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濃墨，不見星月。
一堆篝火，于臨時搭建的簡陋避風(fēng)處熊熊燃燒，火舌吞吐，驅(qū)散著周遭浸骨的寒意，也震懾著黑暗中那些若隱若現(xiàn)的幽綠瞳孔。
虞緲盤坐于一塊相對平整的青石之上，雙目微闔，氣息悠長，似在吐納調(diào)息。
然而，他大部分心神卻如一張無形大網(wǎng)，籠罩著方圓數(shù)十丈之地，警惕著任何風(fēng)吹草動。他的感知，尤其鎖定在不遠(yuǎn)處那個蜷縮在樹干下，哼哼唧唧的受傷散修身上。
此人自稱“趙大舌頭”，非是天生口吃，而是每逢緊張或劇痛，便言語不利索，索性以此自嘲。
此刻，他那條被獸夾重創(chuàng)的腿，已被虞緲用搗爛的草藥敷上，并以撕裂的布條草草包扎。毒性雖被暫時壓制，但他面色依舊慘白如紙，額頭冷汗涔涔，不時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兩聲壓抑至極的呻吟，顯然痛苦未減分毫。他斜倚樹干，一雙滴溜溜轉(zhuǎn)的小眼睛，卻總是不自覺地瞟向虞緲，以及虞緲隨意擱置在身旁的那個簡陋行囊，眼神復(fù)雜，透著貪婪。
趙大舌頭強忍著腿上傳來的陣陣劇痛，終于耐不住這沉默的氛圍。
“咳……咳咳……”他干咳幾聲，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聲音卻盡量顯得恭敬：“這位……道長！敢問……道長仙鄉(xiāng)何處??？這深更半夜的，您一個人……在這鳥不拉屎的黑林子里轉(zhuǎn)悠，莫不是……莫不是也在尋那傳說中的‘青木仙緣’？”他小心翼翼地拋出誘餌，試圖從虞緲的反應(yīng)中窺探一二。
虞緲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聲音平淡：“在下虞緲，一介散人，四海為家。路過此地，偶遇閣下，舉手之勞罷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倒是趙道友，此地荒僻，妖獸橫行，為何會在此處遭遇這等暗算？莫非，這林中還有什么旁人不知的蹊蹺？”
趙大舌頭聞言，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唉聲嘆氣道：“唉，別提了！還不是為了幾塊不值錢的下品靈石，接了個去前面青石鎮(zhèn)送一批低階藥材的破活計……誰曾想，這林子如今這般不太平，不知哪個天殺的喪盡天良，竟布下了這么多陰損歹毒的精鋼獸夾！至于道長所說的‘青木仙緣’嘛……嘿嘿，”
他干笑兩聲，眼神卻有些閃爍，“那也就是個虛無縹緲的傳聞。據(jù)說，每隔百年，這連綿不絕的青木山脈深處，便會有驚天異寶出世，引得無數(shù)修士趨之若鶩。不過，那等天大的好事，又豈能輪得到我們這些掙扎在最底層的散修……”
他話語間，不經(jīng)意地透露出“青石鎮(zhèn)”這個地名，以及“青木仙緣”的更多細(xì)節(jié)。
虞緲心中卻是一動。這趙大舌頭言語間雖多有掩飾，但“青石鎮(zhèn)”作為人類聚集點，以及“青木仙緣”的傳聞，這兩點信息的可信度極高。至于對方口中那所謂的“尋寶圖”，多半是情急之下胡謅出來保命的。
他暗自盤算：此人對這片區(qū)域似乎頗為熟悉，正好可以作為向?qū)В约呵巴嗍?zhèn)。至于那“青木仙緣”，雖不知真假，但既然有所傳聞，便值得留意。玄機子曾言“東方有微末生機”，這“青木仙緣”會否與之相關(guān)？
思定，虞緲語氣依舊淡漠：“原來如此。趙道友且安心歇息，待天明之后，若你傷勢好轉(zhuǎn)，我等或可結(jié)伴同行一段，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趙大舌頭聞言，眼中閃過喜色，連聲道：“如此……如此甚好！多謝虞道長！多謝虞道長！”
一夜無話，雙方各懷心思，在篝火的搖曳中，戒備著彼此，也戒備著這危機四伏的黑夜。
