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宮人人都說,大師姐高冷,總是抱著劍高高在上,看見誰都是一句「你是誰?」
充滿不屑和傲慢。只有我和師父知道,我患有很嚴(yán)重的失憶癥,只能保留一日的記憶。
可偏偏,我看上了隔壁三師叔家的師弟,即便每日記憶清零,也能反反復(fù)復(fù)喜歡上那張臉。
師弟待我也很好,日日陪我在湖畔練劍。我和師弟在一起,為表現(xiàn)的像是正常人,
每晚都悄悄寫日記,以至于他一直都沒發(fā)現(xiàn)我有失憶癥。但最近,我復(fù)盤日記時發(fā)現(xiàn)。
師弟腰間多了香囊,劍穗挽上了粉色的,身上總是多出桃花香,偶爾脖頸處還有小紅點。
且他開始對我若即若離,也不常來湖畔了。連師父都開始舉著綠芭蕉在我眼前晃,
狀似無意地說:「乖徒,天氣熱了,不如來頂綠帽子?」我漸漸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可在我要去問師弟時,卻在半路遇見一長相妖孽的男子。等師弟主動找上我時,
我們正衣衫不整地纏綿在榻上。而晨起的我看著師弟那張憤怒的俊臉,滿臉茫然,
吐出句:「你是誰?」1伴隨著晨光一同闖入屋子里的,
還有慕驚弦隱忍著怒火和嫉妒的聲音:「師姐……你們在做什么?」我揉著眼坐起身,
意識還沒清醒,手腕就被逼近的人抓住,夾雜著火氣的聲音也一股腦砸在我身上:「師姐,
你我相處一年,你可從來沒告訴過我,你有這樣的藍(lán)顏知己?!埂鸽y道我們之間的那些,
都是你在戲耍我嗎!」腕上疼痛傳來,我皺皺眉扯回手,看著眼前那張干凈俊秀的臉,
問了句:「你是誰,我們很熟嗎?」我是正常發(fā)問,他卻明顯更生氣了,
捏著拳頭一字一句地擠出:「師姐,你是在和我劃清界限嗎?」我頓感頭疼,正想先穩(wěn)住他,
肩上就忽然一沉。灼熱的氣息灑在耳畔,腰間也環(huán)上手臂,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落在我耳邊,
還帶著晨起的沙?。骸笇氊?,怎么不多睡會兒?」我瞥見,慕驚弦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青了。
男人輕笑一聲,捏著我下巴強(qiáng)迫我看他,挑著一雙含笑的桃花眼,笑得妖嬈而慵懶:「看我,
我才是你的正宮,他只是你的追求者,而且……是個不檢點的追求者?!乖捳Z間,
他親昵地幫我攏緊衣襟,懶懶地靠在我肩頭,像是在宣誓主權(quán)?!刚l不檢點!」
慕驚弦唇縫里擠出話,發(fā)紅的眼眸死死盯著我,「師姐,我要你親口說,
你真的一直都在戲耍我嗎!」2我全程都保持著沉默,看似鎮(zhèn)定如老狗,腦袋里卻亂糟糟的,
不受控制地想象著各種狗血渣女劇本。像是知道我的心思,男人輕聲笑了笑,
隨意理著衣擺下榻,不緊不慢地道:「寶貝,別聽他的,他最近天天都在后山,
和他的小師妹桃林幽會呢,你們之間沒關(guān)系?!鼓襟@弦微微一頓,
滿臉妒火都在此刻化為慌亂,眼底閃過一絲心虛。「不、不是這樣……」他抓住我的衣袖,
急切解釋:「你誤會我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師姐,你是因為這件事,
才故意拿他來氣我嗎?」「你為什么不先來問問我呢,我都可以解釋的,
你怎么能就這樣和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野男人……」他咬咬牙,說不出后面的話,
