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六年的春分,我們?nèi)寺裣乱粔踊ㄡ?。謝炎系了紅繩,沈軒放了玉佩,
我投進一支金步搖。誰都沒看見謝煜往壇中撒了把骨灰。后來我才知道,
那年城外所有的梅樹根下,都埋著謝煜親手調(diào)配的毒。就像我們?nèi)孙嬒碌慕Y拜酒,
甜香里裹著穿腸蝕骨的慢性死亡。永和十六年,春。我站在將軍府最高的閣樓上,
望著遠處皇宮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春風拂過我的面頰,帶著桃花的香氣。
十五歲的林昭,是這京城最恣意的女子?!刚颜眩】煜聛?,我和謝炎等你半天了!」
沈軒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我勾起嘴角,
提起裙擺直接從閣樓欄桿翻了下去。落地時一個漂亮的旋身,
正對上沈軒驚愕的臉和謝炎似笑非笑的表情。「將軍府的小姐,果然不同凡響。」
謝炎搖著那把永遠不離手的玉骨扇,眼中帶著欣賞。他是齊貴妃的兒子,
天生帶著皇族的矜貴,卻總愛和我們這些"紈绔"混在一起。
沈軒無奈地搖頭:「你爹要是看見,又該說你不成體統(tǒng)了?!埂肝业挪还苓@些。」
我拍拍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說我像他年輕時,有將門虎女的風范。」
我們?nèi)瞬⒓缱咴诰┏堑慕值郎?,行人紛紛避讓?/p>
誰不知道這京城紈绔前三名就是林昭、謝炎和沈軒?一個將門嫡女,一個皇子,
一個丞相之子,湊在一起便是無法無天?!嘎犝f醉仙樓新來了西域的舞姬,今晚有表演?!?/p>
謝炎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沈軒皺眉:「我爹最近盯我盯得緊,
說我已經(jīng)到了議親的年紀...」「沈二公子這是怕了?」我挑眉看他,
「昨天是誰說要一輩子做自由自在的鳥,不被家族束縛?」謝炎大笑:「就是!再說,
我們不是結拜過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我們在城外的梅林飲酒賞雪,
醉醺醺地學著話本里的情節(jié),割破手指結為異姓兄妹。血滴在雪地上,像盛開的紅梅。
那時的我們,以為這樣的情誼會持續(xù)一輩子。我及笄禮那日,將軍府張燈結彩。
父親為我準備了京城最盛大的及笄禮,連皇上都賜下了賀禮。我穿著繁復的禮服,
在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個又一個儀式。沈軒站在賓客中,對我眨了眨眼。
謝炎則代表皇室出席,送上一對價值連城的南海珍珠?!噶中〗阏媸呛酶猓?/p>
聽說沈家已經(jīng)在議親了?」有貴婦小聲議論。我假裝沒聽見,卻忍不住嘴角上揚。
沈軒的母親確實來拜訪過幾次,雖然兩家還沒正式定下,但已是心照不宣的事。那天晚上,
我偷偷溜出宴會,在后花園遇見了同樣逃席的沈軒。「昭兒,」他難得正經(jīng)地喚我,
「等你嫁過來,我?guī)闳ソ?。我外祖家在蘇州有園子,比這京城自在多了。」月光下,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心跳加速,卻故作鎮(zhèn)定:「誰說要嫁你了?本小姐還沒玩夠呢?!?/p>
他笑著搖頭,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支白玉簪:「及笄禮物,我自己雕的,
比不上宮里的精致...」我接過玉簪,觸手溫潤。簪頭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
花蕊處一點嫣紅,像是滴血而成?!肝液芟矚g?!刮逸p聲說,感覺臉頰發(fā)燙。那一刻,
