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卑賤的灰兔少女,他是高貴的銀兔族。我是他的妻子,
這天他帶回了一個最高貴的白兔少女。然后他將那象征著我們婚姻的契約晶球丟到了我面前。
而此刻,這契約晶球里的婚約已經(jīng)被他強(qiáng)行解除。1我看著那破碎的婚姻契約晶球,
我呆住了。死寂無聲。“拿著它,艾拉。然后,”月銀兔亞倫的聲音從頭頂壓下來,
沒什么溫度,像在陳述一件處理垃圾的小事,“滾出我的視線。
”我甚至能聽到他喉間溢出一絲極輕的、如釋重負(fù)的呼氣。窗口透進(jìn)來的光芒刺眼得要命,
把他那頭新晉貴族才會擁有的、流淌著月華般光澤的銀色皮毛映照得愈發(fā)尊貴冰冷,
晃得我眼睛生疼。他的目光甚至吝于落在我身上,像是不愿意被一絲塵埃沾染,
牢牢鎖在庭院里。庭院里,那個有著純凈雪白皮毛的身影,莉娜,正優(yōu)雅地抬手,
將一朵霜露玫瑰別在鬢邊。風(fēng)帶著那不屬于我的花香吹過來,鉆進(jìn)鼻腔里,
卻帶來一股刀刮般的寒氣?!袄蚰刃枰@個女主人的位置,名正言順地站在我身邊,
”他的聲音理所當(dāng)然,“而你?”他終于垂下眼瞼看向我,
那雙曾經(jīng)讓我沉溺其中的月銀瞳孔里,此刻清晰的只有一片凍土的漠然,“擋路了。
”我連呼吸都忘了。心臟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猛然攫住,狠命地揉搓,再狠狠撕裂。
很疼,不是鈍刀子割肉,是骨頭連著筋被一寸寸硬生生掰斷的疼。
地上那塊代表著“家”徹底碎裂的冰冷石頭,刺得我眼角發(fā)酸發(fā)脹??墒牵薏怀鰜?。
眼淚這玩意兒,早在漫長的等待和一次次的失望里流干了。我沒有看他,
也沒有看門外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窺探進(jìn)來的目光。麻木地彎下腰,
脊梁骨僵硬得像是生銹的鐵。指尖觸到那晶石的冰冷邊緣,粗糙的棱角狠狠硌著掌心。
沒有猶豫,攥緊了?!靶√Α蔽业穆曇粲行╋h,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
角落里那個小小的、有著和我一樣不起眼灰色絨毛的影子縮了一下,不安地抬起頭。
她小爪子緊緊抓著一條褪色發(fā)白的破布娃娃,臉上還有沒擦干凈的灰印子,
眼里盛滿了不知發(fā)生何事的懵懂和天然的恐懼。我伸出手。小女孩猶豫了片刻,
終于松開她的娃娃,冰涼而微微顫抖的小爪子怯怯地、死死攥住了我粗糙的手指,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點(diǎn)源自幼崽的微弱暖意,是我此刻唯一的錨點(diǎn)。低頭,牽著她,
像個被宣告有罪的囚徒,一步一步往外挪。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石子路上,
更像是踩在自己被碾得粉碎的心上。灰兔,這就是我的原罪。卑賤的灰色,
是沾上他月銀榮耀的污點(diǎn)。走到門邊,我清晰地聽到了背后壓低的、不耐煩的哼聲。
是對守在門外白兔護(hù)衛(wèi)的命令?!岸⒅c(diǎn),”亞倫的聲音透著刺骨的寒冰,
“讓她們收拾干凈自己的破爛,早點(diǎn)滾出主堡……別污了地方?!彼B最后的體面,
都吝于給我。2灰兔聚居區(qū),蜷縮在部落最靠北的沼澤邊緣。泥土永遠(yuǎn)黏膩潮濕,
空氣中浮動著腐爛枝葉和排泄物的混合氣味,低矮的窩棚歪歪扭扭擠在一起,
像一片片腐爛病變的苔蘚。陽光吝嗇地漏進(jìn)來幾絲,只夠勉強(qiáng)照亮地面污水橫流的泥沼。
推開那扇吱嘎作響的破木門,門框簌簌落下一蓬灰塵。家徒四壁。一張幾乎散架的木板床,
一個缺口豁了邊的瓦罐,墻角堆著些勉強(qiáng)能吃的野菜根莖,霉味混雜著潮氣撲面而來。
小苔掙脫我的手,抱著那個破布娃娃縮到了最暗沉的角落里,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tuán)灰色毛球。
一開始是壓抑的、細(xì)碎的嗚咽,肩頭抽動。那聲音在死寂的窩棚里像一根細(xì)線,越繃越緊。
終于,那根線“啪”一聲斷了。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爆發(fā)出來,
仿佛要把整個心肺都嘔出來。
…回……回家……阿爹……嗚嗚……要阿爹……”斷斷續(xù)續(xù)的字詞裹挾著巨大的委屈和驚恐。
心口那處被強(qiáng)行壓住的冰冷裂隙猛地再次撕開!痛得我?guī)缀鯊澫卵?/p>
過去幾天強(qiáng)行砌起的麻木壁壘在這幼崽毫無保留的悲哀面前,土崩瓦解?!盎丶??