只抓著我的手,眼眸漸漸轉(zhuǎn)紅:「算了,我不怪你,我原諒你這一次,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
好不好?」「以前哪樣啊?」衣衫散亂的男人懶洋洋地靠在旁邊,抱著手臂笑得戲謔,
「一邊吊著師姐,一邊和師妹親密雙修?」「閉嘴!」慕驚弦怒火終于壓抑不住,
袖間清風(fēng)鼓動,數(shù)張符咒飛出。只是,沒等他發(fā)動攻擊,男人就隨意拂了拂袖,
甩出一道風(fēng)裹著他,將他干干脆脆地送出?!附K于安靜了。」他理理袍袖,
桃花眼笑吟吟看著我,語調(diào)不正經(jīng):「沒人打擾我們了,要不要……繼續(xù)?」
3我把他也趕出去了。現(xiàn)在的我,需要靜一靜,仔細(xì)梳理一下究竟是什么情況。將房門關(guān)好,
我穿好衣服轉(zhuǎn)去屏風(fēng)后,從乾坤袋內(nèi)取出我的日記本。嚴(yán)重的失憶癥,
導(dǎo)致我每日記憶都會清零。除了一些日常常識,和重要的些許記憶和人外,我什么都記不住。
因此,也養(yǎng)成了每晚寫日記的習(xí)慣。我打開日記本,搜索到「師弟」最先出現(xiàn)的頁數(shù),
開始瀏覽。4我叫沈清月,是玄云宮大長老玄瀾的徒弟,也是宗門首席弟子。而慕驚弦,
則是三長老玄澈的得意弟子。他和我初識,是在玄月湖。那日,我照常在湖畔習(xí)劍,
萬千劍影華光里,數(shù)枚冰符忽繞在我身側(cè),化為朵朵冰花,伴著我舞劍,仿佛琴瑟和鳴。
我收劍落地,掌心里接了一片冰花望向林中,就見俊逸清秀的青年從里面走出,
笑眼彎彎地望著我,清爽又干凈:「大師姐,對不起呀,打擾到你了,我看你舞得好看,
一時沒忍住……你不要生氣啊?!刮覜]生氣,只平靜說了句:「符咒學(xué)得不錯,
三長老罵你應(yīng)當(dāng)罵得很少?!顾唪龅?fù)蠐项^,朝我笑笑:「原來師父的壞脾氣這么出名嗎,
我聽說他以前也是很溫和的人,不過……我也有被罵過的,因為我總有一種符畫不好。」
「什么符?」「火屬性的符,我都畫不好?!顾易哌^來,修長好看的雙手熟練結(jié)印,
一張火符燃起,卻只迸出點火星,便化為灰燼消失?!肝艺叶L老和四長老看過,無論是醫(yī),
還是占卜,他們都看不出原因,最后我?guī)煾刚f,或許是我因為我曾昏迷三十年的原因?!?/p>
我微微一愣:「昏迷三十年?」「嗯。」他點點頭,告訴我,「三十年前,
魔族進(jìn)犯玄云宮那年,我剛剛?cè)腴T,倒霉地被魔族所傷,一睡就是三十年,
好在二長老醫(yī)術(shù)高絕,煉制丹藥幫我修復(fù)了丹田,才將我救回來?!顾ь^看著我,
笑得純粹干凈:「我聽說,師姐也是在那年渡劫元嬰期的,好巧哦。」5三十年前,
我正渡劫時,魔族進(jìn)犯,導(dǎo)致護(hù)法陣松動,我受魔氣所染,未能平安渡劫,失去了一魄。
從此,便患上了嚴(yán)重的失憶癥。當(dāng)時也是二長老,和一位神秘人,一同救下的我。這些話,
我沒有告訴小師弟,只說了句:「是挺巧?!顾Σ[瞇地看著我,笑得愈發(fā)好看。
冰符在他指間靈活飛繞,變幻成一朵冰蓮花,送到我面前:「師姐,送給你,
你和這朵花很像哦,干凈清冷又好看?!诡D一頓,他又彎眸笑著補充一句:「還像月亮,
可惜我變不出來,只能暫時藏在心里了?!刮铱粗嵌浔彛罱K還是收下了,
至今都還存放在我的乾坤袋內(nèi),沒有融化。6此后,我在玄月湖練劍,他便時常來尋我,
或是準(zhǔn)備各種小驚喜,或是和我一起練習(xí)。我練劍,他便畫符、設(shè)計武器。一日,
他將一個設(shè)計好的武器圖紙給我看,是一柄修長干凈,瑩白如雪的劍。「師姐,看看喜歡嗎,