翌日，晨曦微露，驅(qū)散了林間的瘴氣與寒意。
在虞緲的簡單施救并以真氣為其推宮過穴，活血化瘀——趙大舌頭腿上的腫痛消減了許多，勉強能夠一瘸一拐地行走。虞緲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在前引路，實則是由趙大舌頭指明方向。
兩人沿著那條被歲月侵蝕得殘破不堪的古道，又跋涉了大半日。古道兩側(cè)，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纏繞，偶爾有不知名的鳥獸發(fā)出尖銳的鳴叫，劃破林間的寂靜。
終于，在黃昏時分，當(dāng)夕陽的余暉將天邊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前方地平線上，一座依山而建、規(guī)模頗為不小的鎮(zhèn)子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那鎮(zhèn)子的大部分建筑，皆由一種本地特有的青灰色山石砌成，顯得古樸而堅固，透著一股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滄桑。裊裊炊煙自鎮(zhèn)中各處升起，在暮色中匯聚，又緩緩消散。隱約間，可見細(xì)小的人影在鎮(zhèn)中街道上晃動。
鎮(zhèn)口，一塊高達數(shù)丈的青石巨碑巍然矗立，碑體布滿風(fēng)雨刻蝕的痕跡，其上以蒼勁古樸的筆法，鐫刻著“青石鎮(zhèn)”三個大字，字跡深邃，隱隱透出一股莫名的威壓。
“呼……總算是到了！”趙大舌頭長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fù)，臉上的疲憊與痛苦都減輕了不少。
他指著前方的鎮(zhèn)子，帶著幾分熟稔道：“虞道長，前面就是青石鎮(zhèn)了！這可是方圓數(shù)百里之內(nèi)，最大的一處散修聚集地，也是進出這廣袤無垠的青木山脈的重要關(guān)口。鎮(zhèn)上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坊市、客棧、藥鋪、煉器坊……一應(yīng)俱全。嘿嘿，還有一些……一些能打探到各種隱秘消息的地方?！彼f話時，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彩。
虞緲凝望著眼前的青石鎮(zhèn)，心中略感安穩(wěn)。自墜落此界，他便如無根浮萍，此刻終于再次接觸到人類文明的聚落，多少有些慰藉。
他不動聲色地仔細(xì)觀察：鎮(zhèn)子依山勢而建，布局錯落有致。鎮(zhèn)墻雖非精鐵澆筑，但那厚重的青石結(jié)構(gòu)，以及墻垛上隱約可見的符文刻痕，都顯示出其不俗的防御力。更有身著統(tǒng)一制式皮甲、手持寒光閃閃兵刃的修士護衛(wèi)，在鎮(zhèn)墻上往來巡邏，目光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出鎮(zhèn)子的人。
進出鎮(zhèn)門的修士絡(luò)繹不絕，大多是煉氣期的修為，行色匆匆，神情各異。
偶爾，可見一兩位筑基期修士的身影，他們往往氣息沉凝，目光如電，或獨行，或帶著數(shù)名隨從，快速通過，不愿多做停留。
“此地，名為‘鎮(zhèn)’，其規(guī)模與防御，已堪比一些小型修真城池。”虞緲心中暗忖，“看來，這青石鎮(zhèn)周圍，乃至整個青木山脈，絕非善地，否則何須如此戒備森嚴(yán)？”
他決定，先在鎮(zhèn)上尋個落腳之處，再設(shè)法打探那“青木仙緣”的虛實。此地既然是散修聚集地，消息必然靈通。
繳納了幾枚最低階的靈砂作為入鎮(zhèn)費后，虞緲與趙大舌頭順利進入青石鎮(zhèn)。