”喉嚨深處擠出一點(diǎn)干澀的笑,我自己都覺得難聽極了,
“哪里還有家……”眼淚在瞬間決堤,滾燙的,像燒紅的鐵水砸在手背上。
恨意從未如此刻一般明晰地燃燒起來,燒穿了五臟六腑,也燒干了懦弱的眼淚。
“阿娘沒有家了……小苔……阿娘只有你了……”我撲過去,把她小小的身體死死攬進(jìn)懷里,
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仿佛只要力氣夠大,就能勒緊這唯一僅存的、屬于我的東西,
再不讓人奪走。可就在這時,腦子深處像被針狠狠刺了一下!另一幅畫面狠狠撞了進(jìn)來,
水晶吊燈折射著璀璨的光,空氣里彌漫著雪月漿果酒的香氣和某種昂貴的異香。
亞倫新晉月銀兔的晚宴。本沒有我的位置??赡翘彀?,亞倫親自來到我這灰兔的角落。
“艾拉,你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妻子。必須出席?!彼穆曇魶]有波瀾,
像一個刻板的命令。然后,一件粗糙的、染著污漬的灰兔雜役專用的粗麻布裙被扔了過來。
不是給我穿的禮服。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幽靈,我被塞在侍應(yīng)雪白毛發(fā)的仆從中。
手里捧著一個笨重的、鑲著銀邊的巨大酒壺,盛滿了琥珀色的昂貴液體。
手指被冰冷的金屬和沉甸甸的分量壓得生疼。賓客們都是部落里最高貴的人物,
雪月兔、純白的白兔。他們的目光掃過我,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輕蔑或者玩味。
空氣灼熱滾燙。我的每一步都像在尖刀上移動。“哎呀!
”一聲夸張的驚呼伴隨著清脆的撞擊聲猛地炸響!我甚至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
只覺得一股冰冷帶著濃重甜腥味的液體劈頭蓋臉潑了我滿身滿襟!深紅的酒液迅速洇開,
染透了本就灰暗難看的粗麻裙,更順著頭發(fā)狼狽地滴落。是莉娜。她雪白的禮服纖塵不染,
此時正驚慌失措地用手捂著嘴,一雙剔透的紅眼睛里滿是“無辜”。“對不起,
對不起艾拉妹妹!
看我這笨手笨腳的……都怪亞倫哥哥非要我嘗嘗這新到的……”哄笑聲瞬間爆發(fā)開來。
“哈哈哈,莉娜小姐太不小心了!”“嘖,你瞧她那身顏色,潑紅了更好看嘛!”“就是,
灰兔毛多‘耐臟’,天生就該做這種活。”亞倫眉頭緊緊鎖起,冰冷的視線掃過狼狽的我,
沒有一絲安慰,只有濃重的……嫌棄?仿佛被骯臟垃圾污了眼睛?!斑€愣著做什么?!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鞭子抽在我臉上,“笨手笨腳只會丟人!收拾干凈!
下次別出現(xiàn)在莉娜面前惹她不痛快!”莉娜順勢依偎進(jìn)亞倫的臂彎,
唇角勾起一絲勝利者特有的、難以察覺的弧度,沖我微微歪頭,
用甜得發(fā)膩的聲音假惺惺地問:“艾拉妹妹這么大度,應(yīng)該……不介意的哦?”轟!
當(dāng)時的感覺,和現(xiàn)在小苔在我懷里因恐懼而劇烈顫抖的感覺疊加在一起!我抱著她,
渾身抑制不住地篩糠般抖起來。眼前只有那片污穢、刺眼的深紅!它一遍遍燙傷我的眼睛,
燙傷我的神經(jīng)!“耐臟……”我咬碎了牙齒,嘗到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
“呵……在他們眼里,我活該被潑,活該忍受一切臟污!我的情感,我的付出,
連她們腳下一塊地墊都不如!就是一件活著的、可以隨意丟棄的‘耐臟’玩意兒!
”屈辱的巖漿在血管里奔涌,灼燒著每一寸血肉,恨不得把那些刺耳的嘲笑重新挖出來,
連同那對狗男女一起撕爛!
