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境預(yù)警夢見去世奶奶叮囑我別出門,我沒當回事。奶奶的聲音,
帶著泥土深處滲出的涼意,輕輕拂過耳畔:“娃,在家老實待著,哪兒也別去。
外頭天翻地覆,跟咱都沒關(guān)系。安安生生,睡一覺就好?!崩霞夷情g昏暗小屋里,
灶膛的余燼只映出她模糊的側(cè)影,皺紋深得像是刻進木頭里的年輪。我張了張嘴,
喉嚨卻像被陳年的蛛網(wǎng)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一種沉甸甸的、冰冷的不安,
像浸透了井水的棉襖,緊緊裹住了心臟。就在這時,口袋里一陣突兀的嗡鳴。
冰冷的電子屏幕亮起,刺穿了老屋昏沉的寂靜。那是一條短信,
格式熟悉得刺眼:“【市第七中學緊急通知】全體同學:因教學安排調(diào)整,
請務(wù)必于今日上午8:30前返校集合,參加統(tǒng)一學業(yè)水平檢測。
地點已臨時變更至新校區(qū)——鏡心湖教學中心(原鏡心島)。
請乘坐79路公交車至‘觀湖臺’站下車,按指引前往。逾期后果自負。教務(wù)處。
”2 重生之刻鏡心島?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上。
心的冰冷、身體寸寸消融的劇痛、意識墜入永恒黑暗前的無邊恐懼……海嘯般瞬間將我淹沒。
我猛地抬頭,想抓住奶奶的手,可眼前只有一片令人絕望的、搖晃的模糊。奶奶的身影,
連同那間庇護般的老屋,像被投入水中的墨跡,迅速暈開、消散。視野驟然清晰。
刺目的白熾燈光直射下來。我下意識地瞇起眼,
—劣質(zhì)涂改液的香蕉水味、青春期男孩運動過后的汗味、還有粉塵在陽光里曬出的干燥氣息。
有的嘈雜聲浪:嬉笑打鬧、桌椅拖動的刺耳摩擦、某個角落里練習冊被狠狠摔在桌上的悶響。
視線艱難地對焦。面前是一張傷痕累累的木紋課桌,
邊緣被無數(shù)屆學生的刻刀和圓珠筆蹂躪得坑坑洼洼。桌面上,一張被揉捏得有些發(fā)皺的紙條,
正安靜地躺在我的眼皮底下。紙條上的字跡,和剛剛夢里那條催命的短信,一模一樣。
連標點符號都分毫不差。鏡心湖教學中心。79路。觀湖臺站。3 死亡倒計時冰冷的寒意,
順著脊椎一路爬升,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我回來了?;氐搅诉@個地獄開門的早晨。
回到了……死亡通知書被塞進手里的這一刻。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
我?guī)缀跏谴直┑匾话炎ミ^那張紙條,揉成一團,死死攥在手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一點尖銳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證明自己并非身處無盡噩夢的錨點?!鞍l(fā)什么呆呢,林默?
”一個爽朗的女聲帶著笑意在耳邊響起,帶著青春特有的活力。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我像被電擊般猛地一顫,幾乎是彈跳著轉(zhuǎn)過頭。張穎的臉龐清晰地映入眼簾。齊耳的短發(fā),
干凈利落,小麥色的皮膚透著健康的紅暈,眼睛亮得像盛著星星。
她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白校服,袖口蹭著一點沒擦干凈的墨水印?;畹?。鮮活的。
帶著溫度的生命。前世最后看到的她,是在那片翻涌的白霧邊緣。她正興奮地回頭朝我招手,
臉上還帶著奔向考場的、無憂無慮的笑容。下一秒,寒霜無聲無息地爬上她的褲腳,
她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扭曲,然后像烈日下的蠟像般……塌陷下去。
刺骨的冰冷氣息仿佛再次穿透時空,扼住了我的喉嚨,帶來一陣劇烈的窒息感。
“咳……咳咳……”我控制不住地彎下腰,劇烈地嗆咳起來,
眼眶瞬間被涌上的酸澀逼得通紅。不是悲傷,是劫后余生直面死亡預(yù)告的恐懼,
是眼睜睜看著活生生的同伴即將走向既定毀滅的無力與瘋狂。“喂喂喂,沒事吧你?
”張穎嚇了一跳,趕緊拍我的背,聲音里帶上了關(guān)切,“不就是個摸底考嘛,至于嚇成這樣?
臉都白了!”她湊近了點,壓低聲音,帶著點促狹,“放心,劉岐那小子的‘重點’,
待會兒車上共享!保證讓你過!”劉岐?那個總能把小抄做成微型藝術(shù)品的家伙?我抬起頭,
視線越過張穎的肩膀。教室里人影晃動,一張張年輕而熟悉的臉龐在眼前掠過。
張?正埋著頭,緊張兮兮地往一張小小的硬紙片上謄抄著密密麻麻的公式,
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劉岐則被幾個男生圍著,
得意地展示著他袖口里藏著的“秘密武器”,引來一陣壓低的笑聲和驚嘆。每一個名字,
每一張臉,都曾在那片被詛咒的湖心島上,化作了黑色蜂巢里一個冰冷的孔洞。
“不……”我喉嚨發(fā)緊,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不能去……不能去湖心島!”“啊?