鎮(zhèn)內(nèi)街道亦是由青石板鋪就，歲月磨礪下，顯得光滑而凹凸不平。街道兩側(cè)，店鋪林立，酒旗招展，人流熙攘，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一派繁華景象，與鎮(zhèn)外的荒涼死寂形成了鮮明對比。
趙大舌頭對這里顯然輕車熟路，七拐八繞，帶著虞緲來到位于鎮(zhèn)東的一片開闊區(qū)域。這里便是青石鎮(zhèn)的坊市所在。
甫一踏入坊市，一股混雜著各種藥草、礦石、妖獸血腥以及各色靈氣的駁雜氣息便撲面而來。
坊市內(nèi)人聲鼎沸，修士往來如織，摩肩接踵。一個個簡陋的攤位沿街排開，上面擺放著琳瑯滿目的物品：年份不一的靈草、閃爍著各色光華的礦石、帶著煞氣的妖獸材料、繪制著玄奧符文的符箓、以及一些銹跡斑斑、靈氣晦暗的法器殘片……應(yīng)有盡有，令人目不暇接。
虞緲神色平靜，不動聲色地掃過一個個攤位，觀察著那些修真物品的品階與真?zhèn)危瑫r凝神傾聽著周圍修士的交談議論，試圖從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道兄，聽說了嗎？最近這幾日，青木山脈深處妖獸異動越發(fā)頻繁了！據(jù)說，夜里常有寶光沖霄，怕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異兆顯現(xiàn)！”一個攤主壓低聲音對旁邊的熟客說道。
“可不是嘛！”那熟客接口道，“我三日前從黑風(fēng)口出來，就聽聞有人說，百年前那株‘九葉玄參’出世的靈穴附近，最近又開始有七彩霞光沖天而起，經(jīng)久不散！莫非……莫非那傳說中的‘青木仙緣’，真的又要降臨了？”
另一邊，幾個聚在一起的散修也在竊竊私語：
“噓！小點聲！這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如今青石鎮(zhèn)里，各大宗門安插的探子，還有那些獨行的厲害散修，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呢！據(jù)說，連南域百草谷的那位‘丹癡’前輩，和北地御獸宗的‘少主’，都已秘密派出門下精銳弟子趕過來了！”
“我的乖乖！百草谷的丹癡？御獸宗的少主？那可都是跺跺腳，一方地域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啊！看來這次的‘青木仙緣’非同小可，恐怕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虞緲將這些議論一一記在心中，眼神微凝。
看來，這“青木仙緣”并非空穴來風(fēng)，而且似乎與某種名為“九葉玄參”的珍稀天材地寶有關(guān)。更重要的是，此事已經(jīng)引起了諸多強大勢力的注意。
“先尋一處客棧落腳，再從長計議?！庇菥槾蚨ㄖ饕?，暫時壓下了心中的波瀾。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穩(wěn)住陣腳，盡可能多地搜集情報。
就在虞緲準(zhǔn)備離開坊市，尋找客棧之時，一陣抑揚頓挫、引人入勝的講述聲，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驚堂木響，從坊市一角傳來，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見坊市邊緣的一處空地上，圍攏著不少修士，中央坐著一個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老者身著樸素的灰色長袍，手中持著一塊烏黑發(fā)亮的驚堂木，正唾沫橫飛地講述著什么。他雖年邁，但雙目矍鑠，炯炯有神，聲音洪亮而富有磁性，極具感染力。
虞緲心中微動，信步走了過去。