“阿娘……冷……阿娘……”小苔在我懷里悶悶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嗚咽著,
細(xì)弱的小手抓緊了我胸前同樣單薄的灰布。一聲微弱得像貓叫的奶音,
卻如同滾雷再次在我已然碎裂的精神世界里炸開。3另一段畫面不容抗拒地闖入腦海深處,
那時小苔剛出生沒多久,一團(tuán)皺巴巴、長著稀疏灰毛的小東西,哭起來像只孱弱的小獸。
光線暗淡的窩棚角落點(diǎn)著一盞飄搖的油燈,空氣里混雜著草藥苦澀的氣息和幼崽的奶腥味。
亞倫面色如紙,肩胛處裹著浸透血跡的厚厚麻布條,歪靠著冰冷的泥坯墻,
癱在我那張吱嘎作響的破草席床上。他的月銀血脈剛覺醒不久,力量極不穩(wěn)定,
在外與人爭強(qiáng)好勝受了傷,又不敢讓族內(nèi)其他人知曉他脆弱的樣子。
我剛剛笨拙卻小心翼翼地給小苔喂完搗碎的菜根糊糊。小東西吃飽了,
滿足地打了個小小的奶嗝,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他的目光長久地落在我身上。
油燈昏黃的光將他疲憊的側(cè)影拉長,眼神褪去了所有的倨傲和高高在上,
難得地流露出一種近乎……暖意和一絲微弱的……依賴?“艾拉……”傷口大概是疼得厲害,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從未有過的疲態(tài),“…謝謝。”他頓了頓,
視線落在我懷里已經(jīng)開始打瞌睡的小苔身上,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說出第二個謝字。
“…還好有你…還在?!蹦莻€瞬間,灰暗冰冷的世界曾透進(jìn)一絲虛假的光。我以為那是希望,
是依靠,是風(fēng)暴中唯一可以信賴的港灣。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這片刻的溫情,
像劇毒的蜜糖,此刻回想,變成最鋒利的冰凌,
狠狠捅穿了我殘存的那點(diǎn)名為“過去”的幻影!什么依賴?!什么還好有你在?!
不過是一個落魄貴族在泥潭里暫時扒住的一塊朽木!是他高貴的羽翼被踩斷時,
臨時落腳的一塊低賤臺階!等他飛回屬于他的天空,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污穢礙眼的臺階踢開!
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碾碎!“阿娘……怕……阿爹壞……”懷里的孩子還在嗚咽?!芭椋。。?/p>
”恐怖到無法形容的巨響毫無征兆地撕裂了灰兔區(qū)的死寂!
整個窩棚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搖晃了一下,塵土簌簌掉落。緊接著,
一股足以凍結(jié)靈魂、碾碎血肉的威壓如同滔天巨浪般轟然席卷而至!小苔的哭聲猛地噎住,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喉嚨,只剩下驚恐到極致的抽氣聲。
我也被這股無法抗衡的無形力量壓得幾乎窒息!死亡的氣息,如此真實(shí)!
那是比最兇暴的魔獸蘇醒還要令人戰(zhàn)栗的存在!我本能地將小苔死死按在自己懷里,
灰兔血脈深處傳承的對危險的本能讓我雙腿發(fā)軟,幾乎要跪倒下去。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部落的天……要塌了嗎?!巨大的喧嘩和恐慌的尖叫聲潮水般從聚居區(qū)外面涌入,越來越響。
“死……死了!族長……死了!”“是人……人類劍圣!
黑色的斗篷……好大的劍……”“……要求!他要求……獻(xiàn)祭!獻(xiàn)祭一個少女,
做他的……魂奴!”魂奴?!那兩個字如同最陰毒的詛咒,瞬間抽干了我身體里所有的溫度!
靈魂契約!成為失去自我、靈魂被汲取、徹底淪為他人養(yǎng)料和工具的奴仆!4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有半刻,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那籠罩全族的死亡威壓似乎隨著劍圣的停留而化作實(shí)體化的冰冷殺機(jī),凝固在部落上空。
“要抽簽了!抽簽選魂奴!”有灰兔連滾爬爬地沖進(jìn)我們這片區(qū)域,聲音尖利變形,
“所有未婚的、適齡的雌性……包括高等毛色的……都要去!都要去!
不去部落馬上就會被滅掉!”灰兔群里發(fā)出更大的恐懼嗚咽??諝饫飶浡^望。
高等毛色族群的聚居區(qū)方向,尖銳的爭吵和哭嚎隱約傳來,像是拉鋸的木銼,
折磨著每一個等待審判者的神經(jīng)。時間一點(diǎn)一滴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小苔在我懷里瑟瑟發(fā)抖,大眼睛驚恐地瞪著門口的方向?!巴郏。?!