”張穎一愣,隨即噗嗤笑出聲,用力推了我一把,“你睡懵了吧林默?說什么胡話呢!
快走啦,車可不等人!再磨蹭真遲到了!”她不由分說地拽起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出奇,
幾乎是把我拖離了座位。她的熱情像一道無法掙脫的繩索。教室門口,人流已經(jīng)匯聚成勢,
推搡著、喧鬧著向外涌去。那扇敞開的門,在我眼中,此刻卻像一張通往深淵的巨口。
79路公交車那身標志性的、陳舊褪色的藍綠色涂裝,
裹挾著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機油、汗味和灰塵的渾濁氣息,像一頭疲憊的鋼鐵巨獸,
喘息著??吭凇坝^湖臺”站那孤懸的崖邊。車門“嗤”地一聲泄氣般打開。“沖啊兄弟們!
別讓滅絕師太逮到遲到!”劉岐怪叫一聲,第一個像顆出膛的炮彈般躥了下去,帶起一陣風。
緊接著是張穎,她回頭朝我做了個鬼臉:“林默,快點!別磨蹭!”也輕快地跳下了車。
人流裹挾著我,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動。雙腳剛踏上站臺邊緣堅硬粗糙的水泥地,
一股猛烈、裹挾著湖腥氣的強風就毫無預(yù)兆地迎面撞來,幾乎讓人站立不穩(wěn)。
風里帶著深秋特有的、刺骨的濕冷,狠狠灌進領(lǐng)口袖口,激得人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靠!這風!”張?縮著脖子抱怨了一句,手里厚厚一疊卷子被吹得嘩啦作響,
幾頁寫滿字的紙掙脫束縛,打著旋兒朝陡坡下方飄去。她下意識地驚呼一聲,抬腳就要去追。
“小心點!這地方邪乎!”司機粗嘎的聲音混在風里,聽起來有些模糊,
帶著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淡漠。他靠在駕駛座上,眼神懶懶地掃過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面孔,
隨即關(guān)上了車門。引擎發(fā)出一陣沉悶的嘶吼,笨重的車身搖晃著,
噴出一股帶著濃重柴油味的黑煙,緩緩駛離了這處危險的懸崖。站臺上只剩下我們這群學生。
腳下的高臺邊緣,參差不齊的野草在狂風中劇烈地伏倒又挺起,草葉邊緣枯黃卷曲,
透著一股蕭索的死氣。我站在原地,雙腳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目光死死投向下方。
所謂的“觀湖臺”,根本就是一段被廢棄公路強行截斷后形成的、猙獰的懸崖斷面。
一道幾乎是垂直下切、覆蓋著濕滑青苔和松散碎石的陡坡,像一道丑陋的傷疤,
連接著下方那片被圈出來的、袖珍得可憐的人工景觀——幾棵病懨懨的景觀樹,
一片枯黃的草坪,一個歪歪扭扭的仿古亭子,在巨大的山體背景下顯得如此局促而虛假。
而在更遠處,越過一道單薄的石拱橋,就是此行的終點——鏡心島。
它孤零零地浮在遼闊、深不見底的鏡心湖中央,像一顆被隨意丟棄的灰綠色石子。
島上能看到一些低矮、灰撲撲的村屋輪廓,此刻卻安靜得詭異,沒有炊煙,沒有人影,
連狗吠聲都聽不到一絲。一層稀薄、近乎透明的白色水汽,
正無聲無息地從島上的樹林、房屋縫隙間彌漫出來,貼著湖面緩慢地流淌、堆積,
如同某種活物在呼吸。那霧……開始了!和前世一模一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前世被凍結(jié)、溶解的劇痛。我的手腳冰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想喊,
喉嚨卻像被一只冰冷粘膩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徒勞地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傲帜?!
你杵那兒當望夫石呢?”小劉——劉岐的大嗓門帶著不耐煩在陡坡下方炸響。
他已經(jīng)沖到了坡底,正站在那個寒酸的袖珍公園入口,一手叉腰,
一手揮舞著他那本卷了邊的“重點寶典”,仰頭朝我吼,“磨蹭啥!
滅絕的奪命連環(huán)call你扛得???快下來??!真不管你了!”“就是!林默,快點!
”張穎的聲音也加入了催促,帶著點焦急。
她和另外幾個同學已經(jīng)踏上了那座通往湖心島的石拱橋。張?落在最后,
她的目光還戀戀不舍地追隨著那幾張被風卷到坡底草叢里的卷子碎片,腳步遲疑著,
似乎想折回去撿。就在此刻!4 迷霧深淵湖心島上的霧氣驟然變了。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在瘋狂攪動,那層稀薄的水汽猛地翻滾、升騰、凝聚!
