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她的牙疼居然真緩解了。
“倒是個妙人?!?/p>
羽琳挑起我下巴道,“明日若能讓我的疹子消了,賞你一套襦裙?!?/p>
回到柴房,我瘋狂回憶上輩子看過的醫(yī)書。
那些紅疹邊緣整齊,分明是鉛粉中毒!
古代妝粉含鉛,羽琳姑娘定是用了劣質(zhì)貨。
次日我偷溜到后巷藥鋪,用替廚娘跑腿攢的三文錢買了綠豆粉和忍冬藤。
當我把研磨好的藥粉捧給羽琳時,她正在用細鹽拼命搓臉。
“姑娘不可!”
我抓住她流血的手,“這是鉛毒,越洗越入肌理。”
用雞蛋清調(diào)的藥敷上去時,羽琳疼得直抽氣。
但知府轎子臨門時,她臉上的紅疹竟真的淡了。
“賞你的?!?/p>
她扔來一套杏色襦裙,突然壓低聲音:“會寫方子嗎?”
我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了個人體穴位圖。
羽琳的眼神變得復雜:“裝啞巴的鵪鶉,原來是只鳳凰?!?/p>
那晚我收到了今生第一床新棉被。
月光從瓦縫漏下來。
我知道,有些東西開始不一樣了。
十年后。
醉仙樓斜對面的茶館二樓,我坐在窗邊看著底下的車馬喧囂。
如今的醉仙樓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骯臟的煙花之地,而是云城最風雅的銷金窟。
你能想到的一切消遣方式,這樓里都有。
而我,早已不是那個任由人買賣的農(nóng)家女了。
表面上,我是醉仙樓的“女醫(yī)”,專為姑娘們調(diào)理身子,開方治病。
實際,我掌控著云城整個地下勢力,從青樓到賭坊,從黑市到碼頭。
我不僅收養(yǎng)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
還暗中接濟了朝中虎落平陽的清流大臣。
銀鈴,當年那個因我治好她的臉而對我另眼相待的花魁,
如今已是醉仙樓明面上的主事人,替我應付官場上的大人。
我慢條斯理地喝著杯里的新茶,心里計算著樓里今夜的收益。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求求您……十年前,是不是有個叫二丫的女娃被賣到這兒?”
我手中的茶盞微微一滯。
透過窗戶,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跪在醉仙樓門口,
不斷給給龜奴磕頭。
她頭發(fā)花白,臉上滿是皺紋,一雙渾濁的眼睛里卻透著執(zhí)拗的光。
二丫。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猝不及防地扎進我心里。
那個我早已模糊在記憶里的稱號。
我給自己取了個新名:“李青蕪”,
取自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聽著圍觀人的討論,
原來這瘋婆子從家鄉(xiāng)出發(fā),找遍了一路上的青樓,
只為找到她那被親戚哄騙賣入青樓的孫女。
原來……當年我被賣,奶奶并不知情?
我眼神復雜,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恨嗎??
或許曾經(jīng)恨過。
可如今,我早已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二丫。
可憐她嗎??
或許有一點。
可我也清楚,即便當年她知道,也未必能改變什么。
最大的錯,不是這個輕信于人的老婆子。
而是這個時代,這個吃人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