這是我給你設(shè)計的?!顾垌辆ЬУ乜粗?,笑得很燦爛,
很誠摯:「我打算去找最好的材料,親自給師姐你做。」「寒鐵劍嗎?」我看著圖紙,
「宗門庫房里倒是有不少寒鐵,不過以你的資歷,三長老未必肯批你使用?!埂肝抑?,
我不打算用庫房里的寒鐵?!顾f,「我說了,要用最好的材料,
普通寒鐵可不夠當(dāng)送給師姐的禮物。」說這話時,他語氣里隱隱帶著執(zhí)拗,
又很堅決:「我要去天淵山,取冰尺玉。」我微微一怔,提醒他:「天淵山臨近魔界,
魔氣濃郁,且冰尺玉在極寒之巔,你才筑基,根本抵御不住?!鼓襟@弦捏著圖紙沒有說話。
我以為他放棄了,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后來,他許久都沒來,我只當(dāng)他覺得無趣,
并沒有在意。直到一日,我去玄月湖的路上,偶然聽路過的師弟妹們說起,
他竟真的去了天淵山,重傷而回,且成功取到了冰尺玉。那一瞬,我久久處于平湖里的心房,
泛起了絲絲漣漪。7我站立許久,回過神后,趕去丹峰殿。二長老玄淵正全力救治,
三長老玄澈則在旁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斷絮叨著這是他最有天賦的徒弟,絕不能有事。
我看著躺在榻上的慕驚弦,試圖從那張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上,
尋找出一絲日記里記載過的明媚笑顏。卻一無所獲。幾個時辰后,慕驚弦蘇醒,在看向我時,
那雙無神又虛弱的眼忽然迸出光亮,唇角揚起我所熟悉的清澈笑容?!笌熃恪?/p>
語氣氣若玄虛,卻很清晰,「我取到冰尺玉了,你等我……給你鑄造兵器。」那一瞬,
本就泛起漣漪的心湖里,波紋一圈圈蕩漾,讓我說不出任何話。8我去玄月湖的次數(shù)變少了,
多數(shù)時間,都在陪著他養(yǎng)傷。我不會照顧人,反倒是累得他這個傷患來遷就我。他也不在意,
且樂在其中。漸漸地,他痊愈了,說要給我煉劍。只是他依舊無法控火,總是出錯,
根本不敢將冰尺玉投入爐火中。最后,他只能求助于我,通紅著臉,十分羞赧:「師姐,
我太笨,太沒用了,實在是管不住那爐火。我聽聞師姐體內(nèi)有天蓮火,劍術(shù)也多以火術(shù)為輔,
你能不能幫幫我?」看著他可憐兮兮的眼神,我心軟答應(yīng)了??赡莿ΓK究是沒鑄成。
他垂頭喪氣地說是自己沒用,修煉不到位。不等我安慰他,他又很快振作,
目光灼灼地道:「我一定要給師姐你造一把劍,既然現(xiàn)在不行,那我就繼續(xù)努力,到時候,
我再去一次天淵山。」這次,鬼使神差地,我說了句:「下次,我們一起去?!顾⑽⒁汇?,
詫異地看著我,那雙明亮的眼肉眼可見地溢出喜悅,格外璀璨?!负冒 !顾f,
「那我更要努力了,一定要保護(hù)好師姐?!?大概是發(fā)現(xiàn)我對他有了點別的心思,
他愈發(fā)殷勤,時常拉著我出門歷練。數(shù)月間,我們四處游歷,修為各有長進(jìn),
只是他依舊畫不好火符。好在,他發(fā)明出一個能聚火的指環(huán),時常來存我的天蓮火,
供他畫符所用,倒是也能糊弄過去。隨著關(guān)系越發(fā)親密,我預(yù)感快到了戳破窗戶紙的時候,
便在日記里寫:若他當(dāng)真有一日向我表明心意,那我定要先告訴他失憶癥之事,
再讓他決定是否在一起。我日日都讓自己看這句話,但時間一點點推移,
卻始終沒等到他來表白。倒是三長老,又收了一個小徒弟,叫陸靈歡,天賦極好,性情可愛,
人人都喜歡。就連他,每次在和我相處時,也總說起這位小師妹。我的日記本里,