”一聲凄厲到極點(diǎn)的、崩潰的女性嘶嚎驟然刺破壓抑的空氣!那不是灰兔的聲音,
那是……尖銳的、本該優(yōu)雅高貴的聲線!“不!不!不可能!怎么會是我!亞倫哥哥救我!
救我!我不要做魂奴!我會死的!我的靈魂會被嚼碎的!亞倫哥哥!!
”那聲音的主人是……莉娜?!抽簽……結(jié)果出來了?!部落選中的……替死鬼,是莉娜?!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混亂。說不出是快意?震驚?還是物傷其類的悲涼?那個雪白的身影,
那個此刻占據(jù)了本該是我位置的人……“轟!”窩棚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
被人以極其粗暴的力量猛地從外面撞開!木屑飛濺!
一個高大的、銀色得刺眼的身影裹挾著沼澤地的腥風(fēng)與冷硬泥土的氣息,如同狂暴的雪崩,
兇猛地沖了進(jìn)來!是亞倫!他那身流淌著月華光澤的漂亮皮毛此刻沾滿了深褐色的泥污,
濕漉漉地打綹,狼狽不堪。臉上精心打理過的尊貴感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片慘白!
那雙總是高高在上的月銀瞳孔此刻劇烈收縮著,里面翻涌著極度驚恐!極度倉惶!
還有一種走投無路的瀕死兇獸的猙獰!他根本沒看環(huán)境,充血的眼睛像捕食的鷹隼,
瞬間就鎖定了抱著小苔縮在墻角的我!他幾乎是踉蹌著沖過來,“噗通”一聲!
雙膝重重砸在冰冷泥濘的地上!激起骯臟的泥點(diǎn)濺上了我和小苔的腿!“艾拉?。?!
”他伸出那雙同樣沾滿污泥、指甲縫里都是黑泥的手,
死死地攥住了我膝蓋上同樣破舊骯臟的粗麻裙擺!力氣大得幾乎要把它撕爛!“幫幫我!
求求你!這一次只有你能幫我了!”他聲音嘶啞、急迫,甚至帶上了一絲卑微的哭腔,
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而絕望的氣息噴在我臉上?!袄蚰?!抽中的是莉娜!
那個契約……那個魂奴契約……是吞噬靈魂的酷刑!萬劫不復(fù)?。?/p>
我們整個部落……整個部落都會被她連累完蛋!劍圣會殺光所有人!
包括你那可憐的小苔……”他猛地抬頭,月銀的眼瞳因?yàn)檫^度恐懼和急切,
里面的光芒瘋狂閃爍跳動?!澳悖“?!你去替她!你去替她好不好?!
”他急切地往前蹭了一步,渾濁的泥水糊在他昂貴的皮褲上也不管不顧,
“我知道……這太殘忍……但我……我會給你補(bǔ)償!給你天大的補(bǔ)償!只要你答應(yīng)!
只要你代替莉娜簽下那個契約!
我……”他的目光極其快速地在我灰撲撲的臉上和我懷里瑟縮的小苔身上掃過,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上了自己能拿出的最大砝碼!“我答應(yīng)你!
破例……破例讓你的女兒!就是這個小苔!
”他用臟污的手直接指向縮在我懷里、幾乎要窒息的小苔,“我讓她可以進(jìn)入部落主堡!
允許她留在仆人區(qū)!給你們……留一張鋪位!”他胸膛劇烈起伏,
仿佛自己做出了多么偉大的讓步和犧牲?!翱偙仍谶@個鬼地方餓死好得多,是不是?!
”5“撲哧”我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短促又嘶啞的嗤笑。
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突然吸進(jìn)了冰冷的空氣。胸腔里那團(tuán)燃燒的恨火猛地躥高!補(bǔ)償?
仆人區(qū)的鋪位?在他眼里,我們母女兩條命,
就值一個連正式仆從都算不上的、骯臟角落里的地鋪?
一股灼燙的火焰猛地從五臟六腑燒上來!直沖我的喉嚨和眼眶!“補(bǔ)償?
”我的聲音干澀得如同老樹皮摩擦,“哈……你拿什么補(bǔ)償?!像一個完成了陪襯任務(wù)后,
該被‘高抬貴手’丟進(jìn)回收簍的破靴子那樣打發(fā)我嗎?!
”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拍開他抓著我裙裾的手!指甲狠狠在那骯臟的污泥上面劃出幾道白痕!