我以為我的人生會一直這樣美好下去。變故來得猝不及防。在我的及笄禮后第九天,
一隊禁軍包圍了將軍府。父親被指控貪污軍餉,私通敵國。證據(jù)確鑿,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我跪在御書房外一整夜,卻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絕望中,我想到了沈軒和謝炎。雨夜,
我渾身濕透地敲響丞相府的大門。開門的是沈軒,他臉色蒼白:「昭昭,你不該來...」
「我爹是冤枉的!沈軒,求你幫幫我,你爹是丞相,他一定能...」我抓住他的衣袖,
雨水混著淚水滑落?!噶终?!」沈母尖銳的聲音從內(nèi)院傳來,「深更半夜,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跑到男子府上成何體統(tǒng)!軒兒,進來!」沈軒為難地看著我:「昭昭,
現(xiàn)在朝局復雜,我爹也...婚事的事,母親說暫時作罷...」「你說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壓低聲音:「你先避避風頭,等事情過去...」「事情過去?」
我冷笑,「等我林家滿門抄斬后嗎?」沈母已經(jīng)走到門口,厭惡地看著我:「林小姐,
請自重。我們沈家世代忠良,絕不會與叛國之臣有任何瓜葛。」雨越下越大。
我轉(zhuǎn)身沖進雨幕,又去了五皇子府。侍衛(wèi)攔住了我:「殿下身體不適,不見客?!?/p>
「告訴他是我!林昭!」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片刻后,侍衛(wèi)回來,面無表情:「殿下說,
請林小姐節(jié)哀,朝堂之事,他無能為力?!刮艺驹谟曛校蝗挥X得無比可笑。
這就是我青梅竹馬的情誼?這就是我以為是此生摯友的人?刑場設在朱雀門。
我戴著二十斤重的木枷,看劊子手挨個踢林家男兒的膝蓋彎。父親跪得最直,鬼頭刀落下時,
他忽然扭頭看向我所在的方向?!刚颜?,別看——」這是他最后一句話。
劊子手連砍三刀才斷氣。血噴得那么高,濺到了我臉上,溫熱的。圍觀人群爆發(fā)出歡呼。
有個婦人挎著菜籃,邊嗑瓜子邊指點:「聽說林家小姐判了流放?便宜她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滿口腥甜。有人拽我頭發(fā),強迫我抬頭看弟弟們被行刑。
最小的阿瓚才十歲,哭喊著阿姐救我。雨開始下的時候,刑場上只剩一堆無頭尸體。
我被衙役拽著鐵鏈拖行,血水混著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經(jīng)過醉仙樓時,
樓上傳來熟悉的調(diào)笑聲——是謝炎。我抬頭望去,正好對上他漫不經(jīng)心瞥來的目光。
他手中的酒杯頓了頓,隨即轉(zhuǎn)頭對歌姬說了什么,引得滿堂哄笑。雕花窗「啪」地合上,
像記響亮的耳光?!缚词裁纯?!」押解的衙役用刀鞘捅我肋骨,
「還以為自己是將軍府大小姐呢?」血沫嗆進氣管,我咳得蜷縮起來。鐵鏈嘩啦作響,
驚飛了路邊啄食的麻雀。流放的囚車像個移動的籠子。我的手腕被鐵鏈磨出血痂,又結痂,
又磨破。第三日深夜,囚隊在破廟休憩。我被單獨拴在佛像后,忽然聽見有人撬動窗欞。
「阿昭...」沈軒的聲音。我以為是幻覺,直到他冰涼的手指觸到我潰爛的腳踝。
「我?guī)Я私舛镜ず豌y票...」他聲音急促,「往南三十里有我們沈家的莊子...」
我抬頭看他。月光從破敗的穹頂漏下來,
照見他腰間嶄新的銀魚袋——三品以上官員才能佩戴的紋飾。「入仕了?恭喜?!刮覇÷暤溃?/p>
「是用林家的血染紅的嗎?」他手一顫,藥丸滾落在地:「我爹只是奉旨...」「滾吧?!?/p>
