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家里彌漫著一種精心制造的溫馨假象。
婆婆張愛華臉上掛著過分熱絡的笑,像涂了厚厚一層蜂蜜,甜得發(fā)膩,
聲音也拔高了幾個調門,在客廳里嗡嗡回蕩:“來來來,默兒,站這邊!小晚,你也過來點!
哎呀,靠近你媽我呀!”她一邊指揮著,一邊伸手用力把陳默往自己身邊拽,
粗糙的手指緊緊攥著他胳膊肘的襯衫布料,幾乎要擰出褶子。陳默順從地被拖過去,
身體卻顯得僵硬,像一截被強行塞進畫框的木頭。他臉上努力擠出的笑容很淺,浮在表面,
底下是洗不掉的局促和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他默默站在了全家福的最邊緣,
緊挨著裝飾用的巨大綠植盆栽,枝葉的陰影落在他半邊臉上?!皣K,你這孩子!
”婆婆不滿地咂了一下嘴,涂著鮮亮指甲油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戳向陳默的肩膀,
用力把他往中心位置又推了推,“當家的,站中間來!站那么偏干什么?像不像話!
”那力道不輕,陳默被推得趔趄了一下,撞到旁邊的我。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有歉意,更多的是習慣性的、深入骨髓的閃躲?!皨?,我站這兒挺好?!彼吐曊f,
聲音悶悶的,試圖把自己重新挪回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盆栽寬大的葉子幾乎要碰到他的鬢角?!昂檬裁春茫 逼牌诺穆曇舳溉话胃?,
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你是一家之主!就得站中間!讓你站你就站,哪那么多廢話!
我跟你爸的臉面往哪兒擱?親戚們看著像什么樣子!”她一邊數(shù)落著,一邊再次伸手,
這次直接扳著陳默的肩膀,硬生生把他像擺弄一個物件般拽到了她和公公陳國富中間的位置。
公公陳國富一直沒怎么說話,雙手背在身后,挺著微凸的肚子,
臉上是那種慣常的、帶著點倨傲的嚴肅。他只是用眼角余光掃了掃被硬塞到中間的陳默,
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仿佛在說:這才像點樣子。
他隨即整了整自己筆挺的襯衫領口,目光投向鏡頭,擺出威嚴的姿態(tài)。閃光燈刺眼地亮起,
瞬間定格。照片上,婆婆的笑容最是燦爛,公公威嚴地目視前方,我努力維持著嘴角的弧度,
而陳默,盡管被強行安排在所謂的“中心”位置,身體卻微微前傾,肩膀內扣,
眼神飄忽地落在鏡頭下方某處虛空,那笑容像是用強力膠水勉強粘在臉上,
僵硬得隨時可能碎裂剝落。他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釘在那個位置上,
一個他不屬于、也不被真正接納的位置。拍完照,他幾乎是立刻退開一步,
拉開了與父母之間那點微薄的距離,默默走到窗邊,低著頭,
手指無意識地捻著窗臺上一盆蔫了的吊蘭葉片。
空氣里殘留著閃光燈灼燒視網膜后那種青白色的印記,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尷尬,
被刻意放大的歡聲笑語也掩蓋不住。婆婆張愛華對照片似乎很滿意,拿著手機端詳半天,
又絮絮叨叨開始數(shù)落陳默剛才的“不上道”,
無非是說他木訥、不會來事、在親戚面前不夠體面云云。陳默背對著我們,望著窗外,
那背影單薄得像一張被風吹透的紙。我看著他,心里那根名為疑惑的刺,又往里扎深了一寸。
這個家,這表面的和睦,像一層精心糊裱的窗戶紙,被風一吹,
就露出底下千瘡百孔、朽爛不堪的底色。陳默的順從和閃躲,
婆婆那過于用力、帶著表演性質的熱絡和控制,
公公冷漠的默認……一切都透著說不出的別扭。兒子小宇的周歲宴,
選在城里有名的“金玉滿堂”大酒樓。水晶吊燈的光芒煌煌傾瀉而下,
照得滿桌珍饈熠熠生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親戚們恭維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幾乎要掀翻裝飾著金色流蘇的天花板。婆婆張愛華穿梭在席間,
那張被脂粉精心修飾過的臉上,笑容堆疊得如同怒放的牡丹,
聲調更是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揚眉吐氣”的得意?!鞍?,
看看我們小宇,這虎頭虎腦的勁兒,隨他爸!不對,比他爸強多了!