“莉娜?你的部落?她的死活!你的貴賤!和我艾拉有什么關(guān)系?!給我滾?。?/p>
”我咆哮出聲,積壓的屈辱、憤怒、恨意如同火山終于找到了噴發(fā)的裂口,
帶著要燒毀一切的溫度!懷里的孩子被我突然爆發(fā)的情緒嚇得劇烈哆嗦一下,
發(fā)出小動物般驚恐的嗚咽。被拍開的手僵在半空。
亞倫臉上那混雜著哀求、恐懼、焦急的表情,如同破碎的劣質(zhì)面具,一瞬間徹底龜裂、剝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忤逆后、被逼上絕路的、純粹陰鷙暴戾的冰冷兇光!那眼神,
和當(dāng)初命令我滾出主堡時一模一樣,卻更深沉了一百倍!不再是看卑賤物品的輕蔑,
是赤裸裸的、看著必須被立刻碾死的、擋路螻蟻的殺意!“不識抬舉的賤骨頭??!
”他猛地一聲爆吼!聲音震得窩棚頂簌簌掉灰!幾乎在他吼出的同時,
他身上那流淌的月華光澤猛地一暗!隨即,
一道冰冷刺骨、帶著純粹毀滅氣息的銀色厲芒從他掌心瞬間凝聚成形!那不是之前的嚇唬!
那光芒比外面死寂的月光更寒冷!殺意如同實(shí)質(zhì)的針尖扎破了我全身的皮膚!
激得我懷中的小苔驟然爆發(fā)出更加凄厲、恐懼到極致變調(diào)的、嘶啞的號哭!“哇啊?。?!
魔鬼!你是魔鬼!!”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像被扼住脖頸的鳥兒。
那道銀色光刃如同一道審判的閃電,沒有半分遲疑地、直直點(diǎn)向我的咽喉!
近在咫尺的冰冷鋒芒,甚至激起了我喉嚨皮膚上微小的戰(zhàn)栗!空氣像被抽空!
死亡的寒意瞬間浸透骨髓!他竟是……真要?dú)⑽?!巨大的驚恐如同冰冷的潮水倒灌進(jìn)肺腑!
但隨之涌起的,是更加焚天的怒火!這股冰冷與熾烈在心中猛烈對沖、爆炸!我猛地抬頭!
不再躲閃!用盡全身力氣死死瞪進(jìn)他那雙只剩下暴怒和毀滅的月銀瞳孔深處!恨!
是此刻唯一支撐我挺直脊梁的力量!恨得骨節(jié)作響!恨得渾身血液沸騰!
喉嚨被巨大的壓力扼住,吐字極其艱難,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燃燒生命擠出來的嘶吼:“亞倫……你……有種……現(xiàn)在就殺了我……??!
!”那雙暴戾的月銀瞳,在看清我眼中徹底燃燒起來的、毫不退縮的、同歸于盡的憎恨時,
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那凝聚著死亡的光刃懸停在我咽喉前寸許!劇烈地顫抖著!
光芒明滅不定!他似乎被我眼中那從未見過的、如同瀕死兇獸般的決絕震懾了一瞬!
但僅僅是一瞬!他那英俊而猙獰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更加瘋狂、更加陰毒的厲色!
他眼中再無半分溫情和人倫的底線!只有純粹毀滅對方所珍視之物的極端歹毒!“我成全你,
然后送你那個小孽種一起去地獄團(tuán)聚!”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炸響!他手臂猛地一移!
那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月銀光刃,在空氣中劃過一道狠戾刁鉆的、近乎殘影的弧線!
目標(biāo)竟不再是僵直的我!而是……蜷縮在我懷里,
正因極度恐懼而拼命把頭往我胸前灰布下鉆的、那個小小的、有著同樣灰色茸毛的小腦袋!
冰冷的鋒芒挾著死亡的氣息,閃電般點(diǎn)向小苔細(xì)嫩脆弱的脖頸!那一刻,世界靜止了!
連空氣都凝固了!時間的流動變得無比緩慢!“孽種??!”亞倫嘶吼的聲音像裹了冰的刀片,
狠狠捅穿了我的耳膜!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進(jìn)我腦子里!
光刃的尖端幾乎就要沾上小苔柔軟的灰色后頸絨毛!我清晰地看到了亞倫那最后的表情,
他薄唇勾起的弧度不再是冷漠和倨傲,而是變成了一種極其殘忍、極其惡毒的快意譏誚!
眼神赤裸裸地傳達(dá)著一個信息:殺不了你這個賤骨頭,我先毀了你在乎的東西!
讓你痛不欲生!“住手!??!”我?guī)缀跏侨紵`魂迸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凄厲尖叫!
身體不顧一切地猛撲過去,用自己的手臂和整個身體去阻擋那斬向小苔頸后的冰冷光刃!
