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端陽。是天宮里的團寵。一日貪玩，我誤入人間，遇見了靳容。他將我?guī)Щ鼗蕦m。
我以為這是一件幸福的事。卻不想，他斬我仙翅，斷我后路。將我囚禁于深宮。
回歸天庭那日，他匍匐在我腳下，諂媚著我。祈禱我賜他永生。1 揍人皇帝靳容微服私訪，
帶回來一個嬌美的女子。所有人見到那女子都倒吸一口涼氣。無他。新封的虞美人貌如牡丹，
妖艷貴氣。但是她好像不知道我的身份，一進宮就到我面前耀武揚威。我是誰？
我是斷了仙翅的神女。在天庭，祂們都稱我為「端陽」。我是皇帝靳容的貴妃，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虞美人坐著轎輦俯視著我。她身子柔弱，朝著皇帝撒撒嬌，皇帝就賞她這份特例。
「我聽聞姐姐貌美如花，這才趕來看看。」「如今瞧見，倒也不過如此嘛?！?/p>
她撥弄著金玉步搖，嘲笑我。我想宮里沒人告訴她。我從小嬌生慣養(yǎng)，脾氣是出了名的爆。
碧藍的晴空下。我呼出一口白霧，「虞妹妹初來乍到，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要表示表示了?！?/p>
虞美人喜滋滋將手伸到我面前。天真。我溫柔覆上她的手，一個用力，
將她從轎輦上拽了下來。虞美人的驚叫聲響徹后宮。我掐住她的后頸，將她按進雪里，
隔絕了殺豬般的慘叫。白雪淹沒口鼻，她的臉色變得青紫。宮人們跪在我腳邊磕頭。
求我放過他們。真可惜，本來我可以直接殺了她。好讓靳容也能殺了我。
2 長跪虞美人回去就臥病不起。靳容心疼地差點滅了整個太醫(yī)院。而我，
識趣地跪在了雪地。如今我孑然一身，無人護我，只能先發(fā)制人。靳容站在我面前，
狹長的鳳眸漆黑如淵，「知道我生氣，主動認錯了？」他許久沒見過乖巧聽話的我了。
我低著腦袋，「臣妾自愿認罰?！顾嘀业念^，嘴角微翹，「既然認錯了，這次就放過你。
」每次犯錯，暴君總喜歡先拿我的下人開刀。認罰只是不想讓靳容動我宮里的下人。
但并不代表我錯了。「再來一次，臣妾照樣會揍她一頓。請陛下賜罰?！菇菪θ菀活D，
按著我的頭將我按進了雪里?！咐鋯?？」我沒掙扎。即便斷了仙翅，我也依舊是神女。
世間萬物與我共融。見我不動，他用力掰起我的下巴?！讣热蝗绱?，
那就讓貴妃給虞美人磕頭認錯?！顾谛呷栉摇Ｎ已凵裰饾u放空，麻木。「臣妾遵旨?！?/p>
他湊到我耳邊，「好一個低賤的神女。」是了。下凡那日，我便告訴他了。我叫「端陽」，
來自天庭，是千嬌萬寵的神女。我沒理他。靳容將我拉起，我順著他的力道站穩(wěn)。下一刻。
雙膝一酸，我被他按跪在地。心尖一痛，我死死掐著手心，強忍著不叫出聲。
我以為他終于能殺了我，結果沒有。他拂袖離開，「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能扶她?！?/p>
我低低一笑?；屎舐犅劊爸笱┡軄韯裎??！付岁?，他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嗎？朝他低個頭，
回屋暖暖吧?！够屎笳f兩句話的功夫，發(fā)鬢已染上白霜。她面色蒼白，卻依舊握著我的手。
我不怕冷，卻怕皇后凍壞了?！肝蚁蛩瓦^頭，他不還是殺了我的仙鶴？」仙鶴是我的仙翅。
沒了它，我便失去了回歸天庭的力量。我看向侍女，「帶皇后回宮?！怪绖癫粍游?，
皇后嘆了口氣，被攙扶著離開。茫茫雪霧中，幾枝逆寒生長的綠色梅花在吱吱作響。
3 窒息皇后替我求了情，靳容放過了我。我摸著松軟的新雪，仍是跪著不愿起身。
下人們以為我凍壞了，將我抬回了寢宮。來看病的太醫(yī)臉色變了又變。我的雙腿沒有受寒。
好消息。我心脈受損，活不久了。心氣郁結，攻心急火，說白了就是被靳容氣的。「娘娘，
看開些，會好起來的?！刮覔]揮手，下人遞上一荷包銀子，讓他把嘴閉嚴了。蒼茫茫的天際，
一道銀光劃過。我知道，天庭的人找到我了。了卻人間事，即返故鄉(xiāng)回。接下來的時日里，
我吃吃喝喝，笑容都多了不少。陽光破曉。我躺在貴妃椅上，嘴里嚼著葡萄。
靳容擋在我面前，見我視若無睹，一把拍掉我手里的葡萄?！敢婋薏恍卸Y，簡直放肆。」
「讓你閉門思過，思過的怎么樣了？」我慢吞吞抬頭，「病了，起不來?！顾读艘幌拢?/p>