”她一把從我懷里“奪”過剛睡醒還有點懵懂的小宇,動作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高高舉起,
像展示一件無價的戰(zhàn)利品。小宇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
婆婆卻渾不在意,兀自對著圍攏過來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夸耀:“瞧瞧這眉眼,這精神頭!
將來肯定比他爸有出息!我們陳家的好風水,算是續(xù)上了!
”她把“比他爸強”、“比他爸有出息”咬得格外清晰響亮。周圍親戚們的目光,
有意無意地,都飄向了站在稍遠處的陳默。那些目光像細密的針,帶著探究、了然,
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陳默正笨拙地想從嬰兒車里拿起一個色彩鮮艷的搖鈴逗弄小宇。
或許是緊張,或許是婆婆那番話帶來的壓力,他的手一抖,搖鈴沒拿穩(wěn),
“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音在短暫的喧鬧間隙里異常刺耳?!鞍パ?!
”婆婆夸張地驚叫起來,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換上了一副嫌惡的表情,
仿佛掉在地上的不是塑料玩具,而是一坨穢物。她抱著小宇,一個箭步沖過來,
高跟鞋踩得地板噔噔響?!瓣惸∧愀墒裁闯缘?!”她尖利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刀子,
毫不留情地劈頭蓋臉砸下去,“連個玩具都拿不穩(wěn)?你還能干點什么?毛毛躁躁,
廢物點心一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丟人現(xiàn)眼!嚇著我寶貝孫子你賠得起嗎?!
”她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陳默臉上。陳默的臉瞬間褪盡了血色,變得慘白。
他慌忙彎下腰去撿那搖鈴,動作倉促狼狽。他垂著頭,嘴唇囁嚅著,想道歉,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露出后頸一段緊繃的、脆弱的弧度。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親戚們或尷尬地移開視線,或端起酒杯掩飾,剛才還喧鬧的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
只剩下婆婆那尖銳的斥責聲在回蕩。就在這時,小姑子陳莉的女兒妞妞,
那個被精心打扮得像洋娃娃的小女孩,大概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斥責嚇到,小手一揚,
不小心打翻了面前一小碗溫熱的蛋羹。黏糊糊的蛋羹潑灑出來,弄臟了她漂亮的新裙子。
“哎呀!”陳莉也驚叫了一聲,但語調完全不同,帶著夸張的嬌嗔。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過去。婆婆張愛華臉上那刻薄的怒氣如同變戲法般瞬間消失,
換上了無比慈愛寵溺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個厲聲呵斥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立刻把小宇塞回給我,幾步就走到妞妞身邊,掏出手帕,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妞妞裙子上那點污漬?!鞍盐梗业男⌒母蝺?!
”婆婆的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沒事沒事??!外婆看看,嚇著沒有?我們妞妞真能干,
自己吃飯呢!這是有福氣,潑灑點蛋羹,這叫‘碎碎(歲歲)平安’!吉利著呢!
外婆最喜歡妞妞了!”她一邊擦,一邊笑著對周圍的親戚說:“瞧瞧這孩子,多機靈!
隨她媽!我們家莉莉小時候也這樣,活潑可愛,人見人愛!
”她看向陳莉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驕傲和寵溺。陳莉適時地依偎在婆婆身邊,
臉上帶著溫婉得體的微笑,輕輕撫摸著妞妞的頭發(fā),柔聲道:“媽,您別太慣著她。
”那語氣,與其說是阻止,不如說是享受這份偏愛。兩幅畫面,咫尺之間,卻冰火兩重天。
陳默像被遺忘在角落的塵埃,兀自僵硬地攥著那個撿起來的搖鈴,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低著頭,隔絕了所有投向妞妞那邊的、充滿暖意的目光。我抱著小宇,
看著他孤立無援的背影,胃里像是塞進了一塊冰冷的石頭,又硬又沉,墜得生疼。
那根名為疑惑的刺,此刻已深深扎進了血肉里,攪動著不安。
婆婆對陳默的貶低和對小姑子母女的偏愛,在眾目睽睽之下,赤裸得近乎殘忍。
日子在一種壓抑的平靜下流淌,像裹著厚厚淤泥的暗河。婆婆張愛華對我的態(tài)度,
如同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前一刻可能還因為我給小宇買了件昂貴的進口玩具而笑逐顏開,
下一刻就可能因為我下班晚了幾分鐘沒顧上做晚飯而摔摔打打,
指桑罵槐地說“某些人”心野了,不顧家。她那張嘴,翻來覆去,
總能精準地把所有不如意都歸結到陳默的“無能”上。“要不是默兒掙不來大錢,
用得著我一把年紀了還操心柴米油鹽?”她一邊用力剁著砧板上的肉骨頭,骨頭渣子飛濺,
一邊斜睨著剛進門的陳默,“看看人家隔壁老王家兒子,又換新車了!你呢?窩囊!