動作快得超出了灰兔族可能的極限!手臂上傳來皮膚被鋒利割破的尖銳刺痛!
黏膩溫?zé)岬囊后w涌了出來!但我感覺不到痛!因?yàn)槲业拇竽X深處,
被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徹底凍僵了、碾碎了!那是亞倫接下來的,
無比清晰的、從齒縫里擠出的惡毒低語:“我的女兒?呵……”我的身體僵住了!
連阻擋光刃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血脈聯(lián)結(jié)的決絕冰寒,
如同最鋒利的冰錐釘死在我心頭!“只有莉娜配得上給我生出血脈高貴的繼承人!
流淌著純正月銀血液的后代?。 惫馊幸?yàn)槲业淖钃跗绷朔较?,險險擦著小苔的灰毛切過,
“嗤啦”一聲將我手臂的粗麻袖子劃開更長口子!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像看塵埃般落在哭得打嗝的小苔身上,滿是刻骨的鄙夷和憎惡!
“這個流著卑賤灰兔雜血的野種?!她算什么東西???!”“不!”我?guī)缀跸胨籂€他的嘴!
“她是我人生的污點(diǎn)!一個愚蠢恥辱的證明!一個我高貴血統(tǒng)上爬行的骯臟寄生蟲!
”他每一個字,都像砸下的重錘,將作為“母親”的艾拉連同她所珍視的孩子,
一同碾入地獄的最底層!“你不去簽?zāi)莻€契約?!”亞倫嘴角咧開那個殘忍到極致的譏笑,
月銀瞳孔里只剩下最后的瘋狂和毀滅,“……我正好親手……抹!掉!這!個!恥!辱?。?!
”6轟!??!亞倫最后一句“抹掉這個恥辱”話音未落,
那懸停的、森冷的月銀色光刃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寒芒!
他的手腕沒有一絲猶豫地、帶著千鈞之力悍然下壓!
目標(biāo)直指小苔因?yàn)轶@嚇和哭泣而不自主微微仰起的、布滿淚痕的、稚嫩脆弱的脖頸!
光刃過處,空氣都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尖嘯!“不?。?!”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我的瞳孔驟然緊縮到極限!
視野里只剩那道斬向孩子的冰冷弧光和亞倫臉上那純粹的、猙獰的殺意!
那是一種非人的癲狂,一種清除垃圾般的冷酷!我撲出去的身體還在前沖!
小苔在我懷里顫抖如風(fēng)中枯葉!那柄由高等月銀魔力凝成的光刃太快!
快過我一個灰兔絕望之下笨拙的反應(yīng)!冰冷的、銳利的鋒芒,
帶著足以斬斷鋼鐵的鋒銳與毀滅一切意志的威壓。嚓!一聲極其輕微,
卻又清晰如同驚雷在我耳畔炸開的輕響!
小苔脖子后面那撮微微翹起的、略顯亂糟糟的灰色胎毛,被那冰冷的刀鋒瞬間切斷了!
柔軟的、細(xì)小的灰色絨毛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其中幾根,帶著死亡的氣息,
輕輕柔柔地沾在了我因?yàn)闃O度恐懼而僵硬慘白的手臂皮膚上!
那一寸皮膚瞬間感受到的不是柔軟,而是……極致的冰!寒徹骨髓!凍穿靈魂!
巨大的空洞猛地在我腦中炸開!一片雪白!仿佛有人用生銹的巨鏟,
將我腦子里的東西連根攪翻!
“污點(diǎn)……抹掉……恥辱……雜種……”這些詞瘋狂地在空洞回響,變成帶血的冰錐,
一下下鑿穿了我最后作為“人”、作為“母親”的認(rèn)知底線!小苔似乎連哭都被凍結(jié)了,
小小的身體劇烈抽了一下,眼睛瞪得極大,里面只有純粹的、凝固的死灰般的恐懼,
對親生父親冰冷殺意的恐懼!保護(hù)她!唯一殘存的念頭,
像烙印一樣灼燒著我近乎空白的神經(jīng)!“簽?。?!
”一聲不似人發(fā)出的、仿佛撕裂了全部靈魂和尊嚴(yán)的、歇斯底里的嘶吼,
從我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帶著濃烈的血腥氣!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前猛地跪倒!
膝蓋重重砸進(jìn)冰冷的泥水里!我伸出了手!顫抖的!沾滿泥水和自己手臂上滲出血跡的手!
朝著那個帶來絕望卻又是唯一生路的冰冷契約晶簽!“給我!??!