陸靈歡的名字漸漸多了起來。而我和他見面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只每日黃昏,
他會來玄月湖陪我練劍,收集我的天蓮火。在他又一次說起陸靈歡時,我終于忍不住,
還是問了他:「你和那位陸師妹,關(guān)系很好嗎?」10慕驚弦頓住,躲閃開我的目光,
支支吾吾地說:「師姐,你不知道,我和她是在天淵山認(rèn)識的,她曾幫過我,
也是我推薦她來玄云宮的,所以我有責(zé)任要照顧她?!顾蛔匀坏爻冻兑骂I(lǐng),
不太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師姐,我們繼續(xù)練劍吧?!刮艺霊?yīng)聲,卻瞥見他扯動衣領(lǐng)時,
鎖骨處不經(jīng)意露出的兩抹嫣紅。淺淺的,淡淡的。我卻記住了。從那開始,
我發(fā)現(xiàn)他的劍穗換成了桃粉色,和陸靈歡一模一樣的樣式。他的腰間,
也多了繡著桃花的香囊,身上也總夾帶著似有若無的桃花香。我問他時,
他總是心虛躲避我目光,告訴我:「師妹時常向我討教畫符的事情,我教了幾次,
這都是她送我的謝禮?!埂笌熃?,你別多想?!顾嬲\地看著我,
「等我再教小師妹一段時間,就有空閑一直陪著你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雖心有疑慮,卻沒有再問。直到昨日,我的師父,宗門大長老玄瀾,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
手里晃著那惹眼的綠芭蕉,頂著俊朗無害的臉,別有深意地暗示:「乖徒,
看看我手里的這芭蕉,綠不綠?」說完,還扭了兩下。11我將他上上下下打量幾遍,
吐出句:「您這樣扭來扭去,是在研究什么新劍法嗎?」他的臉明顯僵了僵。
但這并不能怪我,實在是他前科太多,成日里不正經(jīng),一問,就是在研究劍法,琢磨心法。
「咳!」他輕輕瞪我一眼,「說的什么話,我這不是看后山桃林花開的爛漫,
想著現(xiàn)在也是到了思春的時節(jié),看得人發(fā)膩,這才尋點綠色來襯一襯?!拐f著,
他將芭蕉葉往我腦袋上放:「天氣熱了,這有的小情侶呢,又是鉆桃林,又是有冰符降溫的,
也就你這里什么都沒有,為師好心,送你個綠帽子涼快涼快。」我又不傻,
自然讀懂了他的暗示,直接前往桃林。12日記到此結(jié)束,昨日午后發(fā)生的事情,
并沒有記錄。更沒有記錄那出現(xiàn)在我床上的男人。我正摩挲著紙頁思索時,
窗邊便傳來一道慵懶含笑的聲音:「別琢磨了,你昨日遇見我后,便和我一起回了住處,
一直到今早,你都和我在一起,哪來得及寫日記?!埂覆贿^……你現(xiàn)在可以記下來,就寫,
你準(zhǔn)備對我負(fù)責(zé)任?!刮乙惑@,抬眸望去,就見那男子懶懶散散地倚靠在窗臺,
桃花眼正妖嬈帶笑,直勾勾盯著我。以我元嬰期的實力,竟不知他是何時去而復(fù)返的。
而且……他似乎知曉我失憶癥的事情。我對他,冒出太多疑問,不動聲色地合起日記本,
我斟酌一下,選擇了最簡單的開場白:「你是誰?」13「宋止風(fēng)?!?/p>
他大大方方地交出名字,跳下窗笑盈盈地走到我面前,從我手里抽走日記本:「怎么樣,
考慮好了嗎,踹掉渣男,對我負(fù)責(zé)。」說實話,他確實很好看,俊美得富有攻擊性,
充滿誘惑。我對他這張臉沒有抵抗力。張張嘴,我正想說什么時,他忽然瞇著眼湊近我,
捏住我下頜打量了一下,吐出句足夠讓我驚起寒毛的話:「你體內(nèi)的天蓮火,怎么不見了?」
微微睜大眼眸,我下意識反駁一句:「你在胡說什么?」雙手結(jié)印,我欲引出體內(nèi)的火,
