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膽本名秦大剛,是鎮(zhèn)上劉記木匠鋪的伙計。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常年穿著件沾滿木屑的靛藍(lán)粗布短打,腰間系著牛皮工具帶,斧頭、墨斗、鑿子掛得叮當(dāng)響。
因他干活時總愛說些陰陽禁忌的門道,久而久之,
得了個 “秦大膽” 的諢號 —— 雖說他夜里賭錢輸光了褲衩也敢走亂葬崗,
但真遇到邪乎事,那雙常年握刨子的手也會止不住發(fā)抖。秦大膽的陰陽學(xué)問,
全是從棺材鋪賒賬時學(xué)來的。他給人打家具總愛用老木料,常往城西棺材鋪跑。
掌柜的是個獨(dú)眼老頭,每次交貨都要念叨:“棺木用柳木招陰,松木鎮(zhèn)邪;卯榫不能打滿,
得留三分生路……” 耳濡目染之下,他不僅記住了 “子時不鋸木,
刻棺不回頭” 的規(guī)矩,還學(xué)會畫些驅(qū)邪符,只是筆法歪歪扭扭,倒像木匠的墨線。平日里,
秦大膽除了在木匠鋪干活,還兼職幫人看宅基風(fēng)水。哪家新宅動土,總愛叫他去定個方位,
報酬不過是幾升糙米、半壇濁酒。他也不挑,拍著胸脯保證:“南墻不能開狗洞,
西窗別對槐樹頭,保準(zhǔn)讓您家宅安寧!” 可私下里,這些錢大多進(jìn)了賭坊,
為此沒少被債主追著滿街跑。第一章 雨夜奇遇咸豐八年的秋夜,老天爺像是發(fā)了狂,
墨色蒼穹仿佛被捅破了窟窿,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diǎn)裹挾著狂風(fēng),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
迸濺起半人高的水花,濺起的泥水在秦大膽靛藍(lán)色的粗布短打上暈開深色的斑點(diǎn)。
秦大膽背著破舊的工具箱,箱角磨損得露出里頭的毛邊,
在泥濘的小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著,每走一步,
沾滿泥漿的草鞋都發(fā)出 “咕嘰咕嘰” 的聲響,仿佛有無數(shù)只無形的手在拉扯他的腳踝。
腰間別著的墨斗隨著步伐劇烈晃悠,墨線末端系著的自制桃木符被雨水打得濕透,
朱砂繪制的符文暈染開來,顏色也淡了幾分,看上去就像一道隨時會失效的護(hù)身符。
白天他給城東趙家打了張供桌,主家大方,賞了幾枚銅錢。此刻,
這些銅錢正被他緊緊攥在掌心,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都快被捏出了汗。他一邊走,
一邊盤算著:“要是再能贏幾把,就能把欠王屠戶的肉錢還上了……”想到這兒,
他不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閃過一絲期待。可緊接著,
肚子不爭氣地發(fā)出 “咕嚕” 一聲,他摸了摸干癟的肚皮,
苦笑著搖頭:“先吃頓飽飯才是正經(jīng)事?!蓖蝗唬_下一滑,他整個人向前撲去,
慌亂中雙手胡亂揮舞,指甲在泥地里劃出幾道深痕。好在及時抓住路邊一棵歪脖子小樹,
粗糙的樹皮刮得掌心生疼,才沒摔進(jìn)路邊齊腰深的泥坑。“呸!這鬼天氣!