”“那個該死的人類劍圣只給了我們最后一炷香的時間!簽約者要是再不出現(xiàn),
他會立刻讓這片骯臟的地方化為灰燼!”那個負(fù)責(zé)押送的白兔管事尖利的聲音在窩棚外響起,
不耐煩到了極點(diǎn)。亞倫看到我的手伸過去,看到他想要的答案終于被逼出來,
臉上那瘋狂猙獰的殺意如同潮水般瞬間褪去。
那柄懸在小苔頸后、還帶著切斷幾絲灰毛的冰冷光刃,像從未出現(xiàn)般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他甚至快速后退了半步,仿佛生怕沾染上我這個即將成為魂奴的“污染源”散發(fā)出的晦氣。
一絲毫不掩飾的輕松和解脫,飛快地掠過他那張狼狽卻重新掛起一絲虛偽悲憫的臉。
神空洞的我低聲說了一句:“艾拉……我們……會記住你的……”聲音如同裹了蜜糖的蛆蟲,
虛偽得令人作嘔。他轉(zhuǎn)身,動作變得從未有過的迅捷輕盈,月銀光芒一閃,
直接消失在了門口。7冷。無孔不入的冷。黑暗的窩棚仿佛巨大的冰窖,冷意像無數(shù)根尖針,
從四面八方刺透我單薄的衣物,狠狠扎進(jìn)骨頭縫里。懷里的小苔不知何時已經(jīng)哭得脫力,
在我死死抱住她的臂彎中昏睡過去。幼小的身體輕得像一片風(fēng)中隨時會飄走的葉子,
臉蛋卻帶著不正常的滾燙。我抱著她,坐在泥水浸濕的冰冷地面上,
像一座失去所有知覺的灰石像。只有手臂上那道被光刃劃破的傷口,還在緩慢地滲出血珠,
溫?zé)岬难诒涞目諝饫?,也很快變得和皮膚一樣涼。污點(diǎn)。恥辱。小孽種。野種。寄生蟲。
抹掉。他冰冷的、帶著刻骨鄙夷和殺意的話,一遍遍在我死寂的腦海里回響,循環(huán)往復(fù),
字字帶血,句句剜心!每一次循環(huán),都像是在我已經(jīng)被碾得粉碎的靈魂殘骸上,
再狠狠踩上一腳!我的小苔……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
只是一個……需要被抹掉的污穢印記?一個證明他人生錯誤的、礙眼的符號?
冰冷的淚水無聲地滾落臉頰,瞬間變得比這窩棚的溫度更冷。我曾有多愛他?
愛他落魄時的脆弱,愛他偶爾流露的暖意,愛我們血脈孕育的小苔……我把自己所有的一切,
尊嚴(yán),未來,都卑微地綁在了他身上…………換來了什么?連骨血,都不配存在!恨。
原來恨意燒到極致,是這般冰冷的、凝固的火山巖漿!黏稠得化不開,沉甸甸地淤積在心口,
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然后在這劇痛里,被反復(fù)錘打,鍛造!我低頭。
透過糊滿淚水的視野,看向小苔昏睡中依舊緊鎖眉頭的小臉。
那張像極了她父親輪廓的小臉……“阿娘……”昏睡中的小人兒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夢囈,
小腦袋依賴地在我冰冷的胳膊上蹭了蹭,像尋找溫暖的幼貓。心臟,瞬間被狠狠捅穿!
“啊啊?。?!”喉嚨深處終于壓抑不住地擠出一聲野獸般低沉的悲鳴!“恨!亞倫!我恨你!
莉娜!我恨你們?。 焙抟馊紵们八从械貏×?!這不僅僅是被背叛、被拋棄的恨!
是被剝奪了作為“母親”守護(hù)孩子的根本權(quán)力的恨!是被徹底踐踏了人性底線的恨!
一種從未有過的、撕裂般的燥熱感,猛地從小腹深處、從四肢百骸每一個細(xì)胞深處爆發(fā)出來!
好燙!仿佛被架在無形的火上炙烤!骨頭在發(fā)燙,血液在沸騰!皮膚表面,
那層黯淡的灰色毛發(fā),無風(fēng)自動,泛起一層極其微弱、極其怪異的……銀灰色的光華!
一閃而逝,卻又真實(shí)存在!一股……充滿了怨恨和毀滅氣息的力量,
正在我冰冷的軀殼深處瘋狂滋長、翻涌!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回應(yīng)!
力量……足以……捏碎他們、碾死他們的力量……保護(hù)住小苔……的力量……我猛地抬起頭!