卻發(fā)現(xiàn)指間只燃起尋常的火苗,并不是能灼燒煉獄的烈火。宋止風(fēng)彎起唇角,
不緊不慢地晃著日記本道:「看不出,你還挺戀愛腦?!刮颐靼姿囊馑?,
抽回日記本后淡淡道:「他那個存火的戒指我看過,只是單純儲存的器具,
并不能奪走我的天蓮火?!埂概秪是嗎~」他笑得玩味,正想說什么時,屋外傳來陣陣嘈雜。
14我推開門,就看見陸靈歡跪在我屋前,紅著眼眶楚楚可憐地抬頭看我。
周圍是看熱鬧的師弟師妹們,見我出來,他們議論的聲音小了許多,大約是怕我。
我垂眸看向陸靈歡:「你這是在做什么?」「師姐?!龟戩`歡仰頭看向我,
紅如兔眼的雙眸盈著淚光,聲音哽咽帶著可憐:「你能不能放過慕師兄,縱使你再喜歡他,
也該尊重他的心意,不是嗎?」人群里竊竊私語聲響起,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陸靈歡膝行兩步,扯住我裙擺便開始落淚:「我和慕師兄天淵山初見,生死相依,
早已互相托付終身,而我來玄云宮,也是為了師兄?!埂肝覀冊缬蟹蚱拗畬崳?/p>
并向天地盟誓結(jié)為道侶,早已是一對,丹峰殿眾人,都可為我們作證?!埂杆詭熃?,
求你成全我們,放過慕師兄?!顾薜美婊◣в?,字字泣血。我因失憶癥的原因,
很少和同門有往來,被她這樣一哭,師弟師妹們看我的眼神,明顯是帶上了些偏見。
宋止風(fēng)懶洋洋地倚靠在門口,抱著手臂含笑調(diào)侃:「這可怎么是好,
你被當(dāng)成插足者了呢小月月,要不要考慮公開和我的……」15「閉嘴?!?/p>
我語氣不善地喝止,然后看向陸靈歡,直接道:「我沒做過插足的事情,做事要講證據(jù),
如果沒有,那就和我去一趟明法堂,我們請各自師父來作證,再請門派法寶讖言天平,
來分辨一二。」陸靈歡眼波晃動,淚珠砸下來,抽噎道:「我聽聞,大長老最是護(hù)短,
尤其緊張大師姐你,明法堂上,大長老定會護(hù)師姐你,而我只是剛?cè)胱陂T不久的新人,
哪里能分辨得過師姐……」「讖言天平絕不會錯判無辜之人,不以人情而擺動,
你與其在這里哭,不如和我去天平前認(rèn)一認(rèn)?!刮覒械迷俾犓目蘼暎∷滞髮⑺镀?,
便要朝明法堂走去。慕驚弦在此時趕來,見陸靈歡被我拽著哭得可憐,上前來將我們隔開,
擋在我和陸靈歡之間?!改銈儭埂改綆熜?!」陸靈歡撲進(jìn)他懷里嗚咽哭泣,
嬌小身軀不住顫抖,像是被我給嚇狠了?!笇Σ黄?,師兄,
我已經(jīng)把我們有夫妻之實的事情告訴師姐了,我想請她成全我們,放過你?!埂笌熜?,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尊重師姐,不想傷害她,但……也該斬斷這段孽緣了?!?6慕驚弦一僵,
明顯慌了。他下意識抬眸看向我,似乎想要解釋,陸靈歡將他抱得更緊?!笌熜郑?/p>
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也為我們兩人想想,好不好?」周圍紛紛揚揚都是議論,
我直勾勾盯著慕驚弦,卻見他咬唇低下頭,沒有再解釋,像是默認(rèn)了陸靈歡的話。
我看著他不發(fā)一言,任由我被罵,心里徹底斷絕念頭,平靜啟唇:「既然如此,
沒什么好說的了,今日就算是斷了個干凈,你們走吧?!埂笌熃?,這可是你說的?!?/p>
陸靈歡挽著慕驚弦手臂,迫不及待拉著他走:「希望你說話算話,從今往后,
都不要來打擾我們?!鼓襟@弦被她拉著走出一段距離,終于沒忍住回頭,
沖我喊了一句:「師姐,我晚上來找你,我們談?wù)??!拐劊空勈裁矗?/p>
談他和陸靈歡的風(fēng)花雪月嗎?我無視周圍吃瓜的師弟師妹們,轉(zhuǎn)身回到屋中,