” 他啐了一口混著泥水的唾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抬頭望去。借著閃電的光亮,
前方亂葬崗的石碑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灰白的碑身布滿青苔,如同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緊接著,一群烏鴉被驚起,“呱呱” 的怪叫聲刺破雨簾,聲音里透著說不出的凄厲,
驚得他打了個寒顫,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直往上竄。
腐臭味混著雨水撲面而來,熏得他直皺眉頭,胃里一陣翻涌。
秦大膽剛想加快腳步離開這陰森之地,忽聞一陣凄厲的哭聲從墳堆間傳來。
那哭聲像是用指甲刮過他的耳膜,又像是從九幽之地傳來,透著無盡的哀怨與凄涼,
直往他骨頭縫里鉆,瞬間把他殘存的酒意驅(qū)散得一干二凈。他感覺背后涼颼颼的,
仿佛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每一寸皮膚都緊繃起來?!澳?、莫怕,都是自己嚇自己。
”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聲音卻止不住地發(fā)顫,還刻意提高音量,像是要把恐懼都吼出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可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暴露了內(nèi)心的慌亂。壯著膽子摸出懷里的桃木符,緊緊攥在手中,
桃木符粗糙的質(zhì)感讓他稍微安心了些,可掌心的汗水卻很快把符紙浸濕。
又是一道閃電劈開夜幕,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墳頭。一個白衣女子跪坐在新墳前,長發(fā)如瀑,
遮住了她的臉龐,正哭得肝腸寸斷。她的身子隨著哭聲不停地顫抖,白色的裙擺被雨水浸濕,
緊貼在地上,宛如一灘融化的雪。那裙擺上還沾著暗紅的污漬,在慘白的月光下,
像極了干涸的血跡?!按?、大姐,你這是……” 秦大膽話沒說完,聲音就卡在了喉嚨里。
他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想跑卻挪不動步子。手中的墨斗被他握得太緊,
指甲都掐進(jìn)了掌心,生疼生疼的,可他卻渾然不覺。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仿佛要沖破胸膛,他甚至能聽見自己 “咚咚” 的心跳聲混著雨聲,
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女子緩緩抬起頭,慘白的臉上掛著兩行血淚,
眼窩深陷得如同兩個黑洞,沒有一絲生氣。眼白里布滿血絲,像是爬滿了紅色的蛛網(wǎng)。
“大哥,求你救救我。”她的聲音空洞而沙啞,像是從墳?zāi)估镲h出來的,
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我叫小紅,被人害死埋在此處,冤魂不得超生。
你若能幫我遷墳至向陽之地,我定當(dāng)報答?!彼f話時,嘴里呼出的竟是白霧,
在雨中凝成詭異的形狀,仿佛一個個扭曲的鬼臉,隨著風(fēng)勢變幻,時而拉長,時而縮短。
秦大膽咽了咽唾沫,喉嚨里像堵了塊石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子腕間的玉鐲上。
那玉鐲泛著溫潤的青光,在雨夜中格外醒目,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這…… 遷墳可不是小事,得費(fèi)不少功夫……”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心里卻在盤算著這玉鐲能值多少錢,說不定能抵上好幾個月的賭債。
可理智又在不停地提醒他,這事兒透著古怪,不該輕易答應(yīng)。小紅盯著秦大膽的臉,
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大哥,你印堂發(fā)黑,煞氣纏身,今晚必有兇險。
”她抬起蒼白如紙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符紙,符紙上的朱砂字跡在雨中竟隱隱發(fā)光。
“這護(hù)身符你收下,可保你一時平安。明日酉時,還望大哥信守承諾?!闭f完,
她解下腕間的玉鐲,放在墳頭,指尖蒼白得如同枯枝,毫無血色,關(guān)節(jié)處還留著深深的勒痕,
像是生前被繩索捆綁過?!笆鲁芍?,這玉鐲便是你的?!痹捯粑绰洌坏荔@雷炸響,
震得地面都微微顫抖,四周的墳頭仿佛都在跟著晃動。女子竟化作一縷白煙消散在雨幕中,
只留下那只玉鐲和護(hù)身符在雨水沖刷下泛著幽光,護(hù)身符表面還凝結(jié)著細(xì)小的水珠,
像是女子未干的眼淚。秦大膽愣了幾秒,這才慌忙抓起玉鐲和護(hù)身符揣進(jìn)懷里。“不管了,
先拿到手再說。”他心里想著,轉(zhuǎn)身就跑。身后,亂葬崗的墳頭在雨中影影綽綽,
像是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他。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耳邊只有雨水的嘩嘩聲和自己急促的喘息聲。每跑一步,胸口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
肺里火辣辣的。他沒注意到,那具新墳的泥土正詭異地蠕動,露出半截青紫的手臂,
在風(fēng)雨中若隱若現(xiàn),仿佛在向他招手。每跑一步,他都感覺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趕,
頭皮發(fā)麻,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回家。逃跑時,他還不小心踢到了一塊凸起的墳磚,
踉蹌著往前沖了幾步,險些再次摔倒。第二章 毒酒殺機(jī)與此同時,
秦大膽家中屋內(nèi)燭火搖曳。妻子馬蘭正倚在張老板懷中,指尖繞著對方胸前的金鏈子。
張老板把玩著她的長發(fā),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那地契可拿到手了?