”陳默總是沉默地聽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默默放下公文包,挽起袖子去廚房幫忙。
他干活很仔細,洗菜的水流開得很小,生怕浪費一滴,切菜的動作也一絲不茍。但即便如此,
婆婆挑剔的目光也如影隨形?!跋磦€菜磨磨蹭蹭!水費不要錢?。?/p>
”“這土豆絲切得跟手指頭一樣粗!能吃嗎?”“醬油瓶子都不會放回原處?
家里亂成豬窩都是你弄的!”這些尖刻的指責在親戚聚會時更是變本加厲。
家族里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婆婆總能拐彎抹角地扯到陳默頭上。大伯家兒子考上了公務員,
她就唉聲嘆氣:“唉,我們默兒當初要是聽我的去考,
也不至于……” 姑姑家換了套大房子,她就酸溜溜地說:“還是生女兒好,貼心,
不像兒子,是討債鬼,指望不上!” 每每此時,陳默只是把頭埋得更低,
握著筷子的指關節(jié)繃得發(fā)白,偶爾抬起眼,眼神里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順從。
他從不辯解,似乎早已默認了“無能”、“廢物”這些標簽,并內化為自己的一部分。
只有夜深人靜,小宇熟睡后,在屬于我們兩人的狹小空間里,
那層堅硬麻木的殼才會裂開一絲縫隙。他會從背后輕輕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窩,
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頸側,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濃重的倦意和揮之不去的自我懷疑:“婷婷……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連累你和小宇跟著我……受委屈?!?我能感覺到他胸膛里壓抑的震動,像困獸絕望的低鳴。
我轉過身,捧起他的臉,望進他眼底那片沉郁的霧靄,用力搖頭:“不是你的錯,陳默。
是他們……” 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那些猜疑,
關于他身世的、關于這個家庭扭曲關系的,像沉重的石頭壓在舌尖。沒有證據(jù),說出來,
只會讓他本就沉重的負擔雪上加霜。我只能更緊地回抱住他,用身體的溫度傳遞無聲的支持,
心里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越攥越緊。有時,
他會無意識地摩挲自己左耳后那塊暗紅色、小指甲蓋大小的胎記,眼神放空,
像是在尋找一個早已模糊的答案。這細微的動作,總讓我心頭一緊。一次,小宇感冒發(fā)燒,
他整夜守在嬰兒床邊,用溫水一遍遍擦拭孩子滾燙的身體。小宇退燒后,他疲憊地靠在床頭,
手指輕輕拂過小宇光滑的后頸,忽然低聲問我:“婷婷,
你說……小宇以后……這里會不會也長個胎記?像我這樣的?” 他的聲音很輕,
帶著一種奇異的茫然和脆弱,仿佛在確認某種微乎其微的聯(lián)系。那一刻,窗外的月光慘白,
映著他眼底深重的困惑,像一口望不見底的枯井。這個家,像一個精心布置的巨大捕獸夾,
我們深陷其中,被無形的絲線纏繞,越掙扎,那線就勒得越深。
婆婆臥室里那個常年上鎖的舊樟木箱,像一個沉默的幽靈,盤踞在我心頭。
它散發(fā)著一股陳年的樟腦混合著紙張霉變的氣味,每次路過那扇緊閉的房門,
那若有似無的味道就鉆入鼻腔,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塵封秘密的氣息。婆婆對它異常緊張,
鑰匙貼身藏著,有一次我無意中碰到她的鑰匙串,她反應激烈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迅速把鑰匙攥緊收回,眼神警惕地掃過我,
隨即又用慣常那種帶著施舍般的高傲語氣掩飾:“老物件了,不值錢,就是些舊衣服,
怕蟲蛀?!蹦茄凵窭锏幕艁y一閃而過,卻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腦海里。不值錢的舊衣服?