顏色從近乎透明瞬間轉(zhuǎn)為濃稠的、令人心悸的乳白,如同燒開的牛奶。
霧氣翻滾的速度快得詭異,眨眼間就吞噬了島上的村屋輪廓和樹木,并且像漲潮般,
迅速漫過石拱橋,朝著站在橋頭的張穎她們腳下無聲無息地蔓延過去!更可怕的是,
那霧氣觸及的地面,無論是島上的泥土、橋面的石板,還是公園入口的水泥地,
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了一層閃爍著詭異寒光的、薄薄的白霜!那霜蔓延的速度,
幾乎與濃霧推進同步!“別……別去!”一股腥甜猛地沖上喉頭,
劇烈的嗆咳撕開了喉嚨的禁錮,我嘶啞的、帶著血腥味的尖叫終于沖破阻礙,
凄厲地劃破了懸崖上的狂風:“張穎!小劉!回來!快回來——?。 薄拔kU——?。?!
”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尖銳得如同裂帛。已經(jīng)踏上石拱橋的張穎、小劉,
還有剛跑到橋邊的幾個同學,被我這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嚇得渾身一哆嗦,猛地停下了腳步,
愕然回頭望向我?!傲帜愎斫惺病毙⒌谋г怪缓鸪鲆话?,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他的眼睛驟然瞪大,瞳孔因為瞬間涌入的極致恐懼而急劇收縮,死死盯住了橋面霧氣深處。
順著他的目光——就在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
一個走在最前面、穿著同樣藍白校服的男生身影,動作突然變得極其僵硬、怪異。
他的身體像被瞬間抽去了所有骨骼,以一種完全違反人體結(jié)構(gòu)的方式,猛地向前一折,
隨即又像融化的蠟像般,無聲無息地塌陷下去。沒有慘叫,沒有掙扎。
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液體流動的“汩汩”聲。
一灘濃稠、粘膩、不斷冒著絲絲縷縷白色寒氣的漆黑液體,在他站立的地方迅速擴散開來,
浸染了石板上的白霜。那液體黑得純粹,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
散發(fā)出一種源自地獄最深處的、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惡寒。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鞍 。?!
?。 毕乱幻?,足以刺穿耳膜的、混合著極致恐懼的尖叫聲在橋頭轟然炸響!“跑啊——??!
!”小劉的吼聲帶著哭腔和破音,他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像被火燒了屁股的兔子,
轉(zhuǎn)身用盡全身力氣往回狂奔!張穎和其他同學也瞬間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跟著往回沖,
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死人般的慘白和扭曲的驚恐。“張???!
”我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個還想去撿卷子的身影。張?顯然也被橋上的恐怖一幕嚇懵了,
大腦一片空白,雙腿發(fā)軟,竟下意識地朝著那幾張落在草叢里的卷子碎片,又邁出了一小步!
“別撿!地上的霜!別碰??!”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劈叉。
身體比思維更快,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沖下陡坡,碎石和濕滑的青苔讓我?guī)状昔篝颍?/p>
手肘狠狠擦過粗糙的石壁,火辣辣地疼。但我顧不上了!
眼中只有張朔那只離地面白霜不足半尺的、顫抖的手!
就在她的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片閃爍著不祥寒光的白霜時,我終于沖到了她身邊!
沒有任何猶豫,我用盡全身力氣,像一頭發(fā)瘋的蠻牛,狠狠撞在她的側(cè)腰上!“??!
”張朔猝不及防,被撞得一個趔趄,驚呼著朝旁邊倒去,險險避開了那片致命的霜地?!白撸?/p>
!”我一把抓住她冰涼僵硬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肉里,
拖著她跌跌撞撞地跟上瘋狂回撤的人流。身后,那濃稠的、吞噬一切的白霧,
如同活物的巨舌,舔舐著我們剛剛停留過的地方,所過之處,白霜蔓延,死寂無聲。
我們十幾個人,像一群被惡鬼驅(qū)趕的殘兵敗將,
狼狽不堪地沖進了離觀湖臺最近的一棟老舊公寓樓。
厚重的單元鐵門在我們身后被小劉用肩膀狠狠撞上,“哐當”一聲巨響,
震得樓道里的聲控燈瘋狂閃爍了幾下,才勉強穩(wěn)定下來昏黃的光線?!版i!快鎖上!
”我喘著粗氣,心臟在肋骨后面狂跳不止,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嘶啞地喊道。
有人手忙腳亂地擰上了內(nèi)側(cè)那沉重的黃銅旋鈕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防盜門,
身體因為脫力和后怕而控制不住地顫抖。劫后余生的慶幸只維持了不到一秒,
就被更深的恐懼徹底淹沒。沒人說話,
只有一片粗重、混亂、帶著哭腔的喘息聲在狹窄、充滿灰塵味的樓道里回蕩。
張穎靠著墻滑坐到地上,雙手死死捂住嘴,壓抑著喉間的嗚咽,肩膀劇烈地聳動。
小劉癱坐在她對面的水泥臺階上,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地盯著自己沾滿泥濘的鞋尖,