隔絕那些看戲或責(zé)備的目光。17宋止風(fēng)不緊不慢跟著踱進(jìn)來,深邃目光凝在我身上,
問我:「為什么要認(rèn)下來,為什么不堅持去明法堂?如果你態(tài)度強(qiáng)硬,強(qiáng)行帶著他們走,
他們根本無法反抗?!埂溉ッ鞣ㄌ?,然后呢?」我坐下來端起茶杯輕輕摩挲,
垂眸看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他曾為我去天淵山時,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我的文字不會騙我,我信我當(dāng)時的感覺。」「就當(dāng)是還他那條險些丟了的命,這次,
我保他顏面,往后,便再無瓜葛。」頓一頓,我喝下茶,隨意道:「反正我也不會記得,
大不了,我不記錄就是了?!顾沃癸L(fēng)看我片刻,想說什么,又咽下去了。我知道他要說什么,
無非是想提醒我,慕驚弦和陸靈歡是在天淵山相識的,他所受的致命傷、豁出去的那條命,
未必是為我。他轉(zhuǎn)移話題:「我餓了,陪我去吃飯?」「我為什么要陪你吃飯?」
我看都沒看他,「何況,你修為高深莫測,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不需要吃東西了?!顾麘猩⒁恍Γ?/p>
走過來從我手中奪走茶杯,彎下腰吊著雙桃花眼,哄我:「別試探我的修為,反正我想吃。
你陪我去,我就告訴你昨天缺失的記憶,怎么樣?」「一言為定?!?8吃飽喝足,
從宗門食堂出來,我正要問他正事,他忽然先問我:「有沒有去桃林看過?」
我仔細(xì)回憶看過的日記,搖頭:「沒有?!诡D一下,又補充:「應(yīng)該是沒有。」
「那就去看看?!顾麕胰ヌ伊?,正是芳菲時節(jié),漫天花雨鋪成粉霞,
在清風(fēng)中氤氳著浪漫氣息。確實是戀愛的好地方。宋止風(fēng)隨手接住一朵桃花,在掌心里輕拈,
含笑望向我:「記得這里嗎?」淡淡淺淺的金粉色柔光勾勒在他臉龐,
將他那張妖孽俊臉映得更加勾人,上挑著的桃花眼滿含慵懶笑意,比桃花更灼艷。
我看得失神一瞬,下意識回答:「不記得,我來過?」他輕笑一聲,將那朵桃花夾在我鬢邊,
指尖輕彈一下花瓣:「我們昨日就是在這里遇見的,當(dāng)時的你,受了重傷?!?/p>
我脫口而出:「不可能。」這宗門內(nèi),除了四大長老和掌門,已經(jīng)沒人能傷我。而這五人,
是絕對不可能對我下手的。19「就知道你不信,我留下了一點證據(jù)。」宋止風(fēng)衣袖輕拂,
數(shù)片花瓣從樹下飛來,繞在我身側(cè)。我正欲問他在搞什么,星點血腥氣便送入我的鼻息內(nèi)。
……是我的血,很新鮮。宋止風(fēng)捏住一片花瓣:「昨日,我是追尋魔族氣息到桃林的,
平時這里都是戀愛的弟子,昨日倒是挺清凈。結(jié)果剛?cè)胩伊?,我便嗅見很濃的血腥味?/p>
趕到此處,便見你昏迷在桃樹下?!埂改菚r,我就發(fā)現(xiàn),你體內(nèi)的天蓮火不見了。」
他用花瓣比量著我的心口位置,笑意里帶著戲謔:「這天蓮火,
當(dāng)初還是我從魔界為你取來的,耗費了我大量修為和精力,你竟這樣弄丟了,真是傷我的心。
」「你……」我抿抿唇角,啟了唇,心中已經(jīng)明白他的身份。只是不等我說出來,
他便繼續(xù)道:「當(dāng)時你快沒命了,但我在周圍探尋,卻沒找到第二個氣息,
也顧不上再擴(kuò)大范圍去找,就先帶你回了住所?!埂改阏f,我是不是前世欠你的?」
他挑挑眉梢,勾著唇調(diào)侃我,「怎么每次見你,都讓我損耗修為,次次狼狽?