我閉上眼,「下次見面,要么你殺我,要么我殺你?!褂中辛巳铡靡塾幸獯枘ノ?。
步行。不給吃食。「晦氣!」衙役踢了我一腳,「自己爬去驛站!」意識模糊間,
我聽見馬蹄踏碎水洼的聲音。有人蹲下來,帶著沉水香的氣息?!噶终??!鼓侨苏f,
「想報仇嗎?」我透過血雨看見一柄青竹傘,傘下是七皇子謝煜蒼白的臉。他披著素白狐裘,
像吊喪的孝子2.高燒持續(xù)了七天七夜?;秀敝锌偪匆娭x煜坐在床邊,就著燭火看折子。
他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陰影,偶爾伸手探我額溫,指尖涼得像玉?!杆?..」我嘶聲道。
他托起我后頸,碗沿抵住我干裂的唇。是參湯,苦得人發(fā)顫?!笧槭裁?..救我...」
我攥住他衣袖。謝煜垂眸不語,只是用帕子拭去我嘴角藥漬。他左手腕有道陳年疤痕,
像被什么利器反復割劃過。第四天夜里我夢魘驚坐起,發(fā)現(xiàn)他正在焚毀什么。紙灰飛揚中,
我瞥見半個「林」字朱批?!肝腋赣H...真的通敵了嗎?」我輕聲問?;鹋琛膏枧尽贡懀?/p>
映得他側臉陰晴不定。許久,他往我枕下塞了把匕首:「自己查。」謝煜的別院藏在深山里。
我終日坐在回廊下看云,時而平靜時而癲狂。某日暴雨,我突然沖進雨幕又笑又哭,
直到謝煜撐著傘追來?!杆麄兌妓懒耍 刮易ブ敖笏缓穑笧槭裁椽毩粑遥?!」
雨水順著他下頜滴落,睫毛濕成一簇簇。
他忽然掐住我后頸迫使我抬頭:「看見那只斷翅的蜻蜓了嗎?」泥水里,
一只碧色蜻蜓正在垂死掙扎?!杆畈贿^今晚。」謝煜在我耳邊低語,
「但你還能看無數(shù)個日出日落——只要你想?!鼓翘煲估?,我用他給的匕首在手臂刻下「殺」
字。刀尖剜到白骨時,門被猛地踹開。謝煜奪過刀直接捅穿自己手掌:「疼嗎?我陪你疼?!?/p>
血滴在我猙獰的傷口上,像詭異的胭脂。立冬那天,我主動要了筆墨?!附涛??!?/p>
我鋪開宣紙,「怎么讓仇人死得最痛苦。」謝煜站在我身后,右手虛覆在我執(zhí)筆的手上。
他體溫偏低,呼吸卻燙得嚇人。「下毒太便宜,刺殺太痛快。」他帶著我寫下一個「誅」字,
「要誅心?!构P鋒如刀,墨跡透紙三分。他忽然偏頭咳嗽,袖口沾上點點猩紅。
我下意識去扶,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府斈?..」他氣息不穩(wěn),
「你為什么要往我書袋里塞死老鼠?」我一愣。那是十歲的事,
我們幾個常欺負這個宮女所出的皇子?!敢驗?..」我窘迫地低頭,「謝炎說你會妖法,
用咒術害他母妃生病...」謝煜低笑起來,胸腔震動貼著我的背。他抽走我束發(fā)的簪子,
任我長發(fā)垂落:「現(xiàn)在呢?還覺得我會妖法嗎?」銅鏡映出我們交疊的身影。
他正用我的發(fā)梢掃過他自己腕間傷疤,眼神幽深如潭。「會?!刮肄D(zhuǎn)身直視他,
「不然我怎么...」后半句淹沒在突如其來的擁抱里。他心跳又快又亂,像被困的雀。
開春時,我已經(jīng)能完整復述《刑律》里所有關于謀反的條款?!嘎┒丛谶@里。」
謝煜點著某頁,「若主犯已伏誅,家眷流放途中病死,需當?shù)毓賳T聯(lián)名具結...」
我盯著他翕動的唇,突然問:「為什么救我?」他筆尖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洇開。
謝煜擱下筆,從食盒取出一碗桂花粥。這是他慣用的回避方式,但這次,他勺尖轉(zhuǎn)了方向,
遞到我唇邊?!竾L出來了嗎?」他問,「你及笄那日,醉仙樓就是用的這種桂花蜜。」
我喉頭一哽。那是我們?nèi)俗詈笠淮伟丫蒲詺g,
沈軒還為我折了支早開的杏花...「活下去,阿昭?!怪x煜忽然扣住我后腦,額頭相抵,
「活著才能知道,那天的桂花蜜里摻了什么?!怪x煜在棋盤上用黑子吃了十二枚白子。
「這是林家舊部?!顾讣恻c碎其中幾顆,「三個月內(nèi),被五皇子以各種理由清洗殆盡?!?/p>