需要用這么嚴密的鎖?那里面,究竟鎖著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
風暴在一個暴雨傾盆的深夜驟然降臨。刺耳的手機鈴聲像一把利刃,狠狠劈開寂靜。
電話那頭是醫(yī)院急診科冰冷急促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不祥的寒意:“陳默家屬?車禍!
情況危急,請立刻到市一院!”暴雨如注,狠狠砸在車窗上,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
視野里一片模糊的水光。車子在濕滑的路面上疾馳,每一次顛簸都像碾過我的心臟。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四肢百骸,幾乎無法呼吸。
沖進燈火通明、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急診大廳時,婆婆張愛華和公公陳國富已經在了。
婆婆正拉著一個護士的手,聲音又尖又利,帶著一種表演性質的哭腔:“護士!護士!
我兒子怎么樣了啊?他可是我們陳家的頂梁柱??!你們一定要救他!花多少錢我們都愿意!
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啊……” 她哭天搶地,引得周圍病患家屬紛紛側目。
護士顯然有些不耐煩,掙脫她的手,公事公辦地說:“家屬請冷靜!傷者還在手術室!
具體情況等醫(yī)生出來通知!” 公公陳國富則沉著臉站在一旁,眉頭擰成一個死結,
一言不發(fā),只是煩躁地踱著步,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手術室的紅燈像一只淌血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們。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那扇沉重的門終于開了。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yī)生一臉凝重地走出來,
目光掃過我們:“陳默家屬?”我們立刻圍了上去。婆婆搶在最前面,急切地問:“醫(yī)生!
我兒子怎么樣?保住命了吧?”醫(yī)生摘下口罩,語氣沉重:“命暫時保住了,
但情況非常不樂觀。車禍造成多臟器損傷,最嚴重的是腎臟破裂,功能幾乎喪失。
必須盡快進行腎移植手術,否則……”“腎移植?!”婆婆尖利的聲音陡然拔高,
蓋過了醫(yī)生的話尾,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種近乎猙獰的慘白,
“那……那得多少錢?手術費多少?后續(xù)呢?
” 她的關注點瞬間從兒子的生死跳到了冰冷的數(shù)字上。醫(yī)生皺緊了眉頭,
顯然對這種反應感到不適,但還是保持著專業(yè):“費用問題稍后會有專人跟你們溝通。
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腎源!親屬間配型成功率高,排斥反應小。直系親屬,比如父母、兄弟姐妹,
是最理想的供體選擇。你們家屬盡快商量一下,做配型檢查,時間就是生命!
” 醫(yī)生的目光在我們三人臉上掃過,帶著沉甸甸的期望。
“直系親屬……”婆婆喃喃地重復著,眼神劇烈地閃爍起來,像受驚的兔子。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身體微微顫抖,目光飛快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公公陳國富。
公公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鐵青一片,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腮幫子的肌肉在微微抽動。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婆婆猛地抬起頭,
像是被踩到了痛腳,聲音陡然變得極其尖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撇清意味:“兄弟姐妹?
我們莉莉不行!絕對不行!她一個姑女兒家,少一個腎怎么行?身體垮了誰負責?不行!
絕對不行!” 她揮舞著手臂,像在驅趕什么可怕的東西。
“至于我們老兩口……”她深吸一口氣,語速快得像連珠炮,
每一個字都帶著急于切割的冰冷,“我們都這把老骨頭了,身體也不好!高血壓,心臟病,
一堆毛??!自己都顧不過來,哪里經得起折騰?捐腎?那不是要我們的老命嗎?不行!
絕對不行!” 她斬釘截鐵,仿佛在宣判某種死刑。
醫(yī)生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他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疲憊地嘆了口氣,搖搖頭:“家屬盡快商量吧,拖不起?!?說完,
轉身匆匆離開了。婆婆還在喋喋不休地強調著陳莉不能捐、他們老兩口身體不行,
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我看著她那張因恐懼和自私而扭曲的臉,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陳默還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
他最親的人,卻已經在為如何保全自己、如何切割與這個“累贅”的聯(lián)系而精打細算了!
“媽!”我再也忍不住,聲音因為憤怒和絕望而嘶啞,“陳默是您的兒子!他現(xiàn)在需要救命!
小姑子不行,你們身體不行,那還有誰?難道看著他……”“兒子?”婆婆猛地轉過頭,
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算計和挑剔的眼睛,此刻因為極度的情緒失控而布滿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