眸底劃過一絲心疼，冰冷刺骨的語言卻脫口而出，「朕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
你如今怎么如此嬌氣?！刮疫至讼伦?，不說話，就是盯著他。被我盯得發(fā)毛，
他俯身掐住我纖細的脖頸。「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窒息感，嘔吐感，
鐵銹味在喉嚨處蔓延。鮮血將唇瓣染紅。如地獄灌溉的曼珠沙華?！肝移唤o?！?/p>
「跟朕服軟就這么難嗎？端陽，朕能殺了你的仙鶴，也一樣能殺了你?！刮彝滓豢s，
笑得更加妖艷?！改潜菹聛戆??！刮覔P起頭，露出我最脆弱的部分，毫無畏懼。
靳容手中用力，在我窒息的前一秒，松開了手。真可惜。4 皇后虞美人病愈，
身體卻更加孱弱，好像一股風就能吹跑。見了我，更是發(fā)顫。這讓靳容更加心疼她了，
夜夜宿在她宮內。后宮直接掀起一股浪潮，所有人都跑過來挑釁我，
想要被我揍后得到皇帝的垂憐。神經。不就是個男人嗎？皇后怕我真揍遍整個后宮，
天天把我拴在房里。外頭天寒，我倆坐在屋里圍爐煮茶。她的孩子死后，
皇后的魂似乎也跟著去了，留著一副空殼?！肝业暮阂腔钪?，
這會已經能在雪里打雪仗了。都怪我，當初我要是看緊他，他就不會跑到池子邊……」
然后被風頭正盛的嬪妃推下河淹死。這話在皇后口中反反復復說了八百回了。我不嫌煩。
我和她同病相憐。冷風爭先恐后地涌進，皇后咳了起來。我替她攏緊披風，
無意間碰到她骨瘦如柴的手腕?！附萦衼砜催^你嗎？」「不稀罕了。」我笑笑。
我們都將真情交付，最終被無情踐踏。明明皇后自己都熬不下去了，卻又在勸我，
「你還年輕，低頭服個軟，便什么都有了?！共槐亓恕Ｎ铱煲懒?。5 初遇我出生那天，
天庭霞光滿天，鵲鳥俯首。天庭里的人都叫我福星。我早上在王母娘娘的院里折草，
下午在雷神的屋頂拆瓦。鬧得天庭雞犬不寧。三年前，我貪玩跑出了天庭。
墜落到人間的迷霧森林。恰巧碰到了正被追殺的皇子靳容。我?guī)退汩_了暗殺，
讓仙鶴馱他出了森林。我告訴了他我的身份。不知他信還是不信。他對我一見鐘情，
握著我的手求我為他留下。我第一次遇見人類，很是新奇。我留下了。
還把腕上的五彩繩送給了他。那五彩繩是女媧姐姐親手贈我的寶物。
雖然在人間發(fā)揮不了什么法力，但可祝靳容福運滿滿。幸運眷顧了靳容。
他從不受寵的皇子變成太子，又搖身一變成為天子。我改變了靳容的命運。
靳容也改變了我的命運?！笧槲伊粼谌碎g，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情竇初開的端陽點頭答應。
可宮墻之下，靳容迎著他的皇后走了正門。我悄無聲息被嫁入側門。于是，
不等靳容來掀蓋頭，我一把扯下頭上繁瑣的金飾。溜到后墻邊，仙鶴已然等我多時。「端陽！
」半邊身跨出宮門，我被一人拉進了懷里。「如今我皇位不穩(wěn)，娶她只是為了穩(wěn)固帝位。」
他耐心在我耳邊解釋。我信了。揮手趕走了仙鶴。6 仙鶴我和皇后同一天大婚。
靳容直接睡在了我的房里，連皇后的蓋頭都沒揭。后一個月，我的寢宮夜夜笙歌。
這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滿，紛紛上奏。靳容一臉歉意，「抱歉，我要去看看皇后。」
我抱著他大哭，他將我的手一點點掰開。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神情失落。我端陽的男人，
怎么能去愛別的女人？于是我又打算出逃了。這一次，抓住我的是三千禁衛(wèi)。
我的仙鶴被靳容掐住脖頸，無力扇動著翅膀。我第一次害怕了。我跪在地上，
磕頭求靳容放過它。靳容是怎么說的？「殺死這只畜生，我看你怎么回去！」
我第一次在靳容臉上明白何為「猙獰」。仙鶴失了生機，如一灘爛泥被靳容踩在腳底。
我被關了一月禁閉?；屎髞砜次?，每次都給我?guī)┖贸缘?。她怕我絕食餓死。但我不會。
神墜入人間后，若自尋死亡，會被打入地獄。我想回去吃玉清爺爺?shù)南傻ぃ?/p>
聽紫微姐姐的故事。還想復活仙鶴。我不能自殺。所以我每天作死般，等著靳容把我殺死。
可惜他并不上當?；屎竽锬锸莻€溫柔的人。也是個可憐的人?；屎竽缸鍎萘汛?，皇帝忌憚。
嬪妃淹死皇后孩子的事，也是靳容默許的。以此來告誡皇后。我也一樣。