我盯著那些滾落的棋子,它們在青石地上撞出細碎的哀鳴。窗外春雨漸瀝,
像極了刑場那日的血水沖刷聲?!附涛??!刮易プ∷兆咂遄拥氖郑?/p>
「教我怎么保住剩下的?!顾蠊窃谖艺菩耐惶?,冰涼如埋雪多年的刀。
燭火將我們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兩只抵死糾纏的獸?!傅谝徽n?!顾蝗环词挚圩∥颐T,
「當黑子吃盡白子——」另一只手撫上我頸動脈,「就把棋盤掀了。」我呼吸驟亂。
他的拇指正摩挲著我結痂的咬痕,那是瘋癲時咬自己留下的?!副热邕@樣?!?/p>
謝煜毫無預兆地扯開自己衣襟。蒼白的胸膛上,一道箭疤貫穿心口。「三年前秋獵,
大皇子的箭『誤射』?!刮夜硎股癫畹赜|碰那道疤。他肌肉瞬間繃緊,
卻縱容我的手指沿著傷疤游走?!负髞砟??」「后來?」他輕笑,突然將我拽到窗前。
雨幕中隱約可見皇城輪廓,「我在他茶里放了半年水銀,現(xiàn)在他夜夜咳血?!?/p>
謝煜的教導殘酷而綺麗。他讓我穿著紗衣在冰窟靜坐,直到唇色發(fā)青也不許顫抖。
「美人最利的刀是反差感?!拐f著卻用狐裘裹住我,喂我喝摻了姜汁的烈酒。他帶我去黑市,
指著正在交易的鹽梟說:「取他性命?!巩斘矣媒疴O刺穿那人喉嚨時,謝煜從背后擁住我,
沾血的手與我十指相扣:「漂亮?!棺钚邜u的是媚術課。他讓我跨坐在他腿上練習眼波流轉(zhuǎn),
自己卻始終神色清明?!覆粚?。」他突然掐我腰側,「看獵物的眼神要像看情人,
看情人的眼神要像看死物?!刮覑佬叱膳テ屎恚瑓s被他順勢壓倒在地上。玉冠墜地,
他的長發(fā)垂落成囚籠?!高@就急了?」鼻尖相抵時,他忽然側頭含住我耳垂輕咬,
「真到生死關頭...」一把匕首塞進我手心,「該往哪里捅?」
刀尖抵住他心口箭疤的瞬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在顫抖?!感能洠俊顾麕е业氖滞八?,
鋒刃刺破雪白中衣,「林家滿門抄斬時,可沒人手軟?!寡闈B出時我猛地撤力,
匕首「當啷」落地。謝煜卻低笑起來,染血的指尖抹過我嘴唇:「記住這種痛,
下次直接捅穿。」我第一次殺人是在芒種夜。謝煜給我梳了望仙髻,簪上淬毒的蝴蝶步搖。
「工部侍郎李光。」他為我描眉,「軍械貪污案的主審?!估罡氖匦l(wèi)形同虛設。
我扮作歌姬潛入宴席,在眾人調(diào)笑間佯裝醉酒,跌進那老頭懷里?!感∧镒雍孟?..」
他豬蹄般的手摸向我后腰時,我咬唇嬌笑:「大人嘗嘗妾的胭脂?」
步搖金翅掃過他酒杯的瞬間,謝煜教過的所有技巧突然鮮活起來。
如何用睫毛的顫動掩飾殺意,怎樣借斟酒動作調(diào)整毒粉角度,甚至連喘息頻率都是計算好的。
李光暴斃時,我正被其他官員摟著喂葡萄。那具肥胖身軀轟然倒地,
我尖叫著往最近的大人懷里鉆,眼淚浸濕對方前襟——完美符合一個受驚歌姬的反應。
「精彩?!够馗鸟R車上,謝煜用帕子擦拭我指尖并不存在的血跡,「只是...」
他突然掐住我下巴:「為什么在尸體前停頓三息?」我渾身發(fā)冷。
那是我看見李光書案上擺著的小木馬——和阿瓚生前玩的幾乎一樣?!改阈能浟??!?/p>
他松開手,語氣竟有些失望,「這三息足夠讓你死十次?!挂癸L吹起車簾,
月光照見他頸側未愈的抓痕。那是我昨日訓練時留下的。「懲罰。」他忽然扯開我衣領,
犬齒刺入鎖骨,「記住這種痛?!箲土P遠未結束?!咐罟庵皇情_始?!?/p>
謝煜在沙盤上插下黑旗,「接下來是刑部主事周顯,他曾在獄中折磨你三叔?!?/p>
我盯著那個名字,胃部絞痛。他曾與三叔是多年好友。三叔被押走前的畫面突然浮現(xiàn)。
「怎么?下不去手?」謝煜冷笑,「要不要去看看你三叔的尸首?十指釘滿竹簽——」
「夠了!」我掀翻沙盤,黑旗刺破掌心。他抓住我流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疼嗎?