”馬蘭嬌嗔地擰了他一把:“他整日醉醺醺的,哪會把地契放家里?不過放心,
等他今晚回來,我自有辦法?!痹瓉戆肽昵埃卮竽懙钠拮玉R蘭在醉仙樓當(dāng)雜役,
負(fù)責(zé)清洗碗碟。那日,她不慎打碎了張老板的翡翠茶盞,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張老板卻沒有發(fā)火,反而饒有興致地盯著她清秀的面容和窈窕的身姿,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從那之后,馬蘭的生活悄然發(fā)生了變化,她不再干粗活,
轉(zhuǎn)而成為張老板的貼身丫鬟,負(fù)責(zé)伺候飲食起居。隨著相處增多,
張老板漸漸向馬蘭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表面上是綢緞莊的老板,
實則暗中從事著販賣鴉片的勾當(dāng)。為了擴(kuò)大生意,他盯上了秦大膽祖?zhèn)鞯哪菈K地,
那里四通八達(dá),是絕佳的運(yùn)毒樞紐。于是,他開始用金銀珠寶、綾羅綢緞?wù)T惑馬蘭,
而馬蘭面對奢華的生活,心中的貪欲逐漸被喚醒,兩人很快便勾搭成奸。此刻,
馬蘭穿著張老板送的月白色軟緞旗袍,頸間戴著璀璨的珍珠項鏈,妝容精致,
全然沒了往日的樸素模樣。她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媚眼如絲地望向張老板:“老爺,
你說那秦大膽,怎么就這么不識好歹呢?那塊地明明留著也沒用,偏不肯賣給你。
”張老板放下筷子,掏出手帕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哼,
他那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拿到地契,
他礙事的話……”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馬蘭心頭一顫,
卻又強(qiáng)裝鎮(zhèn)定,嬌嗔地擰了他一把:“就知道老爺有辦法。只是那地契,他整日醉醺醺的,
哪會把地契放家里?不過放心,等他今晚回來,我自有辦法。
”她起身從妝奩里取出一面銅鏡,對著燭光細(xì)細(xì)描眉。鏡中倒影卻詭異地扭曲了一瞬,
仿佛預(yù)示著即將發(fā)生的不祥之事。張老板走到馬蘭身后,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用力揉捏著:“美人兒,可別讓我失望。事成之后,金山銀山都少不了你的,
咱們一起遠(yuǎn)走高飛,過逍遙快活的日子?!闭f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瓶身刻著西域的古怪符文,透著一股神秘而危險的氣息?!斑@是‘?dāng)嗄c散’,無色無味,
只需一滴,就能讓人五臟六腑俱焚。你找機(jī)會把它放進(jìn)他的酒里?!瘪R蘭接過瓷瓶,
手微微有些顫抖。她想起與秦大膽曾經(jīng)的夫妻情分,心中閃過一絲愧疚,
但很快就被對未來奢華生活的向往所取代。她將瓷瓶小心翼翼地藏進(jìn)袖中,
轉(zhuǎn)頭對張老板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老爺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币鼓簧畛?,暴雨如注。
秦大膽渾身濕透地推開家門,屋內(nèi)的暖香混著一絲陌生的香氣撲面而來,
讓他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揉了揉眼睛,看見馬蘭正坐在桌前,桌上擺著酒菜,