為了讓我踏踏實實留在他身邊，他日夜給我灌易孕的藥物。期盼我生下一兒半女。
誕下所謂「神的孩子」。不過我沒告訴他，神不會懷孕。再后來，靳容更加病態(tài)。
他滿足于神對他乞憐的模樣，變著法子折騰我?！付岁?，只要你服軟，一切都會沒事的。」
可惜啊。我次次跟他唱反調。7 遺言如我所料，那日大雪后，皇后的病更重了。
靳容帶著太醫(yī)去看她。太醫(yī)說，皇后時日不多了。靳容沒什么表情。他所做一切，
只不過是做給皇后母族看的。太監(jiān)跑到我的殿里，說皇帝晚上要見我。我還未開口。
幾個宮女沖出來將我按住，梳洗一番送到皇帝寢宮。我死死盯著靳容，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他心情倒是不錯，「朕知道你擔心皇后，但是人各有命，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埂阜判?，
朕不會虧待皇后的?！谷硕家懒?，說什么虧待不虧待的？他撫摸著我的臉頰，
衣袖上傳來不知道哪個妃子的香薰。我摔了茶盞，撿起一塊碎片橫在脖間。靳容臉色陰郁，
怒火在眸底翻涌，「你就這么不待見朕嗎？」「對啊，我嫌你臟?！顾雭韽姷?，
我不由分說劃了自己一刀。靳容不敢動了?；屎蟮膶媽m里，她心疼地撫摸著我的傷口。
咳咳——她嘔出一大口鮮血。意識彌留間，一珠淚滴落。「端陽，再有來世，
我一定不會進宮。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沟诙斡鲆娚x死別。我依舊泣不成聲。
8 羞辱靳容將皇后大葬，追封謚號。我夜夜為她守靈，直接宿在坤寧宮。
皇帝把我從一堆紙錢中拖出來，居高臨下望著我，「皇后已逝，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
我瞪眼，「我哪門子的鬧？」他冷冷勾唇，笑意不達眼底，「是朕的皇后還是你的皇后，
你看上去比我還傷心?！顾抗饴湓谖业氖滞笊?，狠狠一扯。是我贈與他，
卻被他拿去哄皇后的五彩繩?；屎笾朗俏业膶毼?，便日夜戴在手上愛護。
她不愿五彩繩同她在冰冷的皇陵里待著，臨走前物歸原主。老化的繩子被蠻力扯斷，
如枯草般碎落一地。我趴在地上想將它們撿起。卻被靳容一腳踹開。我一伸手，
骨頭傳來碎裂的疼痛。他用腳捻著我的手，「皇后對你就這么重要嗎？死了也讓朕不安寧！」
我破口大罵，將我知道的罵人詞匯全部砸在他身上。我又被他囚禁宮中。半月后，端午佳節(jié)。
皇帝下令大辦，宮中一派喜氣，民間鑼鼓喧天。誰都忘了已故的皇后。
本以為靳容會將我繼續(xù)幽禁，沒想到他把我抬進了宮宴。坐在末尾，
我冷眼看著他和虞美人打情罵俏。虞美人如今最得圣寵，皇帝上朝都帶著她。殿內安靜下來，
所有人目光聚集在我身上。靳容抿一口酒，「端陽，虞美人想看你跳舞，上來舞一曲吧?！?/p>
他當初極愛我的舞。剛柔并濟，翩若驚鴻。是我早些年和嫦娥姐姐學的。我讓婢女取來水袖，
當著群臣眾妃的面起舞。他在羞辱我。我知道，他又想讓我服軟。如同當年，
我去求他放我出宮。尚存良心的靳容心軟答應，可國師的只言片語就讓他反悔。
國師倒是有幾分真本事。他說，「端陽乃天命之人，命格獨特，祥瑞環(huán)繞，
與國家氣運緊密相連。」「得端陽者得天下?！顾诹恕Ｎ以诩t墻碧瓦中，混沌一生。
9 求情音樂越來越急促，我邁著舞步跟上拍子。虞美人見我冷汗直流，扯著皇帝的袖袍，
「陛下，臣妾不想看了，換個節(jié)目吧?！菇菖d致勃勃，語氣不容置喙，「繼續(xù)。」
一個節(jié)奏錯誤，我踉蹌著朝地面摔去。臉蛋狠狠擦過地面，紅腫一片。
幾個宮女慌忙過來扶我。靳容起身又坐下，神色變化，最后嘲諷，「小心些，
如今你也就這張臉能看了?！埂咐^續(xù)?！乖捯袈湎?，幾個宮女退后，我重新跌落在地。
我的侍女不忍，狠狠磕頭，「求陛下放過娘娘。」我再度起身，旋轉，又跌落。反反復復。
大臣和嬪妃們于心不忍，紛紛求情。最后，除了靳容和我。大殿內跪了一地。
靳容看著跪在他腳邊的虞美人，茶盞狠狠落下?！阜戳?，都反了！」水袖飄落在地，
我徹底沒了力氣，暈死過去。默了幾秒，靳容這才意識到我不是裝的，慌忙把我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