃纳袂橹邪l(fā)現(xiàn)端倪?!澳阒懒耸遣皇牵?/p>
”蕭錦澤不肯看我,也不說話。我早該知道的,八年時間,不論我掩藏得有多好。
以他的心思城府,又怎么可能察覺不出來?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離經(jīng)叛道的言論。
一身反骨的倔強。和這個世界如此格格不入。我偶爾也會感謝遇到的是蕭錦澤。
只有和他在一起的這幾年,我才能隨心所欲做回原本的自己。我渾身無力,
只能堪堪靠著枕頭?!拔译x家許久,父母還在等我,這里不是我的家,我得回去。
”蕭錦澤忽然攥住我的手腕?!澳愕募以谶@里,我是你的夫君,堯兒是你的孩子。
”“這里就是你家。”我想抽出手,卻沒有力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走的。
”蕭錦澤勃然大怒,摔了滿地碎瓷?!半奘翘熳樱‰抟懔粝履憔捅仨毩粝?,
誰也不能帶走你!”好像又回到了當初我偷喝避子湯的時候。他怒火沖天,
質(zhì)問我為什么不愿生下他的孩子。我說,我怕。怕疼,怕死。怕自己擔(dān)不起母親的職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