還有他最愛吃的鹵豬頭肉,騰騰熱氣在昏黃的燭光中裊裊升起?!爱?dāng)家的,你可算回來了。
” 馬蘭迎上來,眼神卻不自覺地往他懷里瞟,臉上掛著虛假的關(guān)切,“快擦擦,我溫了酒,
給你驅(qū)驅(qū)寒?!彼f過的帕子上繡著并蒂蓮,本應(yīng)象征著夫妻恩愛,
邊緣卻沾著可疑的褐色污漬,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秦大膽心頭一暖,
卻又想起亂葬崗的奇遇,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玉鐲。那玉鐲還帶著小紅的一絲涼意,
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馬蘭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地遞到他嘴邊,
手腕上的金鐲子隨著動作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當(dāng)家的,這是我特意為你釀的梅子酒,嘗嘗。
”秦大膽接過酒杯,湊近鼻尖聞了聞,似乎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但看著馬蘭溫柔的笑容,
他又搖了搖頭,將疑慮拋諸腦后。酒液入口,甜中帶苦,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腥澀。
幾口豬頭肉還未吞下,秦大膽突然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五臟六腑如同被烈火灼燒,
喉嚨里泛起一陣腥甜。他踉蹌著后退幾步,手中的酒杯 “啪” 地一聲摔在地上,
摔得粉碎?!澳恪?你……” 他指著馬蘭,嘴角溢出黑血,眼神中滿是震驚與絕望。
馬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她抄起桌上的剪刀,
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別怪我,要怪就怪你沒本事!那地契能換多少大洋,
你一輩子都賺不來!跟著你,我只有吃苦受累的份!”說罷朝著秦大膽的心窩挺身便刺。
秦大膽拼命躲過馬蘭的剪刀,右肩卻被狠狠劃了一道,慌亂之中看見馬蘭身后出現(xiàn)一個黑影,
手里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正一步步向他逼近。他想要反抗,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千鈞一發(fā)之際,秦大膽摸到懷中的護(hù)身符。
那是女鬼小紅臨走前塞給他的,此刻竟散發(fā)出微弱的金光,神奇地壓制住了毒性。
他強(qiáng)撐著身體,用盡全身力氣奪門而逃?!白罚』钜娙耍酪娛?!
” 張老板的怒吼從屋內(nèi)傳來。他氣得一腳踢翻了身旁的椅子,
眼中滿是陰狠:“沒用的賤人,要是讓他跑了,咱們都得完蛋!”馬蘭也慌了神,
緊緊握著手中的剪刀:“老爺,怎么辦?”“還能怎么辦?追!” 張老板拔出腰間的匕首,
帶著一群打手沖進(jìn)雨幕中。暴雨打在他們臉上,卻澆不滅他們心中的殺意。
秦大膽在雨巷中拼命奔跑,雨水模糊了他的雙眼,身后的腳步聲和喊殺聲越來越近。他知道,
這一夜,將是他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第三章 義莊驚魂雨幕如簾,
豆大的雨點(diǎn)裹著冰碴子砸在秦大膽后頸,混著血水順著粗布衣領(lǐng)往下淌。
他攥著腰間半卷的墨斗線,指甲縫里嵌滿泥漿,每一次用力都讓掌心傷口火辣辣地疼。
身后張老板等人的叫罵聲裹著炸雷劈碎雨幕:“小兔崽子!看老子逮到不扒了你的皮!
