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咯~”
店小二將燒麥放到桌上,看少女狼吞虎咽,衣著臟亂的模樣,怕她沒錢結賬,咋舌道:“姑娘,這里一共十五文?!?/p>
宋令儀嘴里含著燒麥,從布帛囊里拿出一兩銀子,“記得補我?!?/p>
彼時,四五個身姿挺拔,勁裝佩刀的男子走進酒樓,坐到宋令儀背后那桌。
酒樓每桌都有雕花隔斷,這幾個人交談的聲音不大,剛好能被宋令儀聽清。
“確定在虎頭山?”
“有人說在山腳看見他了,在不在,一探便知。”
聽見他們提到‘虎頭山’,宋令儀咀嚼的動作一滯,脊背往后靠,努力聽清他們的談話。
“不可大意,上回派去那么多人都吃了虧,這次必須一擊即中!”
說話之人嗓音渾厚,隱隱透著一股殺氣。
“既然虎頭山有線索,等吃完這頓飯,就把所有人召回來,一旦發(fā)現(xiàn)那人行蹤,無論他帶了多少人,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這四個字將宋令儀的思緒拉回觀音廟那日,土匪頭子也說過這句話。
她還記得慘死在供桌黃布外的人。
鮮血從頭顱流下,眼睛直勾勾瞪著她,眼神空洞,沒有一絲生氣。
恐懼和驚慌再次襲上宋令儀的心頭。她呼吸微窒,手上力道一松,燒麥落地,從座椅滾過雕花隔斷,滾到了后面那桌……
談話聲戛然而止。
還未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宋令儀埋頭找燒麥,椅子吱呀響個不停。
“你在找這個?”
那道渾厚的嗓音自頭頂落下,宋令儀心臟猛跳,緩緩抬頭去看。
中年男人生了雙三角眼,眼神犀利,似能一眼洞穿人心。
“……”
宋令儀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訕笑著去接男人手里的燒麥,
“謝…謝謝大哥?!?/p>
“不客氣?!?/p>
中年男人不著痕跡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形容狼狽,眼神飄忽,手腳不自然,顯然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小姑娘是鎮(zhèn)上的人?”
宋令儀強作鎮(zhèn)定地笑了笑:“對啊,我家就住對面巷子里。”
“那你可知道虎頭山?”
“不知道,我沒去過。”
中年男人的視線充滿了壓迫感,宋令儀不敢與他對視。正好店小二過來把錢補給她,拿到錢,她立馬離開了酒樓。
連馬都忘了牽,一口氣跑出幾百米,宋令儀才敢停下來歇口氣。
她倚著胡同外的墻壁大喘粗氣,腦子里不斷盤旋中年男人的話。
聽他們的意思是要上山剿匪,可他們也不像官兵啊,特別是那個中年男人,身上戾氣比土匪都重。
胡思亂想一陣,少女使勁撓了撓頭。
管那么多干什么,她沒有見財眼開,去官府提供線索就不錯了!虎頭山那群人死不死,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這么一想,她心里好受多了,正準備離開時,胡同里伸來一只大手,猛地將她拽了進去。
“唔……”
驚恐的呼聲消弭在唇齒間。
宋令儀雙腳胡亂蹬地,用力拍打桎梏在腰間和唇瓣的大手。
胡同陰冷靜謐,與熱鬧喧囂的大街形成鮮明對比。
剛出虎口,又入狼窩。
就在宋令儀以為是酒樓里的中年男人懷疑上她,要對她動手時,桎梏在腰間的大手松了力道。
沒了支撐,少女跌坐在地。
“哎喲?!?/p>
一聲吃痛驚呼。
再睜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玄色袍擺。
宋令儀猛然抬頭——數(shù)張熟悉的面孔,沒有表情地盯著她。距離最近的男人,戴著斗笠,黑布遮面,只露出一雙深邃銳利的眉眼。
“……”
果然,幸運女神不會永遠眷顧她!
才逃了不到一日就被抓住,誰能有她悲催??。?/p>
“五爺?”泠泠如山澗清泉般的嗓音微顫。
看著少女忐忑不安的神情,玄風抿了抿唇,抬手示意其余人騰出空間,留給老大解決私事。
對,私事。
在他們眼里,阿梨姑娘已經是老大的女人了,可她竟然一聲不吭,縱火離山,簡直……太有種了!
跟隨老大這么多年,頭一回有人敢反抗他,而且這個人,還是老大身邊第一個女人。
老大追了一夜,想來是放不下阿梨姑娘。
為免打擾到老大與阿梨姑娘談情說愛,玄風與其余人很有眼力見的守在胡同口。
巷子里安靜無聲。
宋令儀怯怯埋著頭,嫣色唇瓣抿了抿,不知該從哪里開始狡辯。
靜默片刻,男人蹲下身子,拉下?lián)踝“霃埬樀暮诓?,抬手扼住少女的下頜,逼迫她直視。
宋令儀視線微挪,便撞入一雙寒潭浮冰的黑眸。
“是你殺了徐二吧?!辈皇且蓡?,男人語氣篤定。
“……”
宋令儀呼吸一窒,纖長眼睫輕閃,強壓著慌亂道:“我不知道五爺在說什么。”
蕭明夷自然看出她的緊張不安,還有強裝出來的鎮(zhèn)定。涼薄勾唇,手慢慢挪到少女的后頸。
“再不說實話,擰斷你的脖子?!?/p>
“……”
宋令儀眼角微紅。
知道土匪頭子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會擰斷她的脖子。
剎那間,積壓在心頭的情緒爆發(fā),她深吸口氣,下頜微抬:“對,是我殺的。”
蕭明夷鳳眸微瞇。
“是他欺辱我在先!”那雙瑩潤烏眸坦蕩無懼。
“你是幫了我,可你更在乎你的面子。你們蛇鼠一窩,縱使徐二欺辱了我,誰又會管我的死活?!”
蕭明夷眉頭微蹙,沒有說話。
“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自保而已,他如果不心懷不軌地跟蹤我,怎會落進陷阱,明明是他自作自受,怎能怪我不仁!”
“你要替人渣討公道,那就殺了我吧?!?/p>
宋令儀梗著脖子看他,如同困獸放棄了最后的掙扎。
那雙深邃鳳眸劃過一抹陰戾,蕭明夷冰涼的指尖捏住她的后頸,微微使勁,引起少女一陣戰(zhàn)栗。
其實她沒有說錯,他們‘蛇鼠一窩’,就算徐二趁他不注意欺辱了她,只要沒鬧到他面前,他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是徐二死了,死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手里。
愚蠢又可笑。
比起憤怒或惋惜,他更覺詫異。
他不得不正視眼前這個女人,甚至于欣賞,從群狼環(huán)伺的險峰殺出一條路,若非他及時發(fā)現(xiàn),恐怕她早已逍遙世間,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