只聽那說書老者正講到精彩之處：“……話說那上古之時，天地初開，混沌未分，一株通天徹地的青木神樹，扎根于此界核心，其枝葉繁茂，冠蓋九天！神樹之葉，可醫(yī)死人，肉白骨；神樹之果，能助凡人脫胎換骨，立地飛升！后因一場席卷諸天的上古大戰(zhàn)，神樹遭劫，本體崩解，其殘骸散落大地，化為此方連綿億萬里的青木山脈！而我等今日所說的‘青木仙緣’，便是那神樹殘存的一縷不滅精魂，所化的神秘秘境入口！此秘境，百年一現(xiàn)，有緣者方可得入。秘境內(nèi)不僅有上古遺留的奇珍異草、神金仙礦，更可能藏有失落的無上功法傳承，甚至有通往更高界域的破碎線索！”
老者一番話說得天花亂墜，聽得周圍修士如癡如醉，心馳神往。
虞緲聽在耳中，心中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這說書老者所言，比坊間流傳的“異寶出世”之說，更為詳盡，也更為宏大，直指上古隱秘。若此言有半分真實，那這“青木仙緣”的價值，將遠(yuǎn)超想象。
待說書告一段落，人群漸漸散去，虞緲緩步上前，對著老者微微一揖，取出幾枚此界通用的銅錢，放在老者面前的破碗中，開口問道：“老丈，您這故事說得當(dāng)真是精彩紛呈，令人神往。晚輩斗膽請問，這‘青木仙緣’的傳聞，究竟有幾分真實可信？”
說書老者抬眼，渾濁的目光在虞緲身上打了個轉(zhuǎn)，眼神深處似乎閃過莫名的精光，隨即又恢復(fù)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呵呵一笑：“呵呵，小道友有禮了。這世間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則有，不信則無。老朽也不過是拾人牙慧，說些古老相傳的段子，博看官們一笑罷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不過嘛……老朽這里，倒是有枚不成器的小玩意兒，乃是早年間偶然所得。此物與那青木山脈頗有些淵源，或許……能為有緣人指點一二迷津?！?/p>
說著，他顫巍巍地從懷中摸出一物，攤在掌心。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通體呈青碧色的玉簡。玉簡表面布滿了細(xì)密的裂紋，其上還刻著一些模糊不清、扭曲盤繞的古老符文，年代顯然極為久遠(yuǎn)。
虞緲的目光瞬間被那枚青色玉簡吸引。不知為何，當(dāng)他看到這枚玉簡的剎那，體內(nèi)那縷微弱如游絲的“本源真我之炁”，竟產(chǎn)生了極其輕微的悸動！
他心中劇震，沉吟片刻，道：“老丈此物，看似古樸，不知有何玄妙？晚輩囊中羞澀，怕是……無力購得此等寶物?！?/p>
說書老者嘿然一笑，眼神狡黠：“寶物談不上，不過是塊有些年頭的破石頭罷了。老朽觀小道友氣宇不凡，似與此物有緣。若小道友真心想要，也不需什么靈石仙金，只需……嗯，幾塊碎銀，再添上幾張你親手繪制的‘平安符’，老朽便將此物贈予你，如何？”
虞緲心中一凜。這老者竟能看出他身上帶有碎銀，還能點出他會繪制符箓，眼力著實非凡！
他不再猶豫，當(dāng)即從懷中取出數(shù)塊碎銀，又取了幾張自己閑暇時繪制的“平安符”——符紙是用普通獸皮硝制，朱砂也是凡品，僅能起到些微驅(qū)邪避瘴、凝神靜氣的微末效果，聊勝于無。
“老丈慧眼如炬，晚輩佩服?！庇菥槍y子與符箓遞過，“這些不成敬意，還望老丈笑納?！?/p>
說書老者接過銀子和符箓，隨意掂了掂，便揣入懷中，隨后將那枚青色玉簡遞給虞緲，笑道：“呵呵，好說，好說。此物與你有緣，望你好生珍藏，莫要辱沒了它。”
虞緲接過玉簡，入手一片冰涼，那股與體內(nèi)元炁的隱隱呼應(yīng)之感更加清晰。他鄭重地將玉簡收入懷中，再次對老者一揖：“多謝老丈厚贈。”
他直覺，這枚看似殘破的玉簡，絕非凡品，或許真的與那“青木仙緣”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關(guān)聯(lián)。而這說書老者，也絕非表面看去那般簡單。
與說書老者分別后，虞緲帶著趙大舌頭，在青石鎮(zhèn)西區(qū)尋了一家相對偏僻簡陋的小客棧住了下來。此地租金便宜，往來修士也多是些底層散修，不甚起眼，正合虞緲之意。