渾濁淚水的眼瞳深處,映照著窩棚破窗外那片死寂的、被劍圣威壓籠罩的夜空。那里沒有光。
只有一片望不見邊際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漆黑。
而通向這漆黑的唯一路徑……就是即將到來的魂奴契約!時間不多了。我緩緩低下頭,
嘴唇貼上小苔滾燙的額角。聲音嘶啞到了極致,
來的森寒:“……阿娘……要給你……劈出一條路來……”哪怕前方……是萬劫不復(fù)的地獄!
灰兔聚居區(qū)那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污穢氣息還黏在鼻腔里,
但前方那片被強(qiáng)行圈出作為臨時“刑場”的空地上,肅殺冰冷的氣氛卻足以凍結(jié)一切生機(jī)。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新鮮的血腥味和燒焦皮毛的刺鼻氣味,
那是前任族長被無情處決后留下的印記。巨大篝火“噼啪”燃燒著,
將這片臨時被清理出來的空地映照得如同白晝,卻又處處投下扭曲跳動的、擇人而噬的陰影。
跳動的火光無法帶來暖意,反而將那冰冷肅殺的死亡氣息映襯得更加清晰。
8空地四周是密密麻麻、面色驚惶的兔人。高等毛色的雪月兔、白兔們在最內(nèi)圈,
臉上殘留著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對中央那個存在的絕對恐懼。
灰兔和其他低等毛色則縮在外圍的黑暗里,瑟瑟發(fā)抖,只敢從縫隙里窺探。所有的目光,
恐懼的、復(fù)雜的、甚至是某些高等兔人眼中難以掩飾的慶幸,全都聚焦在中央那個身影上。
人類劍圣,羅蘭。他隨意地坐在一張不知從哪里搬來的巨大黑石王座上,
那似乎是屬于被劈成兩半的族長的。身后巨大的純黑斗篷垂落地面,不染纖塵。
一柄比尋常戰(zhàn)士高出整整一頭、造型猙獰古樸的漆黑重劍,
就那么隨意地靠在他手邊的石座上,劍身沒有沾染一絲血跡,
但那股足以撕裂魂魄的沉重威壓,卻無聲地彌漫開來,鎮(zhèn)壓全場!沒有披甲,
只穿著看似普通的暗紋皮甲。但就是那么隨意地坐在那里,
就仿佛是一尊鋼鐵澆鑄的、吞噬一切生命的冥府神祇!半張臉隱藏在豎起的斗篷陰影下,
只能看到線條冷硬的下頜,和那雙……如同無底寒淵般的眼睛!那雙眼睛掃過全場,
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純粹的、看待塵埃螻蟻般的漠然。仿佛眼前這一切喧鬧驚恐,
都與他無關(guān)。在他的側(cè)前方幾步遠(yuǎn),站著面色慘白如紙、搖搖欲墜的莉娜。
她身上那件精心縫制的、雪白無垢的禮服上蹭滿了泥土和草屑,早已狼狽不堪。
那張曾經(jīng)掛著高傲神色的臉此刻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精心描繪的眼線被淚水沖刷出兩道污濁的黑痕,正死死地掐著亞倫的手臂尋求支撐,
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的皮肉里。亞倫的臉色同樣差到了極點(diǎn)。
月銀的毛發(fā)失去了往日的華貴光澤,顯得暗淡干枯。
他那雙月銀色的瞳孔緊盯著通往外圍的那條小路,緊張、焦慮,
隱隱還藏著一絲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恐懼。他高大的身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莉娜死死掐著他手臂的動作也渾然不覺。時間仿佛凝固。
只有篝火的爆裂聲和莉娜壓抑不住的抽泣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終于!小路盡頭,
一個灰色的身影出現(xiàn)了。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是我。艾拉。
身上那件簡陋粗陋的灰色麻布裙沾染著大片泥污,
手臂處被撕開的豁口邊緣還能看到干涸發(fā)黑的血跡。一頭灰撲撲的長發(fā)隨意披散,
幾縷濕發(fā)狼狽地貼在汗?jié)竦念~頭和脖頸。懷里,
緊緊地抱著用一塊破舊厚毯裹成一團(tuán)的、昏睡不醒的小苔。毯子邊角垂落,
露出一小片同樣黯淡的灰色絨毛。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穩(wěn)。低垂著頭,
凌亂的發(fā)絲半掩著我的臉。懷里孩子那點(diǎn)微弱的暖意,是我最后的精神支柱。
人群自發(fā)地為這條通往“刑場”的路分開了一道縫隙。
我感受著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無數(shù)目光,有兔人高層驚疑不定的審視(怎么是她?),
有高等兔人厭惡輕蔑的注視(灰兔果然命賤),有低等兔物傷其類般的悲戚,更深處,
是亞倫那雙寫滿了復(fù)雜情緒的月銀瞳孔,焦慮,祈求,還有一絲如釋重負(fù)?通通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