” 右肩被馬蘭剪刀劃過的傷口,此刻被雨水一泡,疼得像是插進(jìn)了燒紅的烙鐵,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的灼痛,胸腔隨著喘息劇烈起伏,仿佛有把鈍刀在肋骨間來回攪動。
腳下的山道早成了泥漿河,粘稠的泥漿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拽住秦大膽的草鞋。
他奮力一拔,草鞋卻陷在泥坑拔不出來,索性赤腳狂奔。腐葉混著碎石扎得腳底生疼,
每跑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鮮血從腳底傷口滲出,在泥地上留下一串暗紅的腳印。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和兵器碰撞的聲響,讓他頭皮發(fā)麻。
閃電劈開烏云的剎那,他瞥見前方山坳里立著半截斷碑,
“義莊” 二字被苔蘚啃噬得只剩殘痕,仿佛是命運(yùn)的審判。還未等他反應(yīng),右腳突然踩空,
整個人順著滿是碎石的陡坡翻滾而下,腦袋重重磕在凸起的巖石上,眼前炸開無數(shù)金星,
耳朵里嗡嗡作響,一時間分不清是雨聲還是自己的耳鳴。等他滿嘴血沫地?fù)纹鹕碜樱?/p>
腐朽的木門就在伸手可及之處。門板上斑駁的朱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發(fā)黑的木紋,
被風(fēng)雨侵蝕得如同老人臉上的皺紋,裂痕里還嵌著干枯的苔蘚。他伸手去推,
“吱呀 ——” 的聲響驚飛了梁上的夜梟,撲棱棱的翅膀帶落幾片陳年積灰,
混著義莊深處飄來的腐臭味,嗆得他連連咳嗽,眼淚都咳了出來。
月光從破了大洞的窗紙漏進(jìn)來,在地面投下蛛網(wǎng)般的裂痕,
照見滿地散落的黃表紙和半碗發(fā)黑的供飯,幾只肥大的蟑螂正趴在碗沿啃食,
觸角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十余口棺木分作兩列,在慘白月光下泛著青灰色,
仿佛一排排等待收割的幽靈。最前排的棺蓋半開著,露出半截裹著白麻的手臂,
指甲縫里還嵌著新鮮的泥土,仿佛死者在奮力掙扎;角落那口棺木底部滲出黑褐色的尸水,
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表面浮著密密麻麻的蛆蟲,隨著秦大膽的腳步聲不安地扭動,
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沙沙聲。秦大膽跌坐在兩具棺木之間,后背抵著冰涼的棺板,
才發(fā)現(xiàn)掌心不知何時扎進(jìn)了枚生銹的長釘,鮮血順著釘帽緩緩滴落,在地上洇出小小的血花,
血腥味混著義莊的腐臭,讓人幾欲作嘔。寒意順著尾椎骨爬上后頸,
秦大膽扯下衣襟裹住傷口,布料摩擦傷口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牙齒在不受控制地打顫。昏迷前的最后一刻,
他恍惚看見供桌上的燭火突然暴漲三寸,映出墻上無數(shù)扭曲的人影在瘋狂跳動,
而馬蘭握著剪刀的臉,正從那些影子里緩緩浮現(xiàn),嘴角掛著殘忍的笑,
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年輕人,醒醒?!鄙硢〉暮魡净熘萑紵臍馕躲@進(jìn)鼻腔。
秦大膽艱難地睜開眼,正對上一個中年道士渾濁卻銳利的目光。
銀針扎進(jìn)穴位的刺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身體下意識地想要掙扎,
卻被道士有力的手掌按住。“別怕,我是個云游道士,我姓徐,你中毒了,等我給你拔毒。
”卻見徐道士枯瘦的手指捏著半塊燒焦的符紙,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漬:“毒入了心脈,
再晚半個時辰,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說著舉起秦大膽懷中的護(hù)身符,
原本模糊的朱砂字跡此刻竟如活物般游動,在符紙上勾勒出張牙舞爪的玄蛇圖案,
符文閃爍間,隱隱有金光流轉(zhuǎn)。秦大膽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徐道士按住肩頭。
徐道士道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蜿蜒的舊疤,像是被利爪所傷,疤痕凸起,
呈現(xiàn)出詭異的青紫色。只好躺著將亂葬崗的奇遇和盤托出。徐道士聽完眉頭緊鎖,
從懷里摸出一本泛黃的書冊翻閱?!澳阏f的女鬼,十有八九是被煉尸人奪了肉身。
”他翻開泛黃的書頁,指尖劃過 “借尸還魂” 的記載,紙張發(fā)出脆弱的沙沙聲,
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禁忌?!斑@與二十年前我在苗疆見過的邪術(shù)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