趙大舌頭腿傷未愈，便在房內(nèi)歇息。虞緲則借口出去采買些物品，實則是在客棧周圍仔細(xì)查探了一番，確認(rèn)并無異常后，方才返回。
當(dāng)晚，夜深人靜。
趙大舌頭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他親眼見到虞緲從那說書老頭手中換來一枚古怪玉簡，又見虞緲對其頗為珍視的模樣，再聯(lián)想到虞緲之前在林中輕易便能拿出碎銀為自己療傷，心中那被壓抑的貪念，便如野草般瘋長起來。
“這年輕道士，年紀(jì)輕輕，卻出手闊綽，身上定然還有不少好東西！那枚玉簡，被他說得神乎其神，說不定真是件寶貝……”趙大舌頭越想越是心熱，眼中貪婪之色漸濃。
他自忖虞緲年紀(jì)尚輕，或許戒心不足，自己趁他熟睡或打坐入定之際，悄悄下手，未必不能得逞。一旦得手，便遠(yuǎn)走高飛，這青石鎮(zhèn)，他是再也不敢待了。
利欲熏心之下，他悄悄起身，躡手躡腳，摸索著來到虞緲的床榻邊。
此刻虞緲盤膝而坐，雙目緊閉，呼吸平穩(wěn)悠長，似乎已沉入深度修煉之中。
趙大舌頭心中一喜，屏住呼吸，顫抖著手，緩緩伸向虞緲擱置在枕邊的行囊——他覬覦的，正是那枚神秘玉簡，以及行囊中可能存在的更多財物！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行囊的剎那。
原本雙目緊閉的虞緲，雙眸驟然睜開！
“?。 壁w大舌頭魂飛魄散，驚呼一聲，整個人猛地向后跳開，一屁股跌坐在地，牙關(guān)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顫，連話都說不完整了：“虞……虞……虞道長！誤……誤會！都是……天大的誤會！我……我就是起夜，口渴，想……想找點水喝……路過，純屬路過……”他語無倫次，臉色慘白，冷汗瞬間濕透了背脊。
虞緲緩緩起身，看著癱軟在地的趙大舌頭，聲音冰冷道：“趙道友，你我萍水相逢，我救你一命，你卻欲恩將仇報，行此鼠竊狗偷之舉?？磥?，這青石鎮(zhèn)的夜晚，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太平。”
他早已料到趙大舌頭本性難移，賊心不死，自入客棧后，便一直暗中戒備，方才不過是將計就計，假裝入定，引其出手罷了。
趙大舌頭此刻悔青了腸子，知道自己徹底暴露，任何狡辯都已無用，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聲淚俱下：“虞道長饒命！虞道長饒命??！小人……小人是一時糊涂，被豬油蒙了心！小人再也不敢了！求道長看在小人還有幾分用處的份上，饒小人一條狗命吧！”
虞緲冷哼一聲。他深知，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對惡意的縱容，便是對自己的殘忍。但趙大舌頭罪不至死，且此人對青石鎮(zhèn)及周邊情況尚算熟悉，或許還有些利用價值。
思及此，虞緲眼中寒光一閃，身形微動，快如鬼魅，已欺近趙大舌頭身前。趙大舌頭只覺眼前一花，尚未反應(yīng)過來，便覺身上數(shù)處要穴傳來一陣劇痛，隨即四肢百骸一陣酸麻，竟是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只能驚恐地瞪大眼睛。
虞緲以特殊手法，精準(zhǔn)打擊了趙大舌頭身上數(shù)處控制行動的穴位，手法之精妙，遠(yuǎn)非尋常武夫可比。
“念在你我尚有一段同行之誼，今日暫且饒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p>
“你之前所用草藥，本是我為你療傷所備，如今看來，卻是喂了狗。”他毫不客氣地從趙大舌頭懷中搜出之前為其敷藥剩下的草藥殘渣，以及趙大舌頭身上僅有的幾枚銅板，作為“精神損失費”和“醫(yī)藥費”。