我看我應(yīng)該去找四長老玄漓算算了。」20「……四長老不算劫數(shù)?!孤犚娢业脑?,
他笑出聲,用手指輕輕敲一下我的額頭:「同你開玩笑的,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
我擋開他的手,沒說話。他順勢攬炮將手背在身后,又道,「對了,昨晚我們什么都沒發(fā)生,
只因你我身上都是血跡,我?guī)椭鴵Q了衣服,又因我損耗過多,實在撐不住,就睡過去了?!?/p>
「我知道?!刮艺f,「我不至于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菇裨鐩]有向慕驚弦解釋,
不過是因我處于失憶狀態(tài),不明情況,才保持沉默。他笑一笑,重歸正題:「昨日之事,
可能關(guān)系到魔族,我需要你的記憶。玄云宮有一秘術(shù),可助你恢復(fù),只是會很痛很痛,
還會讓你重新經(jīng)歷昨日受傷的痛苦,你……」「可以?!刮液敛华q豫地答應(yīng),
「只要是為宗門,我接受?!埂负?,那等我去聯(lián)系四位長老,做好準(zhǔn)備,再來找你?!?/p>
21夜里,我坐在窗前寫日記,一筆一劃認(rèn)真寫下桃林所有對話,在最末尾落筆「宋止風(fēng),
玄云宮行蹤不定、鮮少露面的那位掌門,亦是三十年前用天蓮火救我,助我成功渡劫的恩人。
」「也只有當(dāng)時在場的他,知道我失憶癥的事情。」垂著筆尖,我看著紙上文字,遲疑一瞬,
還是將白日陸靈歡來的事情加了進(jìn)去。只當(dāng)是給一切一個了斷?!概?。」
小石子忽然打在窗戶上,月光影影綽綽地將窗外人映照在窗紙上。我緩慢放下筆開了窗,
不出意外地看見慕驚弦那張俊秀的臉。四目相對的瞬間,
他沐在月光里的干凈臉龐忽浮現(xiàn)出復(fù)雜無比的神情,張了嘴卻久久都沒說話。
直到我實在不耐煩要關(guān)窗,他才急急擋住我的窗門,開了口:「師姐,對不起,
但我對你是真心的,你別急著趕我走,好不好?」他從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白玉簪,
遞到我面前:「這是我用流光玉為身、寒蠶絲累花所做的簪子,可滋養(yǎng)身體,
也是耗費了我足足百日功夫,現(xiàn)在送給你。」我定定看著他,從他手里將玉簪接過,
運功入內(nèi),“嘭”一聲將簪子震碎,化為粉末紛揚在空氣中。慕驚弦的心仿佛跟著碎了,
紅了眼哽咽問:「師姐,你就這樣討厭我了嗎?」22我無視他受傷的神情,
直接問他:「白日里陸靈歡所說的,是不是真的?」他梗住,喉結(jié)滾動一下,
艱難吐出句:「是?!埂改沁€有什么好說的?!刮业溃改銈兗扔蟹蚱拗畬?,
你還來做什么?」「不是這樣的,師姐,我、我那是……」他急切地想要解釋,
眼眶越來越紅,仿佛隨時都能哭出來,最后卻還是忍下了。我靜靜看他幾瞬,不欲再糾纏。
可他沉默這幾息后,忽然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像是做出什么巨大的決定,
看著我格外認(rèn)真而決然道:「師姐,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肯改呢,
肯為你放棄一切、只要你一個呢,你愿不愿和我在一起?」「抱歉?!刮乙稽c點抽出手,
直視著他雙眼,毫無波瀾道:「我從不走回頭路,也不會要一個背叛者?!诡D一頓,
我又說:「說你是背叛者,好像并不恰當(dāng),畢竟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我將手完全收回,
不再猶豫關(guān)了窗,沒有再理會窗外的那道影子。坐在桌前重新執(zhí)起毛筆,我正欲記錄這一段,
卻又停了筆。最后,我還是將筆擱下了,沒有記錄這短短的會面。那些從前足以心動的文字,
現(xiàn)在看來,都是荒唐。既是荒唐,何必記錄。23晨初起床,我習(xí)慣性地摸出日記來看。
簡單記下最近發(fā)生的要事后,正要出門去晨練,便見小師弟匆匆從遠(yuǎn)處跑來,
邊跑邊喊:「師姐!師姐不好了!師父和掌門、還有其他三位長老吵起來了,你快去勸勸吧,
他都要拔劍了!」全宗門都知道,我?guī)煾缸钭o(hù)我,也最聽我的話。我趕至理事堂時,
師父正摔東西,扯著脖子沖對面的人喊:「我告訴你,我不同意!你們想對我徒弟用秘術(shù),
除非是我死了!」那張素來不正經(jīng)的清爽俊臉上,這會兒全無笑影,前所未有的憤怒和認(rèn)真。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子。他對面,脾氣暴躁的三長老玄澈正和他吵著,
梗著脖子道:「你能不能不這么任性,幾百歲的人了,成天不著五六,就知道發(fā)孩子脾氣。