不及你三叔萬分?!刮彝蝗晃亲∷?。這個滿是血腥味的吻不知是誰開始的,等回過神來,
我們已糾纏著跌進滿地沙礫。他咬破我舌尖時,我在他背上抓出血痕。「周顯有個弱點。」
喘息間他啞聲道,「他迷戀長公主的替身?!刮医┳ iL公主與我母親有七分相似。
「要我...扮作母親?」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謝煜忽然溫柔下來,
指腹撫過我紅腫的唇:「不,我要你成為比長公主更耀眼的存在?!顾胰ャ逶r,
溫水中混入安神的草藥。當我昏昏欲睡時,聽見他說:「明日開始,教你易容術?!?/p>
周顯比李光謹慎得多?!杆麜坑邪敌l(wèi)六人,每兩個時辰輪值?!怪x煜在絹帛上繪制路線,
「唯一空檔是午時三刻——他要小憩半時辰?!刮覔崞桨缪蓍L公主要用的雪紗襦裙,
突然問:「你監(jiān)視他多久了?」「三年零四個月?!怪x煜頭也不抬,
「從他負責刑部重案開始?!构P尖突然折斷,墨汁潑灑如血。
我這才注意到他繪圖的左手腕有新傷——七道平行割痕,還在滲血?!高@是...」
「今日是母妃忌日?!顾届o地換支筆,「她死在七年前今日,被賜白綾?!?/p>
我鬼使神差地舔上那些傷口。鐵銹味在舌尖漫開時,他猛地抽手,
卻在我跌倒時又攬住我的腰?!噶终??!顾谝淮瓮暾麊疚倚彰竸e對棋子動情?!?/p>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別人,還是指的自己。刺殺周顯那日,謝煜為我描眉的手格外輕柔。
「記住,你是被強占的繡娘?!顾讣庠谖已畚颤c上一顆淚痣,「周顯書房暗格里,
有他和突厥人的密信。」我凝視銅鏡中陌生的臉——這張與我母親五分相似的面容,
此刻滿是怯懦與哀愁。謝煜突然掐住我下巴:「眼神不對。真正的受害者不會露出恨意?!?/p>
他俯身逼近,氣息拂過我顫抖的睫毛,「要像待宰的羊羔,明白嗎?」周府后門開合的瞬間,
我徹底變成了那個叫"蕓娘"的繡娘。當周顯粗糙的手摸上我腰肢時,我瑟縮著垂下頭,
任他把我拽進書房?!附袢赵趺床惶恿耍俊顾堕_我衣襟的力道,
讓我想起刑場上拽我頭發(fā)的劊子手?!复笕?..」我模仿著謝煜教過的啜泣頻率,
「妾身想通了...」趁他沐浴時,我在枕下摸到暗格機關。指尖觸到冰涼絹帛的剎那,
周顯突然掐住我脖子:「誰派你來的?!」
絹帛上赫然是沈丞相的私印——與當年定我父親通敵罪用的印鑒一模一樣。我佯裝窒息,
在他松手查看密信時,將金簪刺入他耳后死穴。「你...」他眼球凸出,
「沈相不會...」「沈相當然不會親自殺你。」我湊近他逐漸渙散的瞳孔,「但我會?!?/p>
回程的馬車上,謝煜正在煮茶。他接過染血的密信,看都沒看就扔進小火爐。「做得很好?!?/p>
他遞來的茶盞里飄著桂花,「不過下次,記得確認目標真正斷氣?!刮沂忠欢?,
熱茶潑在裙擺。方才周顯臨死的表情突然與父親重疊——他們都睜著眼,
仿佛要看穿什么似的?!杆?..沒死?」「現(xiàn)在死了?!怪x煜掀開車簾。
遠處周府突然騰起黑煙,「我補的刀?!股蜍幋蠡楫斠梗覔Q上夜行衣準備出發(fā)時,
謝煜正在往我腰間塞入一包藥粉?!赴财娇ぶ饔性性谏??!顾讣庠谖沂鼛狭鬟B,
「這藥能讓她暫時失聲?!刮野醋∷话卜值氖郑骸改阕屛覛⒃袐D?」「只是自保。」
他突然咬住我耳垂,「但若她傷你...」一把匕首滑入我袖中,「不必留情。」
丞相府的紅燈籠在雨中暈開血色。我翻墻潛入婚房時,喜床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