“滾吧。日后若再讓我撞見你行此不軌之事，定不輕饒！”虞緲解開了趙大舌頭的部分穴道，使其能夠勉強行動，但短期內(nèi)手腳依舊會有些不利索。
趙大舌頭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客棧房間，消失在夜色之中，連自己的行囊都顧不上拿了。
虞緲看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眼神平靜。這修真界，人心叵測，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為復(fù)雜與殘酷。今日之事，也算是給他提了個醒，日后行事，須更加謹(jǐn)慎。
夜深人靜，青石鎮(zhèn)的喧囂早已沉寂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客棧房間內(nèi)，一燈如豆，昏黃的光暈將虞緲的身影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微微晃動。
他盤膝坐在床榻上，手中正摩挲著那枚從說書老者處換來的青色玉簡。玉簡入手冰涼，其上遍布的細(xì)密裂紋，。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在光影變幻中，蘊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蒼茫與生機。
虞緲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下些微波瀾，心神漸漸沉靜下來。他嘗試著調(diào)動體內(nèi)那縷微弱如螢火的“本源真我之炁”，按照現(xiàn)有掌握的粗淺的探查法門，小心翼翼地將其緩緩注入手中的青色玉簡之中。
嗡——
一聲輕微到幾乎不可聞的嗡鳴自玉簡內(nèi)部發(fā)出。
緊接著，那玉簡上的無數(shù)裂紋之中，竟陡然透出絲絲縷縷的青色光華！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在青光的映照下，被賦予了生命般，一個個從玉簡表面“活”了過來，開始在他眼前急速流轉(zhuǎn)、閃爍、重組！
光芒越來越盛，最終，那些流轉(zhuǎn)的符文竟在他識海之中，勾勒出了一幅殘缺不全、卻又透著無盡玄奧與浩瀚的星圖！星圖之下，更有一行行扭曲盤繞、形如蝌蚪般的古老文字，閃爍著幽光。
“這……這是？！”虞緲心神劇震，瞳孔驟縮！
他從那殘缺的星圖和那些蝌蚪狀的古老文字之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與他識海深處那張神秘獸皮殘卷上某些氣息，極為相似、甚至可以說是同源的蒼茫道韻！
難道……這兩者之間，真的存在某種不為人知的驚天聯(lián)系？！
就在虞緲試圖集中精神，進一步探究那星圖與古字的奧秘之時，玉簡上的青色光華卻驟然一斂，迅速黯淡下去，最終徹底消失。
玉簡恢復(fù)了原先那副殘破古舊的模樣。
這枚看似不起眼的殘破玉簡，其來歷與價值，比他最初預(yù)想的，還要重要。
“青木仙緣……青木神樹……上古秘境……殘缺星圖……蝌蚪古字……”虞緲口中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思索。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了某個橫跨萬古的巨大秘密的邊緣。
而這所謂的“青木仙緣”，對他而言，或許不僅僅是獲取修真資源、提升實力的機緣，更可能關(guān)系到他“內(nèi)求玄法”的進一步突破，甚至與他那遙遠(yuǎn)故土的部分法門傳承，有著難以割舍的神秘聯(lián)系！
窗外，月色被烏云遮蔽，顯得愈發(fā)朦朧。青石鎮(zhèn)的夜晚，暗流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