沒聽掌門說嗎,這是為了追蹤魔族!」「我管你是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師父將手按在劍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劍的架勢,「我說了,想讓我點頭,
那就把我打趴下、讓我再沒本事管這事!」他們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
二長老玄淵正溫和勸架,但反反復(fù)復(fù)都是一句「和氣生財」,充滿敷衍。
四長老玄漓坐在旁邊,不緊不慢地染著她的蔻丹,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首座上,
宋止風(fēng)撐著額頭看得入神,嘴角含笑,半點都沒生氣?!际强礋狒[不嫌事大的。
察覺到我的氣息,宋止風(fēng)掀眸望向這里,笑意加深,懶懶開了口:「主角來了?!?/p>
24理事堂靜了一瞬,師父下意識看向我,眼神竟莫名有些躲閃。我挑挑眉,有點詫異,
問他:「為什么不讓我接受秘術(shù)?」「接受那痛得死去活來的東西做什么?」
他避開我的目光,硬邦邦說,「你是我的徒弟,我哪能看你去受苦?再說了,
馬上就是宗門大比了,你作為首徒,還得參加呢。」「那秘術(shù)準(zhǔn)備來準(zhǔn)備去,算算時間,
正好是大比附近,如果影響到你的發(fā)揮怎么辦?」「而且這次大比和從前不同,
宗門前三是要去參加仙門試煉,和其他門派一起探索新秘境的,我們玄云宮就你是元嬰期,
你一定得去。」「聽起來倒是有點道理?!顾沃癸L(fēng)指尖繞著自己的發(fā)絲,
斜靠在椅子上彎唇道,「那就試煉之后,再談這件事吧?!箮煾该黠@是在拖延時間,
但他竟也順勢允許了。其他三位長老自然沒有再多說什么。師父輕哼一聲,抬步就朝外走。
路過我時,他沒有看我,看起來悶悶不樂,像是懷揣著什么心事。我轉(zhuǎn)身追上去,
才走出兩步,正巧瞥見慕驚弦從遠(yuǎn)處路過。25師父正在氣頭上,
余光里映出那道礙眼的身影,當(dāng)即便按著劍殺過去?!改阕鍪裁??」三長老掠至他面前,
擋住他的路:「玄瀾,別以為我怕你,你要是敢動手,我不介意奉陪!」「你護(hù)著他做什么?
」師父咬咬牙,隱忍著怒火,「你忘了剛剛在大殿里,我們是怎么說的了嗎?!」「玄瀾,
你講話前最好過過腦子?!谷L老眼神微瞇,帶著警告,「別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p>
空氣凝滯而緊繃,劍拔弩張。慕驚弦已經(jīng)駐足,兩位長老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抿抿唇看向我,沉默片刻,忽撩起衣袍筆挺地跪在師父面前,啞聲道:「若大長老生氣,
盡管罰我,弟子絕無怨言。」話是對師父說的,但目光卻始終凝在我身上。
那眼里的復(fù)雜光色,我看不太懂。想起昨日白天,他說晚上要來找我,或許是真的找過吧。
但我既然沒有記錄,便說明已經(jīng)放下了,何必再和他糾纏。師父被他態(tài)度激怒要揍他,
我卻沒有繼續(xù)看下去,轉(zhuǎn)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26玄月湖清冷如初,
今日湖畔卻多出一株梨樹,雪白花瓣飛揚在鏡湖,倒是添了幾分熱鬧。我多看了兩眼,
想著這樹的來處,便有一陣悠揚簫聲隨風(fēng)入耳。宋止風(fēng)提著酒壇子出來,另一手把玩著玉簫,
桃花眼含笑,倚靠著樹調(diào)侃我:「你剛才看他的眼神,可不像是失憶癥該有的,
倒像是被情傷傷狠了?!埂肝覜]有?!刮曳瘩g他,「不看日記,我根本想不起他是誰,
他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東西,我都記得,像是師父,像是宗門,像是……」
……一個模糊的影子。頓了頓,那后半句話,我并未說出口。他也沒追問,
笑著將酒壇子遞給我:「不去找你師父了?」「緩一緩吧,不著急?!刮覍⒕茐舆^,
隨意放在旁邊,沒有要喝的打算,轉(zhuǎn)而問他:「你們剛剛在大殿聊了什么?
三長老攔我?guī)煾笗r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探聽長老議事,可不是好孩子的做法?!?/p>
他玩笑般地說著,變出一只酒杯倒酒喝,朝我挑挑眉梢,「不過,你可以猜猜看。」
我坐在旁邊,看著湖面漣漪,緩慢開口:「我聽師父說,三十年前魔族進(jìn)犯,
卻又忽然在半途撤兵,不知緣故。掌門你在事后去找四長老算過,算出天象有異動,
覺察出魔族少主的存在,懷疑和此事有牽扯。」「從那時起,你就在調(diào)查魔族,
追尋那位少主的氣息?!?7宋止風(fēng)行蹤不定,鮮少在玄云宮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